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我底眼泪滴下,滴到地板上头,作出叮叮的响声。
外面,在炮火声中,大声地喊着的是“占领”,这声音在房屋顶上的火焰中震动着,使我底房间动摇,几乎是要倒塌。
三条狗在我底身旁不安地发出吠声,使我下泪。
“没有抵抗,我已经没有祖国。”
外面,火光燃烧着。人们倒落下来,在那些碎石子的市街上头,在那些不平稳而狭窄的市巷里面,在那些路旁的沟渠之中。
“没有抵抗,我已经没有祖国。”我第二次地这样说了,让我底眼泪滴下,滴到地板上头,作出叮叮的响声。
有声音叫喊着,在倒落着的人们中间,但是非常地微弱。我不能听,因为三条狗在我底身旁作出了过分的惊怖。
我隐忍着哭泣如像受难的志士。火光使黑暗的天空变成红色,想作出更大的毁灭。
三条狗在我底身旁狂吠了,露出了牙,现出了狞恶的脸。这使我如同着了疯狂,探头从我底窗户向着那飞着子弹与火焰的街头。
血液与尸首,在街头流动着,躺卧着。我感觉有热泪在我底眼中燃烧,不是为着死的,却是为着当这些尸首被移去了以后那些来填补这些空白的人。
一群灰色的人走上前来了。他们底面色瘦黄,因为在这以前他们已经有过苦难。
“我们是奴隶,我们是受雇佣的人,我们没有自己底生命。”
三条狗扯着我底衣角,强悍地、粗暴地使我离开了窗前。来复枪、机关枪在街头扫射,人们跌倒在地上了。
我让我底眼泪滴下,滴到地板上头,作出叮叮的响声。
黑暗的天空变成了红色。我第三次说了,“没有抵抗,我已经没有祖国。”我没有喘息。
一九三二年二月
选自文化生活出版社1939年第五版《黄昏之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