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興宗去世,宋廷少一正人,越覺得內外壅蔽,權幸驕橫。阮佃夫加官給事中,兼輔國將軍,勢傾中外。吳郡人張澹,系佃夫私親,佃夫欲令爲武陵太守,尚書令袁粲等不肯從命,佃夫竟稱敕施行,遣澹赴郡。粲等亦無可奈何。但就宗室中引用名流,作爲幫手。當時宗室凌夷,只有侍中劉秉,爲長沙王道憐孫,劉道憐見前文。少自檢束,頗有賢名,因引爲尚書左僕射,但可惜他廉靜有餘,才幹不足,平居旅進旅退,無甚補益。尚有安成王準,名爲明帝第三子,實是桂陽王休範所生,收養宮中。昱既踐阼,拜爲撫軍將軍,領揚州刺史,準年只五齡,曉得什麼國家大事,惟隨人呼喚罷了。
越年改元元徽,由袁、褚二相勉力維持,總算太平過去。翌年五月,江州刺史桂陽王休範,竟擅興兵甲,造起反來。休範本無才具,不爲明帝所忌,故尚得幸存。及昱嗣宋祚,貴族秉政,近習用權,他卻自命懿親,欲入爲宰輔。既不得志,遂懷怨憤,典籤許公輿,勸他折節下士,養成物望,由是人心趨附,遠近如歸。一面招募勇夫,繕治兵械,爲發難計。宋廷頗有所聞,陰加戒備。會夏口缺鎮,地當尋陽上流,朝議欲使親王出守,監製休範,乃命皇五弟晉熙王燮出鎮夏口,爲郢州刺史。郢州治所即夏口。燮只四歲,特命黃門郎王奐爲長史,行府州事。四歲小兒,如何出鎮,況所關重要,更屬非宜,宋政不綱,大都類是。又恐道出尋陽,爲休範所留,因使從太子洑繞道蒞鎮,免過尋陽。
休範聞報,知朝廷已經疑已,遂與許公輿謀襲建康。起兵二萬,騎士五百,自尋陽出發,倍道急進,直下大雷。大雷守將杜道欣,飛使告變,朝廷惶駭。護軍將軍褚淵,徵北將軍張永,領軍將軍劉勔,尚書左僕射劉秉,右衛將軍蕭道成,遊擊將軍戴明寶,輔國將軍阮佃夫,右軍將軍王道隆,中書舍人孫千齡,員外郎楊運長,同集中書省議事,半日未決。
蕭道成獨奮然道:“從前上流謀逆,都因淹緩致敗,今休範叛亂,必遠懲前失,輕兵急下,掩我不備,我軍不宜遠出,但屯戍新亭、白下,防衛宮城,與東府石頭,靜待賊至,彼自千里遠來,孤軍無繼,求戰不得,自然瓦解。我願出守新亭擋住賊鋒,徵北將軍可守白下,領軍將軍但屯宣陽門,爲諸軍節度。諸貴俱可安坐殿中,聽我好音,不出旬月,定可破賊!”說至此,即索筆下議,使衆註明可否。大衆不生異議,並注一同字。一班酒囊飯袋。獨孫千齡陰袒休範,謂宜速據梁山,道成正色道:“賊已將到,還有什麼閒軍,往據梁山?新亭正是賊衝,我當拼死報國,不負君恩。”說着,即挺身起座,顧語劉勔道:“領軍已同鄙議,不可改變,我便往新亭去了。”
勔應聲甫畢,外面又走進一人,素衣墨絰,曳杖而來。是人爲誰?就是尚書郎袁粲。粲正丁母艱,聞變乃至。當由蕭道成與述軍謀,粲亦極力贊成。道成即率前鋒兵士,赴戍新亭。張永出屯白下,另遣前南兗州刺史沈懷明,往守石頭城。袁粲、褚淵,入衛殿省,事起倉促,不遑授甲,但開南北二武庫,任令將士自取,隨取隨行。
道成到了新亭,繕城修壘,尚未畢事,那休範前軍,已至新林,距新亭不過數裏。道成解衣高臥,鎮定衆心,既而徐起,執旗登垣,使寧朔將軍高道慶,羽林監陳顯達,員外郎王敬則等,帶領舟師,堵截休範。兩軍交戰半日,互有殺傷,未分勝負。
翌日黎明,休範舍舟登岸,自率大衆攻新亭,分遣別將丁文豪,往攻臺城。道成揮兵拒戰,自辰至午,殺得江鳴海嘯,天日無光,休範兵不少卻,但覺鼓聲愈震,兵力愈增,城中將士,都有懼色。道成笑道:“賊勢尚衆,行列未整,不久便當破滅了!”
言未畢,忽有休範檄文,射入城內。當由軍士拾呈道成,道成取視,但見起首數行,乃說楊運長、王道隆等蠱惑先帝,使建安、巴陵二王,無罪受戮,望執戮數豎,聊謝冤魂云云。後文尚有數行,道成不再看下,即用手撕破,擲置地上。
旁邊閃出二人道:“逆首檄文,想是招降,公何不將計就計,乘此除逆?”道成瞧着,乃是屯騎校尉黃回,與越騎校尉張敬兒,便應聲問道:“敢是用詐降計麼?”兩人齊聲稱是。道成又道:“卿等能辦此事,當以本州相賞。”兩人大喜,便出城放仗,跑至休範輿前,大呼稱降。
休範方穿着白服,乘一肩輿,登城南臨滄觀,覽閱形勢,左右護衛,不過十餘人。既見兩人來降,便召問底細。回佯致道成密意,願推擁休範爲宋主,惟請休範訂一信約,休範欣然道:“這有何難?我即遣二子德宣、德嗣,往質道成處,想他總可相信了。”遂呼二子往道成壘中,留黃、張二人侍側。親吏李桓、鍾爽等,交諫不從,自回舟中高坐,置酒暢飲,樂以忘憂。所有軍前處置,都委任前鋒將杜黑騾處置。哪知遣質二子,早被道成斬首,他尚似在夢裏鼓裏,一些兒沒有聞知。
黃回、張敬兒反導他遊弋江濱,且遊且飲。一夕天晚,休範已飲得酒意醺醺,還是索酒不休,左右或去取酒,或去取餚,黃回擬乘隙下手,目示敬兒,敬兒即踅至休範身後,把他佩刀抽出,休範稍稍覺察,正要回顧,那刀鋒已經刺來,一聲狂叫,身首兩分。好去與十八兄弟重聚,開一團冓大會,重整杯盤。左右統皆駭散,敬兒持休範首,與回躍至岸上,馳回新亭報功。
道成大喜,即遣隊長陳靈寶,傳首都中。靈寶持首出城,正值杜黑騾麾兵進攻,一時走不過去。沒奈何將首投水,自己扮作鄉民模樣,混出間道,得達京城,報稱大憝已誅。滿朝文武,看他無憑無據,不敢輕信,惟加授蕭道成爲平南將軍。道成因叛軍失主,總道他不戰自潰,便在射堂查驗軍士,從容措置。不防司空主簿蕭惠朗,竟率敢死士數十人,攻入射堂。道成慌忙上馬,驅兵搏戰,殺退惠朗,復得保全城壘。原來惠朗姊爲休範妃,所以外通叛軍,欲作內應。
惠朗敗走,杜黑騾正來攻撲,勢甚慓勁,虧得道成督兵死拒,兀自支撐得住。由晡達旦,矢石不息,天又大雨,鼓角不復相聞。將士不暇寢食,馬亦覺得飢乏,亂觸亂號,城中頓時鼎沸,徹夜未絕。獨道成秉燭危坐,厲聲呵禁,併發臨時軍令,亂走者斬,因此譁聲漸息,易危爲安。可見爲將之道,全在鎮定。
黑騾尚未知休範死耗,努力從事,忽聞丁文豪已破臺城軍,向朱雀桁進發,遂也捨去新亭,趨向朱雀桁。右軍將軍王道隆,領着羽林精兵,駐紮朱雀門內,驀聞叛軍大至,急召劉勔助守,勔馳至朱雀門,命撤桁斷截叛軍。道隆怒道:“賊至當出兵急擊,難道可撤桁示弱麼?”勔乃不敢復言,遽率衆出戰。甫越桁南,尚未列陣,杜黑騾已麾衆進逼,與丁文豪左右夾攻,勔顧彼失此,竟至戰死。道隆聞勔已陣亡,慌忙退走,被黑騾長驅追及,一刀殺斃。害人適以自害。張永、沈懷明各接敗報,俱棄去泛地,逃回宮中。撫軍長史褚澄,開東府門迎納叛軍。叛衆劫住安成王準,使居東府,且僞稱休範教令道:“安成王本是我子,休得侵犯!”中書舍人孫千齡,也開承明門出降,宮省大震。
皇太后王氏,皇太妃陳氏,因庫藏告罄,搜取宮中金銀器物,充作軍賞,囑令併力拒賊。賊衆漸聞休範死音,不禁懈體。丁文豪厲聲道:“我豈不能定天下,何必藉資桂陽!”許公輿且詐稱桂陽王已入新亭,惹得將吏惶惑,多至新亭壘間,投刺求見,名達千數。道成自登北城,俯語將吏道:“劉休範父子,已經伏誅,暴屍南岡下,我是蕭平南,請諸君審視明白,勿得自誤!”說至此,即將所投名刺,焚燬城上,且指示道:“諸君名刺,今已盡焚,不必憂懼,各自反正便了。正好權術。將吏等一鬨散去,道成復遣陳顯達、張敬兒等,率兵入衛。
袁粲慷慨語諸將道:“今寇賊已逼,衆情尚如此離沮,如何保得住國家!我受先帝付託,不能安邦定國,如何對得住先帝?願與諸公同死社稷,共報國恩!”說着,披甲上馬,縱轡直前,諸將亦感激願效,相隨並進。可巧陳顯達等亦到,遂共擊杜黑騾,兩下交戰,流矢及顯達目,顯達拔箭吮血,忍痛再鬥,大衆個個拼死,得將黑騾擊走。黑騾退至宣陽門,與丁文豪合兵,尚有萬餘人,越日天曉,張敬兒督兵進剿,大破叛衆,斬黑騾,戰文豪,收復東府,叛黨悉平。
蕭道成振旅還都,百姓遮道聚觀,同聲歡呼道:“保全國家,全賴此公!”爲將來篡宋張本。道成既入朝堂,即與袁粲、褚淵、劉秉會着,同擬引咎辭職。表疏呈入,當然不許,升授道成爲中領軍,兼南兗州刺史,留衛建康,與袁粲、褚淵、劉秉三相,更日入直決事,都中號爲四貴。
荊州刺史沈攸之曾接休範書札,並不展視,具報朝廷,且語僚佐道:“桂陽必聲言與我相連,我若不起兵勤王,必爲所累了!”乃邀同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晉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張興世,同討休範。休範留中兵參軍毛惠連等守尋陽,爲郢州參軍馮景祖所襲,惠連等不能固守,開門請降。休範尚有二子留着,一體伏誅。有詔以叛亂既平,令諸鎮兵各還原地,兵氣銷爲日月光,又有一番昇平景象了。語婉而諷。
宋主昱素好嬉戲,八九歲時,輒喜猱升竹竿,離地丈餘,自鳴勇武。明帝在日,曾飭陳太妃隨時訓責,撲作教刑,怎奈江山可改,本性難移,到了繼承大統,內有太后、太妃管束,外有顧命大臣監製,心存畏憚,未敢縱逸。元徽二年冬季,行過冠禮,三加玄服,遂自命爲成人,不受內外羈勒,時常出宮遊行。起初尚帶着儀衛,後來竟捨去車騎,但與嬖倖數人,微服遠遊,或出郊野,或入市廛。陳太妃每乘青犢車,隨蹤檢攝,究竟一介女流,管不住狂童馳騁。昱也惟恐太妃蹤跡,駕着輕驕,遠馳至數十里外,免得太妃追來。有時衛士奉太妃命,追蹤諫阻,反被昱任情呵斥,屢加手刃,所以衛士也不敢追尋,但在遠山瞻望,遙爲保護。昱得恣意遊幸,且自知爲李道兒所生,嘗自稱爲李將軍,或稱李統。營署巷陌,無不往來,或夜宿客舍,或晝臥道旁,往往與販夫商婦,貿易爲戲,就使被他揶揄,也是樂受如飴,一笑了事。真是一個無賴子。平生最多小智,如裁衣制帽等瑣事,過目即能,他如笙管簫笛,未嘗學吹,一經吹着,便覺聲韻悠揚,按腔合拍。
蹉跎蹉跎,倏過二年。荊襄都督沈攸之威望甚盛,蕭道成防他生變,特使張敬兒爲雍州刺史,出鎮襄陽。世子賾出佐郢州,防備攸之。攸之未曾發難,京口卻先已起兵。原來建平王景素,時爲南徐州刺史,他是文帝義隆孫,爲故尚書令宣簡王弘長子。弘爲文帝第七子,見前文。好文禮士,聲譽日隆。適宋主昱兇狂失德,朝野頗屬意景素,時有訛言。楊運長、阮佃夫等,貪輔幼主,不願立長,密唆防將軍王季符,誣訐景素反狀,俾便出討。蕭道成、袁粲窺破陰謀,替他解免,阻住出師,景素亦遣世子延齡,入都申理。楊、阮等還未肯幹休,削去景素徵北將軍職銜,景素始漸覺不平,陰與將軍黃回,羽林監垣祗祖通書,相約爲變。
醞釀了好幾個月,忽由垣祗祖帶了數百人,奔至京口,說是京師亂作,臺城已潰,請即乘間發兵。景素信爲真言,即據住京口,倉皇起事。楊、阮聞報,立遣黃回往討。蕭道成知回蓄異圖,特派將軍李安民爲前驅,夜襲京口,一鼓破入,擒斬景素,所有叛黨,統共伏誅。
宋主昱因京口告平,驕恣益甚,無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去夕歸,令隨從各執鋌矛,遇有途人家畜,即命攢刺爲戲,民間大恐,商販皆息,門戶晝閉,道無行人。有時昱居宮中,針椎鑿鋸,不離左右,侍臣稍稍忤意,便加屠剖,一日不殺,便愀然不樂。因此殿省憂惶,幾乎不保朝暮。
阮佃夫與直將軍申伯宗、朱幼等,陰謀廢立,擬俟昱出都射雉,矯太后命,召還隊仗,派人執昱,改立安成王準。事尚未發,爲昱所聞,立率衛士拿住阮佃夫、朱幼,下獄勒斃。佃夫也有此日耶!申伯宗狼狽出走,中途被捕,立置重刑。或告散騎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長史沈勃,遊擊將軍孫超之,亦與佃夫同謀,昱復自往掩捕,執住杜幼文、孫超之,親加臠割,且笑且罵,語極穢鄙,不堪入耳。轉趨至沈勃家,勃正居喪在廬,驀見昱持刀突入,不由得怒氣上衝,便攘袂直前,手搏昱耳道:“汝罪逾桀紂,就要被人屠戮!”說到戮字,已由衛士一擁而進,把勃劈作兩段,昱又親解支體,並命將三家老幼,一體駢誅。十四歲的幼主,如此酷虐,史所未聞。杜幼文兄叔文,爲長水校尉。即遣人把他捕至,命在玄武湖北岸,裸縛樹下,由昱跨馬執槊,馳將過去,用槊刺入叔文胸中,鉤出肝腸,嬉笑不止,衛士齊稱萬歲!
昱盡興還宮,偏遇皇太后宣召,勉強進去,聽了好幾句罵聲,無非說他殘虐無道,飭令速改,惹得昱滿腔懊悶,怏怏趨出。已而越想越恨,索性召入太醫,囑令煮藥,進鴆太后。左右諫止道:“若行此事,天子應作孝子,怎得出入自由!”昱爽然道:“說得有理。”乃叱退醫官,罷除前議。嗣是狎遊如故,偶至右衛翼輦營,見一女子矯小可憐,便即摟住,藉着營中便榻,雲雨起來。事畢以後,又令跨馬從遊,每日給數千錢,供她使用。
一日盛暑,竟掩入領軍府。蕭道成晝臥帳中,昱不許他人通報,悄悄的到了帳前,揭帳審視,見他袒胸露腹,臍大如鵠,不禁癡笑道:“好一個箭靶子!”這一語驚醒道成,張目瞧視,見是當今小皇帝,不勝驚異,慌忙起牀整衣。昱搖手道:“不必不必,卿腹甚大,倒好試朕的箭法!”說着,即令左右擁着道成,叫他露腹直立,畫腹爲的,自引弓作注射狀,道成忙用手版掩腹,且申說道:“老臣無罪!”旁由衛隊長王天恩進言道:“領軍腹大,原是一好射堋,但一箭便死,後來無從再射,不如用骲箭射腹,免致受傷!”是道成救星。昱依天恩言,即令他取過骲箭,搭上弓弦,喝一聲着,正中道成肚臍。當下投弓大笑道:“箭法何如?”天恩極口讚美,連稱陛下只須一箭,不必更射,說得昱喜上加喜,方出署自去。
道成無詞可說,送出御駕,回入署中。自思此番幸用骲射,乃是骲鏃所爲,不致傷人。骲箭注射,就此帶敘。但僥倖事情,可一不可再,當速圖自全,乃密訪袁粲、褚淵二人,商及廢立問題。淵默然不答,粲獨說道:“主上年少,當能改過,伊霍事甚不易行,就使成功,亦非萬全計策!”道成點首而出。點首二字,暗寓狡猾。
俄由宮中漏出消息,得知昱嘗磨鋌,欲殺道成,還是陳太妃從中喝阻,謂道成有功社稷,不應加害,昱乃罷議。道成卻越加危懼,屢與親黨密謀,意欲先發制人。或勸道成出詣廣陵,調兵起事,或謂應令世子賾率郢州兵,東下京口,作爲外應。道成卻欲挑動北魏,俟魏人入寇,自請出防,乘便籠絡軍士,入除暴君。這三策都未決議,累得道成日夕躊躇。領軍功曹紀僧真,把三策盡行駁去,謂不若在內伺釁,較爲妥當。道成族弟鎮軍長史順之,及次子驃騎從事中郎嶷,均言幼主好爲微行,但教聯絡數人,即可下手,何必出外營謀,先人受禍等語。道成乃幡然變計,密結校尉王敬則,令賄通衛士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共二十五人,專伺上隙。
夏去秋來,新涼已屆,宋主昱正好夜遊,七月七日,昱乘露車至臺岡,與左右跳高賭技。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曇度道人處殺狗侑酒,飲得酩酊大醉,方還仁壽殿就寢,楊玉夫隨從在後,昱顧語道:“今夜應織女渡河,汝須爲我等着,得見織女,即當報我;如或不見,明日當殺汝狗頭,剖汝肝肺!”你的狗頭要保不牢了。玉夫聽着醉語,又笑又恨,沒奈何應聲外出。
看官聽說!自昱嗣位後,出入無常,殿省門戶,終夜不閉,就是宿衛將士,統局居室中,莫敢巡邏。只恐與昱相值,奏對忤旨,便即飲刃,所以內外洞開,虛若無人,楊玉夫到了夜半,與楊萬年同入殿內,趨至御榻左近,側耳細聽,呼呼有鼾睡聲,再走進數步,啓帳一瞧,昱仍熟睡,惟枕旁置有防身刀,當即抽刀在手,向昱喉下戳入,昱叫不出聲,手足一動,嗚呼哀哉!年僅十五。在位只五年,後人稱子業爲前廢帝,昱爲後廢帝。小子有詩嘆道:
童年失德竟如斯,隕首宮廷尚恨遲。
假使十齡身已死,劉家興替尚難知。
楊玉夫已經弒昱,持首出殿,突遇一人攔住,不由得魂飛天外。究竟來人爲誰,且至下回說明。
桂陽王休範,不死於泰始之時,而死於元徽之世,殊屬出人意外;然其獲免也以愚,其致死也亦以愚。愚者可一幸不可再幸,終必有殺身之禍。試觀其中詐降計,納黃回、張敬兒於左右,肘腋之間,自召危機,尚復日飲醇酒,遊宴自如,不謂之愚得乎!建平王景素,亦一愚夫耳。輕信垣祗祖之言,倉促起兵,不亡何待!史家不恕休範,而獨恕景素,殆以景素髮難,由楊阮之激迫而成,欲罪楊阮,不得不於景素有恕詞,要知亦一愚人而已,廢帝昱愚而且暴,與子業相似,其被弒也亦相同。狡如宋武,而後嗣多半昏愚,然後知仁厚者可卜靈長,而狡黠者之終難永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