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伍虎逃入山谷,越走越窄,已經棄馬步行,十分艱難,追兵又緊緊在後。忽然一聲大炮震響,滿谷伏兵從前面殺出,乃是郝武預先奉令埋伏在此,把伍虎擒了,一同迫來的女將回營繳令。
不言伍虎擒,再說伍彪正要與伍虎合兵一處,不料前面有女將截住,又從兩旁殺出兩個女將,把他與伍虎衝開。一個女將殺向前去,一個女將殺向後邊來,與自己鬥了十餘合。那女將乃是水仙。伍彪雖勇,已是疲乏,敵不住水仙的生力軍,只得向旁邊逃走。見前面有一道小河,卻是幹河,心中大疑,知向來此河有水,或當水涸之時,故此無水。正在觀望,追兵已到,忙忙來到中流。時已天黑,遠望河中立一高竿,上懸一燈,燈下有一個木牌,上書八個大字,雲:“或伍或陸,死在此處”。衆嘍羅俱來圍繞看牌,大家驚疑。有一頭目上前說道:“夜晚之際,一時豈能便有此牌?必是設着埋伏,立此燈牌爲記,使埋伏之兵望見此燈,好來尋找。不若將燈竿砍倒,追兵無了暗令,自然亂了。”伍彪連說:“有理 ”,即忙舉刀將燈竿砍倒。只見兩邊無數人馬吶一聲喊,河中流水滔滔洶涌而來,波浪甚急,霎時水滿小河,賊兵正在河中,大水一至,如何阻擋,盡將賊兵淹沒。伍彪見水來得太急,忙忙策馬要上岸逃命,費了多少氣力打馬,才然得到岸上。當頭一聲炮響,閃出四個女將:雙福、雙壽、換姐、綠香,圍繞上來,把伍彪圍在中間,不能得出。夜晚之間,難辨彼此,雖勉強衝殺,怎當得衆女將各舉兵刃,一齊擁上!伍彪措手不及,被旁邊又轉出一將擒住。衆女將視之,乃袁聲萬也。大家合兵一處,捆了伍彪,也回營來。
原來自假作退兵起,以及擒伍虎、伍彪這些計策,都是何小姐與顧朗山商議出來的,向衆人所說如此如此,即是安排一切,果然伍虎、伍彪中計被擒。衆女將交令,郝武押着伍虎,袁聲萬押着伍彪。此時何小姐升帳坐定,兩邊掌起燭燈,陳列刀槍劍戟,十分威武。郝武與袁聲萬押着伍虎、伍彪過來。何小姐道:“安大人自到山東,各山賊寇無不殄滅,只有你白象嶺久不歸順,如今遠勞官軍征討,你二人既被擒來,自應委心歸附,勿再抗違。”伍虎、伍彪同聲道:“我等本欲圖王,今既不成,有死而已,決不歸降。”何小姐怒道:“夜深誅戮,難以號令三軍。暫且牢固監押,待明日捉了陸魁,一同斬首示衆!”說罷,即吩咐押下去。
次日,何小姐又把顧朗山請來,定了一計,登時拔令箭一支,對水仙、海蟾二人道:“你二人押着伍虎、伍彪,向祕雲巖去,如此如此。”又拔令箭一支,吩咐瓊花與菱姑,如此如此。又拔令箭吩咐郝武、袁聲萬,如此如此。大家分頭,各自依計而行。
且說水仙姊妹領兵到祕雲巖下,攻打數日,陸魁只是嚴加防守,堅閉不出。水仙姊妹命朱善保將兩輛囚車趕至巖下,傳示上面,急早歸降。陸魁在山岩之上見伍虎、伍彪綁縛着,囚於囚車之內,大哭道:“我實不忍你二人如此被虜,使我心碎!”伍虎嚷道:“舅舅千萬死守,不可因我二人遽然投降。”陸魁聞言,心如刀割,大叫一聲,領兵殺下巖來。他看見水仙等是女流領兵,更覺放心。水仙等見他來得兇猛,回身就走。陸魁不捨,追了幾步,又恐是計,停步不追。水仙等見陸魁不追,遂命朱善保將伍虎由囚車牽出,一刀殺死。陸魁見了大怒,緊緊追來。追了二里多路,又不追了。水仙等見又不追了,又命朱善保將伍彪由車內牽出,一刀砍了。陸魁見兩外甥皆被殺死,恨恨不已,此次非追上不可,於是緊緊追來。追至半途,一聲號炮,瓊花由東邊殺出,菱花由西邊殺出。陸魁出其不意,抵敵不住,兼之水仙姊妹又復殺回,一人難敵四手,勉強戰了四十餘合,實難支持,只得敗回。四個女將緊緊追趕。
陸魁跑回祕雲巖,一看大驚,只見祕雲巖上已插滿官軍旗號,上面站着郝武、袁聲萬,不覺怒極,回頭叫跟他的嘍羅潮涌一般往山上殺來,陸魁也督在後面。只聽得山上一聲號炮,一齊吶喊,檑木滾石一齊打下。打倒一半,滑倒了一半,滿山但見賊兵屍首,好一似下水的湯圓,紛紛的滾落巖下去了。陸魁急回馬,也奔下巖去,正值四個女將已經追到巖邊,弄得陸魁上來不得,下去不行。正在進退兩難,瓊花一支槍已在背後,水仙一口刀已在面前,陸魁只好望上路,又被檑木滾石打了下來。陸魁此時又急又氣,又聽得上面笑一陣、罵一陣,官軍一同大叫:“陸魁,還不上來,早早投降 !”下面也是笑罵不止,卻叫的是:“早早前來受死 !”正在忙亂,忽然官軍一聲吶喊,賊兵一齊失驚,原來陸魁拔劍自刎了,屍身由半巖間咯碌碌直滾下山澗裏去,腦漿進裂。巖上官軍搖旗擂鼓,大呼殺下。賊兵無心戀戰,紛紛敗去。郝武奮勇當先,奔雷掣電而來。水仙等揮兩翼精兵掩上,只殺得賊兵殭屍遍野,流血成水,方肯收兵。郝武等商議安營,先命人往何小姐營中報捷,水仙等留郝武、袁聲萬把守祕雲巖,他四女將往迎何小姐。
行至半路,早見旌旗耀日,盔甲連雲,大兵來到。水仙姊妹四人迎了上去,彼此相見。水仙向何小姐稟道:“我等奉夫人之命,依計而行。我與海蟾攻打祕雲巖不下,以伍虎二賊誘之,陸魁果然殺下巖來。後來假敗,他果然不追,殺了二賊,他果然窮追,果然不顧,祕雲巖被我們奪了,他果然拚命。後來兩路剿殺了個舒服,生擒數百名,斬首不計其數,就請夫人到祕雲巖安營。”何小姐道:“計雖是我定的,功勞還仗你們四姊妹。如今大人同師爺都甚歡喜。陸魁一死,大功告成。”水仙等一同答應“是 ”,把馬隨在後面,說說笑笑,上了祕雲巖,郝武即來迎接。安大人與顧師爺議定立了五個大寨,褚先鋒營在前,何小姐營在左,碧氏姊妹營在後,歐氏兄弟營在右,安大人營在中,好似海棠花式樣。營盤立定,忙發探馬去打聽伍良霄近日情形,以便及早擒拿。
且說伍良霄仗着陸魁兇猛,祕雲巖險要,所以聽見陸氏投降,伍龍被殺,不甚畏懼,每日尚要與搶來幾個婦女作樂。原來陸氏甚妒,趁他出去打仗得空,將搶來婦女引入後房,頗爲寵幸。所以陸氏母女投降,他全不在心,反以爲幸。這日正在宴樂,忽聽見探子來報說:“伍虎、伍彪擒去殺了,祕雲巖已失,陸魁自刎,官軍現在白象嶺前,立了五個大寨,聲勢甚盛,請寨主定奪 !”伍良霄聽了大驚,暈倒於地,衆婦女及頭目們連忙救醒。大家也都慌了,紛紛議論不一。伍良霄自己一想,保障已去,將佐已無一人,有多大能爲,焉能敵得了大隊人馬?莫若穩住他們,獨自逃走,方是上策。主意定了,乃安撫大衆道:“你們暫且退去,讓我定定神,細想妙計。”衆人面面相覷,都是無法,只得漸漸退去,剩下兩三個婦女,尚不知進退,還要撒嬌撒癡。伍良霄也將她們支開,獨留下一個心腹頭目叫魏誠,點手叫他道:“你隨我進來。”魏誠不知何事,跟了伍良霄進內,一直到了臥房。魏誠又問道:“寨主有何使用?”伍良霄一言不答,只是忙忙碌碌,湊集些散碎銀兩,打了一個小包,又開箱尋出兩件衣服,也打了一個小包,一齊交與魏誠,便用手一招,急走出房外隙地上,附耳道:“大勢去矣,我同你還在這裏做甚麼?我知道後山有個小路,是個山洞,無人知曉。我帶你快快從此處逃走,否則性命難保了。”魏誠呆了一回,道:“寨主走了,可惜這個事業,還有衆人,如何是好?”伍良霄着急道:“若叫了大衆同走,官軍必然追趕,仍與不走無異。你別遲疑了,快走罷!魏誠無可如何,只得跟了出來。
天已日落,走了不遠,遇着幾個巡山嘍羅,都問:“大王何往?”伍良霄忙支吾道:“我去巡查一番就回來。”說罷就走,忙來後山,亂石縱橫,幸喜魏誠是小竊出身,躥山越澗如履平地,一路扶掖了伍良霄過去。過了亂石,又是一道山澗,兩邊陡壁中間僅容一身可過。過了山澗,方是小洞,曲曲折折,細路一條,甚是崎嶇。及至爬出洞外,又遇深塘及爛泥潭,更不易行,兼之時已黃昏,一片荒山,四圍荊棘。到了此刻,回想先年熱鬧時候,覺悽然淚下,便向魏誠道:“今晚咱們無處棲身,如何是好?”魏誠道:“越過此山,山腳下便是運河,且喜昏黑,渡河無人辨認面貌。渡過運河,那岸便有宿頭。”伍良霄依言,隨了魏誠,跨過荒山,早巳昏黑,不辨人跡。魏誠敲火覓路,苦不可言。
且不說伍良霄逃走之苦。且說安大人立定五營,安排擒拿伍良霄,早些成功。大家摩拳擦掌,準備廝殺。不料探子來報,說道:“現探得白象嶺大寨內紛紛言講寨主不見,都似亂無頭緒。”安大人聽了,甚爲驚訝。朗山道:“只好快派兵攻他內寨爲要,拿住他的嘍羅,再審問他往何處逃去。”安大人依言,即派褚先鋒領了韓忠、謝標、郝武、袁聲萬速去剿殺。褚一官領令,帶了四將,一直殺到大寨前門。褚一官當先,率衆搶寨,奮呼殺賊。寨內僅剩下幾個頭目,並無武藝出衆之人,如何敵得住?故此褚先鋒一路殺賊而人,毫無攔擋,刀如蝟集,箭似蝗飛,官軍喊殺之聲,賊人號哭之聲,並作一片喧鬧。安大人又派二歐,帶了齊、許、蔣、侯、朱三、徐石大、朱善保去攻打內寨後門。二歐領命,即帶人往後門殺去,逢人便砍,逢馬便搠,也無人敢敵。那時後營的碧大娘正在殺人,遇着一個文人模樣的,持了一束帳簿,意在潛逃,便順手舞槍進去,揀他不致命的左腿上搠着,撅於馬下,衆軍士上前,捆捉過來。
此時白象嶺大寨已是千軍萬馬奔馳而入,安大人、顧師爺在前廳坐下,何小姐在後堂入坐。安大人急問:“伍良霄何人獲着?”只見衆將紛紛獻功,齊到階下,或首級,或俘虜。顧朗山一一查點。尚有二三百人跪着投降,磕頭哀告,內中都無伍良霄。安大人又派人在寨內寨外,細細搜查。須臾,二歐率衆押解了一百餘名逃賊,並四五十顆首級進來。又一一查點,仍是不見伍良霄。安大人道:“伍良霄果然逃走了,都說後山並無出路,怎會逃去?”顧朗山道:“且把拿住的頭目帶上來,細細審問,伍良霄逃往何處。”衆賊一齊供稱不知,再三推問,實不知情。有說從前日下午就不見了,實實不知去向。正要用刑,碧大娘由後堂命人將那個拿帳簿的一齊押解前來。安大人又問了他一番。那人供系管帳先生,暫充軍師,叫王大猷。顧朗山問道:“你既當軍師,你們大王逃走去處,你豈能不曉得?”王大猷道:“小人實實不知。”安大人喝打,王大猷磕頭求饒。左右不由分說,拖下去一頓拷打,其人登時斃命。顧朗山道:“看來伍良霄必是瞞着羣賊,私行先逃了。”
正說着,何小姐叫人押過兩個人來,乃是伍良霄逃走之時半路上遇着的人。這二人將路遇大人的情形細說一遍,並說尚有魏誠跟着。安大人點頭,叫押過一邊,快拔令箭一支,叫過謝標、郝武來,交給他們文書,並問明伍良霄、魏誠年貌,再帶上許奮、齊明、蔣和、侯蒙往四面跟尋伍良霄的蹤跡,並傳諭各地方,嚴拿務獲。不一時,先派的搜山之人回來稟知,除了投降等衆,並無面生可疑之人。安大人吩咐就在此歇馬三日,辦理摺奏。顧朗山便要將何小姐的功勞敘上,安大人不允,說道:“我係帶兵之人,自己不能平賊,求助於婦人,已是可差,且又請功,未免冒昧。”何小姐也命人到前營苦辭,不願敘功。
於是朗山將折底打好,又向安大人道:“此折須知會衛中丞聯銜,並與田大人、田公子敘功,且將上次平定三處賊巢,一併請獎,乃東省一律肅清,大保案也非到省再辦不可。此時先將白象嶺查勘一番,以免後患。我想此處崖谷崢嶸,地形險要,卻是大盜盤踞之所,倒應細細閱看,再安炮臺。至於營兵額數,須與總鎮商量,並宜添一個守備在此鎮守,就天目山、青雲山、羊角嶺,也須安排一番。”安大人道:“那三處我尚記得大概,那時已有此心。天目山離縣城五十餘里,地形遼闊,卻與清真營相呼應,可於此地設千總一員,置兵五百名,自然永遠莫安。那青雲山形勢,四面孤懸,乃小盜出沒之所,大盜斷難容足。可笑張七那賊,當時佔據此山,已無見識,大約智者決不再來,只置立幾處譙樓而已,不必添兵設將也。至於羊角嶺山險阻,雖爲聚盜之藪,但未能容受多人,又且逼近府城,苟營汛兵捕認真辦事,即無疏虞矣,何必另設兵將乎?”朗山點頭道:“大人所論極是,已將三處形勢瞭如指掌矣,令人拜服。”二人又聊些善後之事,遂各歸寢。
到了次日,安排賀喜筵宴,各營聚集,十分熱鬧。惟有陸氏母女心中悶悶,又不好過於悲苦,只得在碧氏營中隱忍。見了內寨,更多感慨。何小姐又恐冷落了他們,故於是午大宴後,命人找了伍秋芳來,叫他帶領着大家遍山遊玩。山前山後正在眺望,有左右傳報說:“大人到後營來了。”何小姐聽說,即領花鈴、綠香回來,見了安公子,彼此稱頌些功績,又講會子伍良霄逃走之事。何小姐道:“我倒忘了昨日在後堂擒住幾個婦女,我想若要按叛逆妻妾辦理,未免太刻。緣故呢,他們實是搶來之人,已經被冤,不可又叫他被冤。”安公子大笑道:“你實乃仁人也。”此時安大人十分高興,得意之至,就在何小姐帳中高開夜宴,花鈴、綠香等服侍,又叫人作樂。何小姐道:“‘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你想這樣取樂,是個大元帥舉動麼?”安公子笑道:“偶一爲之,也不爲過。”又飲了一會,方纔回營。次日打點起身之事,大家忙亂了一夜。及至清早,帥旗一層,升炮三聲,將官數十對,亮甲掛刀,一字兒跪送上轎。次日至兗州,知府來接,謝標、郝武回來交差,已將伍良霄拿住。
原來伍良霄帶着魏誠逃出重圍,渡過運河,黑路中又行了一程,遇着小小桑村,時已夜半。有幾家莊農尚在績麻,燈火未熄。魏誠上前去敲一家的門,裏面一老婦人問是誰,伍良霄答言:“是過路客人,特來借宿,懇求方便。”那婦人開了門,伍良霄二人進去,故意與老婦人攀談,方知是婆媳二人居住,並無男子。伍良霄甚喜,看他情形樸陋,不至有別的禍患,便取出二兩來重的銀子,告求老奶奶造飯。那老婦接了銀子,歡歡喜喜的應允,便與媳婦商量去廚房燒茶做飯。伍良霄恐露出破綻,背燈而坐。吃了飯,又推睏倦,先自睡了。無奈心虛膽怯,哪裏睡得着?只聽隔壁有人說話道:“這遭咱們山東可太平了,天目山、青雲山、羊角嶺都平定了,只剩下白象嶺。伍良霄那廝何等厲害,今番也叫安大人掃平了。”一人道:“只是良霄逃走,不知拿得着拿不着。若還拿不着,這個害仍是不能除。”一人道:“大料他一個人也立不起什麼事來。”一人道:“總是拿住的好。”伍良霄聽了,周身冷汗,如坐鍼氈,便提起耳朵,離枕頭三四寸聽他們說話。卻漸漸說到別件事去,堂前婆媳也熄燈安寢,四鄰寂靜。無如伍良霄提心吊膽,直到窗格微明,一骨碌爬起來。那婆媳也起身了。伍良霄託言趕路,向老夫人討些湯水,道聲打擾,帶着魏誠走了。
出來一路上聽得人言紛紛,滿村莊都講是白象嶺的事。他二人只揀僻路走。行到申牌時候,走到大鎮市,忽聽得路上講論安大人查拿伍良霄的文書到了。伍良霄暗暗叫苦,想是白象嶺已然休矣,“叫我如何逃命?”便引魏誠到僻處道:“今日怎好?”魏誠道:“休管他,咱們有路且走。”伍良霄只得依了,不管山高水低,荒榛荊棘,亂走了數十里,天又昏黑。伍良霄道:“我實在來不得了,非有店穩睡不可。”正在爲難,見前面有燈火,他二人慌忙過去一看,是個小鎮市,街上有兩三家店房。二人便揀個小店單間住了。伍良霄乏極,放倒頭便睡。魏誠心中自思:“我跟着何白是出頭?並且也無處投奔,不定何處被人拿住,性命難保。況他待我也無十分好處,不如我向店家說了,將他拿住請功,倒是好策。”主意已定,即忙忙到店東櫃房內,見房內坐着三人,兩個是店東,劉姓兄弟二人;那一個是他的外甥。魏誠也說明姓名。
那三人問他因爲何事。魏誠道:“我同着來往店的就是伍良霄,現在沉睡,你千萬要拿住。如放走,你們吃罪不起。”店東大驚,說道:“這個干係不小,剛纔來的告示說:有人拿住送來的,賞銀二千兩,願作官的給官職,送信的五百兩,幫拿的一千兩,藏着他的與他同罪。快快約齊了人 !”又往東邊店裏找來五個人幫助,本店七十人,大家拿着兵刃與繩索,一齊來到單間。大家進去,尚有些膽怯,及至一看,伍良霄尚在沉睡,便忙忙上去,三個人把繩索密密捆了。伍良霄睡夢中驚醒道:“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捆我?”又叫魏誠,不見答應。那魏誠早溜出一邊去了。伍良霄尚欲求饒,大家笑道:“你不必妄想脫逃,那安大人等你已久,今有你的人出首,我們一候天明,便直送你到營前。”伍良霄聽了,方曉得着了他們的道兒,驚得魂飛天外,便大罵魏誠不止。衆人又加了一道繩索,同在單間看守着。已是天明,將要想法如何解送,只聽得東邊店內喧嚷,說是:“這裏住着安大人手下的老爺們呢,你們如要送伍良霄,就請見老爺們商議,也好放心前去。”
這東邊店裏住着的又是誰呢?原來就是郝武,帶着齊明。那郝武自從奉令去拿伍良霄,與謝標商議定,穿便服,不帶從人,分四路找尋。侯蒙一路,蔣和一路,謝標帶着許奮一路,郝武與齊明一路。
且說郝武、齊明當日出山,直向大路而去,逢着村坊小市,便向人問訊道:“見有如此如此此模樣服色二人過去否?”鄉下人都說不見。或有幾處說見着的,也是模樣印象、似是而非的話。一路盤問,都無實跡。次日又問了一天,又趁着月色走了半夜,二人商量道:“黑夜找人,更不容易,不如權且安歇,待到天明,再作區處。”正說着,遇了小小市鎮,見有三個店,東邊店裏燈光尚明,便上前叫門。店小二開了店門,請二位進內,上房坐下,問了茶飯,當即安排上來。郝、齊二人也不再問了,便要睡下。只聽西邊言講,向這店找人幫着拿什麼在逃的大盜。齊明先聽了,一骨碌將身爬起,就叫郝武;那郝武已是醒着,忙叫店小二去問。店小二回說,西邊店裏住着大盜伍良霄,現在約會人拿他。郝、齊二人大喜,忙要出來幫拿。不一時,聽說已然拿着,就叫店家告知:“我們是安大人手下的千總,現奉令捉拿伍良霄。你們是誰拿住的,報上名來,跟我們一同押解此賊,前去領賞。”店家將話傳過去。
須臾,魏誠與店家劉大、劉二捆着伍良霄到來,與郝老爺、齊老爺磕頭,說明原由。大家一同起身,往大營而來。半路遇着謝標、許奮,同到了兗州,恰巧安大人行營在此。郝武卻報了到,天已靠晚,自轅門以至帳中,燈張百合,炬列萬行,火焰中刀矛林立,各將官明盔亮甲,奕奕有光,將那分門別隊五色的戰襖,五色的旗幟,愈顯對對分明。安大人高坐帳中,披件團龍黃馬褂,帳裏旁列捧劍、捧令兩侍兒,如花似玉。帳前排開雁翅一般武巡捕數十人,俱是魚鱗文戰袍,團花馬褂,一呼百應,一諾千聲,真顯得大將軍威如山。當下謝標、郝武押着伍良霄,倒剪二臂,逡巡而人。上面接疊連聲傳呼抓進伍良霄來,下面答應,如雷鳴一般,將伍良霄跪在當面。安大人道:“你是伍良霄麼?”那伍良霄竟自戰兢畏懼,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是。”以後問他,都是含糊答應。還是郝武等勸誘着,才一一畫了招詞。安大人吩咐上了囚車。只聽得高唱掩門,炮響鼓鳴,大人進內去了。
次日,傳令郝武、謝標同着褚先鋒,押了囚車先行。然後安大人與何小姐起馬,沿途官站府縣迎送,前擁後呼,揚威躍馬,安公子心中好不愜意,就是性情高傲的俠女何玉鳳也面帶得色,十分快慰,沉浸在幸福和榮耀之中。這纔是:公子俠女並轡行,前呼後擁好威風,金玉奇緣癡人福,茫茫世事一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