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跄着,向前移动我底脚步。我底心急跳,但是我底脸面却现得苍白。我观察着我自己—几乎失去知觉。
我为什么是这样苍白而脆弱呢?我为什么还不能涌起惭愧的血色?我需要一点血色,使我能合着这行列底步调,使我能和它不致显得是太不适合的。
我将眼睛盯视着地面—我不敢抬起头来。
人们向着前面奔腾而过。行列增大着,增强着—人们手挽着手,在向前进。
但是,我是落在了行列底后面。
我试着抢上前去,这反使我把自己从行列移开。我望着两旁的人行道,我望着两旁壁立的观望的人。他们全是旁观者么?但是他们全有着奋兴的脸。
行列被欢呼着,被祝福着。
同时,行列也被监视着,被警戒着。
毛瑟底皮囊响着,厚重的皮鞋橐着,鞭抽着,人们呼叫着。
我底眼睛迷糊,我不能看,我不能认识。
我软弱,我战栗—
我不能提起我底脚步。
人们冲闯着,行列嘶吼着了。行列如同一只巨长的兽。
它昂起头来,竖起了尾巴—嘶吼的声音从那昂起的头一直贯穿到竖起的尾端:
“×××—”
我战栗着,我不能谛听。似乎有热泪要流出我底眼眶—我不能张目观看。
“×××—”
我想要嘶喊,然而,我底喉头干涸,我不能发出声音。
我走着—我跑着—我抢上前去;但是,我是脱离着在行列底外边。
行列在唱歌了:人们全是手挽着手,在向前进。
人们手挽着手,在向前进。我底手也被挽着,在向前进—那挽着我底手的手,我发觉是渍满着油污的。
一九三六年三月
选自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年初版《鹰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