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言花有憐在牆頭上聽見下面說道:“有賊”,他就唬得戰戰兢兢,欲待下去,怎奈在梯子上手腳都唬軟了。又聽見婦人道:“不是賊,是野貓爭打,你可睡去。”花有憐聽見,方纔放心。
婦人慌忙在水盆裏起來,連忙扒上曬臺。花有憐在黑影中看見婦人上了臺來,好不歡喜。婦人將板凳端了來。低低說道:“冤家,爲何來得這般着急?就摜下許多石子,小紅尚未睡,認你是賊,喊叫起來。我在房中洗腳,手忙得我揩也揩不幹,上來接你。”花有憐也不做聲,將凳墊着腳。婦人將他扶下來,道:“我同你在臺上坐坐,等小紅睡熟,再到房中去。”花有憐暗喜,同婦人一板凳坐下,用手就將婦人抱住,摸了一會。那裏忍得住,況在黑地裏,那婦人怎分真假,也就憑他了。不一時,雲散雨收,婦人攜手下臺,來到房中,燈下一看,大驚到:“你不是花公子,卻是何人?”有憐道:“嫂嫂,你難道認不得我了?我是花有憐。”婦人道:“你爲何這般打扮?”有憐道:“自從那日到你家來,見了嫂嫂尊容,回去告訴我家大爺,你們如今好不受用。今日大爺衣巾在房,我就拿他的穿了來陪你,恐失了你的約。”婦人聽見,不覺嘆了一聲氣,道:“也是我命犯桃花。”細把有憐觀看,比文芳更加俊俏,於是復將他抱上牀,重整旗槍對陣不表。
且言魏臨川在書房內與春英雲散雨收,春英道:“你不要回去,我每晚來陪你。”臨川答應後,春英回到後邊去了。
臨川掌起燈來,正欲脫衣,聽見文芳叫道:“老魏,可曾睡呢?”臨川答道:“方纔上牀。”文芳道:“有話明日說罷。”轉身竟往花園——記掛着婦人——走至梯子旁邊,擡起石子,扒上三、五層,不覺酒涌上來,心中一想:“今日到有二更余天,只怕他等不得我也自睡了。只是失他之約。欲待踐約,無奈酒多吃了幾杯,手足軟了,不是當要的,性命要緊。”轉念間說道:“不過去的爲上,到明日陪個小心就是了。”旋又扒下梯來,回到自己房中睡了。
且說花府有個馬伕,叫做季坤,原是山西太原府人,今在花府做個馬伕,性直,兼有氣力。花文芳見他有些膽氣,就叫他夜間前後保護巡查。及走到花園,見張梯子豎着,“設有不測,豈不是我的干係?”忙把梯子放倒,又到別處巡查去了。
且說花有憐與婦人狂了半夜,不覺睡着。聽得金雞三唱,二人驚醒,睜眼一看,天已大亮,忙忙扒起,穿好衣服。二人同登曬臺。上得板凳,伏在牆頭,往下一望,叫道:“怎麼好?”婦人問道:“爲何着急?”有憐道:“不知那個將梯子放倒,如何下去?”婦人道:“你快快下來,我開門與你去。遲了恐有人行走,不當穩便。”二人復又下曬臺來。婦人先開門,望望街上,幸喜還早,不見一人行走,叫道:“冤家,快快走罷。”有憐道:“嫂嫂,我若得便,就過來陪你。”婦人將頭點了幾點。有憐緊三步出了他家門。正是:
雙手劈開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門。
婦人見花有憐去了,關起大門,回房安睡不表。
且說花有憐走到府門,見大門已開了,門公坐在凳上,手中捧着茶碗,在那裏吃茶,心中想道:“我穿的是大爺的衣服,怎得進去?”左思右想,並無主意。見門公呆呆坐着,也不起,只得硬着頭皮,“待我撞個本槍,將袖子遮臉,直向裏闖。”那個門公認得大爺衣服,連忙站起,叫聲:“大爺,多早出去?小人沒曾看見,連人也不帶一個,從那裏回來?”花有憐見門公如此說法,忍不住笑的一聲笑將起來。門公細看,方知是書童花有憐。門公正色道:“你爲何大膽穿大爺衣服,清早從那裏回來?說得明白,放你進去,如若扯謊,我就回稟大爺。”有憐陪笑道:“伯伯,且請息怒,聽我奉告。我們夥伴今日起來甚早,大爺尚在安寢。我等在書房無事,他們衆人道:‘若有人家穿了大爺的衣巾從街上回來……’”門公道:“你多早出去的?”有憐道:“我出去時,伯伯低着頭掃地,我就溜了出去。”門公道:“下次不可兒戲。倘或大爺曉得,那時都有不是。”有憐道:“你說得一些不差。”說畢,一溜煙跑進去了,把大爺衣服脫下,摺好了,放在原處。見大爺尚未起身,心中稍安不言。
且說門公坐在凳上左思右想:“怎麼一個人出去我就沒有看見?可見我有了幾歲年紀,眼目昏花,漸漸無用。下次須要存神。”按下不表。
話分兩頭。且言常萬青向湯彪道:“俺本待要娶了弟婦再往南海,怎奈吉期尚早,不若先去朝山進香,回來再吃喜酒罷。不知湯賢弟意下如何?”湯彪道:“弟也要返舍,拜過家母看再來。弟當同行。”萬青大喜。馮旭只得置酒餞行。次日,僱下船隻,帶了家丁,往金華府而來。下回書中自有二位英雄交代。
話分兩頭。且言武宗爺那日正逢早朝,天子登殿,文武官員朝賀。正是:
從來不識詩書禮,今日方知天子尊。
朝賀已畢,王開金口問道:“諸卿有事出班啓奏,無事朝散……”言還未了,只見文班中閃出一人,俯伏金階,啓奏道:“臣有本面奏聖前。”天子向下一望,卻是文華殿大學士沈謙。天子道:“卿有何奏?”沈謙道:“日下場期將近,天下舉子紛紛而來,望陛下欽點大主考。”天子准奏,提起御筆,點了武英殿大學士花榮玉爲大主考。花榮玉謝恩。天子袍袖一展,羣臣皆散。
且言花太師回到自己府中,各官聞知花太師點了大主考,齊來相儲道喜。花榮玉一一迎送,晚間擺酒,請合朝大臣,當日酒筵席散,夜間得其一夢。天明,吩咐堂候官將詳夢官傳來,掌管答應。不多時,詳夢官參見。花榮玉道:“老夫夜得一夢,不知主何吉凶。”詳夢官道:“相爺所夢何來?”花榮玉道:“老夫夢見帶領多人郊外出獵,到一林子,看見兩棵樹,想道‘此林內必有野獸’,吩咐擺下圍場。猛然見一個白額吊睛老虎跳將出來,從人四散。張牙舞撲,只奔老夫。老夫急了,將坐下馬加了兩鞭,飛跑前去。那虎隨後趕着,堪堪趕上,照着老夫身上一拍。老夫大叫一聲:‘我命休矣!’不覺驚醒,乃是南柯一夢。”詳夢官聽了,尋思一會,稟道:“相爺此夢十分兇惡,小官不敢實稟。”花榮玉道:“你且直說,老夫恕你無罪。”詳夢官只得說出夢中之事。也不知說出些甚麼言語,正是:
青龍與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曉。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