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公坐在大堂上,吩咐把許成龍這案帶進聽審。一聲報門,來至丹墀跪下。林公往下一看,只見一個後生披枷帶鎖,年紀不過十八、九歲,生得品貌端方。又見三五個婦人同個男子跪下在旁邊。林公叫上一個年紀大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那人道:“小的叫龐元,不在的是小的兒子,名叫龐起鳳,十六歲了,每日與小的外甥許成龍上學,早去晚歸。忽然不見,至今十多天了,不知死活。小人怎不着急?小人只有此子,豈不絕了小人之後?望大老爺做主。”林公道:“本院卻親見這些婦人手拿錠子錐他。這許成龍是你外甥,也不該下這樣毒手。”龐元稟道:“妻子原是唬他,叫他說出真情話來。”林公道:“你去喊了山陽縣是什麼口供?”龐元答道:“老爺聽見是人命重情,把許成龍寄監,隨即迎接大老爺,至今未審。”林公道:“你且下去,待本院問許成龍的口供。”
大人道:“許成龍,我看你小小年紀,與你表弟一同上學,同來同去,爲何不見?你必知情,你可慢慢講上來。如有半字虛言,可知道本院刑法利害。有人麼?”吩咐下邊看夾棍伺候。許成龍唬得戰戰兢兢,叫道:“老爺,小人實是冤枉。那日,同表弟到了半路,小人進城有事,叫表弟先回。到晚上,舅舅問起表弟,小人就說早已先回。彼時將燈球、火把尋了一夜,至今不見,求老爺做主。”林公道:“喚龐元。”龐元上來。林公向他道:“你兒子不見,不是你外甥害他的,且放他去回,本院還你個兒子就是了。”
正在那裏審問,只見先前拿風去的兩個差人跪下稟道:“奉大老爺鈞諭,小的跟那風去拿人。誰知大人硃筆被風颳去,落在城中一個深塘裏頭。小人即趕來回復。”繳票呈上。林公道:“龐元、許成龍帶去塘邊伺候,本院親自看來。”衆役一聲答應,即時擡過八轎,三聲大炮,出了轅門。街上百姓紛紛前來觀看。不一時到了,下轎。只見一池水清,深有丈餘。林公吩咐:“着幾個水鬼下去打撈,看何物件。”水鬼脫了衣服,一齊下去。
不一會,兩個水手拉上一物到塘邊,看,卻是一個死人。只見渾身繩綁定,背上綁了一塊石頭,四十向外,眼中生出一顆稻來。林公想道:“本院宿廟,夢見一顆稻,就是此般。”說猶未了,只見塘邊水鬼喊道:“又有一個死屍。”推在岸邊,林公看了,是個後生,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生得齒白脣紅。一般百姓擁擠爭看。只見龐元放聲大哭,抱住死屍,哭個不止。林公道:“是你什麼人?”龐元道:“這就是小的兒子,龐起鳳,必是許成龍推入水中淹死,望大人做主,代小人的兒子伸冤。”林公道:“你且收屍,待本院還那個冤家。”將許成龍放回,又收銀兩拿去,先將死屍收殮。吩咐開道,回察院衙門。
林公在轎中一路思想夢中之事,“夢見兩個牛頭,——待我本院出票子去捉牛二,便知端的。又那屍首長出一顆稻來,與夜中相同。待本院出票子拿那易道清。”只聽得三聲炮響,兩邊吹打,進了衙門。升了大堂,坐下標了票子:“仰原差去拿犯人牛二、易道清,當堂回話。限三日內拿來,如拿不到,重責四十大板。”差人領下這座無頭票子,想:“叫我們哪裏去拿那人?”
林公正要退堂,只見遊擊費全忠跪下稟道:“遊擊奉鈞票拿桑剝皮,現在轅門,請大人施行。”林公聽稟,吩咐帶進來。一聲報門,帶到丹墀跪下。林公道:“桑剝皮,你擡起頭來,認認本院。”桑剝皮擡頭一看,只唬得魂不附體,原來就是前日過渡折,咱推他下黃泥灘上的,叫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該死,只求大老爺開恩。”跪在下面,只是磕頭。大人道:“本院看你前日英雄哪裏去了。想你在黃河渡口訛詐客商多少財帛,害了多少百姓。你的名字叫做桑剝皮,本院今日還你個剝皮。”吩咐遊擊將這個惡人帶出去,剝皮揎草,在黃河渡口示衆。費全忠答應。大人退堂不表。
且說遊擊帶了桑剝皮,來至外邊,將衣服扯去。挖了一個深坑,約有丈二深,約有丈二深。堆了些柴炭,引起火,就將炭火扇得通紅的,把坑燒得滾熱的。將炭火扒出,將桑剝皮鬆了綁,往下一推。桑剝皮大叫一聲道:“我命休矣。”只在那熱塘內亂滾,又不能上來,跳了一會,渾身枯焦,還有絲毫冷氣。又打開一罈滴醋,向他頭上一倒,只聞一陣香,送了他的性命。正是:
嫩草怕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降。
又將桑剝皮從塘中拖起,用尖刀打脊背上一刀兩開,用鉤子一拉兩邊,剝下皮來。用草揎在腹中,發在黃河渡口示衆。將他的皮撇在荒郊,聽憑狗食狼吞,這且不表。
再說大老爺的四個公差奉大老爺鈞票去拿花有憐回話。四人商議道:“這花有憐如今躲在相府,如何拿他?我們又不敢進相府拿他,怎的是好?”內中有一個說道:“真正這位大老爺不是好說話的。我們一同到相府,見機而作。他若發人出來便罷,倘不肯發人,我們回去稟官,憑大老爺上裁。”四人商議已定,竟奔相府而來,要提花有憐。不知可能拿得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