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湯秀英叫道:“母親,我家有個功臣廟,可以將錢家姐姐請在廟裏躲避,那地方官怎敢上去搜尋?”太太與湯彪聽了,道:“好個功臣廟,我卻忘了。”
這個功臣廟乃是太祖皇帝敕建,當日太祖創業登基,將這些功臣各鎮一方。太祖道:“朕與諸位皇兄朝夕不離左右,怎忍分散?”故此各建一所功臣廟,正中塑了太祖皇帝神像,左是軍師劉基,右是領兵大元帥中山王徐達。那些功臣挨次分列兩旁,左邊是開平王常遇春、歧陽王李文忠、寧河王鄧玉、東甌王湯和、黔寧王沐英等;右邊卻是穎園公傅友德、越國公胡大海、宗國公馮勝、韓國公李善長、營國公郭英等,皆如聯聚會。是這個原故,每逢春秋二祭,纔敢開門祭祀,如有人擅入功臣廟者,斬首示衆。今何不將小姐請在廟中,朝拜太祖與衆家功臣,拜過,依然封鎖。
金華府沿門搜捉,到了湯彪家。迎接上廳見禮,分賓主坐下,知府道:“公子休怪本府多事,此乃奉旨,又有部文,正是上面差遣,概不由己。”湯彪道:“老公祖奉上諭,不得不如此,治生怎敢見怪。”二人說畢,知府站起身來,湯彪陪着知府走了幾處。來至功臣廟旁,湯彪道:“老公祖,登功臣廟上一觀。”知府道:“此廟乃是太祖皇帝敕建,本府怎敢擅登此廟。”前後走了一遍,復至廳上坐下,叫道:“喚過官媒頭來。”吩咐道:“你到夫人內室一走,看看有無。”回稟:“並無其人。”本府知道,起身。湯彪送出了大門。知府上轎,出了府第,又往下家搜捉去了。
如今按下假小姐在金華府不提,再言錢月英同落霞二人女扮男裝,往山東投舅舅任所。自從那日僱舡,直到揚州換舡,到淮上,過了黃河,到了王家營。起早,僱下一乘轎子,長行,走了幾日。那天,正往前走,只聽得樹林之內射出一枝響箭來,山凹裏跳出一夥強人,聽他口中喝道:
不種桑田不種麻,亦無王法亦無家。
有人打我山前過,十駝金銀要九駝。
若無金銀來買路,丟下人頭由你過。
佔住此山爲好漢,巡捕官兵難報咱。
爲首的大王大喝道:“會事的留下買路錢來!”兩個騾夫道聲:“不好,強盜來了。”轉身飛跑,金命水,跑個沒命,丟下轎子。那大王看見,哈哈大笑,道:“順手而得。”吩咐嘍羅將騾轎拉上山來。嘍羅一聲答應,走來將騾轎拉了就走。小姐同落霞唬得死去還魂。
不一時,上了山,大王升了銀鞍殿,坐在虎皮交椅之上,吩咐將轎內肥羊摧出來。嘍羅走至轎旁,將小姐和落霞從轎中扯出,即時綁起來,推至銀鞍殿前。二人雙膝跪下,告道:“大王爺爺饒命。”看官,你道此山叫甚名字,大王卻是何人?原來就是迎風山,大王姓董名天雄,殺花能者即此人也,佔住此山,聚集嘍羅,打家劫舍。凡遇客商經過,輕則劫去財物,重則喪他性命,也不知殺死了多多少少。董天雄睜眼一看,原來是兩個後生,喝道:“你這兩個狗,在我山下經過,快獻上財寶,饒你性命。”錢月英告道:“小人主僕二人投親不遇,並無財寶,求大王爺饒命。”董天雄聽了大怒,道:“既無財寶,吩咐與我綁起來,取他的心肝做個醒酒湯。”嘍羅答應一聲,將錢月英同落霞二人綁起。二人長嘆一聲。
到了剝衣亭,嘍羅動手剝他衣衿。錢月英與落霞暗道:“早知死在此處,不如死在家中。”滿面羞漸難當,將雙眼緊閉,任他動手。那些嘍羅一齊動手,脫了露出一雙小腳,衆嘍羅笑起來:“原來是個女子,險些兒殺了,大王豈不責我們。”復至銀鞍殿,稟道:“那兩個肥羊不是男子,卻是兩個女人,請大王爺定奪。”董天雄聽了大喜,道:“孤家正少一位壓寨夫人,此乃天定良緣。”吩咐:“將娘娘送入後宮,着宮女們伺候,孤家今晚花燭成親。”嘍羅答應,來到剝衣亭,跪下道:“請娘娘入宮梳妝。”小姐與落霞聽了此言,唬得魂不附體,只求早死。
嘍羅將綁放了,送至後宮內,有幾個宮女迎接。衆嘍羅道:“大王有旨,着你們服侍娘娘梳妝,大王今夜就要成親。”這些女子怎敢怠慢,就請娘娘沐浴。二人聽了此言,唬得魂不附體,說道:“衆位姐姐可開一線之恩,讓我們姐妹二人尋個自盡,保全名節。”衆官女道:“娘娘此言差矣,大王好不利害,娘娘若有差池,我們這些人都是死的了。娘娘,我們俱是左右附近人家女子,被他擄來做了宮人,要生不得生,要死不得死。”小姐、落霞聽了,一齊大哭起來。正是:
屋漏又遭連夜雨,舡遲又被打頭風。
按下小姐二人哭泣不表,再言董天雄吩咐宰牛殺馬,做個喜筵。不一時,酒席完備,請大王上席,頭目把盞。飲至半酣,只見巡山嘍羅報上:“啓大王,今有山下來了數十輛車,俱是裝載貨物,請大王令下定奪。”董天雄聽了大喜,道:“今日是洞房花燭之日,又有買賣送上門來,豈不是雙喜,待孤家走遭。”即刻披掛上馬,手執一把斬將金刀,一棒鑼響,齊聲吶喊,一馬當先,衝下山來,高聲喝道:“速速獻上寶來!”那些客人見強盜來了,丟下車輛、貨物,各自逃生去了。董天雄在馬上看見、哈哈大笑,道:“孤家有福,舉手而得。”衆嘍羅推上山去,復至銀鞍殿前飲酒。見日色沉西,就要回宮成親。正是:
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不知那錢月英與落霞二人可能脫得此難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