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沈白清坐了內堂,吩咐將相府殺人兇手帶上來。原差答應,將林旭、姚蕙蘭還到內堂跪下。知縣提起筆來,門子叫道:“林旭。”林旭答應:“有。”又叫:“林姚氏。”蕙蘭答應:“有。”點名已過,沈白清問道:“你夫妻二人因何將斧劈死沈府公子?從直招來,你知道本縣刑法利害。”姚小姐扒上一步,叫道:“青天老爺,斧劈奸徒是犯婦劈的,丈夫並不知情,只求青天老爺將犯婦的丈夫釋放,與他無干。犯婦情願抵償。”沈白清道:“你丈夫與沈公子是個賓主,你也不該下這等毒手。”蕙蘭道:“今日丈夫去看犯婦的父親,這奸徒走來,抱住犯婦,勒遍強姦,犯婦寧死不從,一時性起,斧劈奸徒是實,並無半字虛言,望青天爺爺詳察。”沈白清道:“胡說,那公子怕沒有三妻四妾,你將姦情賴他,希圖出罪。必是你夫妻見公子富貴,因此商議害了公子的性命,要想謀佔有他的家產。今日天網恢恢,事敗,犯在本縣手裏。你可知罪?還不招來!”
林旭道:“老爺,容小人上稟,小人正在書房,有個花有憐走來,向小人說道嶽文得病,急忙忙走回看視,看了丈人並未得病。那知是兩個奸徒用的計,要強逼小人的妻子。只求老爺把花有憐拘來,一問便知端的。”沈白清將驚堂一拍,兩邊一聲吆喝。知縣道:“你這奴才一派胡言,自已砍死人,爲何攀別人?你這個狗頭不夾打,再不肯招認。”吩咐把這奴才夾起來,衙役一聲答應,取過夾棍,“噹啷”一聲,朝下一摜,稟道:“大刑到。”只聽得兩邊吆喝一聲。林旭見夾棍,唬得魂不附體,連連稟道:“實是冤枉,小的不知。”沈白清大怒,道:“快把這個奴才夾起來。”衆役一聲答應,將林旭扯下丹墀,不由分說,扯去襪子,往下一踹。林旭大叫一聲,登時昏死過去。
看官,你道這林旭前在杭州,被東方白夾過,至今尚未全好,每逢天陰,還要作痛,今又被這沈白清一夾,登時死去。沈白清吩咐取涼水噴面。不一時醒來,哼聲不止。沈白清問道:“你這個奴才,可是同謀,要想謀佔有他的家產,將公子砍死,可是真情?”林旭稟道:“小人乃是讀書之人,豈不知禮法,並無此事。”沈白清聽了,喝叫:“收!”衆役一聲答應,一繩收足。林旭復又死去,不一時醒來,口中連稱:“老爺,小人受刑不起,情願招了。”
姚蕙蘭見丈夫要招,連忙扒上幾步,叫聲:“官人,你不知情,招甚麼來!”沈白清吆喝下去,衆役將姚蕙蘭扯下去。知縣道:“快快招來,怎樣同謀殺死沈府公子?”林旭道:“小人一時同妻商議,指望謀佔有他的家產,急求富貴,不料被他人識破,犯在老爺臺下,情願抵罪。”
沈白清道:“不怕你這奴才不招。”吩咐畫供,鬆了刑具,帶過一邊,把姚氏帶上來。問道:“你的丈夫招了同謀謀佔有沈府家產、殺死公子,你有何辯賴?”姚蕙蘭道:“奸徒實系犯婦砍死,丈夫並不知情。”沈白清大怒,道:“看你小小年紀,這般利嘴,你丈夫到招了,你還不招。”叫左右:“與我拶起來!”衆役答應一聲,如狼似虎,登時抄起。問道:“招也不招?”可憐那姚蕙蘭嬌皮嫩肉,何曾受過這般刑法,咬着牙關說道:“丈夫實實不知情,由你就拶死了,小婦人也沒有什麼說法,奸徒實是小婦人劈死,情願抵償,與丈夫無干!”沈白清大怒,道:“好個熬刑的婦人。”吩咐左右加攛,兩邊一聲答應,加上三十攛。姚蕙蘭打得十指連心,萬分疼痛,只是不招,口中喊道:“奸徒,實是犯婦砍死,不關丈夫閒事,犯婦情願抵罪!”沈白清大怒,吩咐衙役再加攛。衆役答應,又是三十攛。姚蕙蘭登時昏死過去,半晌醒來,口中嘆了一口,道:“老爺把犯婦就拶死在法堂之上,也沒有丈夫的罪。”
林旭在下邊看見妻子一拶子又加了五、六十攛,心中好生難過,叫道“娘子,我到招了,你何苦受這般刑法,不如權且招了下來,也是一死。”姚蕙蘭聽了,恨一聲,道:“這也是我前世裏的冤仇,只得招了,同丈夫謀害沈公子,指望圖佔有他的家產是實。”沈白清見他們招認,吩咐鬆了刑具,叫他畫供,帶去收監,做下詳文,通詳備憲。正是:
人心似鐵非爲鐵,官法非爐卻似爐。
沈白清將林旭夫妻問成死罪收監,這滿城百姓那個不知沈府作惡,強佔有人家妻子,霸佔有人家田地,萬方作惡,被這女子砍死,也是上天報應。沈白清這個狗官今日這般用刑,無故招了,將他送下監中,問成死罪。自古一人殺人,一人抵償,爲何要他二人抵償?人人談講,個個不服。正是:
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旁人說短長。
且說姚夏封聽得此言,唬了一跳,忙走到縣前,打聽實信,急急回來收拾酒飯,下監。走到監門口,用了些使費,進得監來,看見女兒、女婿,好不傷心,抱頭痛哭。林旭雙淚道:“岳父少要悲傷,這乃是小婿命該如此,死而無怨。”蕙蘭道:“爹爹呀,養兒一場,不能養老送終,空費了一番劬勞、但沈義芳這個奸徒實是女兒劈死,理該抵償,只是連累丈夫白白送命。”翁婿父女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姚夏封道:“你二人放心坐在監中,待我趕上南京上司各處告狀,放你二人出獄。”商量已定,姚夏封辭了女兒、女婿,出了監中,要赴南京告狀,也不知可能救得女婿與女兒的性命,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