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公被湯彪救出,各官請罪,登時更換衣冠坐下。衆官參謁已畢,林公吩咐帶那惡僧上來。衆役答應一聲,將水月和尚帶上。那和尚立而不跪。林公罵道:“聖上命你來此做個住持,就該朝暮焚香,拜祝國裕民康。因何在此無法無天,強佔人家婦女,私造土牢?殺害良善也不知多少了,你這禿驢造下如此罪孽,今日犯在本院手裏,就該屈膝求生,尚敢如此抗拒。”水月和尚哈哈大笑,連稱:“林璋,林璋,俺是當今御替身,些須過犯,情不可原。俺昨日早知你是林璋,昨晚早將你性命結果作幾十塊了,怎容今日你作這些威武。”林公聽大怒,吩咐取大板子打這禿廝。衆役遵令,拿起板子,認定腿肚子上,一連打了幾下。水月和尚站立不住,倒在地下。
林公道:“本院沒有別的罪問你。”命湯彪取過上方寶劍斬他的驢頭。水月道:“你將俺解進京去罷。”林公大怒,吩咐斬訖報來。衆役將水月和尚推出廟門。炮響一聲,人頭落地,可憐當今一個御替身,犯了王法,也不能保全性命。可見爲人在世,總要安分守己,不可造孽。正是: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不一時,劊子手提一顆血淋淋人頭獻上。林公吩咐用木桶盛貯,掛於百尺樓標杆木上示衆。又將水月和尚的衆徒弟帶上來,每人重責四十大板。也不知打死多少,活的邊外充軍。又將所擄來婦女等,俱親人領回。和尚田產入官,衣服等件賞濟窮民。將廟宇舉火毀燒,霎時變成一塊荒地。海州百姓無一個不稱讚感激。
及到次日,林公動身,百姓們家家焚香跪送。三聲大炮,開了船隻,直奔淮安而去。林公在船上細細述錢林別後之事。錢林將前後事情說了一遍,湯彪方知殺死花文芳者乃錢家侍女翠秀也。湯彪就將常萬青劫法場,並自己和馬雲劫殺之事亦細說了一遍。三人方知始末根由,如夢初醒。
講講說說,不覺已到淮安。衆官迎接,林公上了大轎。三聲炮響,衆役開道,進了東門。不一時,到了察院,升了大堂。各官打躬已畢,分立兩旁。林公叫上原差,問道:“沈廷芳拿到了麼?”衆役稟道:“二次又拿了兩個家人。沈府前後門緊閉,小的們不得進去,因此誤了大老爺的限期,要大老爺寬限一次。”林公大怒,道:“你們這大膽的奴才,本院執法如山,先將你等狗腿打斷,才得上緊去拿人。”伸手向籤筒內抓出四根籤來,向階上一摜,每人重責四十板。衆役吆喝一聲,打了個燈名叫做滿堂紅。林公道:“再限你們三日,如再拿不到光廷芳到案,活活打死你們這奴才。”衆役退下。三聲大炮,大人退堂不表。
且說衆役出了轅門,說道:“好沒分曉,我們受這無辜比較。又限三日,如再拿不到,又要受刑法。沈廷芳這個肏孃的又不知躲在那裏,叫我等怎麼去拿法?不免我們到他前後門亂打亂罵,他聽急了,或者出來,也未可定。”衆人商議已定,擠到相府,一半在前門,一半在後門,拾了些亂磚亂瓦將門沒打,罵道:“沈廷芳肏孃的,你家父親是個當朝宰相,今日家中關門閉良也不怕人家說。肏孃的,是你自己做的事,凡該自己出來,因何連累我們打板子?肏孃的,你再不出來,我們就拿梯子扒進來了,看你躲在那裏去。”衆人在前後門罵了一天。
沈廷芳一句句聽得明白,心中好不氣悶,欲要出去,心中又怕,欲不出去,又從來沒有受過這般屈氣,左思右想,沒有主意。走到母親房中,嘆口氣,不言不語。太太問道:“氣殺我也。”就把差人亂打前後門,又出言吐罵,還要拿梯子執進了來捉拿孩兒說了一遍,“我想爹爹堂堂宰相,家中弄得關門閉戶,體面何存。不如孩兒尋個自盡,省得受這個瘟氣。”太太聞言,大吃一驚,道:“我兒休得如此,爲孃的生你兄弟二人,不幸你兄弟遭慘死。我夫妻全靠你一人身,什麼天大不了的事就要尋死,你只在我房中坐臥,看那個大膽之人到我房中來搜你。”沈廷芳道:“母親之言有理,只是孩兒如何出氣?”夫人道:“如此說,我着個的當之人送你到爹爹府中去罷,將林璋這番言語告訴你爹爹,好代你出這口氣。”沈廷芳道:“此語甚好,但是前後門俱有瘟官那原差把住,怎得出去?”夫人道:“後園門從來不開。自然無人防守,哪個知道?快快收拾行李,夜靜更深行走。”沈廷芳聞得此言,心中歡喜,準備今日溜走。
且說衆役見門閉了一天,心裏暗道:“今日要等到三更,明日又到限期。這個肏孃的躲在那裏,他死也不出來。再拿不住又要受比。這個肏孃的被我們鬧急了,防他夜間逃之夭夭,趕到京中太師爺府中,再不回來了,我們活活就要被他比較死了。我們夜間要在此防備。”
卻說沈廷芳將行李收拾完備,同家人沈登至半夜時候拜辭母親。太太道:“我兒,你去一路務要小心,到京中速寄家信,讓我老身放心。”沈廷芳道:“孩兒知道。母親在家保重要緊。”母子灑淚而別。同家人開了花園門,如飛而去。
公差道:“花園門從來有開,今日夜靜更深,開了此門,其中必有原故。”連忙約齊夥伴,一齊喊道:“沈廷芳,你想往那裏去?”沈廷芳聞聽此言,只唬得魂不附體。從差人隨即趕到面前,想拿住了他,好免明日頂限比較。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