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三月三亮鏢會,四大名劍的三爺張鴻鈞來到北京城,二救童海川,九公主墳叫他拋鉞亮劍。當海川聽到老人家的聲音,亮出落葉秋風掃,再敵三勇時,不幸用力過大,將內血努了出來。這時,劍客爺展身法,把他三人點住,然後交給童林處置。童林不但不記私仇,反爲他們說好話,真是寬仁大義。老仙長這才感覺到:我這本門本戶的徒孫確實是不錯呀!所以重打了燕雷幾下,又賜了海川靈藥讓其安心養傷,然後老人家飄然而去。今日亮鏢會老人家來得很早,在鬆棚的棚頂上面隱蔽觀瞧。直到現在才從這東南角門進來,飛身形來到梅花圈上,一舉點穴橛,照着這兩口寶劍的當中一擊,力量十分的大。燕普、尚道明手上要是沒有勁兒,寶劍就得脫手而飛。老劍客爺分開寶劍,二位各自縱身形出來。燕普一看是張鴻鈞,抹頭跳下梅花圈就走。真可謂:鐵條分雙劍,驚走燕雲風。原來,燕普知道:今天這場激戰,如果一開始,張鴻鈞就上場動手,燕普不懼,因爲兩人力量相當呀。可是這會兒燕普瞧見張鴻鈞就得跑,羣俠會燕普,他已經筋疲力盡了,要是再與太極八卦術士張鴻鈞叫橫,那準得輸。沒法子,自己帶着人回到西勝鏢棚後趕緊走了。可燕普對於這件事耿耿於懷啊!這就引出了後來三爺張鴻鈞六戰燕普燕雲風的事情。
燕普帶着人“呼啦啦”打西勝鏢棚一撤,大家夥兒可就全撤了。這時,尚道爺趕緊把寶劍插上,過來行禮,三爺張鴻鈞給攙住了。因爲徒弟都這麼一大幫了,哪兒能讓這麼大年紀的弟子磕頭哇!寶鏡禪師、何道爺也上來行禮,老劍客爺也給攔了。老篩海爺過來道:“哈哈哈,張老前輩,我這點穴橛是您拿走了呀!”其實老篩海爺輩兒大,因爲他師哥是清真門的門長,跟張三爺是一輩的。聽金元這麼一叫,老人家張鴻鈞不敢當啊!張三爺解釋着說:“金老劍客,我本不應當說您,您跟道明、道源、寶鏡,四位歲數都不小了,桃李滿天下、弟男子侄一大幫,怎麼能當着晚生下輩比藝呢?萬一有一個人練不上來,你想過後果嗎?你們幾個人無仇無恨,怎麼能朋友之間互相找茬呢?”老篩海爺忙說:“三爺說得對!下次我們再也不幹這個了。”
張三爺看了寶鏡一眼,又說道:“尤其是寶鏡,心術不端,怎麼能解釦害人呢?”這時,寶鏡羞愧得無地自容啊!張三爺說完後,把點穴橛交給了老篩海爺。尚道爺這才問:“您這些日子在哪兒來着?”老人家才把自己的事情從頭至尾一說。最後三爺說道:“看來,這十三省總鏢頭到底沒有被西勝鏢局奪去,燕普自甘認輸跑了。”尚道爺也說:“讓他們主管的人馬上當衆宣佈,明年該誰值年,還是誰值年!讓各鏢棚的鏢師、夥計帶鏢主都退下。”
黃燦、潘龍當衆宣佈後,大家夥兒順着梅花圈下來。王爺也過來了:“幾位老前輩,本爵有禮!”王爺連連地作揖。尚道爺、何道爺、寶鏡禪師、老篩海爺過來,跟王爺見禮。然後張老劍客爺也過去:“無量佛,貧道稽首,千歲!”“哎喲!老前輩,你的令孫童林在我的府上呆了這麼長時間,我們爺兒倆的感情十分好,他保護本爵我的生命財產。老前輩,您來了,使本爵大慰平生!”
大家彼此見禮。不認識的都給介紹介紹,這個可就麻煩點兒了,一輩兒、一輩兒的都要見禮。北俠這些人都要過來,給尚道爺、何道爺、寶鏡見禮,給張鴻鈞見禮。一直到叱海金牛於恆、劉俊這些人,大家夥兒各敘寒暄。老仙長說:“這麼辦,咱往裏邊來吧!”來到雙龍鏢局的鏢棚以內,大家夥兒坐下,老劍客張鴻鈞把自己的事情都說了。這個時候王爺一抱拳:“老人家!
您看看我們海川,他吐了血了。“張三爺說:”王爺請放心!當初他在公主墳,山人就跟他提過,你這個血並沒有吐淨,還留點兒病根兒在心裏,將來遇見急、遇見怒,還要吐血。這回老俠於成、於洞海怕海川栽到梅花圈上,上去扶了他一把,使他這病根兒沒吐完,還留下一點兒。將來沾急、沾累、沾氣,還要有個三次吐血。但是不要緊了!“老人家來到屏風後,大家夥兒陪着,看了看海川,號了號脈,說他沒有別的病。其實現在童林就有些甦醒了。張三爺拿出三十粒丹藥來,劉俊過來給師祖行完禮:”您把藥賞給孫男吧!“老仙長問了問,才知道這是海川的大徒弟,名叫劉俊。便把藥交給他說:”一天吃三粒,慢慢將養自己的氣息,很快就好。“劉俊剛把藥接過來,旁邊有人說話:”道爺!我們這兒還一個傻孩子呢。他也吐了點兒血,您那藥再多給我們留下幾粒吧!“原來是傻小子於恆。尚道明趕緊把於恆叫過來:”於恆啊,快過來給你的師祖磕頭!“尚道爺又對張三爺說道:”這是我收的一個小徒弟,幫着他哥哥童林幹了很多的事。“”啊!無量佛,天真爛漫,很不錯!“於恆說:”您誇獎了!師祖,我給您磕頭。“”起來!起來!你說誰有傷啊?“”我們那個小侄子吳成,叫人家打吐了血。“老仙長又拿出三十粒丹藥來,告訴劉俊,每天給他吃三粒,很快也就好。劉俊把藥接過去,大家夥兒陪着張三爺又回到屏風前,自己落座。天已經不早了。年大人這纔過來與張三爺見禮,敘述自己的事情。由於是朝廷命官,簡單說也就行了。
張三爺坐了一會兒便說:“道明、道源、寶鏡跟老篩海爺,我看你們幾位把這事情給完結一下吧!貧道我要跟王爺、大人告辭,先走一步了。”王爺一聽忙說:“喲!老仙長,您別走哇!本爵惦着這兒的事情完了,把您恭請到我的府下,我跟您一塊兒近乎近乎,以增教益。怎麼您老人家就急着走哇?”
“王爺,貧道我還有很多的事情,而且我還要追趕燕普他們。”這樣,王爺不攔了,因爲這於朝廷有利。“老人家,我可就不敢攔您了!什麼時候您到我舍下去,我置辦點兒素席請請您!”“王爺,來日方長!貧道告辭了。”
大家夥兒往外送,送走了老劍客爺張鴻鈞後,尚道爺、何道爺、寶鏡禪師和老篩海爺帶着樸鹿,把西方俠於成、北俠秋田和侯振遠都給叫過來了。尚道爺說:“這兒的事,我們不管了,你們幾位照料一下吧!我們得回清真寺了。”
王爺想留他們幾位也是留不住,人家老幾位也走了。侯振遠和秋田這才吩咐,讓人拿軟兜子把海川爺兒倆搭起來,徒弟們跟着回北城根王府海川的家。又恭請王爺和年大人也回府。有什麼事兒,以後再說。然後大家夥兒迴轉大柵欄雙龍鏢局。這個亮鏢會就此完結。
老俠客們當中有一部分人回杭州了。還剩下一些人,估計三兩天後,必要到安定門裏北城根海川的府上去看看海川。劉俊這些徒弟們也不荒廢學業,到了時候給師父跟師弟吃藥。兩三天後,海川就恢復多了。劉俊才把這場驚心動魄的事情跟師父都念叨了。師祖露面,鐵條分雙劍、驚走燕普,海川真後悔,這個事情自己會不知道。無奈!只得慢慢地將養着。幾天後,老俠們來看海川,見他不要緊了,這才紛紛散去,各自回家。西方俠於爺跟北俠秋田、侯振遠、黃燦、潘龍說:“我在杭州跟你們提的這件事情,我回去就要辦。在太原府我有的是房子,我要成立太原分號,雙龍鏢局南北兩號的太原分號。讓黃燦、潘龍把帳目結起來,你們拿多少錢,我拿多少錢,咱們是三一三十一。”北俠說:“哥哥,這邊有我們倆照料着,山西有您照顧着,將來這買賣都叫咱們做了。他們別的鏢局子對您背地裏能說好話嗎?”“不管他!我是想讓你侄子於秀閱歷閱歷,將來我一閉眼的時候我好放心!”
就在海川養傷的時間裏,太原府的雙龍鏢局分號可就成立起來了。亮鏢的這一天,老人家當衆練了一套通臂掌。太原府的知府劉成劉大人親自來給掛紅賀喜。黃燦、潘龍親自帶着一部分人來幫着開了張。跟小蓮花於秀見着說:“這分號經理就交給你了!將來咱是一本帳清。”於秀也就答應了。好在西方俠於成不在乎錢。把一部分老成持重有經驗的鏢師、夥計都給太原分號這邊帶過來了。因爲這些人很有經驗,能幫着於秀乾點兒事情。於秀本人對這個還沒有什麼經驗。
羣雄散後,海川每日養傷。這天,吃完早飯以後,海川正帶着徒弟們在客廳裏談論拳法。大管家何吉來了:“童教師!王爺請您過去。”海川回道:“好!我這就去。”“等等,帶着所有的徒弟!”“行!讓他們八個人馬上收拾一下。”吳成的傷也痊癒了。這小夥子身體多棒呀,受點兒傷根本也不在乎。爺兒八個打府裏出來,奔西院來到王府大門前往裏走,敢情這裏頭有事啊!
原來,王爺和年大人蔘加這次亮鏢會後,王爺就讓師爺楊友之寫了一個折本,詳詳細細把這一次亮鏢會的經過都說了,好讓皇上知道。王爺特別提出:幸虧有這些個不吃國家俸祿的英雄俠義參加這了場事,才未能讓劍山蓬萊島得逞。如果讓劍山蓬萊島真得了十三省的總鏢頭,在十三省立分會,招的一些高來高去的武林高手,那可就增加了劍山蓬萊島的勢力,於朝廷有礙。皇上看見這個東西之後留中了。
沒想到,就在前兩天,康熙天子駕坐養心殿,文武朝臣完全都在。上垂首是軍機大臣達拉密、抱皇本的鄯啓,下垂手是四司八處的都領事樑九公。大殿內當中一塊金匾黑字:“正大光明”。皇上升了御座,有兩架龍鳳扇搭起來,在後面這麼一遮。一邊一個小太監,拿着金鎖、提爐。爐內檀香縷縷,輕煙繚繞。文武朝臣都在外頭按品級跪下。軍機大臣達拉密把所有折本都呈上康熙皇帝,該批駁的批駁,該批示的批示,該留中的留中。留中就是不發,皇上看完,就擱在他那裏了,別人不知道是什麼內容。
看來看去,發出了四川巡撫趙家林的專人折本,這是外聯官的折本,康熙皇帝要仔細看看。看完以後,康熙就一皺眉。一件事:四川全省三年大澇,顆粒不收,老百姓吃草根兒樹葉,也有餓死的。請朝廷派幹員到四川開倉放賑,以解民困。還有一件事:劍山蓬萊島皇兄富保臣勢力浩大,羽翼豐滿,整個兒的四川省從巡撫以下已經治不了啦,請皇上定奪。滿清以“孝”治國,我哥哥私離北京到了四川,因爲他不滿意我做皇帝,而應當他做皇帝。這是當年順治死的事情,到了現在我怎麼說呢?得啦!我充耳不聞,只當聽不見。
反正哥哥您在那裏,小鰍不能翻大浪,您一個人在那兒折騰去吧,折騰到您死算完。沒想到這一次趙家林的折本寫得劍山十分猖獗,而且自己的皇子四貝勒胤禛也有過折本,提到蟠桃宮亮鏢會。這兩年事合起來看,劍山蓬萊島的勢力浩大,已經成了朝廷的心腹之患。皇上把折本往前這麼一推,小太監捧起來交給八大朝臣的第一位,就是神力王額爾金。康熙皇上沉着臉說:“額爾金!你看看這個摺子。”“是!”神力王打開摺子看完了,舉到自己的眉前,小太監過去捧上交給皇上。“奴才已經看明瞭。”康熙皇帝說道:“趙家林已經不是一次來摺子提到這件事。朕原想我的王兄在四川,就是不算當年皇阿瑪冥天之際廢長立幼,越次傳宗這件事,我做弟弟的也不好說什麼。
我們滿清以‘孝’治天下,得啦,就讓他任其自爲吧。沒想到,養癰成患!
四貝勒前不久也過了一個摺子,我已經給你瞧了,蟠桃宮亮鏢會有這麼一件事,看來反跡已明,他們要奪取十三省總鏢頭欲成大事。“”是!皇上明鑑。“
“額爾金,我想派個幹員,一來到四川開倉放賑,以解民困;二來要查辦劍山蓬萊島。查有實據,立即剷除!當然,寡人不能過爲己甚,但是這事情已經不能袖手旁觀了。你看誰去合適?”神力者王爺是朝廷的重臣,一言九鼎,他說出話來皇上就要採納。但是從秦朝說,如果皇上讓宰相舉薦個人,稱了職,宰相可能要得些賞,如果薦這人不稱職,壞了朝廷的事,就得殺了這宰相。歷史上不是有這麼一件事嗎:范雎舉薦鄭安平伐魏國。鄭安平是魏國人,跟着范雎一塊兒來投奔秦國,鄭安平在秦國做了官。范雎做了丞相,要派鄭安平打魏國,鄭安平故意打敗了,又投了魏國。這件事情,就是丞相舉薦鄭安平,所薦非人。他破壞了朝廷的事兒,就把范雎的宰相大印奪過來。可見這是一件大事啊!現在康熙皇上問神力王,誰去合適?神力王要舉薦不出人來,還算什麼八大朝臣的掌班呢?神力王聽了一愣神,認真想了一下,便道:“奴才想,禮部侍郎年羹堯到了四川可能有所作爲,望我主明斷!”康熙點了點頭,琢磨琢磨年羹堯這人,認爲還是可以的。“來,依卿所奏,讓年羹堯進來!”“皇上旨意下,年羹堯隨旨進殿!”小太監一喊,禮部侍郎年羹堯手捧朝珠來到殿中。不奉旨意您這三品官根本就進不來!年羹堯匍匐在御座前:“奴才年羹堯參見我主萬歲!”“年卿,朕有意加封你爲欽差,到四川開倉放賑,查辦劍山,你可願往?”年羹堯現在只不過是三品官,如果那麼樣一來,奉旨的欽差可就是頭品官了,連升三級呀!但是年羹堯可知道亮鏢會的事兒。“”奴才將下情稟奏我主。“”你有什麼話只管說出來!“”皇上讓奴才到四川開倉放賑,當然是賑濟災民。但是查辦劍山實非容易!因爲皇兄富寶臣在劍山勢力浩大,劍山的大將們在梅花圈上動手,奴才親眼得見,這是一。再說奴才的官卑職小,恐怕到時候質問於他,他也不服,我壓不住他。不知我主龍意如何?“皇上點了點頭道:”年卿,朕給你一百名親兵小隊,全副儀仗,聖旨一封,金牌一塊‘代天巡狩如朕親臨’,再賜你上方寶劍。御賜三室,三品以上拜本參劾,三品以下先斬後奏,便宜行事。下殿去吧!“說完了一擺手散朝了。年羹堯出離養心殿,坐大轎出東華門回家。
年大人回來以後,文武官員有不少的前來道喜,年羹堯吩咐一律擋駕。
三天後,工部頒發下來了金牌,也就是八寸大小的一個鴨蛋圓兒,純金打製。
上頭印着御寶兩條龍,正當間兒八個黑字“代天巡狩如朕親臨。”什麼叫巡狩啊?相傳春秋時候的齊國,宰相管仲與齊桓公論政,提出皇帝每年要出去四次。一叫春搜,以索不孕之獸;二叫夏苗,以除五穀之災;三叫秋獮,行殺以順氣;四叫冬狩,圍狩一告成功,所以叫巡狩。這金牌還有一個黃澄澄的金鍊兒,可以戴在你的胸前。不久,上方劍隨着聖旨來到三條衚衕年宅。
年羹堯香案接旨,受劍,把三寶供好,重新見禮。然後,年羹堯把祖先堂打開,自己燒香叩謝祖宗的庇護。這樣,事情滿完了。
年羹堯發愁,他不敢遞謝恩的摺子,一遞謝恩的摺子就要整理行裝,擇吉日上路開拔了。年羹堯在書房裏發愁:我到那兒命就沒啦!像燕普帶的這幹人來,誰暗含着給我一刀我也完!說死我不怕,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我死得不值啊!白白地送命。這些事情既不能跟父親講,也不敢同皇上訴說,只有心裏難過。年福在旁邊侍候着:“大人,怎麼發愁啊?”“年福,你說我怎麼能不發愁?”“大人,連升三級,身爲欽差‘代天巡狩如朕親臨’,海外天子,站着的皇上,您有什麼發愁的?”“你這個奴才!還跟我開玩笑。
咱們爺兒們到了四川活得了啊?你不是沒看見哪,亮鏢會的事情你親眼目睹。劍山只是來了這麼十幾個人,鬧得北京城地覆天翻,驚動了我的師祖、師伯,這事情才完。這你沒瞧見嗎?!“”大人,奴才看見了。“”那你怎麼說我爲什麼發愁呢,我就爲這個發愁!“”皇上讓您去,您就得去。“”當然,既做忠臣絕不怕死,但是我死得不值,我不願上那兒送死!“年福笑着說:”大人,依奴才愚見,我看,您這是官運亨通,國恩家慶。您不會借朋友嗎?您借個人來,跟着您去。“”我借誰去?誰願跟着我一塊兒去送死?!“
“您哪,您就去雍親王府,借您的師弟,教師童海川。三月三亮鏢會,童俠客爺一個人招來多少賓朋,把他們家的祖宗三代都招來了,他師父、他師爺全來了。您只要借童海川一個人,等於把童俠客的朋友、師父、師祖,也就是您這一門一戶的前輩全借來一樣!”“哎喲!一言提醒夢中人哪!年福你這奴才想得還真對,我要把童俠客借出來不是太好了嗎?”“還是的,怎麼會不成呢!”年大人興奮地說:“馬上備轎!”外頭傳轎,時間不大,大人換好了便服,帶着年福、年祿往外走,拿着水菸袋,來到外邊上了大轎。穿大街越小巷,一直趕奔北城根,進了阿斯門,往裏頭一通稟,裏頭傳出話來有請。時間不大,大人帶着年福、年祿進來了:“爺,亮功給您請安啦!”
“快坐下!”何吉、何春見過年大人,獻上茶來,兩人喝過一碗茶後,王爺可說了:“亮功,我給你道喜呀!你這一步登天,連升三級,由禮部侍郎這一變爲出京的欽差,海外的天子啦!”“爺,您這不是跟我開玩笑嗎?我這兒正發愁呢!”“有什麼發愁的事?”“亮鏢會的事您也在場我也在場,只不過來了劍山的一個軍師帶着幾個人,到咱們北京城就鬧得地覆天翻。這一次要到了四川,亮功的命就沒了!既作忠臣不怕死,爲朝廷死也應當。但是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我這麼死比鴻毛都輕!”“你有這些事情,怎麼不跟皇上說?”“嘿嘿,亮功不敢!”“哪兒的話呀,這也是實情麼!”年大人看了王爺一下,就說:“不過,危險不危險全在爺這兒。”王爺不解地問:“喝!你這叫什麼話?你升官你發財,怎麼危險不危險跑我這兒來了?”“多新鮮呀!我跟您借個人。”“你跟我借誰呀?”“反正爺準辦得到,一點頭就成。”“你說吧!”“我跟您借我的師弟,您府上的教師爺,鎮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林。”“這——啊,借哪去呀?”“我保舉他爲隨行委員辦差官,幫着我到四川去一趟。”王爺一想:我可捨不得呀!這等於摘了我的心一樣。
但是我不能推辭,年羹堯提出的題目大,幫着他查辦四川去,這我敢攔嗎?
攔他給我上份兒摺子,皇上跟我要這人也得給!想到此,王爺就說:“亮功啊,這是海川的私事,本爵我不加可否。把他找來,他樂意去,就讓他跟你去,他不樂意去,這個我也不管。”年大人心裏明白,這是王爺有意推辭呀!
年大人便對王爺說:“童海川吃着您的飯,拿着您的工錢,是您府上的教師爺,您讓他去才能去,您怎麼讓我問他呢?我問他也好,您把海川找來。”
“去,把海川帶徒弟都請來!”大管家何吉把海川爺兒幾個找到了。
海川帶着徒弟一到王府門前,莊園處出來不少的人:“喲!教師爺,您好啦?您身體復原了,我們正想準備一桌酒席給您慶賀慶賀呢!”海川連連作揖:“我謝謝衆位,真不敢當。託衆位的福!我的身體早就好啦。”何吉在旁邊就給攔啦:“好吧,你們有這心吶,哪天對了機會,我陪客。”“何老爺,您要陪客賞我們大家夥兒臉,好好好!”說了會兒話,小弟兄過來跟衆位見了見禮,一塊兒往裏來。何春把簾子挑起來,爺兒幾個往客廳裏頭走,王爺說:“海川,你來啦!”海川帶着徒弟進來給王爺行禮,然後見大人,給大人行禮。大人一看這些小弟兄,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挺精神。看得出來,這些日子功夫大有進步。小弟兄往旁邊一站,老弟兄坐下了,何吉、何春獻上茶來,也在旁邊兒一站。“海川,你病好啦?”“託您的福!好多啦。爺天天上那邊去。”“是呵,我朝事太忙,沒工夫看你去。海川,你知道王爺今天把你請來,是有點事跟你提提。”王爺在旁邊搭茬啦:“海川哪!
是亮功跟你有點兒話說,你好好地聽聽,做個答覆。這件事情,我不能說什麼。“海川納悶兒:”大人,您有什麼事兒啊?“大人把這件事情由頭至尾一說。海川想:自己是個莊稼人,就知道春種秋收,土裏求財,靠天吃飯。
人家大人藉着王爺的金面拉巴我童林,要是幫着大人查辦四川之事完畢,皇上高興,我就可能得個一官半職的。到那時改換門庭,光宗耀祖,這可不錯呀!但是海川知道這事自己不能答應,轉臉看了看王爺:“爺,您說我能去嗎?”年大人知道海川樂意啦。王爺心說壞啦,看起來這官兒真能引誘人哪!
王爺只能點點頭:“大主意你拿,你願意去就去,你不願意去就拉倒!”王爺那意思:你可別說去。海川聽擰了,認爲王爺暗示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莫誤良機,便痛快地說:“好!大人,您賞飯吃,我童海川受皇上雨露之恩,必當涌泉答報,誰讓我會這幾下子武藝呢?王爺也願意我去,我就幫着您查辦四川。”王爺臉一沉:“對!你答應得太對了!”
海川明白了,王爺是不樂意。可覆水難收,海川趕緊找轍:“大人,我倒是願意跟你去,爲國家效力嘛。可無奈我這幾個徒弟,功夫正在上進之期,我得好好兒地造就造就他們。如果我跟着您去,把他們扔在北京城,說真的,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個大人比我童林明白。”年大人心說:童林哪,你甭跟我來這手兒,我年羹堯是幹什麼的!你既然說出來了,這叫“金打佛口出”,說了就得算。“王爺,海川樂意去,我想您不能阻擋。徒弟們耽誤不了學業呀,明天這就遞本保舉他們。海川作爲隨行衛員辦差官,劉俊作爲副隨行衛員辦差官,剩下的這些小弟兄,給您留下一個。把鐵臂羅漢吳成留下,他家裏頭有錢,不在乎這個。其餘的我都保舉他們隨行衛員。將來事成之後回到北京,都要做官。您看這不很好嗎?”王爺一想:得!不但把海川給拐到裏頭了,連這幫徒弟都給拐進去了。這可怎麼辦?當然王爺絕頂聰明啊,他想得也很多很遠:借我府裏的教習,教習不也吃着皇家的飯嗎?
如果年羹堯一張摺子遞到皇上那兒,皇上批准,我不也得讓去嗎!再說海川這不也爲了朝廷大事嗎!怎麼能因私情而廢國家大事呢?不如順水推舟吧。
想至此處,王爺就說:“我看這麼辦吧!亮功說得很好,保舉你們爺兒幾個爲辦差官隨行衛員,大小是朝廷的命官,皇上批准的,好好的幹,咱們就這樣吧。把吳成留下,給我解解悶兒,陪着我練練功,好在我會這幾趟劍術,幾趟拳腳。亮功,你也不必多說啦!今天晚上回去修摺子,明天奏明皇上就可以啦。”
年羹堯知道王爺說的是真心話。海川也明白王爺的心思了。“大人,您、您多提拔吧!不過我先要把家裏事情安置安置,王府我也得安置安置。我走了就沒人保護王爺啦,讓大家夥兒多辛苦辛苦。讓他們幾個弟兄先走,我隨後趕,大人您看怎麼樣?”年羹堯點了點頭:“王爺,您還得借我個人哪!”
“亮功啊,我這兒還有誰呀?”王爺心裏不樂意啦,你怎麼全給我借走呵?
“我把您這兒的師爺楊友之給借走。楊師爺手筆很好,而且心路也快。”年羹堯想得很細,童海川跟楊師爺都是王爺的近人,借海川,通過海川借更多的人,海川會武藝。楊師爺緊隨在左右,一舉一動王爺都能知道,就是請王爺放心。這點兒王爺沒想到。“好吧!把楊師爺請出來。”時間不大楊友之來了,跟大家夥兒一見面,把事情一提,楊師爺也是義不容辭:“既然是大人賞飯吃,王爺,那麼我就爲大人辛苦一趟。不過我五十多歲了,長途跋涉是累一點,好在還有別人伺候嘛,可以的!”一切事情都說好了,年大人告辭。走的時候,讓小弟兄明天一清早把簡單的行李帶着,僱輛車,趕奔東單三條衚衕,到他的府裏報到。
爺兒三個吃飯,千叮嚀萬囑咐。小弟兄們高興了,京師中哥兒七個做了官啦,這怎麼能不高興哪!回府以後,在家裏安置安置。當天晚上師祖爺、師祖母給準備了一頓飯,爲小哥兒幾個餞行。第二天一清早,小哥兒幾個各自帶着行李,放到車上,來到東單三條衚衕,到了年羹堯的府門前,不多時,打裏頭出來管家年福。“總管!我們哥兒七個來了。”“請進來!”吩咐底下人把東西都搬到東院兒,車錢開付了,帶着小弟兄們一直奔上房。年大人昨晚上就修好了折本,一清早兒起來,梳洗已畢,在上房這兒坐着。小哥兒幾個來到上房,跪倒行禮。大人一瞧,一個個容光煥發:“好!你們幾個全來啦。”“稟大人,我們全來了!”“今後跟我一出北京城,就是公事啦,希望你們更規矩一些。”“大人,我們弟兄明白。”“好吧!年福呵,你帶他們到帳房,一人領上十兩銀子,讓他們置辦些東西。三年二年的不定準回得來,讓他們有家的給家裏頭送些錢去。然後帶他們到馬號,讓號頭給他們一人挑一匹馬。楊師爺到了嗎?”“還沒哪!”正說着楊友之來了,大人往外迎接,到堂階前,把楊師爺請進來。年福帶着小哥兒幾個走啦,領了銀子可都成“老爺”啦。這孔秀哪受過這個:“唔呀!我是孔大老姨夫了。”
哥兒幾個錢領到手,掖起來了。年福帶着他們到馬號去了。“王興啊!”
號頭王興眨眼之間來到切近,單腿打千:“給總管大人請安!您有什麼事?”
“這是七位老爺,隨行衛員。要幫着咱家大人查辦四川,他們七位老爺都很有本領,大人每人賞了一匹馬,你幫着他們挑去!”說完年福走了。
年大人自己有一匹馬。當年中舉之後,家裏的馬匹不少。但是無論哪匹馬拉來之後,年羹堯用手順着馬的前三叉脊樑骨往後一捋,到後三叉這一使勁,一摁馬的腰板兒,這馬“嘩嘩譁”地撒尿,年羹堯很有點兒生氣。有一天,他在東單三條衚衕東口帶着年福、年祿,這兒站着,往大街上看,突然馬路上過來一輛鹽車。過去北京城的鹽包都是席包,老秤五百斤一包,等於現在的二百五十公斤,既不好裝,又不好卸;既不好搬,又不好扛。這輛車滿載大鹽,那年頭路又不好走,可只套了一匹黑馬,噴着白沫子,在路上走得十分快。大人一眼瞧見,傳話讓這馬站住。大人來到跟前,問趕車的:“你拉鹽哪?”趕車的一看這是官兒呵!便道:“我拉鹽。”“車是誰的?”“車是我自己的。”“馬呢?”“馬也是我自己的!我這馬倒是真能幹活兒。”
“好!把車支上。拿支車棍兒把車支好了,把馬卸下來。”趕車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啊,讓卸就卸吧。把馬站住了,鞍子取下來,這馬四蹄淌汗。年大人就用手順着馬的脊樑骨一捋,到馬的後腰這兒“啪”一使勁,這馬前蹄一繃後蹄一躬,竹籤兒的耳朵一立,鬃尾亂乍,“咴兒咴兒”地叫,一聲嘶鳴,馬得其主。大人摁了三下兒,這馬也沒撒尿。“把式你姓……”“我姓張。”
“噢!你家裏拴着幾輛車啊?”“就這一輛。一家六口人,指這一個車吃飯!”
“噢,你這馬賣給我。”“呦!我這兒拉着半截車,怎麼能賣給您哪?!”
“不要緊!你上我的馬號裏挑去,都能幹活兒,我給你兩匹馬,這好不好?
餘外再給你紋銀二百兩。“”哎喲!我這馬才四十兩銀子買的。您給我這牲口的口兒要好一點兒!“”這你放心!你自個兒挑去,什麼口兒的都有。“
“那好啦!”讓年福派人帶着他挑馬去了。不但挑了馬,而且把套都帶來了,就勢拴到車上,讓帳房給拿二百銀子。把這匹馬拉回來,交給號頭王興。把這馬刷洗乾淨,一連三天,細麩子細料,讓王興親自照料,這馬立刻改樣兒了。等稟報了大人,年大人到這兒一瞧,鞴好了鞍子,上去一騎才知道,這馬腳程真快,走起來跟一陣風一樣。年大人給這馬起了個名字叫“立地滾風騅,捲毛獅子黑”按說帶“騅”字的馬,都是黑白花,這匹馬是黢墨烏黑。
現在王興給幾位老爺請安。“啊,起來吧王興!你領着我們挑馬去吧。”
“幾位老爺都怎麼稱呼?貴姓啊?”劉俊他們各報名姓,王興帶着他們來到馬號。夏九齡機靈,一眼就看見一匹十分神俊的黑馬,頭至尾長丈二,蹄至背高八尺:“老兄,你把這馬給我拉出來!”取了一份鞍轡,馬上鞴好了。
楊小香挑了一匹棗紅馬,楊小翠挑了匹青馬,司馬良挑了匹黃驃馬,穿雲白虎劉俊挑了匹銀鬃馬,洪玉耳挑了匹黑白花的馬,大家夥兒都高興,都要在背上試試腳步。那邊王興跟孔秀打起來了。“孔老爺,您挑的這馬不成!”
“唔呀,你這是什麼話!孔老爺已經看上這匹馬了,這馬就歸了我了,大人都賞我馬嘛!你是個使喚小子,你就不同意?!”“嗨,您怎麼說這個話呀!
您挑的是大人的馬,大人給您了,我有什麼捨不得?可有一節,這個馬不行。“
“爲什麼不行呢?不行我也要騎它!”劉俊他們都過來了:“王興,你怎麼瞧不起我們孔老爺?”“不是您哪!您看孔老爺挑的這匹馬。”大家夥兒這麼一瞧,說真的,這匹馬可真有個相兒,菊花青,頭至尾長丈二,蹄至背高八尺,緊毛梢兒冒亮兒,細七寸大蹄碗兒。“王興,這馬不很好嗎?”“這個馬呀,把大人都給蒙了!大人帶着幾個人到騾馬市挑馬去了,一瞧這馬真夠意思,把馬帶回來。沒想到讓馬把式一壓,壞了,沒走兒,淨顛,人騎上受不了。孔老爺非要騎,這不能騎呀!”“唔呀!你不要管的嘛,顛的我也喜歡。騎上還解悶嘛!”“那好吧,您喜歡我就給您鞴上!”大家都說,他自己喜歡就好。小哥兒七個每人一條打馬的馬棒,馬號大門開開,各個搬鞍認鐙上坐騎,馬上加鞭。喝!馬走一陣風,真有意思,順東口一直奔東四牌樓就下來了。哥兒六個的馬走起來跟一陣風一樣,唯有孔秀這匹馬只會顛:“唔呦!把我蹾含糊了。怨不得人家王興說這馬不成!”等哥兒幾個回來以後進了馬號,王興帶着人過來了:“孔老爺怎麼樣?”“王興呵,你說得太好了!這馬沒有走,它淨顛,把我的屁股都給蹾破了。”“您瞧我跟您說什麼來着。人家行家給這馬起了個名兒——蹾蛋青。”“唔呦!打你個混帳東西!”大家夥兒這樂呀。把馬都拉到槽頭喂上,回來給大人道謝。楊師爺已經來了,大人正與楊師爺說話。一見他們進來,就說:“好吧,你們小弟兄玩玩兒去吧!兩三天後聖旨下來就走。”
第二天皇上的旨意下來啦,所有奏摺上保奏的一切人完全都批准了。擇了黃道吉日準備登程。起程這天,場面宏大,一百名親兵列隊排好,三座皇亭子擺下,年大人又把小哥兒幾個叫來參見行了君巨大禮。然後參拜三寶,讓劉俊、司馬良、夏九齡三個孩子捧着三寶,安放在黃亭以內,聖旨、金牌、上方劍各一個黃亭子。年大人、楊師爺等衆人來到外面,大轎早已備好,小兄弟的馬匹、刀準備好了。行李車在後頭,一百名親兵前呼後擁。“肅敬”、“迴避”的大紅牌在前,全份執事。大人上了大轎,“嗆啷”十三棒金鑼同響,人擡轎起,金鑼開道,四面清旗迎風招展。劉俊騎着雪霜白的銀鬃馬打着頂馬,洪玉耳爲跟馬,兩側有親兵緊隨保護,孔秀在後頭壓着行李騎着“蹾蛋青”,穿大街越小巷,出彰儀門。敢情文武各官奉聖旨都在天寧寺這兒準備給大人餞行。大人的轎來到天寧寺,下了轎,大家夥兒下了馬。文武各官說了幾句吉祥話,把酒獻上來,大人立飲三杯,一擺手這才分手,文武百官回城。大人傳話去,撤大轎,換行轎,人馬雜踏,順着官站可就下來了。滿清制度七十里地一大站,三十里地一小站。該什麼地方打公館,在什麼地方打公館,該什麼地方打茶間,在什麼地方打茶間。年大人按照官站,飢餐喝飲,曉行夜宿,小弟兄哥兒七個小心翼翼地保着駕,越走離京城越遠。不日,來到了保定府管轄下的清苑縣境,離北京城三百里路。
清苑縣正堂,兩榜進士出身,愛民如子,明鏡高懸,姓丁叫丁開甲,帶着手本,還有合城的文、武舉監生員,在道邊跪接。大人把手本留下,問道:“公館打在何處?”丁開甲稟報:“東門裏一個大店房。”“既然如此,頭前帶路!”文武官員、合城舉監生員陪轎一直到東門裏。大街上擁擠非常,熱鬧至極。東門裏路北四層大殿,懸燈結彩,十分富麗堂皇,門口上垂首貼着金報,當中的大紅紙上書“查辦四川欽差大人年公館”。鞭炮齊鳴,大炮轟響,大人的大轎落平,三座黃亭子搭到正院,也落平了,親兵小隊裏外接崗。小弟兄陪着大人往裏走,一直來到上房。劉俊、司馬良、夏九齡三個人把三寶請到上房供好,點燃檀香,大人先行罷三跪九叩君臣大禮,往旁邊一站,小弟兄過來行禮。年福、年祿、楊師爺都有人照顧,小書童福兒在上房伺候大人。大人傳諭:所有清苑縣合城文武官員、本地士紳、舉監生員,一律擋駕,單命清苑縣正堂丁開甲進廳回話。
時間不大,丁開甲挑簾櫳進來:“丁開甲見駕。”隨之趕緊往後一撤步,正冠甩下互行袖子,往前一搶身,匍匐在地,肘膝前進,行三跪九叩君臣大禮。“清苑縣正堂卑職丁開甲,參見大人!”“貴縣免禮平身。來!看座位。”
早有差人搬過了座位。“大人在此,焉有卑職的座位。”“坐下好講話!”
丁開甲偏身坐下。年大人上下打量,看過他的履歷,這是兩榜進士出身。丁開甲在五十歲上下,黃白淨子,微留短髯。頭上戴着紅纓帽,腰裏繫着涼帶,外罩馬褂,四方的補服,上頭是文補七品鴻敕鳥補子,五分底兒的靴子,真有個樣兒!“貴縣,本欽命這次奉旨出朝,到四川開倉放賑,蒙聖恩賜我聖旨、金牌、尚方劍,代天巡狩如朕親臨。三品以上的官員拜本參劾,三品以下的官員先斬後奏。準本欽命便宜行事,要代理民訟。如果你本地有不奉公不守法的賊匪頑民,勢力攸關你惹不起的,跟本欽命談一談,本欽命給你做主。你懂嗎?”“是!謝過大人。自從學生到任以來,仗着聖天子的洪福,年大人的虎威,咱們保定府清源縣境界還沒出什麼大的案情,確實是安靜如常。”“噢,那很好!貴縣忠於職守,本欽命定要保舉。看茶!”年大人的意思是“送客”。丁開甲站起來道:“卑職謝大人栽培!大人僕僕風塵,一路勞乏,您早些休息,卑職告退。”“好,貴縣,回衙理事去吧。明日清晨,伺候本欽命登程!”丁開甲往外退,退到門口兒了,挑簾櫳轉身出去。
丁開甲回到縣衙,曉諭武將兵勇,嚴加防範。年大人換好了便服,把師爺請來,一塊兒擦臉、漱口、喝茶。預備吃飯。吃完飯說會兒閒話,辦些例行公事,師爺他們告辭走了。這個時候,一挑簾兒進來仨人,司馬良、夏九齡、洪玉耳。小哥兒仨進來給大人請完安,往旁邊兒一站,十分規矩。“喝!
你們哥兒仨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奉我師哥之命,恐怕大人您悶得慌,我們小哥兒仨來陪伴大人。“”噢?好哇!“大人問玉耳是什麼地方人,答言:”我是湖南桃源縣人。“”噢,你們那地方風景很好哇,世外桃源嘛!陶淵明老先生作的《桃花源記》,說的就是你們那地方。“”大人您知道的真多。
不錯!就是我們那兒。“天已經到了定更,年大人對他們說:”好吧,你們三個在外邊,那兒有茶。我呢,到裏間屋休息。“這樣,伺候大人到裏間屋。
小哥兒仨來到外間屋,把隔扇門對好,吹了燈。司馬良在上垂手,夏九齡、洪玉耳在下垂首,在桌上盤膝打坐,閉目吸氣養神。
天交二鼓,突然間衣襟帶風的聲音,從西房上就下來了。仨人全把眼睛睜開了,彼此看了一下。再聽院中“嚓嚓”有響動,直奔上房來了,有人亮匕首向隔扇門的插管。隔扇門並沒插,慢慢地開了,這人在門檻這兒蹲着。
仔細瞧這人,青綢子絹帕纏頭,一身三串通口夜行衣,寸排骨頭紐兒,兜襠褲,絨繩勒住獅子絆,斜插柳揹着純鋼三楞蛾眉刺,腳下薄底靴子。這人蹬着門檻兒往裏瞧,擰臂膀拔下三楞峨眉刺,剛要往裏走,玉耳低聲說話:“大膽賊人!竟敢來到公館行刺欽命大人,爾往哪裏逃!!”有這麼一句話:“強賊怕弱主”。這人才發現這兒有仨人,墊步擰腰奔當院,玉耳一伸手“嚓楞楞”把刀就亮出來了,也跟着飛身形出去。司馬良、夏九齡也躥出去了。玉耳一亮刀,往前一撲身,這左手刀就到了。這個賊人上步一閃,往下一矮身,遞刺就扎。玉耳拿左手刀背一掛他,反刀一劈,賊人往下一低頭,玉耳臥腰一腳把這賊人就踹出一條兒去。賊人好快的身法,“就地十八滾”,“咕嚕嚕”出去,“鯉魚打挺”起來就跑。司馬良“嘩啦啦”一抖鏈子錘,高聲喝喊:“你往哪裏走!”涮錘就砸。夏九齡鏈子橛也拽出來了,“譁啷啷”一抖,三個人三吊角就圍上了。“嗆啷啷”報警的鑼聲響啦,官人“呼啦啦”
往裏走,燈籠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晝,把大人這院裏就擠滿啦。正這個時候,劉俊飛身形打夾道兒過來了,後頭帶着小哥兒仨,各自亮傢伙。孔秀一攥搖山動,在自己襖袖上背背,“唔呀!大膽的賊寇嘛,竟敢來到公館行刺,孔大老姨父要你的命哪!”蹦過來用搖山動奔賊人就扎。賊人閃身躲過去,急架相還。小香、小翠各自亮刀,劉俊亮出鏈子橛,小哥兒七人把這賊人給圍上啦。要說這賊人可不軟!雖然剛纔動手吃了虧,但他明白過來後,閃展騰挪,把這蛾眉刺就施展開了,真是瞻前顧後,閃左防右,指東打西,神出鬼沒。大人已經睡沉了。突然聽見玉耳在外頭喊,知道是來賊了,便穿好衣服,摸黑把劍摘下來,拔劍出鞘,也出來了。年大人借燈火之光一看:哎呀!
小哥兒七個如同正月十五走馬燈一樣,刀光劍影,步履沙沙。這個賊人好厲害呀!大人瞧着瞧着,覺得這個賊眼熟。噢!想起來了,三月三亮鏢會,鐵羅漢吳成力勝十傑,他就是第九個——紅毛禿頭狸子馬俊。
原來,亮鏢會上燕雷被打,回到西勝鏢局,燕普給他治傷,叫諸葛健先帶人回山,自己照看燕雷。由於傷勢不輕,一晃就是半年哪。燕雷的傷好了以後,已回四川去了,燕普也準備過幾天回山。這時,鮑古得到消息,說童林師徒八人保年大人四川放賑,立即案報燕普。燕普一想:他們師徒八人前往四川開倉放賑,不是一般地救濟一下災民,而主要的是,三月三亮鏢會上奪取十三省總鏢頭沒成功,我們叫朝廷給注意了,這對我劍山蓬萊島十分不利。想到此,燕普把鮑古和鮑圖叫過來說:“我走後你們倆人可要多加註意!
你們邀請劍山的人來奪鏢頭,唯恐順天府找你們的麻煩。“鮑古說:”不要緊!您放心,我們有得是錢。不過,老軍師,有一點兒事情直到現在晚生不明白。“什麼事情啊?”“現在燕二將軍已經痊癒回山,您老人家的心也靜下來了。晚生請問您,這亮鏢會上,您老人家一個人力敵羣雄臨危不懼;可後來來了一個道爺,您就帶着我們跑回來了。他是什麼出類拔萃的人物呢?”
燕普嘆了一口氣說:“鮑古呀,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他是江西信州龍虎山玄天觀的觀主,太極八卦術士張鴻鈞。弟兄四人他排行在三,他們是大清國的四大名劍。要說山人怕他,我並非怕他。可在當時,我已經跟衆羣雄動手多時,精疲力盡了。如果當時我不走,張鴻鈞必要與我動手,那麼,山人我是甘敗下風。爲此,激流勇退我纔回來。”“噢!原來是這樣。”燕普身邊沒什麼人了,只好把紅毛禿頭狸子馬俊和一棵苗兒禿頭義士馬亮叫過來道:“年羹堯出都奔四川與我劍山大爲不利!給你們爺兒倆一個密令,請你們協助辦理。一路之上,瞅機會最好把年羹堯刺死。”馬俊、馬亮答應下來:“老軍師,你只管放心!”燕普這纔回山。
這馬家叔侄是燕普請的,他們不是劍山的人。燕普他們走得快。回山以後,當天晚上就在九獸鶴天亭內君臣密議,馬上把這件事情稟明英王。雲臺劍客又派了四撥兒人下山:一撥兒是風中芙蓉南宮利、謝瓣蓮花魏九成、雲中風韓猛,直入陝西,設法沿途行刺年羹堯。第二撥兒,陰陽判官斐文帶着花面判官斐武、矬腳兔子童威,在半路打截,不讓年羹堯進四川。第三撥,仙人手丁壽、玲瓏手陸英、追魂太歲賀汝龍。這三撥走了,燕普還不放心,又跟自己的大師兄說:“哥哥,我派這三撥兒人,再加上馬俊、馬亮一共是十一個人。但是鎮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林保護年羹堯,要置贓官於死地,恐怕也是力量不夠呀!小弟打算請您親自去一趟,如果您去陝西,年羹堯絕無生路!”無形劍客万俟羽修點頭:“無量佛!愚兄情願前往。”第二天,万俟羽修把量天尺包袱往身後一背,一系麻花蝴蝶扣,戴好銀兩路費,老仙長從劍山蓬萊島也下來啦。這一來,欽差大人年羹堯就萬分危險了。紅毛禿頭狸子馬俊和一棵苗兒禿頭義士馬亮一商量:“現在老軍師已經回山啦,交給咱們爺兒倆的事怎麼辦?”馬亮說:“孩兒呵!我不能跟你在一塊兒,咱爺兒倆各行其事,就看咱爺兒倆誰能成功。”“好吧!”爺兒倆從北京城也出來了。紅毛禿頭狸子馬俊手黑心狠,到了彰儀門外找個地方藏起來,等着年羹堯離開北京。果然沒出幾天,大人離開北京啦。天寧寺餞行以後,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非止一日。馬俊總沒有機會下手。今天到了清原縣,馬俊提前來到縣城。
縣城裏很熱鬧,路北的公館裏懸燈結彩,戒備森嚴。路南斜對過兒,有個飯館兒,馬俊可就進來啦。夥計問:“爺臺您吃飯哪?您上樓吧。樓上看座!”來到樓上靠着窗戶,打開樓窗十分涼快,正能瞧見公館門前的一切。
馬俊吃着喝着,時間不大鞭炮齊鳴,年大人到了,文武官員潮水一樣迎接大人進了城。大人下轎,小弟兄保着往裏走,馬俊看得真。吃完飯,天已經黑下來了,馬俊出了飯館兒,圍着公館繞了一個圈兒。然後出城了,找了個大樹林兒,盤膝打坐,閉目吸氣養神。一覺醒來,初鼓已過,換好夜行衣,把三楞蛾眉刺別上,匕手插進靴筒,奔城門來了。塌身形,走矮式,鹿伏鶴行,一直來到護城河,“燕子三抄水”飛身形過來,施展功夫上了城牆。順城牆裏邊兒往下看,萬家燈火已熄,百姓都入了夢鄉。長街上三三兩兩巡更走夜,加班加崗,戒備很嚴。馬俊飄身下來,隱蔽身形轉到公館後邊,越牆而入來至西房上,扒中脊往下看,順橫眉子一瞧:年羹堯跟小弟兄三人正在說話,說完話大人奔裏間屋,時間不大燈全滅了。仨孩子他不在乎。來到西房後坡等了一會兒,輕簌簌,靜落落。這才長腰下房,衣襟帶風被三小聽見了。當場動手,洪玉耳把他踹了一個跟頭。他心說:哎喲,這小東西能耐不小哇!
到現在七個人圍住馬俊,那力量可就大了。但這七個人都惦記着自己,就忘記配合了。馬俊一看,就要趁虛而逃。他瞧孔秀的功底不如人家幾位,準備從這兒突破。只見紅毛禿頭狸子馬俊往下一坐腰,拿這刺“唰”一下,貼着地皮就是一個“金龍攪尾”。大家縱身形出來,馬俊猛一長身,惡狠狠地奔孔秀扎來了。“唔呀!這個混帳東西奔我來了。”孔秀把搖山動往外一支,跨步閃身一躲,馬俊就勢一腳把孔秀踹了個跟頭,拔腰上了西房。劉俊、司馬良、洪玉耳也跟着“噌噌”上了房。再瞧紅毛禿頭狸子馬俊,越脊後坡,眨眼之間躥縱跳躍跑了。劉俊他們沒敢追。因爲他們往前一追,馬俊要返回來呢,就於年大人十分不利了。劉俊哥幾個從房上下來,把軍刃收拾好了,又問了問孔秀怎樣。孔秀說:“沒事兒!他只不過踹了我一個跟頭。”
大人轉身回了上房,把寶劍還鞘。這時有兵丁進來稟報:“稟報大人!
清苑縣正堂丁開甲在門外待罪,候諭求見!“大人把臉往下一沉:”來啊!
傳他進來。“時間不大,丁開甲進來了,臉色蒼白,大辮子在後頭一垂,伸手把帽子摘下來。這帽子是官級,一摘帽子就等於烏紗帽丟失,這官就沒了。
丁開甲哆裏哆嗦跪在門坎裏頭:“清苑縣下官丁開甲在大人面前請罪!”大人把臉往下一沉:“丁開甲,本欽命昨日來時,也曾問過於你,你道本地面都是奉公守法之人,百姓安居如常。那麼,這個賊人是從何處而來?”丁開甲心說:您不來的時候,我們本地面沒這事兒,他要刺我我早死了。看來這是您帶來的賊,您官大一品,您說什麼是什麼。“今給你半月限期,設法拿住行刺的賊人,將功補過,將來本欽命還是保舉於你。如果逾限不能拿獲賊人,分明尸位素餐,貴縣你聽參吧。”“是,下官遵命!”年羹堯一擺手,丁開甲下去了。丁開甲立刻來到自己的縣衙內,吩咐一聲連夜升堂。“嗆啷”
梆點一響,三班皁吏分立兩廂。丁開甲秉公一坐,抓過扦來,喚過紅名班頭,“啪”一下,這扦就扔下來了:“今有大膽賊人,公館行刺,給你們五天期限,必須要設法把賊人拿住。”說完一擺手,散堂,三班人役抓瞎了。轉身下去,也別管是官衣、便衣,就在清苑縣城裏城外,庵觀寺院、大小旅店、客商熱鬧場所明查密訪,嚴厲查尋。
這時候,小哥兒七個都站在大人面前,覺得臉上無光。年大人看了看他們就問:“七個人看出這賊人是誰了嗎?”“稟大人,我們看他十分眼熟。”年大人點點頭:“對了!在梅花圈上你師弟吳成力勝十傑,那第九個紅毛禿頭狸子馬俊不就是他嗎?”劉俊心說:這大人眼力可真好,記性也真好,沒想到隔了這麼長時間,他還記着哪!看來大人在梅花圈動手的時候,每一個人他都注意觀察啊!劉俊忙道:“大人明鑑,確實是紅毛禿頭狸子馬俊。”大人接着說:“像馬俊這個能耐,你師弟一個人勝了他們十個。可相反,今天晚上你們七個人就拿不住一個。看來,你們七個人都是酒囊飯袋!”劉俊的臉蛋臊得跟大紅布一樣。大人連連擺手:“你們幾個人下去吧!”給轟出來了。小哥兒幾個都覺得沒臉見人了,回到差館房。劉俊心說:我父母都沒了,身無立錐之地。白馬河甘家堡真假童林相會,我跟了師父纔有今天。實指望這次隨大人到四川,三年五載立點功勞回來,安家立業。沒想到剛到清苑縣就出這麼大漏子。這往後離四川越來越近,賊匪猖獗,可怎麼得了啊!師父在這兒我管不着,師父不在這我得管哪,我是隨行衛員辦差官哪。劉俊心裏難過,夏九齡也難過。心說自己無父無母,跟着師大爺司馬空練藝十二年。現在跟着師父,指望將來寒門三級浪,平地一聲雷,我夏九齡查辦四川回到北京,大小熬個官,光宗耀祖。看來前途蹭蹬,十分黯淡哪!第二天早上起來,梳洗已畢,夏九齡跟劉俊商量:“師哥呀,大人看來走不了啦!咱們得拿那紅毛禿頭狸子馬俊。別看大人讓本地面的官人去拿,那是樣子貨,根本拿不着。我想咱們七個人分成七條道,咱們從正東來的,這條道就算了。我夏九齡奔西北找一找。”“唔呀!我奔正西找一找。”楊小香認承了西南,楊小翠認承了正南,洪玉耳認承了東南,劉俊認承了東北,大家夥兒分開了,各管一面。
單說夏九齡出了西關,帶了點銀兩。他心說:看來昨天晚上的事老百姓都知道了。老百姓認不出來我,我不寒磣,馬俊能認不出來我嗎?賊人不好訪啊!九齡各地查看,一個上午離開清苑縣城,往西北走出近二十里路去。
天交中午,走得又渴又餓,小英雄擡頭看,前頭出現了一個村鎮。來到村東口,瞧見村口有一個石碑,石碑上有三個大字:“金官屯”。進了金官屯,路南有個兩層樓的小飯館,字號叫“蓬萊春”。夏九齡無精打彩,挑簾進去。
夥計上來問:“少爺,您吃飯哪?您到樓上吧。”樓上南北樓窗開着,十分涼快。農村的小飯館,有七八個座可以了。夏九齡撿北邊坐下:“夥計!你給我配幾個菜,來半斤酒。”“您吃什麼呀,爺臺?”“烙四張家常餅就齊了!”時間不大全給端上來了。九齡滿滿斟上一杯酒,端起酒來喝了一口,想起自己前途蹭蹬,心裏很煩,剛做官沒兩天,就出了這麼大的漏子。將來師父來了,大人一句話,還不把我們都打發回家呀!如果沒有這件事,我還願意在北京練功。有了這件事,再把我們送回北京,在王爺面前都不好交待。
多丟臉哪!剛當了兩天官,叫人家給休回來了。沒能耐,給師父也丟臉哪!
他把這酒杯往下一蹾,“啪”的一聲響,“唉!”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時候,旁邊也有一位“啪”地一蹾酒杯,“唉!”長嘆一口氣。夏九齡可就不樂意了,心說:我在這小酒館裏,心煩,唉聲嘆氣,你幹嘛學我?你這是諷刺我啊!九齡這麼一瞧:那邊也坐着一個小孩。十八九歲,梳着沖天杵的小辮,前發齊眉,後發披肩蓋梗,圓乎臉,尖下頦,濃濃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虎虎實實,看着就那麼俏皮。身上穿着藍綢子長衫,腰裏煞着絨繩。白棉布補充子汗衫,薄底“福”字履鞋,看起來在家裏養得很嬌。
這個小孩摔了酒杯,嘆氣完了,他感覺到不大合適。人家在那摔酒杯嘆息,我爲什麼摔酒杯嘆息哪!一擡頭看見夏九齡正瞧他呢。也是前發齊眉,後發披肩蓋梗,梳着沖天杵的小辮,一身寶藍,長得也很俊。自古惺惺相惜,這小孩臉一紅。九齡一抱拳:“朋友,我摔酒杯嘆息,因爲我有心事,你幹什麼也摔酒杯,也嘆息啊?又不是人家這飯館有這種規矩,不嘆息不算吃飯的。你這不是對我諷刺嗎!”“兄臺,您千萬千萬別這麼想!摔了酒杯,我很後悔。因爲兄臺您有心事,不瞞您說我也有難言之隱啊!所以我摔酒杯,由衷地嘆息。這都是時逢恰巧,我對不起您!”“好,你有心事,我也有心事,咱倆爲什麼不上一塊喝來?”“那好極了!夥計,把我這份端他桌上去。”
連酒帶茶全端過去了,小哥兒倆坐到一塊兒了。夏九齡問:“沒請教你貴姓啊?”“我是本地人,在這兒往正北八里地,有個小村叫鄧家堡。我們老家不是這兒的人,聽我父親說我們老家是山東平陰縣人。”小孩通名姓,小英雄夏九齡大鬧風雲莊,捉拿馬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