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衆舉第一位尊者,問以何法試,只見尊者趺跏正坐,旁有一蠻奴侍立,有鬼使者稽顙於前,侍者取其書通之。尊者乃說一偈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書所通。
魔邪呈色相,葷擾靜定中。
第一位尊者說偈畢,便問第二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合掌趺坐,有蠻奴捧牘於前,老人發之,中有琉璃器,貯舍利十數。尊者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舍利寶。
光中生覺悟,因以度諸老。
第二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三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扶烏木養和正坐,下有白沐猴獻果,侍者執盤受之。尊者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獻果中。
辭廉知供養,頓教地獄通。
第三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四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側坐,屈三指,答胡人之問,下有蠻奴捧函、童子戲捕龜者。尊者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三摜答。
明指在指端,大道從茲發。
第四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五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臨淵濤抱膝而坐,神女出水中,蠻奴受其書。尊者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神女出。
兩處試禪心,道心無言觸。
第五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六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右手支頤,左手拊稚獅子,顧視侍者,擇瓜而剖之。尊者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獻瓜因。
昆弟既和合,總歸愛敬心。
第六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七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臨水側坐,有龍出焉,吐珠其手中。胡人持短錫杖,蠻奴捧鉢而立。尊者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法器內。
衣鉢不相爭,清廉出智慧。
第七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八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並膝而坐,加肘其上。侍者汲水過前,有神人涌出於地,捧盤獻寶。尊者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獻寶盤。
清流供祖飲,不受望外貪。
第八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九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食已撲鉢,持數珠誦咒而坐。下有童子構火具茶,又有埋筒注水蓮池中者。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沙老僧。
贈以寶瓶茗,滅卻怪獰猙。
第九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十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執經正坐,有仙人侍女焚香於前。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執經地。
仙人侍女香,誦經解不義。
第十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十一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趺坐焚香,侍者拱手,胡人捧函而立。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見世因。
數珠作舍利,助化噁心人。
第十一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十二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正坐入定,枯木中有神騰出於上,有大蟒出其下。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前世定。
枯木有神騰,大蟒亦云性。
第十二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十三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倚杖,垂足側坐,侍者捧函而立,有虎過前,有童子怖匿而竊視之。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度猛獸。
性善能皈依,人天可成就。
第十三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十四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持鈴杵,正坐誦咒,侍者整衣於右,胡人橫短錫,跪坐於左,有虯一角,若仰訴者。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雲端內。
多保誦如來,免致傷物類。
第十四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十五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鬚眉皆白,袖手趺坐,胡人拜伏於前,蠻奴手持拄杖,侍者合掌而立。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靜定因。
爲解諸冤業,指明淺與深。
第十五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十六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橫如意趺坐,下有童子髮香篆,侍者注水花盆中。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供花心。
童子髮香篆,指明果報因。
第十六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十七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臨水側坐,仰觀飛鶴,其一既下集矣,侍者以手拊之。有童子提竹籃,取果實投水中。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靜中覓。
無言勝有言,爲上乘第一。
第十七位尊者說偈畢,乃問第十八位尊者以何法試。只見尊者植拂支頤,瞪目而坐。下有二童,破石榴以獻。以一偈說道:
吾以一法試,於諸佛會中。
荒沙流墨跡,福善助成功。
衆尊者說偈畢,慧光遍照萬方,神力永扶九有。照萬方,衆生仰福;扶九有,萬壽無疆。各生歡喜之心,以成東度之願,專視達摩老祖演化、三弟子隨師功果。按下不提。
且說祖師在清寧觀宇,一日出定,對三弟子說道:“吾觀國度衆生因緣情識,多被衆欲交功,致使罪孽牽纏,吾心甚憫。今欲辭諸侄王羣臣,往彼震旦國中,隨緣而化。汝等當白王吾行之日。”三弟子唯命,白知異見王。王於老祖行日,枉駕來臨,老祖因與王說道:“王當勤修福行,護持三寶。吾去非晚,一九即回。”異見王聽了,涕泣揮淚曰:“叔既有緣,在震旦國非吾所留,惟願不忘父母之國,演化事畢,早早迴旋,免懸吾望。”老祖點首,當時辭別侄王及衆宰職,離了清寧觀宇,前出城郭,望東大路而行。王又具大舟,實以衆寶,泊於海濱,聽老祖泛海而駕。後人有五言八句讚揚祖師東行普度。詩曰:
佛子何因緣,而爲衆生度。
慈悲具提撕,有情生覺悟。
一覺悔前非,一悟知來路。
萬劫不沉淪,人天一轉步。
話說祖師法駕一動,人天歡喜無窮,邪魔亂性有正,盡在這慈悲普度之行,演化衆生之願。師徒出得郭內,到了一處郊外地界,只見一座寺院。道副上前觀看,見那座寺門上懸一匾,大書”萬聖禪林“。祖師進得寺內,參謁聖像,方丈衆僧迎接師徒堂中坐下。尚有遠送衆等辭別回去。按下師徒在萬聖寺住下。且說紅塵擾擾,人心鑿去本來;世事紛紛,邪魅偏來亂正。人若不堅持正大光明,以完生人大道,誰不被那邪魔引惹,喪了本來,迷了天性?小則災疾相纏,大則性命不保。這邪魅豈能亂人?都是世人持守不固。
卻說陶情、吳厭這些七情六慾,劫劫輪轉,不分等等。世人投入心胸,便亂人智慮,引邪了崔、寇諸人,迷害了不明僧衆。當時守戒的得緩宣逃救,孑巳戒的遭業障亡身。這些業障紛紛亂竄,仍要迷人。卻聞得普度演化真僧東來,乃生計阻,哪知邪不勝正,魔豈敵真?邪正相併,如紅爐燎毛,沸湯化雪,自取滅耳。祖師師徒駐足萬聖禪林,傍晚各自習靜。乃有一魔擾道副靜中,道副見其人生得怪形異貌,手持書簡,向道副說道:“我城外官長,爲父母建延生大會,禮請十方僧衆享三晝之齋,備一縑之贈。聞知師衆道高德重,特遣小人持書禮請。”道副於靜定功久,哪裏聽聞!這人書如電光一掣,他卻端坐不動。魔見道副不理,即去祖師身前,但見祖師端坐,如太陽正照,陰霾哪敢近侵!卻又去尼總持身前,持書也照前說了遍,只見尼總持雖是爲孝出家,但未久入菩提門路,道心尚未堅真,只因請者爲父母延生一句,便答了一聲:“我等初出郭門,焉敢妄叨齋供?”魔道:“逢道場隨喜,是僧家因緣;我官長以書簡奉請,乃是敬禮真僧聖衆。還有一等僧人,聞風赴會,遠路找來,受享齋供,飽上求飽,雖然似饞口餓眼,總是成就檀越善功。”尼總持一接了書簡,動了赴會根因,那目中不見在堂端坐身形,惟有去赴齋的這一番情景,隨這人行走,便問:“吾師父、師兄何在?”魔隨答道:“已前行。”總持飛走上前,果見師與兩個師兄先走。到得城外官長府前,只見一大衙門,威嚴整肅,左右列着長幡寶蓋,正中擺着門對榜文。雖然是官府衙門,卻乃道場佛會。
尼總持進得府來,官長接着,周旋曲折禮儀,都是師徒們平昔交接。忽然擺出齋供,尼總持方纔要舉箸,只見那經堂上一位老僧,貌似闍黎,說道:“那弟子,怎不參謁聖像,又不念句祝食咒文?你獨不聞見腥風穢氣,怎便唐突舉箸?”總持忽然驚覺,依然端坐堂中。只見琉璃燈焰輝煌,照着滿堂聖像。總持睜睛一看,左列羅漢尊者,第一位聖像,宛然闍黎,莊嚴色相。當下總持銘刻在心,想道:“這一番靜中塵擾,萬一後遇道場齋供,不當唐突舉箸,須要參聖咒食,以防魔業不淨之擾。”總持穎悟在心。卻又見第一位阿羅尊者面前稽顙的鬼使,形怪貌異,宛似持書之人,乃乘在堂衆僧早起功課迴向之時,他便向尊者前俯囟作禮,讚歎不盡。到得天明,衆僧參禮祖師,俱各復位,惟有尼總持向祖師長跪,把夜來事因說出,求祖師度脫。祖師半句不答,也向第一位尊者前,合掌稽首,道了”慈悲“二字,復位而坐。正才坐下,果有使人持書,來請祖師師徒赴齋。祖師辭以匆匆東行,不得荷愛。這使人哪裏肯退,苦苦哀求說道:“主人誠意具齋相請。”祖師方纔啓函,書中說道:“草舍茅檐,凡夫俗子,得聞聖僧東度,一則素齋奉獻,一則異事相聞。倘駕下臨化解,不勝幸遇。”祖師拆書,見說”異事求解“,便動了慈悲演化之心,慨然允去赴齋。道副乃問使人:“汝主何事怪異,求我師尊化解?”道育也問使人:“汝主何姓何名,卻是何等職業?”使人答道:“我主人姓向名尚正,曾爲國度中執戟郎官,解組多年,生有二子,長子名喚向古,次子名喚向今,二子生來極孝極弟,娶有二妻,又極賢極和。只因主人娶了個繼室,忽然變異,如今二子二妻,狠的狠,惡的惡,全然沒個道理,把個老主人氣惱成病,求醫罔效,符懺不靈。今聞師父們東行演化,特來啓請。”道副二人聽了,乃向尼總持說道:“夜來曰師兄有擾靜根因,今此須應這段功果,莫要勞我師尊。當借你神力,解脫這老郎官災病冤纏。”總持口中答應,心裏卻疑:“莫非又是非靜之擾?”正講說間,祖師同三弟子到得向尚正家門,使人已先報知向老。向老出門迎接祖師,師徒入得門來,只聞得腥風一陣,祖師把智光大照,已知怪情異事,端在主人一念所招。自不發言,一任徒弟們驅除芟解。那向老迎祖師師徒到得堂中,納頭便拜,說道:“病體不恭,望師真恕慢。”祖師師徒各相答禮。茶罷,即擺出素齋,上首一席,安了祖師坐;旁邊三席,三位徒弟坐;老者一席,斜對着。祖師便問:“老大人,郎君如何不設席一會?”向老聽得祖師之言,便把雙眉一蹙,道:“師父且請用齋。心腹事情,一言難盡。”祖師便不舉箸,一毫不沾。三個徒弟也看着祖師不箸吃齋,便也不動。總持欲動箸,他卻虧了靜裏一番警戒提撕而起。向老只是舉箸請齋,祖師只是要添郎君一席相會。向老無奈,只得備細把衷腸異事說出,道:“師父在上,聽我老拙一言。我當年生得兩個兒子,娶了兩房媳婦,個個孝順,只因近日續了一弦之故,一個狠似一個,都變了孝心,成爲忤逆。老拙爲此氣惱成病。”祖師聽得,只是合掌,道了一聲:“善哉!善哉!這冤愆有自,道副徒弟當爲發明。”道副方領師旨,只見屏風後一個漢子嚷罵出來,說道:“和尚吃齋只吃齋,管人家閒事,問人家門風作甚?”把上席一桌齋,一手掀倒在地。尼總持便說道:“善人莫要躁性,這也與僧輩無干。”言未畢,屋內又走出一個漢子來,看着這漢說道:“大哥何必與他講理,打了罷!”這漢子也把幾桌齋都掀倒,舉手就打道副。道副只把手一推去,那兩漢子便似有繩索縛定手足一般,動也難動,口裏只叫”救人“。屋內又走出兩個人,手裏拿着大棒,惡狠狠罵出。卻是何人,下回自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