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傻子在窗戶外,聽得明白,嚇得魂不附體。眼看着房中將燈吹滅,狗肉王、毛氏都睡了覺咧。李傻子看罷,不由心中害怕,一聲兒也不敢言語,輕手躡腳兒,走不多一時,來到自己家中,慌忙將門插上,把桌上殘燈剔亮,悄語低言,說:“媽媽,剛纔我在街上出恭”就把遇見狗肉王回家,他要去賒狗肉,王八殺何氏,人頭扔在糧食店的話,前前後後,告訴他媽媽一遍。陳氏聞聽,不由心中害怕。說:“九兒,這個話,外頭千萬不可言語。你要信嘴胡說,叫差人聽見,把你就拿了去咧!”李傻子爲人老實,最能順母。聽孃的言詞,如同聖旨。
李傻子說:“媽呀,狗肉王殺人,我償命不成?”陳氏說:“與你無干,休要胡說!快些脫衣睡覺罷。”說罷,孃兒兩個安歇不表。
且說糧食店裏的夥計,有一個姓宋的,名叫宋義。天還未亮,他就起來要出恭。來到後院之中,褪下中衣,剛要蹲下拉屎,猛一擡頭,瞧見那邊有一個物件,圓咕圇的,像一個西瓜。
走到眼前一看,嚇了個目瞪癡呆--原來是一個人頭。乍着膽子,留神細看,說:“奇怪!這倒像孫二嫂子的腦袋。是誰殺死,將人頭扔在此處?我想這個兇手,定與財東有仇。我去報知老趙,看他是個什麼主意。”
說罷,他拿了些乾柴,蓋上了人頭,邁步走到前邊,正遇着財東趙子玉打臥房內出來。宋義一見,面帶驚慌,說:“掌櫃的,咱到後邊,我有句話說。”趙子玉見宋義變貌變色的,就有些疑心,並不再問一問,來至後院的牆下站住。宋義悄語低言說:“掌櫃的,不好咧!禍從天降,如何是好?”趙子玉聞聽,不由得發毛,說:“夥計,有什麼禍事?告訴於我。”
宋義說:“剛纔我到後院出恭,瞧見一個女人的腦袋。”趙子玉聞聽吃了一驚,非同小可,說:“夥計,果然是真?”宋義說:“這也撒謊?我仔細一看,不是別人,竟是李財主家的管事長工--孫興的妻子何氏月素!不知被誰殺死,把腦袋扔在此處。還算造化,幸虧我看見,不肯聲張,怕街坊聞知,掌櫃的,你難逃有罪。無奈何,拿亂草蓋上,悄悄兒的告訴於你。”
說着話,一伸手,把那亂草拉開,露出了何氏帶血的人頭。趙子玉爲人老實,膽子最小,只嚇得面似金紙,渾身打戰,體似篩糠。
趙子玉,爲人多忠厚,怕打官司花費銀。瞧見人頭都是血,害怕發毛臉似金,往後倒退抽冷氣,戰戰驚驚掉了魂。拉住宋義叫“夥計,大禍滔天怎樣禁?是誰殺了孫二嫂,扔在我家後院存?有意安心坑害我,不知犯法是何人?
我與他,什麼冤來什麼恨?素日間,並無得罪於街鄰。這一報官先問我,如何分辨論清渾?人頭現在我的後院,孫興必定要搜根。他耍賴我姦殺的事,倒只怕,理正情屈假作真。人命官司無頭案,定然要,嚴刑拷打審凶身。受刑不過屈招認,做了無頭怨鬼的魂。是誰殺人我償命?橫死不能入祖墳!”宋義手拉趙子玉,悄語低言把話雲。
趙子玉怕打官司,宋義又要就中取事,想帳圖財,手拉財東,悄語低言,說:“掌櫃的,你別害怕,咱倆商量。眼看大天大亮咧,難以幹事。素日你老人家待我甚好,吾是無思可報。掌櫃的,你彆着急,這件事情交與我。”趙子玉憂中化喜,說:“宋夥計,你有這樣好心,替我了事,吾無補報,願謝你百兩紋銀。”這個趙子玉雖然識字,文理上不通,買賣的人,那曉得律例?殺人事假,移屍情真。按律治罪,還有個衝發。趙子玉竟沒有主意,倒把宋義的拙見,倒當了良謀,說:“夥計的主意不錯,天已待中亮咧,不可挨遲,咱們快去幹事要緊。”
說罷,二人並不怠慢,找了個糞箕兒,將人頭背起,往外面走。來至野外刨了個坑,剛把人頭擱上,纔要動手去埋,忽聽那邊有人說話:“宋二叔,你們埋什麼呢?”說話之間,來在一塊兒。宋、趙二人聞聽,舉目一看,原來是西邊的街坊王興立的兒子,叫王保兒。一早出來,揹着筐子揀糞,才交一十三歲。趙子玉還未開言,宋義先說:“你去揀你的糞去!”王保聞聽,說:“我偏不去!我偏要看!”邊說話,邊往前走。
來至坑邊之上,他站住身形,往下一瞧: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王保說:“好的,怪不得不叫我瞧。你們殺的是誰?宋二叔告訴我呢!”宋義聞聽,說:“保兒,不要嚷,叔叔明日請你。”
宋義一邊說着話,一邊打主意:“不好,這個小冤家既然瞧見咧,他豈有不告訴人的麼?那時犯事,趙子玉殺人是假,我移屍埋頭是真。這件官司,倒鬧到我身上來咧!也罷,事到其間,也說不得咧。生米酣兒--舍着做罷!我何不給他個冷不防,一頭將他打死,連屍首和腦袋,一共掩埋。小保兒滅了活口,再有誰來與我對證?”宋義想罷,心一橫,殺星就附體。恨在胸中,笑在面上,說:“小孽障,今只埋個東西,你偏要看。又不是私鹽包子,怕你拿什麼抓頭不成?混帳孩子,愛看,請看!”嘴裏搭訕着,將身一閃,擱下鐵鍁,一彎腰,把頭抓起,小保兒不知是計,只顧兩眼往坑裏瞅着。宋義一見,並不怠慢。
宋義一見不怠慢,殺星附體把心橫。兩手慌忙揚鐵鍬,照着保兒下絕情。只聽“叭”地一聲響,天靈打碎冒花紅,“咕咚”栽倒塵埃地,兩手扎煞足又登。嚇壞了糧店趙子玉,埋怨宋義擅行兇:“怕打官司才埋腦袋,爲何你,又害了保兒命殘生?倘或犯事倒有罪,性命只在刀下坑。”
宋義擺手說“不怕!打死冤家滅口聲。神鬼不知道這件事,那有事犯到公庭?掌櫃別毛快動手,大家用力去刨坑。埋了冤家絕禍害,咱們回家保安寧。”趙子玉點頭說“的是如此。”二人說罷不怠慢,登時間,死屍人頭埋一處,他二人,歡歡喜喜轉家中。按下此事不用表,再把那,宗婆子明一明。一見天亮不怠慢,徑奔場院往前行。登時來到草房外,窗前站住仔細聽:鴉雀不動無聲息。宗婆子,輕輕咳嗽三兩聲,悄語低言呼“二嫂”,又叫風流“大相公,天已大亮快些起,暫且分手再相逢。”連說幾遍無人應,不由心內暗吃驚:“他倆睡覺如小死,怎麼做,送暖偷香這事情!”着急舔破窗櫺紙,往裏舉目看分明:牀上並無人睡覺,地下倒有個死屍橫。項上無頭光腔子,血水噴流滿地紅。宗婆子看罷“嚇殺我!”戰戰驚驚臉黢青,掉轉身軀往外跑,穿過夾道往後行。一直徑撲上房去,他把那,“相公娘子”叫二聲:“大相公殺死孫二嫂,現有那,兇器鋼刀刃帶紅。娘子快些拿主意,問一問,行兇的大相公!”
宗婆子,說罷前後其中話,這不就,嚇壞了佳人趙素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