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帛本是真寶,自古到今稀罕。
能制宅舍共田園,有錢實在方便。
行路不用步走,動身車馬當先。
使奴喚婢得自然,站在人前好看。
銀錢本是贓物,無義之財休貪。
作官爲財將心偏,惹得庶民恨怨。
既便是一財主,操心費力不安。
逢到夜暗胡盤算,恐怕賊盜攪亂。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話說佟家兩個惡奴張功、李能,被範孟亭打敗帶傷,上馬跑回佟家塢,將兩匹馬拴在槽頭,往書房而來。見了佟林,打千說:“回稟大爺,奴才二人奉大爺的命,去拿二女,在北大道捉獲二女,又被老道喝令一個兇惡的推車漢將我二人打傷,劫去二女,還要找上門來,說燒咱這房子如同燒狗窩。”佟林聞言大怒曰:“你二人且歇息這一夜,明日我多派人訪拿老道、範孟亭並這二女,量他們也走不遠。”
兩個惡奴歇息去了,一夜無事。
次早佟林派多人去訪拿老道,範孟亭並二女。忽聞門外打得卦板連聲作響,佟林說:“門外有算卦的先生,張功你去將算卦的先生喚進府來,算一算妖老道、兇惡的範孟亭並二女逃往哪裏去了,你等好往那裏去找。”張功答應往外就走,來至大門以外,見算卦者正是昨日那個老道。
暗中交代,劉公與範孟亭清晨起來,劉公說:“我今晨去到佟家塢訪一訪佟林的實在的惡跡,如天至午時不回來,你可到佟家塢,佟宅前去救我。”故而劉公來至佟家塢佟家門前打卦板,忽聞門內說:“俺家主人請你算卦哩。”劉公瞥見從院內出來之人,正是昨日劫二女之惡奴。自知今日躲不開災星,凶多吉少,爲國爲民之心盛,將性命置之度外。若不入佟府焉能訪得清白?又聞惡奴笑着說:“老道呀!隨我進來罷,今日該着你發大財了。”劉公昂昂不睬,隨他進了大門,穿宅越院,來至抱廈廳,窺見上面坐着一人,面帶兇惡,看那形式自尊自大,坐而不動。只見昨日那兩個惡奴走近惡霸的面前,躬腿打千,口尊:“大爺,此算卦的老道正是昨日在路上喝令推車兇人打回我二人,搶去二女之惡道。”惡霸佟林聞言,將二目一瞪。吩咐衆惡奴:“把這惡道捆了,吊在馬棚,待大爺我用皮鞭抽他,拷問他那推車的兇人並二女往哪裏去了,再作道理。”
衆惡奴聞言,吶喊一聲,趕近前七手八腳把劉公四馬攢蹄捆起,搭在馬棚用繩吊起,佟林提皮鞭竟奔馬棚,這且慢表。
卻說佟林之妻喬鳳英,年方三十二歲,秉性賢良,所生一女,名喚金寶,已然三歲。悶坐北樓,思想夜得一夢,不知主何吉凶?丈夫素日無惡不作,遂向丫鬟說道:“我夜間偶得一夢,夢見天上的太陽墜落在咱這院內,紅光繚繞,倏忽而滅,落院黑黯。一陣狂風颳得房屋皆已傾倒,不知主吉主兇?忽聞烏鴉在樓前亂叫,此時我心神不寧,彷彿有什麼大事是的。”
正然講話,猛聽前廳喧譁之聲,說:“你大爺又不知作了什麼無理之事,你快去請你大爺,我有事相商。”丫鬟答應下樓去,不多時回至樓上,稟道:“衆人在前廳綁一老道。大爺說:‘打死了老道再回後樓。’”喬氏鳳英聞言,心中一動,說:“你再去請,說我有緊要之言語與你家大爺說。”丫鬟答應,去不多時又回來說:“大爺見我去請,他老就有了氣了,說:‘你滾回去,我打死了老道再上後樓與你老算帳。’”喬氏鳳英一聞此言,心中不悅,暗想:“丈夫所作皆是無法紀之事,又兼所作之夢不祥,今又無夫婦之情,日久必有滅門之禍,不如一死道也幹心。”遂命丫鬟前去泡茶。趁此空,把繡花汗巾拴在窗櫺上,把心一橫,遂自縊而死。
這惡霸佟林手提皮鞭要打劉公,忽見丫鬟氣喘吁吁,慌慌張張跑了來說:“大事不好了,大奶奶在樓上上了吊了。”佟林聞言吃了一驚,忙吩咐:“爾等皆隨我到後樓上去救你家大奶奶去,教老道多活一時,量他插翅也飛不出佟家塢。”衆家奴一擁皆奔後樓去了。
此時正是午時,範孟亭交午不見大人回店,心知大人有了閃錯,忙忙把熟銅鐗插在腰間,一直奔到佟家塢,天已過午,闖進佟家大門,並無一人,耳旁聞見西跨院有人哼哼,闖入西跨院,一看乃是馬棚,見棚內吊着一人,近前一看,正是大人在此遭難,遂放下吊來,說:“大人在此等我,我進到後面去拿佟林。”劉公說:“不可滷葬,寡不敵衆,咱弟兄且回公館調兵拿他纔是。”範孟亭聞言,把劉公揹負起來,出了大門,並無一人攔擋。哪知道衆惡奴皆往後樓救大奶奶去了。他們只知未有人敢入院偷竊物件。這個時候範孟亭把大人盜出,大踏步竟奔德州城。在路正行,見迎面來了一輛轎車,臨近一看,乃是兩名公差押着陳玉瓶、丫鬟二人去到佟府獻功請賞。劉公叫道:“兄弟,快去劫那車中二女,正是陳玉瓶,丫鬟二人。”範孟亭聞言大怒,放下大人,手提熟銅鐗趕將前去,一鐗一個,把二公差打死。二難女跪在地上叩頭,口尊“恩人,難女兩次皆蒙恩人相救,實同重生父母,再造爹孃一般。”範孟亭說:“小姐請起,我尊的是大人的命令將你二人救下,我有何德能!”
陳玉瓶問:“哪個大人?”範孟亭說:“那廂立着的老道,乃是劉吏部改扮老道前來私訪民情。”陳小姐聞言,心中暗喜,走至劉公面前,口尊:“乾爹,你老安好?”劉公說:“一同上車,隨本部堂進德州南關小店中,暫且存身。”隨即一同上車,範孟亭搖鞭,霎時進了南關,入了小店。
劉公寫了一封字柬,命範孟亭將柬投在北關公館,範孟亭遵命,手持字柬,奔到公館投文。劉安接過去進上房拆看,立刻將範孟亭接入上房落坐獻茶,問:“大人在於何處?”範孟亭說:“在南關小店。”劉安、張成立刻派州官去接大人,調了五百兵並差役一同竟奔佟家塢,不多時到了佟家塢,佟林並未防備,範孟亭掄鐗在前大喊一聲,“快!快闖佟家院。”劉安、張成隨後往裏闖,兵馬一半圍住佟宅,一半人馬隨同入院,逢人就捆,遇人就綁。在佟宅搜查已淨,家宅查封,留兵把守,餘着率領入城。此時劉吏部亦入了公館多時,劉安、張成、範孟亭入公館給大人請安,回明抄拿佟林之事。劉公立刻乘轎至州衙,假州官公堂辦事。劉公升坐公堂,吩咐:“帶要犯。”人役吶喊,人犯佟林等帶到兩旁,人役接聲“喳。”只聞索鐐之聲唏哩嘩啦來至公堂,衆犯跪倒叩頭。有被佟林所害之家,皆來遞冤狀,哀求劉大人嚴究衆犯之罪。大人一一接了呈詞,閱畢,命受害的衆百姓列兩旁聽審,判斷佟林倚勢橫行,目無法紀,飭令擡銅鍘鍘了;張功、李能助紂爲虐,無惡不作,飭令鍘了;一下餘者,惡奴發往黑龍江及煙瘴極邊充軍;州官毛文英貪圖賄賂,縱惡妄爲,着革職,永不敘用;所有佟林霸佔良家婦女飭本家主人找保具領狀領回,安分度日。所有佟林霸佔百姓田產,準本業主遞原契紙查驗明確,取保具狀領回管業。
所有惡霸佟林的家產一半賑濟被害的百姓,一半入官貯庫,發落已畢,衆百姓歡聲如雷。
劉吏部調轎回了公館落坐,口喚:“乾女兒,你亦當回家省親已畢,再奔北京見你乾孃去,這有我一封家書,你捎了去。
還有白銀二百兩,你二人攜了去作路費,並安家。”二女謝了大人,乘轎回家去了。不表。
劉公對範孟亭說道:“賢弟,你別幹推小車的生意了,你隨我赴濟南府聽差,訪拿國泰立功,回京時爲兄保你都司守備必現成,你可樂從。”範孟亭躬身打千,口尊:“大人的提拔美情,小人願從。”劉公大悅,二人同桌用飯,同榻而眠,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淨面,用了茶點,吩咐下去,調轎奔濟南府。立刻劉公乘轎,人馬滔滔出了南關,離城走了二十餘里,從東路跑來一匹白馬,脖上帶着一條繮繩,上有血跡,至轎前立住不動。劉公心知有異,吩咐:“劉安、張成急速隨馬前去驗其動靜。”二人答應,隨着白馬往東行有十五里,白馬來至井臺站住不動,咴咴亂叫。二人來至井臺,望井內一看,見井內有一死屍。立刻回到大人轎前回稟:“在此東邊,離有十餘里,井中有一屍,請大人定奪。”劉公吩咐:“轎伕擡轎到井臺驗屍。”
不多時人馬已至井旁落轎,劉公下轎,上了井臺一看,見井內果有一屍,轉身命“劉安、張成速到前莊去喚地保。”二人答應乘馬來至前村,喊叫地保,只見一人從莊內走來說:“我是此處地保,你二人有什麼事?”張成說:“吏部尚書劉大人從此過路,見前邊井內有一屍骸,故而喚你帶着梯子繩子僱兩個人,急速前去方好。”地保聞言,口尊:“二位爺,此事現成。”
轉身入村,立刻帶來兩名人夫,扛梯攜繩跟隨,不多時一同來至井臺旁。地保跪在劉公面前說:“李家澱村地保李泰迎接大人。”劉公問:“你當了幾年差,這村有多少戶人家,有不法之人否?”地保李泰說:“回覆大人,小人充當地保十二載,這李家澱村有千戶人家,並無違法之人,皆是安業良民。”劉公聞言,點了點頭說:“井中有一死屍,急速打撈出井。”李泰答應下來,命二人夫下井撈屍,把梯順在井下,下去的人夫把繩拴在屍身,不多時將屍拉出井口。李泰回稟,劉公走近屍前驗看,見他年紀在二十上下,非是莊農人,是一讀書學生模樣,渾身無傷,腹內無水,亦非落井身死,只見脖項有繩傷,原是勒斃後扔在井中。扭項問李泰:“你認識此屍否?”李泰回稟:“連這鄰村並無此人!”劉公說:“這有十兩銀子,且買一口棺木盛殮屍身,招哭主認領,給本部堂打公館,斷明此案方赴濟南府。”不知李泰怎樣回答?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