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濛濛下着雨。雨不大,時而又停一停。但是夜來下了個通宵,把未曾乾透的土地淋得很爛。
白知時高高的舉着一柄大油紙傘,戒慎恐懼的坐在一輛嘰咕車上。幸而他人瘦,不算重,不足把那生鐵圈子包着的獨車輪壓在相當軟的泥糊裏。但是嘰咕車的木承軸還是要呻吟,還是要嘰裏咕嚕的;而分開兩臂,緊握着車把,努力推着車的老餘,仍然顯得很吃力,坐在車上的人每一步總聽得見他像牛樣的喘。
白知時每逢天雨到城外一所疏散中學校上課和下課回城時,總是特僱老餘的嘰咕車代步,而每次聽見老餘牛喘之際,必惻然想着要改造一下這具諸葛武侯所發明、一直流傳到今、似乎略加以修正的木牛。他想以白檀木的軸嵌在青槓木的承軸上,使它幹吱吱的磨擦,這可要費多大的力能!設若在兩頭各加一隻鋼珠軸承,至低限度可以減少一半以上的磨擦,則推的人至低限度便可減少三分之二的力能。其次,木軸承是直接安在車底上的,故車輪一碰着石頭,或一到硬地上,那震動便一直傳到人身。推車的兩條臂可以震麻木,坐車的更惱火,孕婦可以震到墜胎,四川大學一位教授太太不就是顯例嗎?心臟衰弱的老人可以震斷氣,也是有過的。所以許多講衛生的朋友,寧可天晴踩香灰,下雨踏醬糊,也不願找這個代步。並非講人道,實在怕受罪。設若把軸承和車身全安在一隻簡單彈簧上,則震動的力被彈簧減弱,不但坐者舒適,就推的人也不吃虧呀。
他也曾把這念頭告訴過老餘。老餘一聽就冒火,他說:“不說我上代人,光說我罷,從光緒手上推嘰咕車,推到而今,以前除了農忙外,一年四季的推,矮車高車啥沒推過?而今有了點歲數,纔是熟人招呼着推趟把兩趟,三四十年了,並不見我的膀子震來拿不動筷子!坐車的千千萬萬,我從沒聽見過震死的!生娃娃的倒有,我從前就推過一個陰陽先生的娘子,從娘屋裏回家去的,我看她那肚皮就不對,果然離房子還有三根田埂,就生下他媽的一個胖娃娃!那並不是車子震下來的呀,是臨到時候了,該發作,不坐車,也一樣要生的!坐嘰咕車,只圖省儉點腳力,本就不求舒服。從前的人,只要早晨一下牀,就沒有舒服的。不走路,光是坐着不動,該舒服了!在從前,還是不啦!高背椅,高板凳,哪個坐着不是把腰桿打得筆伸的?只有下考場的老師們,三更燈火五更雞,伏在方桌上唸書寫文章,才弄得弓腰駝背,樣子雖斯文,吃苦倒行!門板做牀鋪,石頭做枕頭,我親眼看見過的。只有而今的人才不行,越年輕,越要圖舒服,牀要睡的,椅子要坐的,連嘰咕車也想坐的了!嘰咕車不,他們不坐,說是震得心跳。也好,我就不推。我倒說,從前的人真經事,七八十歲活得硬邦邦的,而今的人,哼!好像骨頭都是的了!”
一連串的牢騷話,簡直沒有商量的餘地。說到省儉氣力,老餘的理論更強,歸總一句話:“氣力越使越有,越圖省儉越沒有。本是賣氣力的事,爲啥要省儉?”
說到改好了生意多些。
“啊!啊!更不對!再改,還是嘰咕車,一步一步的推。在馬路上,你能賽過黃包車嗎?圖快當的,哪個不坐黃包車?在小路上,要坐嘰咕車的,你不改,他還是要坐,這兩三年來,你先生哪一回下雨時不特爲來招呼我。不坐的,就像那些學生娃娃,你就再改好了,他還是不坐。爲啥呢?是嘰咕車,沒有洋馬兒漂亮!”
這老佃農的執拗頑固,只好令白知時慨嘆。他知道單憑口舌,是不足爲功的,若要使老餘心悅誠服的照改,只有兩種方法:一是先教他讀書明理,再給他一點科學常識,起碼也懂得一點物理學和經濟概論,使他有了新的觀念,先感到自己的不足,而後才能求進步,才能虛心研討,才能容納異說。“唉!這是要下水磨工夫的,所謂教育第一!我哪有此時間?老餘快六十的人了,又哪有此耐心?”其次,是示範,是實事求是,自己先挖腰包,找懂機械的設計製圖,先做一個具體而微的模形,實驗研究,有毛病就改,改了再實驗。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真確性,然後才選材鳩工,造一具正式的改良嘰咕車,無條件的交與老餘去使用。然而還要多多準備兩套零件,以防老餘有心將它弄壞,而證實“你看,果然不中使呀!”必待他莫名其妙的受益了省氣力,一天可以多打幾個來回;坐的人舒服,生意好;因爲新奇,可以多給幾十百把元錢;這樣,再拿與舊式嘰咕車一比,利害分明之下,他哪有不樂從之理?“唉!這是要花一筆大本錢的!除非有錢,而又有好心,方可以做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一層。但我又哪有這筆錢?設若我造得起這輛改良嘰咕車時,第一,我就用不着坐嘰咕車;第二,我自己也可以改行來推呀,又何必要討好老餘呢?”
從此,那改良嘰咕車的念頭不再熱烈,僅僅戒慎恐懼的坐在老餘的嘰咕車上,而聽見他牛喘時,才淡淡的在腦際縈迴一下而已。
今天,連這念頭也沒有了,而縈迴腦際的,只幾件另外的事。一件是續絃與否的問題,一件是應否就聘到遠方去教書或回縣裏去爭縣參議員的問題,還有一件,便是知識青年從軍的問題。
幾件問題擾在腦裏,比解釋物理學上什麼絕對定律,相對定律,與夫化學上什麼物質分裂和變化的方程式,難多了!那些書本上的問題,看來艱難,但是死的,也只有一個對象,解決得了解決不了,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事,無顯明利害可言,而且在短時間裏,也和旁的人發生不出直接的影響;尤其無時間問題,一個疑難懸在那裏,今天解決不了,明天,今年解決不了,明年,而目前的這幾件,則一切不然,都要立待解決。末了這個從軍問題,說不定今天一回去就得解決,又是國家和個人之間都有絕大關係的。
腦子不閒,便照料不到拿傘的手,屢屢被老餘打着招呼:“哎!把傘撐高點,後面看不到路!”
到第四次上,他簡直把傘收了。那是一柄道地瀘州油紙傘,又大又重,雖不及成都造的小花紙傘好看時髦,可是使了兩年多了,還沒有補過,是一個朋友贈送的,在目前的成都,大概還買不出哩,從陰曆的八月起,是不能離它的。也和他身上至今猶然穿着的一件膠布長雨衣一樣,雖已有了十多年曆史,顏色已經說不出,舊敝得已到快要破敗的程度,然而求之今日市上,新的自然沒有,有也不是教書匠買得起的,拍賣行倒偶然有之,也是古董了,不見得就比他的好,這是民國二十年託一個朋友在上海定做帶回,一共花了十七塊半大洋。
天還是陰沉得可怕,雨倒越小了。但是成都的陰曆九月,是出名的漏月,要望晴明,真不知還要好多天。這條只有二尺來寬的泥路,幸而是黑沙泥路,路底子是在民國二十六年春,建設風氣達到最高潮時,由本保保長提議,響應建設鄉村道路,得到一般農戶的贊成,曾自動的出錢出力,鋪過一層碎石,並借了公路局一隻廢而不用的小石磙壓了壓,所以還相當硬;雖然得力於路面不寬,而又依着兩面田溝曲曲折折,免了汽車黃包車和載重板車的糟蹋,但是嘰咕車和水牛的蹄子,還是有破壞能力,路面是早不成名堂;不過到底是黑沙泥,只管在雨後調成了醬糊,卻也僅只幾寸厚,而且並不像黃泥路之又粘又滑,只須打光腳板,是滿可走的。白知時在好幾次找不到老餘,或老餘不得閒的時節,他經濟力受不住別幾個車伕的竹槓,他也曾把鞋襪脫了,打光腳板來回走十多裏。但是雨傘和膠布雨衣兩者,總是不可或缺。
因爲天氣陰沉,他腦裏問題的分量也像加重了些。他簡直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和老餘搭白。一直走到街口,下了嘰咕車,照向例給了車錢,挾着一隻舊書包,從極窄而又隨地堆放許多東西和擺設花生攤子的人行道上和一般來來往往的人們挨着讓着,向南門大橋走去時,他還在思索。
南門大橋,據說即古之萬里橋,這隻好騙有思古之幽情而又無考據癖的朋友,成都城變了多少次樣兒了,哪裏還剩有三國時的真古蹟!不過,橋上的風景,到底優於東門大橋,陰曆九月,江水猶然滔滔,憑着石欄向東望去,可以看得見小天竺的建築,可以遙望華西壩,可以看出一線橫波的疏散木橋。
白知時每星期三次出南門去上課時,因爲不願把自己辛苦所得的薪水,分上半數給黃包車伕,除非害病,他老是安步當車;而來回打從橋上走過,總不免要留連幾分鐘。只管是交通孔道,行人車輛都多,在他總感到是個好地方,比起在一巷子所佃居的那間房子,實在清靜得多,空氣也新鮮些。
今天,他更無例外,又在那裏呆下了。大約不到八分鐘,忽然靈感來了,眼睛一亮,第三個大問題,即是他外侄黃敬旃要去幹知識青年從軍的大問題,忽得了個面面俱到的解決。不由拿手把額腦一拍道:“得之矣!”
但他自己不覺得,只這樣,已經引起一個穿中山服的人注意了。
這人原是坐着一輛人力車,拉過橋去時,看了他兩眼,剛下橋,便又步行轉來,挨肩走過時,又看了他兩眼。
他是那樣的不在意,僅舉眼把這人看了下,彷彿面熟,但他卻沒有心思去追憶。只想着趕快走到他的寓所,把書包雨衣放下,好去商量大事。
他的寓所,比起他好幾個同事佃住的,就算相當闊的了。公然是在一座大門尚比較高朗,尚比較氣派的門道內。但是也只有大門可觀,一進門去,是一條很狹窄的走道,也可說是一塊長約六丈許,寬只五尺的天井。中間鋪了一條石板路,但也不能讓人來往,那不僅僅因了天井裏水溝不大通,渟滀的污水把兩邊泥地變成了烏黑小淖,而且也浸到石板,在石板面上蓋遍了一層蒼苔的原故,實實爲的那是兩廂房分住人家的公共洗濯場和曬晾場呀!一年四季,無論天晴下雨,天井兩邊老有四五隻大木盆,老有四五具用高板凳和門扇搭的臨時刷洗工場,也老有七八個年輕的、半老的婦女蹲坐在大木盆邊,用氣力的搓,俯在門扇上,用棕刷子刷。照常理講起來,兩邊各長五間的廂房,就作興每間住兩家,每家平均三人,也不過男女大小三十人而已,而天井裏何以會成年成月的洗晾上那多的衣裳?這解答,戶籍警察可以告訴你:有好多戶的婦女都是靠洗衣裳吃飯的,她們洗的十分之九都是別人的衣裳啊!
對於這些雜院,一如許多小鋪戶、小工場一樣,是治安警察、戶籍警察力所能及,也是隨時注意的地方。他們不但徹底明瞭那些女的靠洗衣吃飯,男的靠拉車或什麼出賣勞力的事吃飯,並且也清清楚楚的知道上房當中,還住有一個姓白的教書先生。他只佔了一間狹而長的耳房,前後兩垛牛肋巴窗子,都用好幾塊厚薄長短木質顏色全不同的木板釘死了,不能開。其實開了也等於零,外面只兩道不通風不透氣的黑巷子,而前窗外還有其他用處。只屋山花上有兩扇玻璃格子窗,高高的位置在鄰家的屋溝上,不疊上兩張方凳是沒法去開闔它,但通氣靠它,通光更靠它。光線倒很夠,尤其是大晴天,偏西的太陽會慢慢從牀邊,從書桌,從衣櫥,從布有蛛網和塵垢的泥壁,一直爬到天花板緣上的。在暑期中,房間裏在下午兩點後,好像烘了一盆火。白知時倒頗爲滿意,他說:“一切黴菌在高溫九十五度以上,是絕難存在的了!”而不滿意的,只在隆冬時候,許多裂了縫的泥壁和那兩扇玻璃窗,雖用報紙糊了,但天花板稍高,地板不但木枕鬆,而且被老鼠、被潮溼弄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破洞,冷氣一跑進來,就停佇在那平時倒不覺得有如此其大的空間中,而無法用熱氣將它驅出去。唯一救濟方法,就只把那大得出奇的一道雙扇房門緊緊關上,還得閂上哩,不然,門扇仍會自己打開的。
白知時在這裏已住了九年,資格相當的老。自老婆死後,國戰打得更激烈;法幣發得更多,物價也上爬得更快,教書收入,雖然也被一般在文武大員眼中看來好像無恥的教書匠們吵着鬧着要加薪,要津貼這樣,津貼那樣之後,不免也自百分之十二,百分之十五,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五十的在增長,畢竟算是與物價競走的烏龜。而首先使白知時痛感不快的,便是那個死硬派的房主,非一口氣把租金加到百分之三百不租。
白知時初聽之下,並不是着急,而是生氣;生那老寡婦房主的氣,罵她損人利己,妨礙抗戰!原想仍用老方法,聯合一衆佃戶,先給那老寡婦一個警告,次來一個抗議,仍不行,便以一齊搬空相恐嚇。卻萬萬料不到剛一着手,便得到一個回答,還幾乎全出於那般賣氣力的朋友,他們說:“算了罷!別個拿房子出租的,也要吃飯呀!我們只要掙得出,何苦要挖苦人哩!”其餘十分之一的住戶,自然資力都不及白先生的人,於是便實行第二個政策。但是老寡婦和警察局的人和街正都有親戚關係。到抗議第三月上,便被判決了:要住下去,得照房主所定,補足租金,不哩,有政府和農民銀行在四郊修建的疏散房子可住,那嗎遷去好了,並且政府正在做強迫疏散的工作,只管搬去住,暫時是不要錢的。
幸而白先生耳目相當長,人事也相當寬,在社會上混了這些時,也略有經驗,便取了個巧,讓那一夥受了他鼓吹,而果然不肯妥協,必要堅持到底的幾家人先搬了去,自己還在徘徊之時,便已得到消息了,疏散房子簡直不可住:草頂蓋得太稀,漏雨;地基潮溼;頂不好的是交通不便,和左右人家窵得太遠;小偷太多,連不值錢的破竹椅都要;做小生意做小手藝的人家全沒有活路做了。大家受不了政府的“恩惠”,要搬回來,但是何嘗可能呢?第一,城門口的憲軍警已在執行命令,除了闊人家的沙發鋼絲牀等等上等傢俱外,一概只准搬出,不準搬進;第二,老寡婦已喊出了:搬回來的,仍然當作新佃戶,除原加的百分之三百外,再加總數的百分之百。
白先生氣炸了,很想到警察局去告她,說她借房居奇,激刺物價。但是又自行取消了,知道警察局斷不會單爲他一個人出氣的。然則真個另找廉價房子搬家罷?也不行,只要能蔽風雨的房子,都貴了。倒有許多主人疏散下鄉,而空着的高房大屋,但多不肯出租,甚至連借也不肯,說是他的房子好,傢俱好,租借給人,不免被人糟蹋,而自家還要常常回城居住,寧可花錢費米用些人來看守。可能出租的,又早被一般從淪陷地方逃到大後方的人士搶租了去,只有再向這夥人手上分租,一間房子的租金,又每每比他承租全院的總額還高,而且外來的人們都有幫口,說四川土話的窮朋友是不容易擠進去的。空下來的學校也被新興的機關,或竟是新興的學校住滿。倒是疏散出去的本校,可以騰挪個一間半間,然而白知時起初爲了友誼,爲了教書的歷史,不能不在甲校就一個專聘,在乙校就半個專聘,而在丙校、丁校還得應酬幾個鐘頭,後來則是爲了實際的生活起見,更不能依照官方的無情規定,只接一個學校的聘書,而所教的幾個學校,又分處在南門外、西門外,還有一個在東門外的,兩校相距每每二十幾裏,算來,現住之處,還像是中心,起碼也可省去一多半的時間和腳力。末了,還有一法,也是在民國二十九年秋,老婆死了不久,法幣纔打了四折時,一個頗有眼光的朋友勸過他的那辦法,即是趁房子尚便宜時,在少城買一院,或在西南門之間的菜園土買兩畝,不求考究的自己修一院。可是那時又未思慮及此,十幾年口講手畫辛苦積來的三千多塊硬大洋,在早存在一家有信用的私家銀行,按月支息四十元,貼補家繳之餘,還可以時時寄一筆整數回江油去贈送那個守寡的胞妹,也即是黃敬旃的母親。到二十九年,法幣的折扣快打到五折,他已憂慮起來,不知道這實值一千六七百元的存款,將如何處理;恰好老婆因流產出血不止而亡,便借了伉儷情深爲題,棺殮等略爲奢侈了一下,於是存款實值,便只有八百多元。要買房,要修屋,除非找關係向政府借一筆疏建款子;本來是可能的,那位朋友也這樣勸過他,但我們的白先生卻翻着韻本湊悼亡詩去了,而藉口說疏建款子是限定修建疏散住宅,“我騙來在城內買,城內修,不但良心說不過去,倘政府真個派人調查出來,豈不還犯了法?還有一層,便是轟炸業已開始,知道未來局面怎樣,有遠慮的人還正在拼命賣房子。別人打的是撿兩文算兩文的踏實主意,而我乃反而朝牛角里鑽,豈非不智已極!”
他也不完全是書呆子啦!及至法幣折扣再大時,他已把那隻值到五百多塊大洋的存款,從銀行內取出,搭在一個同鄉做藥材生意的股子上。到房子生問題時,雖然已打了好幾個滾,可是再想買房子,已差了好些,新造哩,更差得遠。何況每月還要從中抽一些出來貼補生活,光是打了住的主意,還有吃哩喝哩,穿哩戴哩,還有同鄉方面,同事方面,交遊方面,少不了的應酬和饋贈哩,還有黃敬旃讀書的這大筆有責任的幫助哩。
無法可想,他只好仍舊設法和老寡婦恢復了好感。商量着把原住的一間正房退了,只佔了那間耳房,後面一半間竈披一種中式平房的廚房外,臨竈的一方搭的簡陋房屋,一般無牆壁,只供主婦或廚師生火時遮雨和堆柴禾用。——原編者注也不要;而檢漏修理,在早本歸房主的,也轉由佃客擔任,房租暫時不加。並準其在耳房窗根外,即是封閉的前面一垛牛肋巴窗子外,安了一隻嬌小不過的行竈,一隻小水缸,一張窄窄的條桌,也居然好用,而且不和別家共用一個竈披,倒省了許多油鹽柴米的走漏,以及清理起來,就免不了和那個見小婆娘的口角和閒氣。到了後來,老寡婦一個一十歲才進高小的外孫兒要在白先生跟前補習一點算術和國文,白先生答應之後,老寡婦對他也更好了,住的問題似乎從此解決。但我們的白先生真未料到,才平靜了一年又十個月,最近又發生了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