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湯彪在前開路,林公在後走。無奈林公走不甚快,生得上身長、下半截短,古之雲:上身長,伴君王;下身長,只是忙。”所以走不上來。
堪堪走到法場,只見裏一層外一層人圍裹着爭看。猛聽一聲報“到午時三刻”,沈知縣道:“斬訖報來。”湯彪三聲大叫,道:“刀下留人!”衆兵丁、衙役唬了一跳,擡頭看,前面一個虎形大漢開路,後面有一個客官打扮模樣,一搖二擺,朝裏直走,衆人不知是誰。湯彪望着觀上那些護法場兵丁,道:“俺看你們有幾個驢頭,還不讓路!”衆馬兵一個一摸不着頭緒,見那大漢說出大話,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只見將繮繩一拉,馬頭一轉,讓開一條路來,在馬上觀看,看他見了知縣怎樣。
林公擡頭一看,見一男一女兩個犯人跪在地下,睜睛一看,唬了一跳,前面男子好像外甥。馮旭爲何做了姚夏封的女婿?因什麼改姓林?猛想道:“正是,我的外甥他改了我的姓了。我正要到淮安桃源縣查外甥之事,不想竟在淮安山陽,今日綁在法場,我若到遲一刻,豈不誤了大事。”正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湯彪早和已認明白是馮旭,連忙走來,向着林公耳邊如此如此說了一遍。林公點點頭會意。湯彪走到知縣面前,見沈白清身穿大紅,公然端坐公座上面,湯彪大喝一聲,道:“狗官,你還不下來迎接七省經略大老爺!俺看你這狗官有幾個驢頭。”沈白清聽,唬得魂不附體,連忙走下公案,雙膝跪下,道:“接七省大廳大老爺,小官該死,不知二位大老爺入境,沒有遠迎,恕不知之罪。”湯彪道:“快去接大老爺。”沈白清答應,連忙起來,見林公一搖二擺走來,雙膝跪下,道:“淮安府山陽縣知縣沈白清迎接大老爺。”叩頭。林公也不理他,走至公案上面坐下。沈白清膝下幾步,跪在地下,只是磕頭,不敢擡頭。
那個姚夏封聽見炮響,早被衆役推拉半邊。看見林公、湯彪到了,哭也不哭了,好不歡喜,走到女婿身邊,道:“好了,救命王到了。”
那些護法場的馬兵坐在馬上,看見知縣只是磕頭,一個個跳下馬來細察其情,方知是經略大老爺私行入境,飛報本官去了。
林公向知縣道:“好大膽的狗官,本院前有行文,將這案停斬,候本院到來親提發落,你難道不知麼?若是本院到遲一刻,豈不誤殺兩條人命!”沈白清又磕了一個頭,稟道:“大老爺息怒,容小官稟上。小官怎敢不遵大老爺的牌示,無奈小官的臬司差了差官,又有令箭催斬,小官怎敢違拗。現有差官並臬司令箭在此,非小官之罪。”林公道:“速將兩個犯人放了綁,好生收管,如有差池,知縣抵罪,候本院到任之後親提複審。可將臬司差官收監。”知縣又磕了一個頭,退下,登時將林旭、姚氏放了人,帶去收監,好生看管,又將差官拿下,一同收監,候大老爺發落。
不一時,淮安一府文武官員都到,跪的跪,接的接,通上手本。林公與各官見禮,道:“諸位年兄,請回衙理事。遊擊可在?”把那個遊擊唬了一跳,雙膝跪下,稟道:“遊擊費全忠在此叩頭。”林公道:“你可悄悄速去到黃河口渡船拿桑剝皮,解到轅門,不可走脫。”遊擊答應去了。
不一時,地方官備下大轎,衆役伺候,請大老爺上公館到任。林公換了冠帶,坐了八轎。湯彪騎了頂馬。三聲大炮,兩邊吹打,衆役開道前行。百姓紛紛擁看。正往前行,猛然一陣旋風,推以林公轎前。林公一看,想道:“此風必有原故。”吩咐住轎,向着那風道:“有什麼冤枉,左轉三轉。”那風果然左轉三轉。林公取了硃筆,寫了幾行紅字,仰行飛去。叫兩差人道:“爾等隨風而去拿人。”林公將硃筆一丟,誰知那陣風從地捲起,刮到半天裏去了。那硃筆好一似個風箏,在天上亂轉,轉了一會,不覺去了。林公速叫跟去拿人。兩個差人望着硃筆飛跑。林公方纔起身。
到了公館,三咚大炮。吹打三回,進了轅門,升了大堂。衆役參堂已畢,大人退堂,登時發出告示:“於次日行香拜廟。”又發出一角文書到山陽縣,提林旭這案,又提許成龍一案,着山陽縣解到轅門,親審。又發出一枝令箭,速到金陵拿按察司宋朝英到淮,審問他令箭催斬的原故。
吩咐已畢,林公在內同湯彪商議馮旭的話,道:“爲何做了姚夏封的女婿?叫我如何斷法?此案明日行香,必須宿廟。”
一宿已過,次日,各官早到轅門問安。不一時傳點開門,林公坐了八轎。衆衙役開道,來到城隍廟行香拜廟。道士跪接,兩邊吹打,大人下轎。早有禮生追伺候,將林公引到大殿,先朝拜萬歲龍牌,後拜城隍。只打了三躬,有一道表文焚化井中,就請入淨室獻茶。傳出話來:“各官與衆役不必伺候,本部院在此宿廟,明日早一伺候。”巡捕官將大人鈞諭傳出,衆役、官員俱散。
堪堪紅日西墜,早見玉兔東昇,一輪明月照耀如同白盡。林大人端坐椅上,等至更深漏永,正交三鼓。正是:
天上諸星朝北斗,人間無水不向東。
大人朦朧睡去,似夢非夢,只見階下一人生上殿來,蟒袍玉帶,粉底朝靴,將手一拱,道:“林大人請了,只因陰陽阻隔,天機不便泄漏。但淮城有許多公案要大人判斷,叫判官將各宗各案人犯推來與林公過目。”判官推上各案事情,不知推出什麼東西,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