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美緣全傳第二十二回 馮子清錢塘起解 錢文山哭別舟中

話說衆秀才同朱輝與衆百姓一齊來至轅門,擠滿大堂,不論青紅皁白,拿起鼓槌亂打。只聽得撲修修亂響,堂上上聲叫喊,如山崩地裂之勢。那些頭役、巡役官兒見人多勢衆,那裏攔得住,一時亂了王法。

東方白正在私衙,猛聽得山崩地裂之聲,唬了一跳。正是:

爲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槌門心不驚。

慌忙傳出話來,問道:“什麼事如此喧譁?”堂官忙忙走出一看,只見大堂擠滿,何只三、五千人,忙問何事。巡捕官走來,如此如此說了一遍。堂官聽了,好不着急,連忙走到內堂,細稟一番。東方白聞聽此言,吃了一驚,暗想道:“如何退得衆人?欲等拿他正法,無奈人多恐有不服,弄出事來。”想道:“有了。”隨向令箭架上取了一枝令箭付與堂官,走出交與旗牌,快馬而去。

不一時,合城文武官員紛紛齊到轅門,看這般形狀,杭州府忙忙問道:“你們這些生員、百姓不可羅唣,端的爲件什麼事?好向本府說明。”衆秀才道:“老公祖聽稟,今有撫臺大人不公,誣斷人命,硬配婚姻,將吾孫父師無故摘去印信,因此朱鄉紳爲首,同三學生員與衆百姓大有不服,齊集轅門,有公呈保留孫父母復任。”知府聽了衆人之言,吩咐道:“那紳衿、衆秀才、百姓們聽着,你們既有公狀,交與本府,面見大人,保留孫知縣便了。你等須要守分,惜保身命,在此不可羅唣。”對衆生員道:“本府已知,爾等暫退,本府見大老爺,自有道理。”衆生員纔將公呈遞與大爺,方纔住口。

不一時,藩司、臬司俱到,文武百官紛紛在見撫臺。見禮已畢,東方白道:“諸位年兄請坐。”備言此事。杭州府將公呈與都堂看了。道:“列位年兄,爲今之計,怎生髮落?”杭州府打一躬,道:“據卑職意思,先要安民,爲錢塘縣復任,慢慢參他。另委知縣複審人命,定罪通詳。”都堂道:“這些鄉紳、生員、百姓們在本院堂上這般吵鬧,就拿他不得問他個鬨堂之罪?”知府稟道:“親人多勢衆,恐鬧出事來。依卑職愚見,先要安民,乃國家之根本,倘民心一變,利害多端。”你一句我一句,說得都堂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甚覺無顏,好生沒趣。正是:

縱教汲盡三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

這東方白只因順了一人之情,被這些秀才、百姓們一場大鬧,又被這些屬下官員冷一句熱一句說得他臉上毫無光彩,一時回答不出,半晌,方纔說道:“聽衆年兄高見便了。”藩司道:“要羅知府安民。”知府慌忙走出大堂,高聲叫道:“三學生員聽着,爾等俱是念書之人,必知禮法,不可在大老爺堂上造次。本府面求大老爺,着孫知縣復任,審馮旭這案通詳。爾等速速散去。”又叫道:“衆百姓們聽着,本府已求過大老爺,孫知縣仍復錢塘縣,爾等各理生業,照常買賣,毋得在此混亂,致於法紀。”衆秀才與衆百姓聽了太爺這一番言語,齊聲道:“公祖大老爺示下,敢不領遵。孫老爺如果復任,將馮旭開活,我等各散。”知府道:“自然從公論斷,不致枉法殃民。”於是衆人大叫道:“快走,快走。”紛紛散去。不一時,散個乾乾淨淨。

羅太守復進內堂,稟明撫臺知悉,各官方纔辭出,都堂稱謝道:“各位年兄,各自回衙理事。”不表。

且言孫知縣將印交與都堂回衙,打點出宅,吩咐家人收拾傢伙。家人好不煩惱:“只因我家老爺直性一生,今日爲了一個秀才,把自己一個知縣白白丟了。”只見聽事官忙走至宅門報道:“今有府大老爺親自送印來,請老爺迎接。”家人忙忙稟到孫老爺聽了,道:“那有此事?”言猶未了,只聽得幌幌的鑼響,打上大堂來。孫知縣只得出來迎接。進了內衙,見禮坐下。獻茶已畢,孫知縣道:“卑職解任,不知大老爺駕臨,沒有遠迎,望大老爺恕罪。”說畢,又道:“自然是盤查倉庫,卑職絲毫不曾虧空。”羅知府笑道:“年兄不知復任之喜麼?本府奉撫臺之命送印至此,請收了。”隨向袖中取出文書,擺在案上。知縣忙打一躬道:“卑職多謝大老爺恩德。”羅知府交代過了,即便起身。

知縣送出上轎,又打一躬,轉身回來,將文書細看,卻是着他複審通詳意思。只得坐了大堂,監中提出馮旭,知縣叫擡起頭來一看,見衆役將一扇門擡了馮旭。可憐馮旭睡在門上,哭聲不止,兩隻腿有碗口粗大,好不悽慘。孫知縣嘆聲道:“人心天理,於心何忍,這樣刑法。”問道:“馮旭,你在撫臺大老爺堂上招成因姦殺死人命,問成死罪,如今沒得說了麼?”馮旭叫道:“青天大老爺,犯生怎當得三拷六問,那裏受得起這樣酷刑?只得屈打成招。犯生就死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了。”知縣道:“你可知本縣爲你壞了官兒麼?多虧三學生員與衆百姓罷市,保留本縣復任,要本縣複審此案,以便結詳。你把口供慢慢從直招來。本縣審出,詳文結案。”馮旭又從頭至尾細細說了一遍,與前供一般。知縣吩咐衙役好好擡馮旭去收監,仍照前定流徙之罪,一千里之外,吩咐承行書吏出詳不表。

且說花文芳正坐書房同魏臨川商量,道:“如今馮旭是世兄一夾棍招了,問成死罪,秋後處決。我大爺那裏等得秋後處決再娶錢氏過門。我有一計在心,擇日行聘,只就在這個月內把月英娶過門來。”話猶未了,只見花能進來報道:“大爺,今有都堂大老爺叫孫知縣出詳,那知縣不肯。大老爺下令箭將知縣即時提了印信。”花文芳聽了,滿心歡喜,說道:“這個狗官一般也有今日。我明日出了邀單,倘若知縣要借盤費,叫他們不要給,任憑討飯回去。隨着人知會各鄉紳,方消我大爺之氣。”

只見花興走來,報道:“街上反了,百姓紛紛罷市,不做買賣,要保留知縣與馮旭,大鬧轅門。還有朱翰林爲首,邀了三學生員,就有幾千人,齊在轅門堂上。連都堂大老爺也無了主意,竟傳合城文武百官前來安民,又將孫知縣復原任,把馮旭提出複審,仍照前供定罪,流徙一千里之外。”花文芳聽得此言,吃了一驚,叫道:“馮旭不死,吾之大患,如之奈何?”魏臨川道:“斬草不除根,來春依舊發。”花文芳道:“老魏,你有何妙計斷送馮旭的性命?”魏臨川道:“要送他的性命有何難哉。”不知魏臨川說出什麼計來,可能害得馮旭性命,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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