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塵世曾無月旦,紅顏倏爾相看。未聽笛意飛揚,間來庭院,貪戀嬌娘。辜負了半夜光陰夢一場。
且說花文芳悄悄出了府門,只奔魏臨川家而來,用手將門一推,只聽得“呀”的一聲,把門推開。見那婦人站在堂屋門外,手中拿着許多姜蔥望廊下走,要向那砂銚中丟下。原來魏臨川喜吃腳魚,那婦人正來下姜蔥,不想恰遇着花文芳進來。魏臨川先行出去時,婦人忘了關門。花文芳擡頭看見婦人臉似桃花,眉如柳葉,身穿一件銀紅衫子,上加水田背心,束一條大紅湖縐汗巾,下系一條玉色綢裙,下邊露出兩個紅菱。花文芳一見,魂飛飄蕩,即時亂了,意馬心猿,也不問臨川在家不在家。自古道:“色膽如天”,忙忙走到廊下,望着婦人道:“尊嫂拜揖,”婦人忙欠身還了個萬福,叫道:“花大爺,請客位裏坐。”花文芳道:“臨川兄可在家?”婦人笑嘻嘻回道:“不在家,方纔出去。有何話說,說下來,等他回來對他說罷。”花文芳聽說“不在家”三字,心中好不歡喜,回道:“沒有甚麼話說,就是昨日託他的那事,特來討他的實信。不想又不在家,只好在府等他回來。”婦人道:“正是,大爺請坐。”
花文芳不到客位裏坐,就在堂屋椅子上坐下,假意問道:“我前日吩咐木、瓦兩匠替府上收拾房子,不知可曾來收拾?”婦人道:“收拾過了。”花文芳道:“可漏麼?”婦人道:“有些漏。”花文芳道:“屋漏還可,人只怕漏就來不得了。”婦人聽見“人漏”二字,便不回答,微微笑了一聲,趕緊走往房裏去了。
花文芳見有些意思,隨將那袖內十兩銀子,立起身來,走至房門首,將門簾一掀,道:“尊嫂,這些微銀子送與尊嫂買朵花戴戴罷。”婦人家原來水性之人,又見了一包銀子,忙道:“怎好多謝大爺的。”伸手來接,花文芳雙手遞這銀子,趁勢將白生生一隻手一把捏住,死也不放。婦人道:“大爺請尊重些,恐我家他來撞見,不好看相。”花文芳見婦人如此言語,登時跪下,叫道:“尊嫂,快快救命罷。”緊緊抱住,就欲求歡。婦人見花文芳抱住不放,又恐小紅來看見不雅,忙道:“大爺,你且起來,有話與你商量。”花文芳只得起身,道:“尊嫂有話快說。”婦人道:“你今速速回去,恐魏臨川回來。你今日把魏臨川關到府內過宿,你到晚間悄悄前來便了。”花文芳道:“尊嫂,你叫我那裏等得到晚上。只怕你哄我,是個脫身之計。”婦人道:“我若哄你,叫我不逢好死。”花文芳見婦人發誓,方纔放心,道:“只恐你家門關了,我若要敲門打戶,恐驚動鄰舍知之,奈何?”婦人道:“這有何難,你怕驚動鄰人,你可拾起一塊瓦片來,朝着我家屋上一摜,以爲暗號。那時我就知道是你來了,我就輕輕的開了門,放你進來。”說畢,[又道]:“你快些去罷,我料臨川就來。”花文芳道:“尊嫂不可失信。”婦人點頭道:“不必多言。”花文芳抱住就對了一個“呂”字,婦人也不做聲。
花文芳只得撇手走出,出了他家門首,走了數步,已到自家門首。進了府門,走進書房坐下,想那婦人的好處。想了一會,不見臨川來,忙叫有憐過去,吩咐道:“你今快去將魏臨安請來。”有憐應聲而去。這花文芳坐了一會,不見有憐同臨川來,又立起身走了幾步,把日色望望,今日才得過午,走來走去,好不心焦。
且言花有憐出了府門,來至魏臨川家扣門。魏臨川正與崔氏吃腳魚飯,聽得扣門,走來開門。見是有憐,忙請他客位裏坐下,忙叫小紅獻茶。花有憐道:“大爺在府,不見你回信,好不心焦,叫我來請你就去。”魏臨川道:“我吃完了飯就來。”花有憐道:“我在此等你吃完了飯,與你一同去罷。”臨川道:“得罪你了。”連忙到堂屋吃酒飯。
那花有憐又將婦人上下一看,越覺可愛,心中暗想:“要是我家大爺到了手,我就有指望了。”正在那裏左思右想,心神不定,那魏臨川飯吃完了,走過來道:“得罪得罪,我同大叔過去罷。”
花有憐同魏臨川來到府門,進至書房,花文芳看見他二人到了,便道:“你好難請呀。”魏臨川笑道:“大爺爲何這般着急?晚生爲這件事日夜思想,睡也睡不着,想了幾個主意,還不大好,竟不好回覆大爺。想個十全之計,要一箭射中才好。”說畢,花文芳道:“非我着急,我的舅舅日日來催,我也無話回他。你若去了,就不放在心上。我如今只是不放你回去,你若想出來,除非想出妙計來,那時才放你回去。”魏臨川道:“晚生就住在府上,與大爺解解愁悶便了。”花文芳聽見,才笑起來,道:“老魏,你說了半日的話,這一句才中聽。”
彼時說說笑笑,不覺紅日西沉,玉兔東昇。花文芳見天色晚了,好不歡喜,吩咐拿酒來。不一時,小書童捧上盤碟擺下。同魏臨川對面飲了三五盞,就吩咐取飯來。書童答應,忙去了取了飯來,盛兩碗。花文芳道:“你這奴才,我大爺吃了飯到舅老爺家去,魏相公還要飲酒,爲何也盛上飯來?”這個書童想道:“每常時又捨不得酒,與臨川吃才吃得一兩壺就叫拿飯今日倒吃了三壺盛飯,倒說我不知人事。不知今日何爲改了調了?”花文芳吃畢飯,道:“魏兄,你可暢飲一杯。我到家母舅那邊,說話就來。”臨川起身道:“大爺請便。”花文芳忙叫有憐過來,吩咐道:“魏相公一人飲酒不樂,你可陪着他飲一杯兒。”花有憐答應:“曉得。”
花文芳起身出門,來到魏臨川家門首,彎腰尋了一塊瓦片,不想又摸了一手的屎,急急的將瓦片朝屋上一摜。那婦人聽見屋上瓦響,忙忙走出,輕輕將門開了。花文芳聽得門響,用手推開門,將身閃進。那婦人將門關上。花文芳見了婦人,一把抱住。婦人忙將他推開,道:“你身上爲何這樣臭?”花文芳笑道:“方纔拾瓦片摸了一手的屎。”婦人聽見,也覺好笑,道:“待我取水來與你洗洗。”花文芳道:“親親,你快些取水來,不要等取了我的身體。”婦人道:“忙甚的。”忙去取水,拿了香肥皂、手巾來,花文芳洗了手,問道:“小丫環那裏去了?”婦人道:“我叫她先睡去了。”花文芳連忙抱住,扯他往房裏去。婦人道:“魏臨川你可曾把他關在家內?”花文芳說道:“已經關在書房內,書童、花有憐看守着他吃酒,不妨事的。”抱至房內,將欲上牀取樂,忽聽得打門甚兇,叫道:“開門!是我回來了。”婦人大驚道:“不好了,魏臨川回來了,如何是好?”花文芳聽見魏臨川回來,只驚得魂不附體。正是:
五臟內少了七魄,頂樑門唬走三魂。
不知花文芳怎得脫身,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