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武宗皇帝看罷徐弘基本章,欲要準了,又恐花榮玉問罪,欲侍不準,又恐徐弘基不依,思想一會,向着徐弘基道:“朕久知皇兄與花榮玉不睦,候場事考畢,朕賜宴,着諸大臣在中極殿與你二人講和。”言罷,袍袖一展,天子回宮,羣臣各散。
徐弘基只得回府,將此話告訴林璋。林璋道:“皇上如此寵愛,無奈彼何。”徐弘基道:“不如住在小衙,權爲西席。不知尊意若何?”林璋道:“多蒙千歲活命之恩,敢不盡心教授世下。”
按下林璋在定國公徐府不表,單言花文芳留魏臨川在府,日日過去與他妻子作樂。府內大小人等皆知此情,那個敢說破。這魏臨川戀着春英,也不想回去。故此大家肚裏明白。
那日,童仁着人送了一個字兒與花文芳。見上面寫着:“目下已是三月初旬,距馮旭迎娶只有個月光景,爲何還不上緊?”花文芳看了,忙到書房,叫聲:“老魏,你終日思想妙計,不見你一言。今日我的舅舅又來催我。”魏臨川道:“晚生連日有些心事。”花文芳道:“你有甚麼心事?快些說來。”魏臨川道:“晚生今住在府上,不放晚生回去,身上欠人些手尾,不得分身料理,連目下日需只怕缺了,欲向大爺借些須,但此事未見分毫之功,又不好啓齒,故此晚生心不安靜,何有妙計。”花文芳聽了,叫有憐取了一百兩銀子前來,道:“些須可以料理否?”魏臨川伸手接過,道聲:“多謝大爺,今晚放晚生回家一走,將各事料理一番,明日早來,必有妙計。”文芳依允。
當日吃過晚飯,臨川回到自己家中,用手扣門。崔氏問道:“是那一個?”魏臨川道:“是我。”崔氏忙來開門。走到房中坐下,崔氏將門關好,也進房來,問道:“你在誰家,有個月不回家中,好不心焦。”魏臨川笑道:“你猜我在那家。”崔氏說道:“你的姑老甚多,叫我從那裏猜起。”魏臨川回道:“待我告訴與你:我那一日被有憐尋去,這些時都在花文芳家,定計策要害馮旭。今日是我生法,又送我一百兩銀子,叫我拿回來。你可收好。明日還要往他家去。”崔氏聽說,笑道:“真好運氣。”夫妻二人說說笑笑就睡。
一宿已過,次日,魏臨川起來,問婦人:“家中可少甚麼?趁我在家。”婦人一一說明。魏臨川走上街買齊各色應用之物,交與崔氏。他仍往花府去了。
花文芳正坐書房,魏臨川笑嘻嘻進來,叫聲“大爺”,見禮,就坐下,道:“晚生昨日回家,一夜不曾閤眼,想了一條妙計。”花文芳道:“請教有何妙計。”魏臨川道:“晚生想來,這件事必得弄出人命來,方能害得馮旭性命。馮旭既死,錢小姐無主,就肯嫁大爺了。”花文芳道:“人命雖好,但馮旭怎肯擅自殺人?難道叫我替他殺人?”魏臨川道:“非也。大爺明日假寫一個邀單,上寫幾個同案姓名,假打個‘知’字去誘馮旭、錢林到府,將酒灌醉,擡他去睡了。再着一個丫環到馮旭房裏,先着一個心腹之人躲在黑暗之中,一刀殺了,誣他因奸不從,殺死人命。大爺吩咐錢塘縣夾打成招,問成死罪。錢月英見馮旭死了,不怕他不嫁大爺。把錢林也灌醉了,拿些金銀器皿放在他懷中。外面喊叫‘拿賊’,將他驚醒,他必須跑出。頂先叫家人安放絆馬索,等他出來,將索一扯,跌倒在地,搜出器皿,豈不是明證?一齊報到縣中。人命、盜案兩件重情,把他兩家禁住。再着人與錢林家說親,如他依允,大爺與知縣說聲,放出錢林;如他不依,大爺在府中叫些家人去到錢家,硬把錢月英搶進府中,大爺硬自成親。就是錢家喊官告狀,也是遲了。”文芳聽了大喜。正是:
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
於是文芳就依計而行,心中暗想:“叫那個丫環前去?又叫何人殺他?”想了一會,“且到臨期再處。”隨叫有憐取個紅全貼周來。臨川寫了邀單送與花文芳。看上面寫道:“是月十六日奉邀同案諸以齊集小齋,詩文一會。今開同案諸友姓名於左。”下寫“同學弟花文芳拜訂。”後面寫着:“馮子清兄、錢文山兄、高莊猶兄、袁齊福兄”等共八人,假打了六個“知”字。隨着家丁:“你到錢、馮兩家打了‘知’字回來。”家丁答應去了。到了馮府,把這邀單遞與家人:“我是花府差來的,有個邀單煩拿進去,請馮相公打個‘知’字。”老家人接了,走進說道:“有個邀單請相公打個‘知’字。”馮旭接過一看,是花文芳邀請同案諸人做詩文會,只得隨手打了一個“知”字。老家人拿出來付與花府家了去了。又到錢府,也是如此打了“知”字回府。見了主人,稟上:“兩處俱打過‘知’字了。”花文芳大喜,準備行事不言。
且說馮旭打過“知”字之後,着家人到錢府知會:“花府請做詩文會,可否去做?”錢林回說:“你既來請,怎好不去。”老家人回覆主人。
堪堪到了十六日,花文芳叫過有憐,吩咐:“你可叫廚上備辦酒席,再把季坤暗暗叫到花園無人之處,對他說道我有話要吩咐他。”有憐答應。去了不一時,季坤來到花園。文芳手中拿着五十兩銀子,道:“賞你。”季坤道:“大爺賞小的銀子,必有用着小人之處。”花文芳道:“我有一件機密事兒用你,你若干得來,太太房中丫環甚多,揀個好的賞你做老婆。事成之後,還有重賞。”季坤道:“多蒙大爺擡舉,恩同天地。不知叫小人所幹何事?”花文芳道:“我差你殺人。”季坤道:“差小的殺人,小的怎敢推託。”花文芳讚道:“好,好。附耳過來,如此如此……”季坤連聲答應道:“小人知道了。”說畢退去。正是:
計就月中擒玉兔,謀成日裏捉金烏。
文芳來到書房,臨川問道:“安排定了?”文芳點頭不言。
再講錢林來到馮旭家裏,約馮旭同赴花府。門官看見二位到了,連忙報進。花文芳連忙出來迎接。三人笑嘻嘻同進書房,見禮坐下。獻茶已畢,花文芳道:“小弟偶然高興,這些同案好友多日來曾相會,小弟斗膽出一邀單,請諸位到來,彼此聚會聚會。”錢、馮二人道:“小弟等蒙兄見愛,敢不從命,故此早早到府。不知那幾位可曾到否?”文節道:“那幾位尚未到來,小弟已差人請去了。”正說之間,臨川從外走進,笑嘻嘻與馮、錢二人見禮,又與文芳假意作揖,道:“晚生又來造府,今日轉來進謁,不知府上有客在堂,晚生造退。”說畢就走。花文芳道:“老魏,你來的正好,馮、錢二位相公是你會過的,今日在此替晚陪陪客。”魏臨川只得坐下。只見家丁稟道:“那幾位相公有人約了遊西湖去了,留信在家,今日必到。”花文芳聽了,假意道:“這幾位兄好沒分曉,遊西湖叫人如何等得。”馮旭、錢林二人見如此說法,遂站起身來,齊道:“既諸兄今日不到,我等權散。等改日諸兄到了,小弟等再來奉陪。”花文芳將他二人攔住,道:“這如何使得。”不知花文芳可能留住錢林、馮旭二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