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在東京不是好好的正在研究文藝,計劃這樣,計劃那樣嗎?爲什麼要“歸國,任浙江兩級師範學堂生理學化學教員”呢?就因爲作人那時在立教大學還未畢業,卻已經和羽太信子結了婚,費用不夠了,必須由阿哥資助,所以魯迅只得自己犧牲了研究,回國來做事。魯迅《自傳》中,所謂“終於,因爲我的母親和幾個別人很希望我有經濟上的幫助,我便回到中國來”。“幾個別人”者,作人和羽太信子也。……
魯迅教書是循循善誘的,所編的講義是簡明扼要,爲學生們所信服。他燈下看書,每至深夜,有時還替我譯講義,繪插圖,真是可感!到了冬天,學校裏忽然起了一個風潮,原因由於監督易人:衡山先生被選爲諮議局副議長了,繼任者是一位以道學自命的夏震武,我們名之曰“夏木瓜”。到校的一天,他要我陪同謁聖,我拒絕了,說開學時已經拜過孔子,恕不奉陪。他很不高興,我也如此。接着因爲他對於住堂的教員們,僅僅差送一張名片,並不親自拜會,教員們大譁,立刻集會於會議廳,請他出席,他還要擺臭架子,於是教員們一鬨而散。我因爲新舊監督接替未了,即向舊監督辭職,不料教員們也陸續辭職,魯迅便是其中之一。教員計有朱希祖,夏硏尊,章,張宗祥,錢家治,張邦華,馮祖荀,胡浚濟,楊乃康,沈朝齋……,統統搬出了校舍,表示決絕。夏震武來信罵我是“離經畔道,非聖侮法”,簡直是要砍頭的罪名,我便報以“理學欺人,大言誣實”。使得他只好勉強辭職,我們便回校,回校後開了一個“木瓜紀念會”。
魯迅最富於正義感,義之所在,必盡力以赴,不畏強禦而強御畏之。那時候他在家鄉也遇到這樣的事:他的外家在安橋頭,《社戲》中所描寫的鄉間景色,便是這裏的景色。其舅氏魯寄湘是個書生而擅長中醫,和中藥店夥章某相友善。章某慫恿他在鎮塘殿開個藥店,章某自薦可以任經理;其地離安橋頭不過三裏,舅氏可以隨時前往,爲人診病,以資消遣;言之成理,小店遂開成了。不料章某自便私圖,在幾個月內就盜弄一空,舅氏看事無可爲,趕快把店鋪收歇了。章某還不滿意,看得舅氏忠厚可欺,又慫恿孫斷市有大勢力的孫某,假借市商務分會的名義來反對歇業,定期開會,通知舅氏出席,打算和他爲難。舅氏大窘,特地來和魯迅商量對付之法。魯迅說這事理直氣壯,毫無可怕,我就可做你的代表出席。屆時,魯迅便單身獨往,等候到晚,竟沒有一個人來會,魯迅自行回去了,此事也就風平浪靜了。
魯迅極少遊覽,在杭州一年之間,遊湖只有一次,還是因爲應我的邀請而去的。他對於西湖的風景,並沒有多大興趣。“保?塔如美人,雷鋒塔如醉漢”,雖爲人們所豔稱的,他卻只說平平而已;煙波千頃的“平湖秋月”和“三潭印月”,爲人們所留連忘返的,他也只說平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