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案第三十六回 王客商投宿遇強人

話說劉公自從判斷舉人吳仁、趙氏叔嫂二人用長蛇謀害人命一案,江寧府軍民無不稱奇,都說這位劉爺好官府,清似水,明如鏡,實在的令人可敬。

按下衆百姓閒談不表。且說劉大人自刨墳相驗回衙,一夜晚景不提。到了第二日早旦清晨,大人茶飯酒罷,立刻升堂,衆役排班。劉公纔要判斷煞結民詞,忽聽衙外有人聲喊冤,說:“冤哉,冤哉!青天老爺救命要緊!”

大門外,只聽有人聲叫喊:“冤枉冤哉了不成!青天太爺將人救,可恨贓官誣小民。”劉大人,座上吩咐“出去看,速把那,告狀之人帶進門!”站班衙役往外跑,來至門外細留神,但見卻是人兩個,公差看罷問分明:“不用亂嚷故喊叫,大人叫你快些行。”二人回答說:“是是,正然前來見大人。”言罷齊將角門進,公差傳報語高聲。劉公座上仔細看,兩邊官吏各睜睛。但只見,外邊進來人兩個,未問言詞先辨形:頭前頂戴白氈帽,布袍布褂緊隨身。

棉帶繫腰搭拉穗,白襪青鞋足下登。年紀卻有六十歲,行動蹌蹌帶嗽聲。後邊之人戴纓帽,綢袍布褂盡是青。年紀倒有五十歲,布靴一雙足下登。面貌不像行兇輩,眉目之中帶老成。滴水檐前齊跪倒,公差回話已退身。劉大人,座上看畢往下問,慢吐清音把話雲:“你們二人因何故?一一訴講要分明。”

劉公乃是天生成的一位能臣,從來問事與別官不問,並不剛強暴躁,察顏觀色,辨別魚龍。看罷,立時在座上往下言講:“你二人是哪裏人氏?做何生理?是一件事還是兩件事?一個一個訴上來,不許爭詞強辯,不許刁詞妄拉!”“是。”二人答應,磕一個頭,那一個年長些的先就講話。

那老者,未曾說話將頭叩,大人青天在上聽:“小人家住句容縣,龍潭碼頭有門庭。姓盛名叫盛公甫,今年六十零四春。全憑開店爲生理,公平交易不欺人。上月二十單三日,就是這,客人投店進我門。行囊沉重銀不少,坐跨走騾獨自行。到店中,小人盤問他來歷,客人棄騎對我雲,他說家住太原府,生意來往販綢綾,如今回家歸故士,來歲開春方上京。今日個,在此投宿住一夜,明日一早就登程。小人聞聽嚇一跳,半晌沉吟尊客人:『明知自己行李重,爲何還從此路行?新近出了人一夥,近來這裏鬧得兇。西北離此三十里,有一座,玉皇大廟古禪林。寺內先有僧家住,被賊趕得影無蹤。他們就在裏邊住,說來就有二十人。白晝出來硬打搶,專截經商過往民。你要是,沒有行李只管走,怕的是,金銀隨身橐子沉。要想過去不能夠,留下資財喪殘生。難爲你,竟會那邊過來了,難道強人不曉聞?』實回大人一句話:客人聞聽吃一驚。騎上騾子就要走,小人相攔不放行。”

劉大人聽到此間,在座上開言,說道:“盛公甫。”“有,小人伺候。”“本府問你:這一個客人,是上月二十三日到你店中下店?是你告訴他:離你們龍潭碼頭的西北上三十里,有一座玉皇古廟,廟內有一夥強人住居?是這夥賊專截經商,打劫客旅,他的行李沉重,冒險耽驚竟自闖將過來?是他聽見這個話自然後怕,要走,你爲何復又攔住不放他去,取何緣故呢?”

老者見問,復又磕頭,口尊:“大人,並非小人不放他走,卻有個緣故。因上次七月間,有兩位客人,也是行李沉重,小人就多了個嘴,也是如此告訴他,二人聞聽害怕,即刻出店,徑自去了。遲不多時,就有十數個人來,手執刀槍,闖進小人的店門就問:『有兩個客人,可曾下在你家店內?快快實說:現在那裏?』屋中小人回答:『沒有見。』他如何肯依?不容分說,前後搜了個遍,並無客人。他們就說是小人泄機,將那客人放走,只有心要害小的性命。內有一人解說:『你我快往前追趕,如若趕上便罷;若是趕不上,回來殺他不遲。』衆人應允,一齊出了店門去了。回大人:幾乎把小人嚇死。”

“回大人,衆賊說罷出店去,小人心中耽怕驚。那天不過一更後,衆人又到我店中,只說趕上那兩個,俱各殺死喪殘生。行李搶回得飽載,只有一人把話雲,口叫『店家聽我講,幾句話,要你留神記在心:以後再有人下店,不可傳言走漏風。截客不干你的事,何必多言信口噴?但若再像今日事,一定要,先追老狗命殘生。』說完俱各出店去,小人這才放下心。回大人:被害之人無苦主,地方報到縣衙中。縣官自把身家保,只說差役訪拿人。小的明知這件事,那敢多言說一聲?正是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那天若把客人放,衆強盜,他若來時怎樣應?自然攔他不放走,所因懼怕衆強人。”劉爺聞聽心不悅,虎面含嗔把話雲,座上叫聲“盛公甫,這算是,心中奸詐不公平。只圖自己身無事,不管別人死共生。你只顧,攔住客人不放走,賊盜來時了不成。損人利己不公道,白活花甲有餘零。”老者着忙將頭叩,口尊“青天爺上聽:內中另有一緣故,大人呀,容我細細講分明。”盛老者往上磕頭,口尊:“青天大人,小的相攔客人不放他,我有救他之意呀!爺爺,這個客人見小人相攔不放他走,說:『你把我拉住,不過是自己保身家,坑我的性命。』小人聞聽,說:『我要有心害你之命,我就不告訴你咧,你如何知道?』你住在我的店內,賊人來時,你落個人財兩空。』客人說:『既是如此,爲何又不放我走呢?』小人說:『你就是走,他們隨後趕上,你的性命也是難保。』客人說:『依你怎麼樣呢?』小人說:『我有兩個表弟,姓楊,在前邊十五里地之遙,地名叫楊家莊,哥哥楊文炳,兄弟楊文芳,兩個人俱都是前科的武舉,身量高大,臂力過人,渾身武藝,膽量不小。平生仗義,怕軟不怕硬。我如今寫一封書字拿去,你奔到他家,可保無事,大料着那賊人聞名,未必敢找了去。就讓他們找到那裏去,我那兩個表弟可也不怕他們。』這客人聞聽,心中是個喜歡,立逼着小人寫了一封書信,他揣在懷內,騎上騾子,出了店揚長去了。』回大人:好,那天不過剛黑,衆賊人來了。小的數了數,不多不少,整二十個。進了店就問小人說:『有個騎騾子的人,在你這裏歇了一歇,你見了無見?』小人聞聽,說:『方纔咧有個騎黑騾子,到這歇歇,走咧。他說往前邊楊家莊楊武舉家去了。』賊人說:『往那裏去,難道我們就找不了去不成?』說罷,全都出店,自去了。”

老者復又將頭叩,口尊“青天老大人:他等出店揚長去,後來事,爺問客人自然明。”劉公聞聽開言道,眼望客人把話雲:“你到那裏怎麼樣?以往從前訴講明。”客人未語先叩首,尊一聲“太爺青天在上聽:小人家住太原府,平陽祖居是良民,每年並不在家內,販賣綢緞去上京。

小人名叫王自順,今歲四十九歲零。那天九月廿三日,龍潭投宿進店中。店家對我言就裏,小人聞聽心內驚。住下也是難保命,要走又怕衆人跟。多虧了,盛姓店東爲人義,親筆寫下書一封。他叫小人投表弟,楊家莊去投武舉兩個人。小人時下那怠慢,上了騾子出店門。不多一時十五里,進莊訪問到他門。叫門家丁回進去;楊武舉裏邊出來迎小人。先令家丁搬行李,然後將騾拴在棚。將小的,讓到書房分賓坐,招呼家丁獻茶羹。追問小人從何處到,小的把已往從前對他雲。書字拿出遞過看,瞧罷之時口內應。家丁立刻擺上飯,哥倆一齊讓小人。吃飯已畢撤下去,不覺黃昏點上燈。那天不過一更鼓,大人呀,若是說出嚇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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