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這很像周豫才的手筆,而署名卻是姓魯,天下豈有第二個豫才乎?於是寫信去問他,果然回信來說確是“拙作”,而且那同一冊裏有署名唐俟的新詩也是他做的。到了九年的年底,我們見面談到這事,他說:“因爲《新青年》編輯者不願意有別號一般的署名,我從前用過迅行的別號是你所知道的,所以臨時命名如此:理由是(一)母親姓魯,(二)周魯是同姓之國,(三)取愚魯而迅速之意。”“至於唐俟呢?”他答道:“哦!因爲陳師曾(衡恪)那時送我一方石章,並問刻作何字,我想了一想,對他說,‘你叫做槐堂,我就叫俟堂罷。’”我聽到這裏,就明白了這“俟”字的涵義,那時部裏的長官某頗想擠掉魯迅,他就安靜地等着,所謂“君子居易以俟命”也。把“俟堂”兩個字顛倒過來,堂和唐這兩個字同聲可以互易,於是成名曰“唐俟”。周,魯,唐又都是同姓之國也。可見他無論何時沒有忘記破壞偶像的意思。(拙著《魯迅的生活》)
這樣用母姓的事,以後就很多。不是蔡孑民先生晚年署名曰“周子餘”嗎?有一個蔡先生的熟人,不明這個底細,便向蔡先生開玩笑,說“你現在也姓了周嗎?哈哈。”因爲他只知道蔡夫人是姓周,而不知其母夫人姓什麼。蔡先生乃正色答道:“這因爲先母姓周……”。那位熟人聽了,立刻肅然道歉而退。
因爲魯迅只是筆名,所以魯迅不願意別人把魯迅上面再冠一個周字的。而且他自己的署名總是仍用樹人,凡有給我的信署名都是如此,但是自從十九年三月以後,則不得已而用種種化名,如“索士”“樹”“迅”“飛”……這是爲免除收信者橫受嫌疑計,用意是很周到的。
說到魯迅筆名,我還記起一件小小的故少事:十八年夏,魯迅至北平省親回來,對我說:“我爲了要看舊小說,至孔德學校訪隅卿,玄同忽然進來,嘮叨如故,看見桌子上放着一張我的名片,便高聲說:“你的名字還是三個字嗎?”我便簡截地答道:“我的名片從來不用兩個字,或四個字的。”他大概覺得話不投機,便出去了……。所謂用兩個字或四個字,乃是微微刺着玄同的名片,時而作“錢夏”,時而作“玄同”,時而作“疑古玄同”。《兩地書》一二六有云:“塗次往孔德學校,去看舊書,遇金立因,胖滑有加,嘮叨如故,時光可惜,默不與談……,”便是指玄同而言。直到魯迅去世了,玄同作文追悼,還提及這件小小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