國荃即率軍擊石達開,達開是長毛中一個黑煞星,至是因韋、楊內鬨,孤軍出走,悲憤得了不得,還有何心戀戰?既到吉安,見國荃軍容甚整,他竟不戰而去。先到的長毛,因後隊無故退回,自然一鬨隨行,走得稍慢的長毛,反被國荃追至,殺斃了好幾百名。嗣因長毛去遠,仍回軍圍攻吉安。
這時楊、彭二將圍九江,已將一年,守城悍酋林啓榮,屢出兵相撲,都被楊、彭擊敗;他卻一意固守,始終不懈,楊、彭二將,倒也無法可施。且因外江內湖的水師,被阻三年,仍然不能溝通。楊、彭商議多日,由玉麟建議,力攻石鐘山。這石鐘山是江湖的要口,長毛布得密密層層,作九江城的保障,所以湘軍內外隔絕。楊、彭二人,懸軍九江城下,左首要防着九江,右首要防着石鐘山,兩面兼顧,爲礙甚多,於是決意攻石鐘山,密遣人暗約內湖水師,裏應外合,又與陸軍統領李續賓,商定祕謀,令他照行。此處用暗寫,以免平衍。
發兵這一日,內湖水師,先冒死衝出湖口,依山列陣,長毛無日不防他出來,自然率衆堵御。但長毛內也有能人,一則恐楊、彭夾攻,二則恐李續賓也舍陸登舟,前來接應,故寫長毛防備,以顯楊、彭妙策。旋探知李續賓已先日拔營,往宿、太等地方去了,長毛遂專力御兩面水師。楊、彭二將,聞內湖水師已出湖口,遂將戰船分作兩翼,鼓棹疾進。那時山上山下的長毛,已分頭抵敵,這裏方擊楫渡江,那邊已投鞭斷水,兩軍接仗,都是把性命丟在雲外,惡狠狠的搏戰,自午至暮,足足鬥了四、五個時辰,喊殺之聲,尚然未絕;兩下列炬如星,再接再厲,你不讓,我不走,直殺到天愁地慘,鬼哭神號。猛然見山上火起,照徹江中,映着水波,好像火龍一條,夭矯出沒,頃刻間煙焰迷騰,滿江皆赤。長毛都驚愕不知所措,回望山頂,恍如一座火焰山,矗起江面,憑他渾身是膽,到此也不寒而慄。一夫駭走,萬夫卻行,湘軍趁這機會,把長毛殺得四分五裂,如摧枯,如拉朽,未及天明,已奪得戰艦八十九艘,炮千二百尊,殺斃長毛萬餘人。外江內湖的水師,併合爲一。這一場惡戰,若非李續賓佯赴宿、太,乘夜渡江,繞出石鐘山後,登山縱火,尚未見水師定獲大勝。敘明前次祕謀,可謂兵不厭詐。楊、彭至天明收軍,檢點部下,十分中亦死了兩分,傷了三分,正是由性命換了出來。後來由曾國藩奏聞,就石鐘山上建昭忠祠,便是因傷亡太多,借祠立祭,妥侑忠魂,這且慢表。
且說湖口既克,下游六十里,就是彭澤縣。彭澤縣南有小孤山,也是挺立江中,長毛據高爲壘,就南北兩岸,修築石城,環以深濠,密排樁木,藉此守彭澤縣,作爲九江聲援。長毛酋賴漢英,踞城扼守,已歷四年,楊載福合軍進取,到彭澤縣南岸,飭兵士登陸,佯修營壘,作長圍狀。長毛出城猛撲,築營的兵士,都紛紛逃走。那時長毛爭先追趕,直到急水溝,只聽得一聲號炮,萬馬奔騰,楊載福親統大軍,於長毛背後殺到。長毛知勢不妙,連忙回軍,已是不及,沒奈何與楊軍接戰,無如後面又有兵至,把長毛衝作數截。長毛心慌意亂,只得人人自顧性命,各尋生路,奔回城中。這長毛後面的敵兵,看官不必細問,就可曉得是築營佯敗的兵士了。楊載福率衆掩殺,擒斬無算,立即圍住彭澤城,四面攻打了一日。次日撤去兩隅,單從西南兩面猛攻,賴長毛漢英,亦令長毛併力抵禦,自辰至暮,兩造軍士,都有些睏乏起來。攻城的兵士,漸漸懈手,守城的兵士,亦漸漸放鬆。賴酋也總道無虞,不防城東突有清軍登陴,拔去賴字的長毛旗,換了李字的清軍旗,嚇得賴酋手足失措,只好招呼部衆,開了北門,一齊逃走。看官記着!楊軍單攻西南,已是明明有意,留出東北兩面,一面約李續賓夜襲,一面放賴漢英出逃,這有勇無謀的賴長毛,正中了楊提督的妙計。名爲漢英,實是漢愚,不敗何待?賴漢英出了彭澤城,擬逃往小孤山,到了江邊,張目一望,只叫得一聲苦,正思拍馬回走,沿江已有清兵殺來,一片喊殺的聲音,震動江流,不知有多少清兵。幸漢英忙中有智,急脫去軍裝,除下紅巾,一溜煙的逃脫,所遺部衆,被清兵殺得一個不留。閱至此處,方知楊載福放走賴酋,亦自有計,只賴酋尚不該死耳。後人有詩詠這事道:“彭郎奪得小姑回。”小孤山亦稱小姑山,彭郎就指玉麟。
楊載福攻城時,彭玉麟已分兵攻小孤山,奪山破城,可巧是同一日,只相隔了幾小時。賴酋逃至江岸,上山下水,已統懸彭字大旗,此時除微服潛逃外,還有何法?楊、彭、李既連拔要害,掃清九江上下游敵壘,遂專力攻九江。
這時候,和春、張國樑自丹陽合兵,復進攻江寧屬縣,攻克句容、溧水等城,仍逼鎮江。鎮江是金陵犄角,前次餘、吉二人,圍久無功,都因金陵屢次出援,所以失利。這番張國樑來攻鎮江,仍用吉爾杭阿舊法,自率兵營高資,扼敵糧道,長毛屢次來爭,國樑竭力抵拒。長毛戰一仗,敗一仗,連敗四次,方不敢來敵國樑,只扼守運河北岸,築壘相拒。可見吉撫之計,未嘗不是,但兵力不逮國樑,故成敗異勢。國樑亦不去硬奪,但蓄養了數天,密約總兵虎嵩林、劉季三、餘萬青、李若珠等,合力攻城。鎮江長毛,狃於前勝,不甚措意,至四總兵殺到,如狂風驟雨一般,震撼城垣,氣騰貔虎,鋒蛇虺,草木皆兵,風雲變色,長毛見了這般軍容,不覺大驚,急率衆堵御,開炮擲石,忙個不了。怎奈顧了東管不到西,顧了西管不到東,方在走投無路,那赫赫威靈的張軍門大旗,亦乘風飄到。長毛望見旗號,越加股慄,城外的清兵,偏格外起勁,城牆也似駭他的威望,竟一塊一塊的墜將下來。清兵即潰垣而入,破了城,搜殺數千人,只尋不着長毛酋吳知孝,追到江邊,也沒有蹤跡,料是逸圍而去。
國樑收復鎮江城,德興阿也克復瓜洲。原來德興阿駐節揚州,聞鎮江長毛,與清軍相持,料知江南的長毛,無暇兼顧江北,遂益勒兵攻瓜洲,四面兜裹,突將土城攻破;長毛無路可逃,多被清兵殺斃。有幾十百個長毛竄出城外,又由清水師截擊,溺斃無遺。敘德興阿克瓜洲,與張國樑事,簡略不同,已可見兩人之優劣。
南北捷書相望,和春、張國樑仍進規江寧,又組成一個江南大營。事有湊巧,江西的臨江府,也由湖南遣來的援軍,一鼓攻入,劉長佑積勞成病,乞假暫歸,代以知府劉坤一,與蕭啓江軍同向撫州,江西已大半平定,眼見得九江一帶,亦不日可平了。暫作一束。
誰想內亂方有轉機,外患又復相逼,廣東省中,又鬧出極大的風波來。廣東的禍胎,始自和事佬耆英。英商入城一案,經粵督徐廣縉單舸退敵,英使文翰,纔不復言入城事,接五十六回。廣東安靜了幾年。長毛倡亂,廣東亦不被兵革,只徐廣縉調任湖廣後,巡撫葉名琛,就升爲總督,會英政府召回文翰,改派包冷來華。包冷復請英商入城,名琛不許,包冷屢次相嬲,名琛竟不答覆。有時連諮請別事,他也束諸高閣,清廷因廣東數年無事,總道他坐鎮雍容,定有絕大才略,授他體仁閣大學士,留任廣東,名琛益大言自負。咸豐六年,英政府復遣巴夏禮爲廣東領事,巴夏禮又來請入城,名琛仍用老法子,一字不答。巴夏禮素性負氣,竟日夜尋釁,謀攻廣東。適值東莞縣會黨作亂,按察使沈棣輝,督官紳兵勇,把會黨擊退,棣輝列保兵勇戰功,請名琛疏薦,名琛也擱置不提,兵勇自是懈體,一任黨匪逃去。黨首關巨、樑楫等,遁居海島,投入英籍,獻議巴復禮,請攻廣東。名琛原是糊塗,黨匪亦太喪心。巴復禮遂訓練水手,待時發作。
冤冤相湊,海外來了一隻洋船,懸掛英國旗幟,船內卻統是中國人。巡河水師,疑是漢奸託英保護,登船大索,將英國旗幟拔棄,並將舟子十三人,一概鎖住,械繫入省,以獲匪報。名琛也不辨真假,交給首縣收禁。忽由巴夏禮發來照會一角,名琛有意無意的,接來一瞧,內稱貴省水師,無故搜我亞羅船,殊屬無理。舟子非中國逃犯,即使得罪中國,亦應由華官行文移取,不得擅執。至譭棄我國國旗,有污我國名譽,更出意外等語。當下名琛瞧畢,便道:“我道有什麼大事,他無非爲索還水手,嘮嘮叨叨的說了許多,那個有這般空工夫,與他計較?”隨召入巡捕,叫他知照首縣,發放舟子十三人,送還英領事衙門。不意到了次晨,首縣稟見,報稱:“昨日着典史送還英船水手,英領事匿不見面,只由通事傳說,事關水師,不便接受。”名琛道:“聽他便是,你且仍把水手監禁,不必理他。”首縣唯唯而退。
不到三日,水師統領,遣人飛報英艦已入攻黃埔炮臺。名琛道:“我並不與英人開釁,爲什麼攻我炮臺?”好像做夢。正驚訝間,雷州府知府蔣音卬,到省求見,由名琛傳入。名琛也不及問他到省緣故,便與他講英領事瞎鬧情形。蔣知府道:“據卑府意見,還是向英領事處,問明起釁情由,再行對付。”名琛道:“老兄所見甚是,便煩老兄去走一遭。”蔣知府不好推辭,就去拜會英領事,相見之下,英水師提督亦在座。蔣知府傳總督命,問他何故尋釁?兩人同答道:“傳言誤聽,屢失兩國和好,請知府歸語總督,一切事情,須入城面談。”蔣知府回報名琛,名琛道:“前督徐制軍,已與英使定約,洋人不得入城,這事如何通融?”蔣知府不敢多言,當即退出。巴夏禮又請相見期,名琛以入城不便,謝絕來使。巴復禮再請入城相見,名琛簡直不答。於是巴夏禮召集英兵,由水師提督統帶,入攻省城,只聽一片炮聲,震天動地。名琛並不調兵守城,口中只念着呂祖真言寶訓。巡撫柏貴,藩司江國霖,急忙進見,共問退敵的計策。名琛道:“不要緊!洋人入城,我可據約力爭,怕他怎麼?”柏貴道:“恐怕洋人不講道理。”名琛道:“洋人共有多少?”柏貴道:“聞說有千名左右。”名琛微笑道:“千數洋人,成什麼事!現在城內兵民,差不多有幾十萬,十個抵一個,還是我們兵民多。中丞不聞單舸赴盟的徐制軍麼?英使文翰,見兩岸有數萬兵民,便知難而退,況城內有數十萬兵民,他若入城,亦自然退去。”道言未絕,猛聽得一聲怪響,接連又是無數聲音,柏、江兩人,嚇得什麼相似,外面有軍弁奔入,報稱城牆被轟坍數丈,柏貴等起身欲走,名琛仍兀坐不動。鎮定工夫要算獨步。柏貴忍不住,便道:“城牆被轟坍數丈,洋兵要入城了,如何是好?”名琛假作不聞,柏江隨即退出。是夜洋人有數名入城,到督撫衙門求見,統被謝絕,洋人也出城而去。名琛聞洋人退出,甚爲欣慰,忽報城外火光燭天,照耀百里。名琛道:“城外失火,與城內何干?”歇了半日,柏巡撫又到督轅,說:“城外兵勇暴動,把洋人商館及十三家洋行,統行毀去,將來恐更多交涉。”名琛道:“好粵兵!好粵兵!驅除洋人,就在這兵民身上。”柏撫道:“聞得法蘭西、美利堅商館,亦被燒在內。”名琛道:“統是洋鬼子,辨什麼法不法,美不美?”柏撫臺又撞了一鼻子灰,只得退出。柏貴比葉名琛雖稍明白,然亦是個沒用人物。
是時已值咸豐六年冬季,倐忽間已是殘臘,各署照例封印,名琛閒着,去請柏、江二人談天。二人即到,名琛延入,分賓主坐下。名琛開口道:“光陰似箭,又是一年,聞得長江一帶,長毛聲勢少衰,但百姓已是困苦得很,只我廣東,還算平安,就是洋人亂了一回,亦沒甚損失,當時兩位都着急得很,兄弟卻曉得是不要緊呢。”柏撫道:“中堂真有先見之明。”名琛掀髯微笑道:“不滿二位,我家數代信奉呂祖,現在署內仍供奉靈像,兄弟當日,即乞呂祖飛乩示兆,乩語洋人即退,所以兄弟有此鎮定呢。”原來如此。柏撫道:“呂祖真靈顯得很。”名琛道:“這是皇上洪福,百神效靈。聞得本年新生皇子,系西宮懿嬪所出,現懿嬪已晉封懿妃,懿妃夙稱明敏,有其母,生其子,將來定亦不弱。看來我朝正是中興氣象,區區內亂外患,殊不足慮。”隨即談了一會屬員的事情,何人應仍舊,何人應離任,足足有兩個時辰,方纔辭客。看官!你道名琛所說的懿妃,是什麼人?便是上回敘過的那拉氏。那拉氏受封貴人後,深得咸豐帝歡心,情天做美,暗孕珠胎,先開花,後結果,第一次分娩,生了一個女孩兒,第二次分娩,竟產下一位皇兒,取名載淳。咸豐帝時尚乏嗣,得此兒後,自然喜出望外,接連加封,初封懿嬪,晉封懿妃,比皇后只差一級了。此咸豐六年事,所以夾敘在內。
這且慢表,且說英領事巴夏禮,因入攻廣州,仍不得志,遂馳書本國政府,請派兵決戰。英國復開上下議院,解決此事。英相巴米頓力主用兵,獨下議院不從。嗣經兩院磋商定議,先遣特使至中國重定盟約,要索賠款,如中國不允,然後興兵。於是遣伯爵額爾金來華,繼以大輪兵船,分泊澳門、香港;又遣人約法蘭西連兵,法人因商館被毀,正思索償,隨即聽命。額爾金到香港,待法兵未至,逗遛數月,至咸豐七年九月,方貽書名琛。名琛方安安穩穩的在署誦經,忽接英人照會,展開一瞧,乃是漢文,字字認識,其詞道:
查中英舊約,凡領事官得與中國官相見,將以聯氣誼,釋嫌疑。自廣東禁外人入城後,浮言互煽,彼此壅閼,致有今日之釁。粵民毀我洋行,羣商何辜,喪其資斧?擬約期會議償款,重立約章,則兩國和好如初,否則以兵戎相見,毋貽後悔,西曆一千八百五十七年十月日。大英國二等伯爵額爾金署印。
名琛閱畢,自語道:“混帳洋人,又來與我滋擾了。”接連遞到法、美領事照會,無非因毀屋失貲,要求賠款,只後文獨有“英使已決意攻城,願居間排解”二語。名琛又道:“一國不足,復添兩國,別人怕他,獨我不怕。”有呂祖保護,原可不怕。遂將各照會統同擱起,仍咿咿唔唔的誦經去了。到了十一月,法兵已至,會合額爾金,直抵廣州,致名琛哀的美敦書,限四十八小時內,答覆償款換約二事,否則攻城。名琛仍看作沒事一般。將軍穆克德訥,巡撫柏貴,藩司江國霖,聞着此信,都來督署商戰守事。名琛道:“洋人虛聲恫嚇,不必理他。”穆將軍道:“聞英、法已經同盟,勢甚猖獗,不可不防!”名琛道:“不必不必。”穆將軍道:“中堂究有什麼高見,可令弟等一聞否?”名琛道:“將軍有所不知。兄弟素信奉呂祖,去歲洋兵到來,兄弟曾向呂祖前扶乩,乩語洋兵即退,後來果然。前日接到洋人照會,兄弟又去扶乩,乩語是十五日,聽消息,事已定,毋着急。祖師必不欺我,現已是十二日了,再過三四日,便可無事。”將軍等見無可說,只得告退。
是日英兵六千人登陸,次日,據海珠炮臺,千總鄧安邦,率粵勇千人死戰,殺傷相當,奈城內並無援兵,到底不能久持,竟致敗退。又越日,英、法兵四面攻城,炮彈四射,火焰沖霄,城內房屋,觸着流彈,不是延燒,就是摧陷,總督衙門也被擊得七洞八穿。名琛此時頗着急起來,捏了呂祖像,逃入左都統署中。呂祖不來救駕,奈何?柏巡撫知事不妙,忙令紳士伍崇曜出城議和,一面去尋名琛,等到尋着,與他講議和事宜,名琛還說“不準洋人入城”六字。倔強可笑。柏撫不別而行,回到自己署中,伍崇曜已經候着,報稱洋人要入城後,方許開議。柏撫急的了不得,正欲去見將軍,俄報城上已豎白旗,洋兵入城,放出水手,搜索督署去了。柏撫正在沒法,只見洋兵入署,迫柏撫出去會議。柏撫身不由主,任他擁上觀音山。將軍、都統、藩司等,陸續被洋人劫來。英領事巴夏禮亦到,迫他出示安民,要與英、法諸官一同列銜。此時的將軍、巡撫,好似猢猻上鎖,要他這麼便這麼。安民已畢,仍導軍撫都統回署,署中先有洋將佔着,竟是反客爲主。柏撫尚記念名琛,私問僕役,報稱被洋將擁出城外去了。於是軍撫聯銜,劾奏名琛,奉旨將名琛革職,總督令柏撫署理,這是後話。
且說名琛匿在都統署,被洋人搜着,也不去難爲他,還是呂祖暗中保佑。仍令他坐轎出城。下了兵輪,從官以手指河,教他赴水自盡,名琛佯作不覺,只默誦呂祖經。先被英人擄到香港,嗣又被解至印度,幽禁在鎮海樓上。名琛卻怡然自得,誦經以外,還日日作畫吟詩,自稱海上蘇武。他的詩不止一首兩首,小子曾記得二律道:
鎮海樓頭月色寒,將星翻怕客星單;
縱雲一範軍中有,爭奈諸軍壁上觀。
向戍何心求免死,蘇卿無恙勸加餐;
任他日把丹青繪,恨態愁容下筆難。
零丁飄泊嘆無家,雁札猶傳節度衙;
門外難尋高士米,鬥邊遠泛使臣槎。
心驚躍虎笳聲急,望斷慈烏日影斜;
惟有春光依舊返,隔牆紅遍木棉花。
名琛在印度幽禁,不久即死。英人用鐵棺鬆槨,收殮名琛屍,送回廣東。廣東成爲清、英、法三國公共地,英人猶不肯甘休,決議北行。法、美二使,亦贊成,連俄羅斯亦牽入在內,當下各率艦隊,離了廣州,向北鼓輪去了。欲知後事、請閱下回。
行軍之道,固全恃一智字,即坐鎮全城,對待鄰國,亦曷嘗可不用智。楊載福之屢獲勝仗,迭據要害,雖非盡出一人之力,然同寅協恭,和衷共濟,卒能出奇制敵,非智者不及此。若葉名琛之種種顢頇,種種遷延,誤粵東,並誤中國,不特清室受累,即相沿至今,亦爲彼貽誤不少。列強環伺,連雞並棲,皆自名琛啓之。誤中國者名琛,名琛之所以自誤者,一愚字而已。且一智者在前,則衆智畢集,彭、李諸人之爲楊輔是也。一愚者在上,則衆愚亦俱至,穆、柏諸人之爲葉輔是也。此回前後分敘,一智一愚,不辨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