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按下姚夏封告狀話暫不表,且言錢林自從慌慌張張唬走,一路思想到何處去好,想道:“如今妹妹投舅舅那裏去了,不如我也到山東去罷。”又恐人知他姓名,只得改他舅舅之姓,叫做馬林。一路上,飢餐渴飲,直奔山東,思想家中之事不知怎樣,又想母親不知好歹。
那日,到了淮安府管轄地,名海州。聽得街坊上傳說此處有個護國寺,來了一個大和尚,是當今皇上替身,名喚水月和尚,奉旨住持護國寺,御賜許多東西。這海州知州時常同他來往。水月和尚能知過去未來之事,因此鬨動海州地方,道他是個聖僧活佛臨凡。這些百姓們求財得財,求子得子,無有不應。但凡人家沒有子息,婦人齋戒,來往寺中禮拜。問水月和尚可有子息,他道:“你來求子,須要在寺祈夢,有無自有靈應。”他親自送到一個淨室,封鎖,祈禱。到了夜間,水月和尚從地害中走來,裝做神聖,特來送子與他。淫慾已畢,天明,依然往地窨子下去。邀他丈夫,只得說了有夢。那等貪淫婦人嘗着滋味,不肯回家,因說道:“神聖吩咐過的,必須多日方能有驗。”那個禿驢也不知壞了人家許多婦人。
馬林聽說有這般聖僧下凡,前去問問吉凶如何。一路來到了護國寺,見那個大寺院一個人也沒有,一直朝裏走來。來到方丈,並無僧人,信步到了一個內室,其實收拾得十分精緻,四壁俱有名人詩畫帖滿。馬林見無人在此,只管細細觀看,兼之坐下相候。坐了一會,不見人來,立起身來,往外就走,見上面香几上擺着一個銅磬,磬槌現在。馬林看見,拿起磬槌朝上“噹啷”打了一下。那曉得“豁拉”一聲,忽然開了兩扇門,走出七、八個婦人來,俱是濃妝豔服,打扮得嬌嬌滴滴的婦人,擡頭一看,見不是的,就說道:“你來,不是當耍的。你是何人?還不快走,遲些性命難保。”說畢進去,依然將門關上。
看官,你道這些婦人從而來?卻是水月和尚看見人家婦女生得標緻,至夜間帶領徒弟打劫到此,任意淫慾。外邊這個銅磬是他的暗號,他要進來,將這磬敲上一下,內裏這些婦人聽見磬響,開門迎接。
且言這馬林聽見這些婦人之言,只唬得魂不附體,急急往外就走,不想奸僧回來一撞,撞個滿懷。馬林看見,也不言語,只往外跑。奸僧走進,先看磬槌,不在原外,不覺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他就緊三步趕出山門來,一聲大喝,罵道:“你這狗頭,跑到那裏去?”馬林見他來得兇惡,料然跑不掉了,立住腳,叫道:“師父,並未得罪。”水月和尚那裏容他說,走來,不由分說,一把抓住他,提起來,猶如小洋雞子一般,輕輕提回到了淨室,往地下一丟。走到廊下,拿起三枝槌子,在那雲板上打了三下。不一時,走出十個徒弟,問道:“師父喚弟子們那邊使用?”水月和尚道:“有個狗頭擅入淨室,看破行藏,是我拿回,現在淨室。將他綁了,快取刀來,將這狗頭殺了。”衆徒弟一聲答應,登時將馬林綁了,跪在地下。水月和尚手執明晃晃的鋼刀走來,罵道:“你這狗頭,非是俺來尋你,是你自來送死。”馬林告道:“小人無知,冒犯大師,恕小人不知之罪,求大師開一線這恩,放條生路,小人感恩不淺矣。”水月和尚喝道:“休得胡說,俺如今了放你不打緊,你這個狗頭在外倡揚,豈不壞我的聲名。”說畢,將戒刀就要殺他。馬林告道:“既然大師不肯饒小人之命,只求大師留個全屍罷。”說畢,淚如雨下。
衆徒弟們道:“既然這個狗頭願死,師父何必破了殺戒,不如送到土牢,結果他的性命便了。”水月和尚點頭依允。衆徒弟將馬林推到土牢門口,將門開了,放了綁。衆徒弟將他往裏一推。那知這個土牢的有名鍋底牢,一直滾到底,要想上來,萬不得能夠。衆徒弟將他推下,依然關鎖牢門去了。要想得活,除非轉世爲人。
馬林滾在底下,睜眼一看,俱是黑洞洞的,並無半點亮光。伸手一摸,摸起許多骨頭,他也不知什麼東西,原來都是劫來的烈性女子不從,他就推入這個土牢,過不上數日,活活餓死,這些人骨頭聚積在底下。可憐馬林在底下放聲大哭,“早知今日,悔不當初在家,縱有官府拿我審問,不至於死。”又想老母病體如何,叫聲:“娘,你那知道孩兒今日死在此處。”越想越哭,哭個不止,不分日夜,好不悽慘。不覺肚中餓了,如何是好?復想:“我身邊現有幾兩人蔘,還是待親煎吃的,幸喜帶在身邊,不如權且度命。”正是:
命是五更寒山月,身如三鼓油盡燈。
也不知馬林在土牢之內性命若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