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十一

  鎮上的幾間屋子的西藥房兼醫院,由於這次野戰已住滿了受傷的勇士。大有腿部洞穿了一個窟窿,本來不很要急,大家爲了分外體恤他,便將他擡着送到縣城的醫院裏去。

  幾年的鄉間流行着子彈的戰爭,便有了西藥房與小醫院的供給。雖然這裏距鐵路線還有幾十裏,可是城中與大一點的市鎮早有了簡單的西法治療的設備。那些大地方藥房的夥計與醫院中的看護,他們很明白這樣買賣在下縣容易賺利,販運些止痛劑,麻醉藥,與箝取子彈的器具,雖然手術弄不十分清爽,比起舊醫的法子見效得快。因生活而蜂起的土匪,作成了多少人的新事業,他們也是及時的投機者。受傷人確也受到他們的實惠。

  經過一夜昏迷,大有在路上被人用繃牀擡走時,感到劇烈的痛苦。他沒看創口有多大,用破布扎住,血痕還是一層層地從裏向外殷發,右腿完全如烤烈火上的灼熱。昨天的劇戰與飢餓,到這時一起壓倒了這個健壯的漢子。他不記得那麼危急的戰爭是怎樣結束的,但聽說聯莊會死了四個,傷了六個,幸而沒有一個被敵人擄去。他更知道死者中有他領率的兩個鄰人,——那黑臉的高個與瘦小的於麟。他回想起在斜坡上的情形,便暫忘了眼前的痛苦,他睜大火紅的眼睛想找擡他的擡夫談話。

  受了陳莊長命令的這四個擡夫,他們幸而沒有受傷,而且土匪雖多還沒攻進村子來,現在擡着這受傷的勇士,他們覺得有點驕傲。

  “奚老大,你渴嗎?——張着口待說什麼?”後頭的一箇中年人道。

  “我只是記掛着小於與高個兒的屍首。……”大有說話也變了聲音。

  “哎呀!幸而你沒和他倆一個樣!死是死了,虧得那些行行子後來打淨了子彈退下去,恰巧鎮上的軍隊與保衛團也由後面截追了一氣。……他倆的屍首究竟收回來了。”

  “什麼時候鎮上出的兵?”大有對於昨天他受傷後的事完全不知道。

  “咱們跑進村子不久,其實他們不出來土匪也會退下去。”

  “怎麼樣?”大有的意思是質問鎮上生力軍的戰績。

  在前面的矮子從光光的肩上回過頭來,冷笑了一聲道:“怎麼樣?遠遠地放一陣槍,頭一回在大路上開了機關槍,——那聲音奇怪得像一羣鴨子叫,我還是第一回聽見,——哈!怎麼樣?這又是一回,不知得報銷多少子彈?將咱們打倒的土匪搶了去,問也不問,管他死沒死,大鍘刀一個個地弄下頭來,搶到城裏報功去!”

  “啊!這麼樣到底殺了幾個?”大有臉上一陣發紅。

  “不是三個是四個,因爲都死在龍王廟的松樹行前面,鎮上的軍隊那會還沒轉過彎來呢。”

  大有不願意再追問,他想他與鄰人居住的地方居然成了殺人如殺小雞的戰場!大家拚命爭鬥,又加上軍隊的“漁人得利”,這算幹一回什麼事?雨祈不成,天還旱乾,家家除掉沒得糧粒之外還要白天黑夜裏準備着廝殺!將來,……將來,……一片漆黑在他的面前展布,無邊無岸,只聽見悽慘恐怖的喊叫,死,餓,殺,奪,像是在這裏爭演着沒有完的苦戲。他覺得浮沉在這片黑流中,到處都窒住呼吸;他想爭鬥,但也失去了爭鬥的目標,更不知對壘的藏在什麼地方!……

  苦悶,昏迷,他覺得在黑流中向下沉去。

  醒後,他看見陽光從小玻璃窗外射過來,自己卻臥在一個小小的白布牀上。

  也許是由血戰中得來的報償?他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安臥在這樣明淨闊大的屋子裏。自然這間屋子仍然是磚鋪地,白紙裱糊的頂棚,用紅色刷過的玻璃窗子。在城中像這樣的房間很普通,並不值得奇異,而大有卻覺得自己是過分的享受。他望望陽光,想着村子中的慘痛,與大家湊起錢來送他到這地方治傷的厚情,他不覺得有滾熱的淚珠滴在枕上。這是自從奚二叔死後他新落的淚滴,雖然不多,在大有卻是很少有的熱情迸發,忍不住的淚從真誠的心中送出。

  醫生並沒穿什麼異樣的服裝,白夏布小衫褲,黃瘦的面孔,顴骨很高,戴一付黑框的圓眼鏡。他給大有洗滌,敷藥,包紮,還給了一個玻璃管夾在大有的腋下,說是試試發燒的大小。

  這一切都是嶄新的經驗,大有想象不到受了槍傷會能安居這舒服的地方。醫生對他還算周到。然而他也明白這不是沒有代價的,所以他對醫生頭一句的問話沒說別的。

  “多少錢一天,……住這裏?”他覺得對這樣有能幹,又是上流人的問話太笨拙了。

  “你真老實!”醫生笑了,“打成這樣還對錢操心,有人給你交付,管什麼。咱都是本地人,還好意思要高價?——本來沒定數,你在這裏兩塊錢一天,別的錢一概不要。——我已經和送你來的講好了。”

  醫生瀟灑的態度與滿不在乎的口氣頗使這位受傷的笨人有點拿不住。他要說什麼呢?再問下去更小氣,寒傖。醫生一定可以批評他是個不打折扣的捨命不捨財的鄉下老。兩塊錢一天,他吃驚地聽着,一斗上好白麥,逢好行市可以賣到這價錢。若是十天以外呢,是一畝地的一季收入!他不敢往下算去,不過他自覺高明地另問一句:

  “先生,這要幾天全好?”他指着自己的右腿。

  醫生拿着未用完的白布卷,機伶地看了一眼道:“不多,不多,好在沒傷了骨頭,不過一個禮拜。”

  “一個禮拜?……”他早已知道這個名詞,可是沒曾用那樣規則的日子過生活,驟然記不起這算幾天。

  “就是七天。你不知道鄉下教堂作禮拜?還不知道有學堂的地方到七天準放一回假?”顯然是這位醫生瞧不起這位新主顧的笨拙,他取過器具,不等大有答話一直走出去,到門口時回頭來囑咐了一句:

  “這裏管飯,晚上是六點,有人送來。”

  白布簾向上一揚,屋子中便剩下大有自己了。

  雖然簡陋,可總是在醫院中。在大有是初次經驗,對醫生的神氣當然不很滿意,不過敷藥的止痛效力,與屋子中的安靜,整潔,他覺得到底是城中人來的聰明,能幹。“怪不得他們都能掙錢!”這一點點驚異心理漸漸克服了他的不平,同時自己卻也感到缺少見聞,任怎麼樣也不如這些城裏人會想方法。想是這樣想,但這只是淺薄的激動,衝擊起他的想象中的微波。偶一閉眼,那些血水,滿天飛舞的子彈,死屍,如瘋狂的喊叫,汗,殺,追,拚命的一切景象,片片斷斷地在身旁晃動。受傷的鄰居,吃驚的老人,膽怯的小孩子,婦女;日後村莊的生活,死人的家庭,又是一些不能解答的疑問。儘管大有是個不大知道遠慮又沒有深思的樸實人,然而現實的威逼,他經過這次空前的血戰後不能不將他的思路改變。怎麼樣活下去?這正是他與他的鄰人以及農村的人們共同的問題。一時沒有解決方法。他在這柔軟的小木牀上不易繼續安眠,身體上所受的痛苦漸漸減輕,而精神上給他的紛擾卻沒有暫時的寧靜。

  第二天剛剛放亮,他已經坐起來。傷處經過昨天晚上又換一次藥與繃布的包紮,好得多。忍耐力較強的他在牀上覺不到疼痛,本來不是習慣於躺得住的,有充足的睡眠之後他又想作身體的活動了。試試要走下牀來,右腿卻還不受自己的指揮,他只好順手將向南的兩扇窗子全打開,向外望望。這四合式的養病院中很清靜,當窗的一棵垂柳,細細的樹幹上披着不少的柔條,一缸金魚在清水裏潑刺作聲。太陽沒出來,天上有片片飛動的白雲,灰雲。整個夏季很難得有這麼微陰的一個清晨,一股清新與富有希望的喜悅涌上他的心頭。他想,這或者是陳老頭與大家祈雨的感動?是由於前天與土匪作戰的效果?不然,怎麼第一次祈雨後接連着來了十五個晴天?死人的慘狀與沒有死的淒涼,或許真能感動吧?……無論如何,只要下兩場大雨什麼事都好辦。他從去年冬天雖然漸漸把他的靠天吃飯老實度日的人生觀改變了不少,然而他總是一個偏於保守的農家青年,希望得到土地的保障的傳統性,急切不容易消滅,所以一見天陰就又馬上恢復他對於鄉村復興的情緒。只要能落雨,充滿了田野,溝,河,一堆堆的穀穗不久就可以在農場上堆滿。土匪呢,子彈的威力呢,兵大爺的對待呢,他又忘了!收穫的欣喜不止是爲得到食物,也是一種習慣的慰安。

  他呆呆地坐在牀上作他簡單的夢想,不知經過多少時候,門簾一動,闖進來一個扎着皮帶穿着齊整軍服的男子,……不錯,那是宋大傻,高高的眼角,瘦身材,還是微紅的眼光,可是自己不敢叫,這是城中,而且他是曾經受過兵大爺的教訓的。

  進來的近前拍着他的膀子坐下,善意地微笑:“大有哥,不敢認我麼?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你到城治傷的消息。……”

  他歡喜得幾乎跳下牀來,那軍人又繼續說下去:

  “你一定想不到我會在城裏穿上灰色衣服幹起這活來,我也不想叫你們大家知道。不過這一回你太勇了,真有勁;我查聽明白你在這裏,我不能不來看你。下半夜老是望着天明,我來的時候現打開外門進來的,不是穿着這身衣服還不許過來。”

  “我說不出怎麼歡喜!虧得這一子彈,要不是準沒法同你見面。”大有拍着光光的胸脯高聲回答。

  “對,我原想混過三五年再瞅空到鄉下去看你。記得咱自從年初三在村西頭陵上見過後,不是就不常見我了?一個正月我老是到鎮上鬼混。……”

  “老魏二春天曾說過。”

  “我去混就是爲的這個。老大,你懂得我是會玩的,賭牌,踢毽子,拉胡琴,都有一手。憑這點本事才認識了隊伍上的連長,又過了些日子才求他薦到營盤裏來。咱不想升官,發財,可是也得瞅個門路向上走,要曉得當營混子是怎麼回事,所以我情願託他薦到警備隊上當小頭目,不要在團部裏當火夫。老大,我到隊不過三個月,弄到小排長的把式。……所以村子裏前天與土匪開火的詳細,當晚上我們都知道了。傷的,死的,直到昨兒我從鎮上回來的兄弟們纔打聽朋白,就是你腿上掛彩進醫院,我也是昨兒聽說的。”

  “打不死就有命!真是子彈有眼。往上挪半尺,咱兄弟就不見得能再見。”大有雖是模仿着大傻的活旺神氣這樣說,在他心頭卻微微覺得發酸。

  “對!你從此也可以開開眼兒。在這年頭,沒法子就得幹,你不幹人家,人家卻把你當綿羊收拾!我情願當兵是爲的什麼?老實告訴你,爲發財不如當土匪;爲安穩不如仍然在地窖子裏爬。……老大,你猜?……”

  “那自然是爲做官?”大有靈機一動覺得這句話來得湊巧。

  “做官自然是對,不,我爲什麼想法子當小排長?大小總是官,我還管得住幾十個兄弟。可是我也另有想頭,我放蕩慣了,要從此以後認識認識外面的大事,要知道拿槍桿是什麼滋味,還有,城裏人的些道道。說做官也許是吧,我可是要看看許多熱鬧,不願老在鄉間幹笨活。……”

  “現在我信你的話了。幹笨活,笨呀,什麼方法,只得挨着受!你是一個光身,愛怎麼就怎麼,像我,有老婆,孩子,更累人的還得種地吃飯。管你怎麼樣,不在鄉間受。……”大有蹙着眉頭又向這位知己的鄰居訴說他的感慨。

  大傻笑了笑,用力看看這位老夥伴的平板厚重的臉道:“我一個人的胡混,不幹本等,自然不是勸你也脫了蓑衣去給人家站崗。從前我蹲在鄉里,屢次與你家二叔和陳老頭擡過槓。老人家只管說年代不好,大家全來欺負老實人,可是不想法子,白瞪了眼受那些行行子的氣!老實說,誰沒點血性,我看不慣才向外跑。遠處去沒得本錢,我又作不了沉活,究竟弄到這裏邊來。沒意思是沒意思,咱又不會使昧心錢,好找點出息,我就是愛看看他們這另一行幹些什麼事!幾個月來,……多哩,說出來要氣死你這直性人。可是大家看慣了,誰說不應該那便是頭等傻子!……”

  大有不知這位來客要說什麼話,聽他先發了一段空空的議論,自己卻摸不着頭腦,便呆笑道:

  “我想你一進城來換換名字纔對,應該叫機伶鬼。”

  “笑話,傻的傻到底,土頭土腦任怎麼辦都難改過來。……現在我告訴你一個人,小葵,你該記得那孩子吧?”

  “是啊,春間在村子裏我像是見過他一面,以後就沒聽陳老頭說起他來。”

  “這小人真有他的本領,怪,城裏現在辦什麼事少不了他。這一個委員,那一份差事,他眼活,手活,也擠到紳士的行裏給人家跑腿,當經紀,人事不幹!……他不說到鄉下辦學堂?屁話!從城裏領一份錢,捐大家的款,除掉掛了牌子不是連個教員也沒請?哼!連他老爹都不敢得罪他。他滿城裏跑,大衙門,小衙門,都有他一份,你猜他現在有多少錢?……”

  他明知這一問是大有說不出答語的,少停一停,接着道:

  “少說他現在也有一萬八千。春天才用別人的名字買了房子,城邊的上好地二十多畝,這是哪裏來的錢?這小子也真會來,哪位紳士老爺他都說得上話,什麼事他也可參預一份。軍隊裏來往的更熟,就是警備隊的大隊長,我那上司,同他是拜把子的兄弟,打起牌來往往是二十塊的二四,……啊!這個說法你不明白,就得說每場輸贏總有他媽的一二百塊。你想想一二百塊這是多少?他就幹,請一次客要花三十塊,聽見說過嗎?……”

  大有被他口述的這些數目字弄糊塗了,打牌他不懂,只知是大輸贏。三十塊大洋請一回客,吃什麼?他想象不出,只好伸伸舌頭聽大傻續說:

  “這城裏別的事不行,吃喝是頂講究,據人家說比起外頭來局面還大。三天五天有一回,真吃什麼?咱還知道!錢呢,是這樣花。小葵也是一份傢伙,老大,你想想現在還成個世界?”

  大有呆呆地聽,同時幻想小葵是從哪裏學來的“點鐵成金”的故事上的仙方。

  “話又說回來,老頭子在鄉下辦事怎樣作難,他一概不管,還向人說他是不能爲了私家,耽誤了公事。……不久他又可以發財了。你大約還沒聽說,縣上已經開過會又要錢,叫做討赤捐。”

  “討吃捐,怎麼的,吃還要捐?”

  “難怪你不明白,就是我現在也才知道這兩個字怎麼講。說是省城裏督辦近來在南邊與赤黨開火,沒有軍餉,要大家捐,可不叫做預徵。數目大哩,一兩地丁要二十多塊現洋,票子都不行。公事來了,急得很,十天之內就得解款。”

  “赤黨是大杆的土匪?……二十多塊?”聽了奇異的新聞,使這新受傷的勇士着實激動。

  “不,土匪不土匪,這卻是幹黨的乾的事,他們可說是赤黨,——就是紅黨。誰懂得這些新奇的事?據傳說他們是公妻,共產。……”

  “更怪!我真是鄉下人,公妻?共產?……”

  “那纔是謠言呢。……老婆充公,你的產業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叫做共產。你說這新鮮不新鮮?”

  “哪有這回事?老婆成了大家的東西,那不大亂了宗?共產?也許有這麼辦的。”大有不很相信這位新軍官的怪話,同時他卻記起了蓬梳着亂髮的妻,她的活計,她的身體,還有從她身上分出來的孩子,他不知怎的覺得微微的顫動。

  “這些怪事在城裏的也不見得說的清,然而因此要錢可是真而又真!大約陳老頭又得跑起來。”

  “怎麼外頭又打仗?”

  “打了一年多呢。我近來也學着看小報,藉着將小時學的字擴充擴充,只能看白話報,咱們隊裏有一份。我看不了的還有個書記先生,他也是學堂出身,什麼都能看,所以知道了很多的事。不必盡着說,說你也不懂,譬如廣東軍打到了湖北,南京孫軍現在江北硬撐,革命黨等等的事。……

  “真夠麻煩,單是記記人名,地名就得好好用心。”

  大有如聽天書似的,他想不到那些更遠的地方,更多的人物,更怪的一些事。但是他可明白,外頭的世界一定有許多許多自己想不到也不能瞭解的事。這些他暫可不管,惟有那討赤捐又要臨到身上,又是弄錢,他知道自己家裏現在連一塊大洋也搜不出來。

  望望天,還是那樣淡淡的陰着,像是隔下雨還早。

  他忘記了自己是在病中,忘記了在身旁高談闊論的這位軍官,他紛亂地想着苗子地裏的焦枯,想到每晚上赤紅的落日,這要怎樣可以變成一個個的銀圓落在自己的手中?

  “唉!別要發癡!真是咱們鄉下人,一聽納錢就什麼事都忘了。你瞧,城裏那些終天辦官事的誰不是很高興地辦新差。雖然向人提起也像會蹙蹙眉毛,人家爲什麼不開心哩?我說老大,你別老向木頭心眼裏鑽,別忘了咱今年開頭在西陵上說的話,把精神打起來!你愁死難道還有人給你豎碑不成?混到那一時說那一時。橫豎你不過有幾畝自耕自種的地,好人家比你多哩。……再一說:咱也要另找點路子走,難道真要坐在家裏等屋壓?年輕力壯,你能與土匪打仗,這就不用說了,往後還怕什麼?”

  他說着大聲縱笑起來。

  大有多少有點明白這位軍官鄰居的寬心話,沒有別的可說,他問明瞭他的隊伍的住處,預備好了腿傷去找他痛快地玩玩。

  大傻又同他說了許多城中的新聞,末後他吸着香菸很興奮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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