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是陰陰的,雲層像一片絕大的灰色幕,把成都平原遮蓋得嚴嚴密密。這樣,成都的人民不但不感到秋熱,而且也心安理得的打發各人的日子,免除了日機空襲的恐怖。
就在這樣天氣下,陳登雲穿着新做的淺灰薄呢西裝,很精神的坐在私包車上,憑着會用氣力的周安,輕輕巧巧地拉着,直向他所要去的目的地馳去。
已是夏令時間下午兩點過鍾。盟軍的吉普車正在街上橫衝直撞。成年的大人們看慣了,已經不很驚奇。在鋪子裏做着手藝的工人,和靠着黑漆櫃檯,一面看報,一面等候顧客的店員,頂多只擡起眼皮瞧一瞧;小孩子們還趕着車子,翹起右手大指拇,尖聲喊着:“密斯特兒!頂好!”也沒有幾個月前那麼多,和那麼起勁;只在看見有“吉普女郎”在盟軍肩頭上時,人們才既忿恨又鄙薄地笑一笑。
經過幾條熱鬧街道,陳登雲的車子立刻顛頓起來,周安也更把腳步放緩了。滿街坑坑包包,碾碎了的泥渣石子,使穿薄底鞋和草鞋的腳板很爲吃苦,而私包車的膠皮外帶也像在磨石上磨似的。
他們已走到破落街來了。
破落街還是一條綰轂綰轂:喻地處中心,起聯結、扼制作用。——原編者注着好多條熱鬧街道的街,然而竟自破落至此:昔日繁華,都成夢幻了。
它之所以由繁華而趨於破落,在許多定命論的人士講來,自然認爲是命運所歸。其實哩,它也和其他許多人物的浮沉樣,全有其淵源所自。當民國十三年,成都初有市政組織時,頭一件新政,便是要把好些主要街道修成馬路,要把窄得只有丈把寬的石板街修成兩丈來寬,可以通行東洋車的三合土馬路。一般被劃了灰線,得如限折讓當街房屋的居民,是怎樣的反對:“我們不要交通!”“我們不信修了街就會出生意!”“三丁拐轎子品排走得過的,爲啥要修得那們寬?”“我們官契上全寫的街心爲界,豈不曉得城內的土地是寸土寸金麼?”“又要我們拆房子,又要我們出錢修馬路,損失我們,讓他舅子一個人玩闊,這樣辦新政麼,老子們根本不贊成!”“滿清時候那們講專制,周孝懷辦警察時,要我們把官溝外的地方讓出來,還沒辦到哩!”同時,有地位有聲望的老紳士們,也以仗義的態度出頭反對,理由是連年戰爭,民窮財困,今幸仰賴德威統一,正應與民休息;即令新政利民,也應在十年以後再辦。而目今之所急者,端在講仁義,說道德,尊老敬賢,以礪未俗而已矣!同時,受過新文化陶育,開口改造,閉口革新的新人物,也以糾正的口吻來作反對,他們熱烈地說,何不集中全力開辦川漢鐵路?何不測量全川河流,疏浚險灘?何不繼成都灌縣短程馬路之後,再將極重要的成都到重慶的馬路修起?何不先辦成都的自來水?何不開辦一個成器的機械工廠?就說開辦成都的新政罷,何不把那堵妨礙交通的城牆拆去,即就地基,先修一條最新式的環城馬路,以示範?諸種反對的理由,都抵不住政府的一句引用《聖經》的話:“凡民不可與圖始。”而且威信所在,也不容輕予變更,政府既已說過“辦新政必從城中心辦起”,再不對,總之就是法律。市民們反對嗎?暫時聽之,待馬路修成,他們只有歌頌功德。老紳士們反對嗎?拉來關起,再不然,“叫他搽起脂粉遊街,臊他的老皮!”新人物也反對嗎?加等治罪,“槍斃他!”
於是破落街也繼各大街之後,終於把推光漆的鋪面拆鋸幾尺,而草草的結構成一種怪模樣。
有了第一次,幾年之後,當然便有第二次。第一,是政府感覺到原先實不應該太溫和,既是又勞民又傷財了,怎麼只叫大家退讓了那一點?殊屬不像馬路!第二,是修馬路纔算市政的表現,光有一個市政組織擺在那裏,豈不令人興吃飯機關之謂?不在馬路上打主意,別的事情都不容易着手。而且第三哩,或如大家所猜疑,爲了要開拓經費的來源,修路的題目是比較好利用的。人們已經不再反對,人們已經習慣於“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縱然有反對者,少數,情緒不強烈,無由表現,更無強力機構的支持,不但無結果,且將不免於殺以嚇猴之雞,懲以警衆之一。又都是被歷年政治訓乖了的阿斗,誰再有那種不屈服的傻勁?
阿斗一學乖了,也有了不起的地方。就以破落街退讓馬路爲例罷,平頂房變成了矮矮的樓房,學乖的是懂得利用空間;材料只管不合用,工作只管不如程,學乖的是懂得不求經久,免遭一成不變之譏;青灰泥壁上劃些白粉條痕,硬叫人相信是磚石所砌,刨過鋸過的材料上,抹一些顏色,塗一層光油,看來硬像漆過一樣,學乖的是懂得敷衍場面的技巧。
退讓馬路到第四次,政府自行醒悟了,才頒佈了個半永久性的大計劃,表示今後不再輕舉妄動了。在全城內劃出幾條幹路,說是預備將來安放電車軌道的,規定了街面寬若干尺,人行道寬若干尺;其餘頭二三四等街的街面和人行道的寬度,都有比例規定。還製出圖來,以爲信證。並再三聲稱,決分三期完成,每期八個月。就全體而論,儼有蘇聯五年計劃之風,那時還沒有由美國傳來的計劃行政之說哩。
抗戰老不結束,一般的情形也越抗越壞。首先是鈔票發得太多,本身價值像是放在電氣冰箱裏的寒暑表,下降得過猛,反而把物價擡得像火箭式的飛機。這飛機先就把成都市修路計劃沖垮,其次把一般人的生活意識,也衝成了兩大片。一片是諸事將就,“能夠敷衍目前就可以了!”一片是聽其自然,“一日萬變,誰有把握來應付?又有誰能把自然秩序維持得好?”一句話說完,生活出了軌,人的情緒也紛飛起來,人爲的法律和計劃,安有不粉碎於這兩個輪子之下的?於此,就無怪以往頗難看見的載重卡車,滿街亂跑,將就材料本用以對付小汽車不時之需的三合土馬路,也隨抗戰第三年以來的人倫道德之後,而迅速變濫變壞起來。被日本飛機燒光了炸壞了的房子,到底該不該修復或整理?大家全覺茫然,可是也有絕對自由,不修而變爲火廠壩或廣場,自佳;修而糾工庇材,作牢實而永久的建築可也;修而薄板篾笆,像臨時市場那樣搭蓋也可也。比起重慶的嚴厲規定,實在令成都市民甚感幸而未曾戴上戰時陪都這頂像孫行者頭上的金箍似的榮冠,——啊!好險囉!
陳登雲包車所走到的這條綰轂着好多條熱鬧街道的街,便是這樣被搬弄得成了個破落戶的面孔。大家也就毫不懊惜的公然叫它做破落街。其實哩,街牌上是另有一個好名字,這裏只是不寫出來罷了。
破落街也有其不破落處,那便是百十年前,以中國營造法建築的,好些至今完整,動輒就是三進四進,深而又深的中等人家的院子。在當年,是中等人家營造的,照規矩,名曰門道,不得妄稱公館。大門外,也不準亂鬧官派,舉如磚照壁,八字牆,牆上嵌的系繮石鎖,階沿下襬的上馬石磴,垂花檐,明一柱等等,都是犯禁的東西。於是多餘的地皮上,只好修鋪房,招人做生意。而生意之大者,多半是皮貨局,是成衣莊,是金號,都相當富厚,出得起租金。故在尚未接近破落邊緣之前,這些房子,不但工堅料實,且都用推光漆漆得光可鑑人,而有幾家門道,在清朝時還開過票號,貼過府道等類的公館門條哩。
陳登雲此刻要去的,正是這些門道之一。
但它自前年落到最近這位主人手上時,一來因爲鋪房已被一顆燃燒彈燒得東倒西歪,二來也因了需要之故,十來丈寬的欄門鋪房,遂變成了一道丈多高的青磚圍牆。爲了預先避免以後退讓街面的麻煩和損失起見,主人頗有遠見的按照着市府地圖所規定的尺寸,再朝後退進了一丈四尺。這一下,大門外幾乎就成了一片相當大的停車場。事實上,也確有好幾輛大卡車,不時的帶着公路上的塵土,休止在那裏,雖然許多管什麼的機關,就在那青磚牆上貼了不少的禁令:“爲整飭市容,卡車不準停留市內!”“爲保護路面,卡車不準在市內行駛!”“爲保障市民安全,卡車在市區內行駛不得超過每小時十公里之規定!”“爲預防疾病,凡無灑水設備之卡車,不準進入市區!”“無論任何機關之卡車,必須聽從憲警指揮,不準在指定地區以外隨意停放!”“卡車停放市街,不得逾一小時!”“空襲堪虞,卡車卸載後,應立即開出市區,不得停留街面,增加敵機投彈目標!”“預行警報後,卡車從速開出市區,空襲警報後,卡車不準行駛,解除警報十分鐘後,卡車始準開入市區!”雖然每條禁令之末尾,都慎而重之的有一句:“違者,嚴懲不貸!”然而,這幾輛大卡車仍然停在那裏。
這就是沒有招牌的八達號。
陳登雲的車子,從兩排停放着,正有幾個銅匠在從事修理的汽車中間,筆直的衝進大門,衝進磚二門,並循着青石鋪的引道,衝上舊式轎廳,直到屏門跟前,方停住了。
轎廳上已放有幾輛私包車,天井中還有一輛藍色小汽車,陳登雲認得,就是那天在“歸兮山莊”小路上出事的那傢伙:“啊,衛作善還沒有走!”
轉進屏門,是一片大院壩。四株老桂,開得正繁,清新的香氣,比什麼花露水還沁脾。右手是三大間舊式廂房改造出來,全裝了新式玻璃窗的客廳。陳設繁麗而複雜,有新式沙發,有地氈,有改造過的紫檀鑲大理石椅子,有老樣子大穿衣鏡,有老樣子長條几,上面擺着不倫不類的一些古董玩器,卻又有一具收音機,而屋角上也有幾張園庭用的藤椅藤榻;壁上好幾幅配合得並不甚好的字畫,是最近一兩年展覽會上的展品;中間又雜了幾個大鏡框,裏面是科甲巷上等顧繡,是八達號開張時,同行朋友們的禮物,陳登雲便送有一隻,所以他對於這客廳很熟悉了,打從門外走過時,並不投以一瞥,連裏面是些什麼人在說話,也無所用心。
他在這裏的身份頗難確定,是客嗎?他在上面辦公室裏又有一張固定的辦公檯子。是有職務的人嗎?又不天天來,來了也並無公可辦,而工役楊世興也一直稱呼他爲五先生,並不名爲什麼經理。
他剛由客廳轉到上面過廳石階上,並已從放矮而無窗紗的玻璃窗上,把經理辦公室的內容看清楚了。
那本是長五間的正房。和兩廂一樣,明一柱的寬階沿,全用尺五見方的水磨大方磚鋪的地面。中間一間是穿堂,左右全是兩間合成一大間的辦公室。靠近客廳這頭的,叫經理室,天樓地板雖也與西頭的辦公室一樣,只是寫字檯並不多,而比較多的乃是沙發和太師椅。
陳登雲從玻璃窗上已看清楚有四個人在裏面。一個坐在他寫字檯前,正用自來水筆在一張洋紙信箋上寫字的,是龍子才,坐在他對面一張搖椅上的,是穿中山服,拿黑紙摺扇的胡處長,兩個人好像在說什麼,只看見口動,卻聽不見聲音。聽得見聲音的,倒是那個背窗坐在沙發上的武樂山,一口夾有成都話的山西腔,好像六月天的悶雷。尚有一個側面坐着的,左腿架在右腿上,把一隻漂亮的黃色紋皮鞋蹺得很高,一隻手上挾着一根玲瓏的雪茄煙,一望而知是衛作善,正吵鬧着同武樂山爭論什麼。
楊世興穿一身藍咔嘰制服,由穿堂上走出來,把陳登雲一瞧,回身就走。
“我問你,老楊,馬經理呢?”
胡處長已從門簾隙間向他點頭打招呼。
“馬經理在客廳裏陪客。”楊世興已在茶具架上,把五先生常用的一把小瓷茶乳壺取在手上。
衛作善比較生點,才作了個要站起來的姿態,一面伸出右手叫道:“是陳五哥麼?好嘛!才說下午同小馬到你府上來辭行的。”
“要走了嗎?到底決定了沒有。”
“我的意思,還是照前天所議,照上頭吩咐先到蘭州。武老闆偏認爲到雅安去好些。”
“他仍舊沒弄明白我的話。”武樂山把白大綢長衫的大袖朝肘上一攬,順手去摸取他那用慣的長葉子菸杆,一面向陳登雲把他那一雙渾濁不清的眼睛一擠說:“我說,辦運輸爲的啥?爲的是搶運物資。你只要替上頭做到了這一點,就是交代得過了。把汽車隊開到蘭州去,也爲了運東西,今兒掉過頭開到雅安,也是運東西呀!總之,有東西運,就得啦!爲啥不朝近點兒的地方走,偏偏在成立之初,開到那遠的去?第一趟做不出好處來,上頭未必原諒你,自己哩,又有啥好處?小陳,你替我想想看。”
陳登雲把上衣脫了,連那頂巴拿馬草帽一齊遞與端茶進來的楊世興,又拿過武樂山放在茶几上的一把潮扇揮着道:“武老闆的話倒對,不過,我想衛哥是奉命到蘭州去,不見得就專爲搶運商貨,”
“我也是這樣想囉!咧個雜,目前軍事多緊!上頭連更曉夜催着把汽車調攏,指定開蘭州去,來回油款已撥夠了,格老子,只是沒說明去搶運啥傢伙。我咋好從中倒拐,跟你武老闆到雅安去效勞呢?”
“哈哈!話說重了。我怎敢偏勞你衛老兄?不過,你那上頭的事,我通曉得,叫你去搶運的,無非是那些東西。沒關係的,我總之是爲你打算!”
陳登雲深知武樂山的背景,他們那幫口的力量很不小,交通團的汽車他也曾經弄來給他運過陝棉,而把兵工署所急需的東西,尚整整壓下過個把月。他只把衛作善看了看,遂直向他自己的寫字檯跟前走來。
龍子才仍然揮動着鋼筆道:“只有幾個字了,就讓你。”
“不要忙,我只看看抽屜裏有沒有函電。給哪個寫的信,囉囉唆唆的這們長?”
“給我們隊上的。”
“又有什麼大舉動了嗎?恭喜,恭喜!”
“是我奉託他的,”胡處長兩眼仍注在那信箋上:“一點小事!”
“處長的口氣真大,二三百擔米的事,還說是小事。”
他又把寫好的信箋遞了過去道:“請你看看,只能這樣寫了。講老實話,這人情賣得真大!也是你胡處長的面子,把兄弟壓得太緊了!”一面寫着信封。
胡處長看得很快,連連點頭道:“寫得對,寫得對!費心,費心!承情,承情!那話兒一準明天上午送到府上,大約十一點鐘,在銀行辦公之後。”
“遲早都沒關係。不過,隊上有幾位在最近兩天就要調到樂山、宜賓一帶去工作,趁大家沒走,早了早好。並且請你老哥轉達對方,我們是奉了命令,有責任的;就說要拉交情,也得看人說話,幾個錢打不瞎人的眼睛!要是早有處長來打招呼,事情何至於拖到這麼久!你那貴友,說起來又像太老實了一點!”
陳登雲因爲抽屜裏並無函電,遂另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把紙菸盒摸出,向兩個人面前一遞,自己也取了一支。
龍子才先把紙菸一審視,笑說:“還是三五牌,小陳真考究!現在,這煙好缺貨,使館牌似乎還容易找罷?”
“沒辦法啊,外國煙一吃順了口,就掉不過來了。”
“我記得你令兄就是老吃的這個牌子罷?你們真可謂家學淵源!我們沒煙癮的,倒不認真,好的也吃,歹的也吃,只要吃得燃,吹得出煙子來,就行!”
“你老兄這話我不贊成。”龍子才吹着菸圈,悠然地說:“我也不算有癮,不過壞煙吃起太難受!別的不說,有緊得咂不動,有時鬆的只剩得半支,還有燈籠火把燒起來的。所以我說,頂好是吃外國煙。不過,不一定限制三五牌,像小陳樣。小大英、強盜牌等類也好。”
陳登雲道:“小大英、強盜牌都不算真正外國煙,假的也多。倒是最近從打箭爐來的一批英國煙,還不錯,…像白錫包,就很吃得,也不貴,是私貨。”
“走私貨嗎?”龍子才的小眼睛連連眨着,一隻尖鼻頭也動了起來:“你可曉得是什麼人在幹?”
陳登雲有意地笑了笑,並把嘴朝武樂山那面一歪。
“哦!是他!”
胡處長也輕聲笑道:“所以我要挖苦你們搞檢查的,總是半夜吃桃子,撿的捏?沒勢力的人,個個都有罪,”
“還不是同你那行道一樣的!”龍子才滿不在意地說:“講老實話,我們爲啥不想照着國家法令,認真盡我們的責任?一則,大家要吃飯,要生活,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見別人傾家破產。我們自己哩,講老實話,彼此都不是外人,幾個牛工錢,照現在的生活算來,夠哪一樣?天理國法人情,自己方便,與人方便,何況各方面都要賣人情!我們當丘二指被僱用之人,如過去說幫長年、幫店員爲幫丘二,後來擴大範圍,把當時的公務員也說成丘二了。——原編者注的,能夠馬起臉,把人得罪完嗎?比如剛纔的事,胡處長打了招呼,要是認真辦,一次囤積食米到二三百雙市擔的話,但是得罪了胡處長事小,將來機關裁撤,飯碗沒着,哪個願意幫你的忙?說不定有冤報冤,還要揍你舅子下坎哩!如果不風火雷霆弄幾個該背時的來鴆治,又報不出奏銷,上頭的人又怪你辦事不力,不然,就明說你擡了包袱,知情故縱,加等治罪!你們說,現在的差使好當嗎?”
胡處長大爲感慨說:“子才兄說得真透徹!國家的事,就是這樣難辦!還不要說我們官卑職小,事情又都是臨時性質,爲了自己,得罪不起人,就是監察院罷,好大的衙門!又有法律保護!還不是多所顧忌,同我們一樣?多少人不曉得內情,只怪這夥監察老爺,爲什麼一年裏頭,只在跟蒼蠅淘氣?真是隔行如隔山,不鑽進這一行,就不曉得這一行的困難!”
“你曉得不?”龍子才向陳登雲眨了一個眼睛說:“胡處長是在爲他姑老爺辯白!”
武樂山咂着葉子菸踱了過來。
“誰有姑老爺?那真闊呀!”
龍子才笑說:“也不然!我們四川人的言子:鴆死舅子氣死狗,遠看婆娘近看豬,”
陳登雲掉頭問道:“你同衛兄談得如何?是不是明天改道過雅安去?”
“他這個人真難講話。此刻去跟小馬打商量,說是商量了,再回我的話。”
龍子才忽然把陳登雲膀膊一拍道:“有句話要同你私曰“曰”讀陰平聲,私曰,即兩人私下交涉或了結某事,而不由外人蔘與之意。這是四川人的語彙。——原編者注,你們那邊辦公室可空麼?”
“那邊也有人,我們到後面小馬家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