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環報應不非輕,勸君行善莫行兇。
明公不信世上看,王法難已將人容。
卻說黃愛玉聞聽半彪子劉清之言,來作證見,不由得將眼一翻說:“劉清你又犯了半彪子脾氣來了,你作的什麼證見嘍。
是了,你有一日在我孃家門首,捱過來欲調戲我,你被我罵了一場,你懷恨在心,你今日依官欲報私仇,你奶奶不怕你作證見,我心無虧。”
劉清說:“黃大姐你別硬剛硬口了,你二人做的事我皆眼見。前幾天我被你罵了一場,我懷恨在心,此話是實。我候至天有定更之時,就來至蒲家灣,見你家大門關閉得緊,我就越牆而過。只見你屋內燈光照着男女二人之影,低聲所言之話,是商議要害蒲賢。我將窗紙用舌舐破,眇目一看,屋內之男子乃是張武舉。你二人飲酒定計害你丈夫,正然商議,大門外蒲賢拍門。張培元藏在桌底,我藏在柴棚之內匿身,你去開放大門,蒲賢自外喝得酩酊大醉進屋。你又灌他一個大醉,身如泥坯,躺在炕上,人事不知。你同張培元二人用繩將他捆了個堅固,以棉花套子塞嘴,拿過一個竹筒對他肛門內一頭,用燒紅鐵柱燙之。敢情竹筒內是一條長蟲,那長蟲疼痛難忍,就鑽入肛門之內。那蒲賢焉有不死之理。我在窗外看了個真切,你還在此同大人撒潑放刁。我說的對不對?你二人若不口服心服,開棺給你一個證見。”黃愛玉、張培元二人一聞劉清之言,只嚇的面如土色,啞口無言。
忽聽劉吏部吩咐:“劉清前去破屍肚驗來。”劉清尊諭,手持一把尖刀,打開棺,在死屍肚腹上豁了一道口,將長蟲掏出,走至大人面前,單腿打千,雙手舉着長蟲說:“請大人驗看。”
劉公見此長蟲,已在腹中憋死。不由得大怒,吩咐把黃氏、張培元帶上來問道:“你二人還有何折辯,還不招供。”二人只得畫了招供。劉公吩咐:“將二人綁訖入鍘。”衆劊子手不敢怠慢,遂把黃愛玉、張培元一同鍘了。判斷仵作圖贓銀一百兩,蒙哄官府,充發黑龍江贖罪十年,地方潘三,知情不報,受贓八十吊,杖責四十,流放一千里,移交知州辦理。飭知州將張培元家產分給劉清一半爲業,不準徇私,知州稱諾。劉清謝恩去領收家產。劉吏部飭差役把屍棺掩埋。
衆役遵命把棺材蓋釘上,執杴挖坑內之土,見坑內之土很暄,不費氣力便挖出了尺半深之土,不料卻露出兩個男女孩屍。
差役不敢隱瞞,回稟大人:“坑內埋着男女二孩屍,請大人定奪。”劉吏部聞稟走近坑沿,驗看男屍約有十三四歲,女屍約有十餘歲,脖項上皆有傷痕,驗罷吩咐劉安、張成:“問一問這衆鄉民,有認得這二幼屍的否?”這一言未盡,忽聞一人哭兒女聲音痛切。劉公吩咐:“將哭屍之人帶上來問話。”劉安、張成將哭屍之人帶到大人面前跪倒,劉公問道:“你家住哪裏?
是何名姓?多大年紀?坑內所埋二屍是你什麼人?一一要你訴清。”那人口尊:“大人,小人家住蘇家莊,小人名喚蘇永富,年長五十三歲。所生二女一子,大女名喚蘇吉平,今年一十六歲,次女今年一十三歲,名喚蘇玉平,小兒今年一十一歲,名喚蘇生。姐弟三人,昨日閒遊散心,並未回家。小人今日下窪尋找,適遇大人判案,這坑內所埋男女二屍,正是我次女玉平、小兒蘇生,不見大女吉平哪裏去了?可憐小人只此一子,被人所害,懇求青天大人作主,訪拿兇手,以雪此大仇。”言罷,叩頭如雞啄碎米一般。劉吏部吩咐:“你且領屍回家,本部堂與你作主就是了。”蘇永富領屍回家不提。
這吏部劉公乘轎進景州入公館,用了早膳,復又扮作雲遊算命老道,臂上跨一小小黃布包裹,包裹內包着百中經、命書並紙筆墨盒等物。手內拿着兩塊毛竹板,暗暗出了公館後門,順大街出了州城,欲奔莊村訪察此案。不覺來至荒郊,見迎面路上有一磨盤大的蛤蟆,攔阻道路。劉公心中納悶,這世上那有恁大之蛤蟆,必然其中有蹊蹺之事,遂問道:“你這蛤蟆攔路,必有奇冤,若有冤情,你在本部堂面前連叫三聲,本部堂就準你之狀,我隨你前去。”這蛤蟆真也奇怪,向着劉公“呱呀呱呀”連叫了三聲,往東蹦跳而去。劉公見此光景,點了點頭,只得跟隨在後,走了十餘里,見迎面是一運糧河阻路,只見蛤蟆跳入河內。劉公一怔,暗說:“不好!我可不能隨你過河。”
正在躊躇之際,忽見從下流逆水而來一隻小船,船上是兩個人。遂點手呼喚:“稍公,向這邊撐來,渡我過河,我多給渡錢。”這船上二人乃是兄弟二人,兄名黃六,弟名黃雄,在河內駛船爲名,終日竟劫來往客商金銀貨物,把客商捆縛拋在河中。素日依仗這南邊有一安國寺,內有免二王爺替身喇嘛阿阿彌,不行正道,搶霸民婦,手下有五百喇嘛兇僧。這黃六、黃雄作水上的買賣,得了珠寶,必然奉敬阿阿彌喇嘛。
今日正然要回家,見西岸上有一雲遊老道,喊船渡河。黃雄說:“哥呀,你看河岸喚船的老道,好像審斷黃愛玉的劉羅鍋子,今打扮老道模樣,不知訪察何事?莫不是咱弟兄搶了蘇家吉平女之案被人告發,他前來私訪也是有的。咱何不將他誆上船來,結果他的性命,絕其後患。”黃六說:“有理。”遂把船攏了岸,搭上跳板,口呼:“道爺,請上船罷。”劉公立刻上了船,黃雄撤了跳板用篙一撐,船至河心,將篙放下,遂問道:“你是劉羅鍋子,假扮老道前來私訪蘇家丟失兒女之事否?今日教你死個明白,那是我弟兄所作所爲,我名黃雄,那是我哥黃六。”言罷,近前抓住劉公,劉公喊道:“施主莫要錯認了人,貧道是遊方算命之人,貧道不曉得劉羅鍋子是何人呀!”二兇徒任你說破了嘴,只當耳旁風,把劉公捆上,望河內一扔,只聽“撲通”一聲,劉公沉入河內。
劉公命不該絕,忽然一陣狂風,蛤蟆駝着劉公騰空越上東岸。劉公緩了一刻工夫,睜眼一看,繩索已開,小包裹並未失落,便對蛤蟆說:“你還須頭前引路。”只見蛤蟆往東蹦去,劉公揹負小包袱,在後相隨,不多時見迎面有一座莊村,再找蛤蟆不知哪裏去了。只見地上有一柬帖,遂近前彎腰拾起一看,上寫四句言語,道:我本太白李金星,引領前村訪吉平。
逢凶化吉休懼怯,自然現出事真情。
劉公觀罷柬帖,心知是金星相救不死,遂望空拜畢,竟奔前面村莊而來。不多時進了莊村,手打毛竹卦板,口中吆喝:“算靈卦,講子平,老算壽數,少算求財望喜,婚姻成否?能破小兒關煞,觀陰宅,尋龍點穴,陽宅催吉修方”正然吆喝,忽聞那廂街門一響,走出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見他印堂帶暗,面皮焦黃,烏雲蓬鬆,愁眉不展。口喚:“算命的,你老往這裏來。”劉公聞喚走至近前,問道:“這位姑娘,與何人算命?”女子說:“你隨我院中去,給我婆母算命。”劉公心中納悶:“這大的姑娘,未開臉如何有了婆母!且隨他進去看個分明。”女子引路,劉公後面相隨,只見這所宅院很闊,走馬門樓上安走獸,影壁牆上畫着福祿壽三星,磨磚對逢,方磚墁地,二道門乃是垂珠門樓,進了垂珠門,乃是客室廂房,心中犯疑,這所宅院必是宦家,爲何這院中清清冷冷,並無人煙。
暗中交代,這所宅院乃是鄉宦王百萬之住宅,這王百萬膝下無子,只有一女。父女於清明節去祭掃墳塋,被惡霸佟林遇見,搶其女,王百萬大怒,揪擄佟林拚命,把佟林面上抓傷。
佟林大怒,將王百萬父女殺死,率領衆惡奴把王百萬之家產搬運一個淨。王宅的家奴院公不敢惹他,皆已散去。佟林着黃六、黃雄看守此宅院,故此黃六、黃雄把蘇吉平搶了來,就住在此宅內。
閒言敘過,劉公來至北樓,問道:“你婆母在哪裏?請出來好講命。”女子聞言,二目流淚,雙膝跪在劉公面前,口呼:“道爺,你老年高有德之人,慈悲爲本,善念爲門,奴見你老非有歹意,奴將實言對你老說明,只求道爺給奴父母送一信去,必感道爺再生之恩,千萬莫要泄露機關。”劉公問:“你有何天大之事,本部堂與你作主。”女子聞言一怔,遂問:“道爺你老爲何稱我本部堂,莫非你老是哪一家大人前來私訪,若果是大人前來私訪,難女今日可見天日了。”劉公叫聲:“女子你既識破本部堂,本部堂也不能瞞你,我本是吏部尚書劉墉字石庵,因蘇家莊蘇永富告在本部堂前,本部堂準了他的狀,今日暗出公館,假扮雲遊老道算命前來,私訪蘇富之大女兒下落。你這女子有何冤枉大事,煩我給你父母送信,你可言來,我好替你代信。”女子聽了大喜,遂說道:“難女就是蘇吉平,是被惡徒黃六、黃雄搶了來,勒死奴的兄弟小妹二人。二兇徒欲逼難女成親,難女不允,難女日日如坐鍼氈,只求大人救難女速出火坑,感大人再生之德。”難女正在向劉公講說,忽聞大門外啪啪拍門之聲,喊叫:“丫頭開門來,你家大爺、二爺回家來了。”
蘇吉平吃了一驚,說:“大人不好了,兩個兇徒回來了!”
劉公聞言一怔,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只急得蘇吉平東瞧西看,心無主意,猛然瞧見牆壁上掛着一個蓋篷,遂即摘將下來,口呼:“大人你老暫且屈尊一二,伏在地上,用此蓋篷把你老罩在底下,以免兇禍。劉公無奈,蹲身用蓋篷罩住。蘇吉平囑咐道:“你老在內,且莫搖動。”蘇吉平這才往外來至大門以內,把門開放,強含笑臉,稱:“二位爺回家來了,迎接來遲,望祈寬宏。”兩個兇徒聞言大悅,不知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