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原差領了朱籤,出了縣門,直奔魏臨川家而來。這且不表,卻說花文芳差人打聽知縣回衙如何審訊,自己在書房與魏臨川笑道:“錢林也未必逃得脫。”話猶未了,花能前來回話。文芳便問道:“你回來了麼,孫知縣可曾審麼?”花能答道:“審過了。”文芳又問道:“審的什麼口供?孫知縣可曾動大刑麼?”花能道:“連呵叱也沒有,若有呵叱,他們也不敢生員長、生員短。知縣反出朱籤拿魏臨川相公到案聽審。依小的看來,這件官事要打回來了。”花文芳聽了,不覺大怒,道:“好大膽的狗官,我當面吩咐,叫他把馮旭嚴訊,他不過是個七品,前程還大到那裏去,反敢來拿我魏臨川對質。”叫道:“老魏,你住在我府中,他的差人若到我府中拿人,就將他狗腿打斷,看那孫文進怎樣奈何我!我明早到都堂衙門見我世兄,叫你狗官做不成。”說畢,氣沖沖,怒猶未息。魏臨川勸道:“大爺不消氣,且到明日,上了轅門,見了都堂大老爺再處。”
不表花文芳,單言錢塘縣兩個原差奉本縣之命拿魏臨川。到了魏家門口,竟自扣門。崔氏問道:“是那個?”差人道:“我們來請魏相公說要緊的話。”崔氏道:“不在家,在隔壁花府裏。你們那邊尋他去罷。”差人道:“既然下在家,我們寫下個字兒,等他回來看了便知端的。”崔氏聽見,忙叫小紅開門。公差朝裏就走,婦人站在房門口,問道:“二位有甚話說?”公差道:“我們是縣官差來的,要拿魏臨川到案對質。”說畢,將手中金頭朱籤拿出來,道:“你且看看,快叫他出來,免得我們動手動腳的,那時不好看相。”婦人聞言,唬了一跳,回道:“他實實不在家,委實不在家,煩二位到府去拿他。”公差道:“這婦人可笑,千差萬差,我們來人不差,只在此間拿人。如若沒有魏臨川,就要帶家眷去回官。”婦人聽了,戰戰兢兢道:“不知他在外做出什麼事,只好拿他。婦人坐在家裏,那裏曉得。”公差道:“只怕魏臨川躲在家裏,你不肯說,帶累我們打了板子下來,那時不得開交。”婦人道:“我家幾間房子,二位不信,請搜。”公差道:“這也是拿不定的。”二人商議道:“夥計你在此坐住,我去叫地方來。”
不一時,地方走來,看了朱籤,上面寫得利害。這個地方叫做“萬把勾”,叫道:“二位老爺請坐,待我問他娘子是怎樣出去。”萬把勾走到房門口,叫道:“魏娘子,你家魏官人往那裏去了?老實說罷,縣裏老爺金頭朱簽上面寫的好不利害。原差打下板子還是小事,不要連累我這老年人爲你家之事去打板子,那時怎處?”婦從道:“萬大爺,我家的是花大爺叫進府中去,有一月未回。仰煩萬大爺到花府一問便知。”萬把勾道:“他們兩個差人來了半日,茶也沒有吃一杯,定要折個東道與他纔是。”娘子道:“我是個婦人,那裏曉得什麼事體,全仗萬大爺調理。”隨問道:“與他們多少銀子?”萬把勾道:“你用二兩做兩包,算代飯,用四兩做兩包,算折席。”婦人忙去秤了幾包銀子,交與萬把勾。萬把勾就把原差一把扯住,低低說道:“我方纔叫他娘子折個飯東,二位權且收下,少坐片時,等我到花府一走便知端的。”原差說:“諸事要仗你調停,少不得個要二八提籃。”萬把勾道:“在我身上。”那知他先摸了二兩頭上腰,隨到花府,看見門公叫道:“老爺,隔壁魏官人可在府上?今有縣裏二位公差在他家吵鬧,要拿魏官人。小人是他娘子煩來問個實信。”門公道:“敢是原差問你地方要人,怎麼不到我府?”萬把勾連忙回道:“不是小人,是他娘子煩來問聲,如若不在府上,小人就回他娘子的信。”門公道:“魏臨川是俺家公子差他別處去幹事了,待俺回稟大爺一聲,看有甚話說。”萬把勾連稱“小人在府門候信”不表。
且言門公來到書房,花文芳正與魏臨川對面飲酒,門公如此如此說了一遍。魏臨川聽了,忙叫:“大爺,差人在舍吵鬧,終非了局,還要大爺照看。”花文芳道:“老魏,我叫有憐前去說明。你不得到案,看這狗官怎樣奈何於我。”隨叫有憐,有憐答應出來。萬把勾看見,叫聲大叔。有憐問道:“差人在那裏?”萬把勾道:“現在魏家。”有憐道:“待我會他,你先回去。”
萬把勾來到魏家,向差人如此如此說了一遍。公差道:“我們奉差而來,拿的是魏臨川。魏臨川不在,問你地方要人,如若無人,帶你去回官,那個要會花府大叔。”正說之間,有憐推門進來,問道:“你們是縣裏差來拿魏臨川的麼?”二公差答應道,“正是。”有憐道:“魏臨川是俺家大爺差往別處去了,不得到案。你們要拿,將我拿去見你老爺。”公差道:“怎敢拿大叔前去,既然魏大爺不在家,我們帶地方前去回官。”有憐道:“與他無干。你家老爺要拿魏臨川,只好到相府問俺大爺要人,你們不要在此癡想。”差人見花有憐語言不到,只得自己帶笑道:“我們回稟老爺一聲,如若真要人,我們明日再來拿他便了。”竟自去了不提。
那萬把勾問着花有憐道:“大叔,小人去罷。”有憐道:“倘若差人再來拿你,你可同他到相府門口來,把狗腿打斷他的,才曉得哩。事過之後,叫魏臨川重重賞你。”那萬把勾道:“曉得。”去了。
崔氏見衆位去了,在房裏走出來,叫小紅將門關上,就同花有憐坐下,問道:“爲什麼縣裏要拿魏臨川?把奴唬了一跳。你們兩個冤家一向都不過來,奴在這邊記掛你兩個人。”花有憐將魏臨川定計殺死春英、誣害馮旭的話說了一遍。“我家大爺因知縣不大順便,所以不得過來。我又是大爺時常呼喚,故爾負了你孤單,看今日晚間偷空過來走走。”崔氏帶笑輕輕在有憐臉上打了一下,說道:“都是你們負心男子。”有憐道:“那個像你有情。”一把抱住,“我的乖乖,怎肯負了你,今晚一定來。”婦人將眼一瞅,道:“你到房中去,我有話對你說。”花有憐心中明白,道:“小紅叫他到那裏去?”婦人道:“一個小丫頭曉得什麼。”隨即走進房中。有憐跟到進去。兩人又耍了一會。
雲雨散後,有憐迴轉府中,走進書房。臨川問道:“人怎麼樣了?”有憐將始末根由細說一遍。花文芳聽了,不禁大怒,口中罵道:“這個瘟官,看他做得長久不長久。明日我到世兄部堂衙門,先叫他把這個瘟官壞了,方纔消我大爺之恨。”
當日過了一宿,次日早晨,花文芳坐了轎子,家丁拿了名帖,直奔都堂轅門而來。不知花文芳去見都堂有何話說,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