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正說到:下揚州請南俠,誤入飛龍觀,小老道端上酒來,孔秀要喝,風流俠張子美不讓他喝,那意思是喝了酒就沒命啦!孔秀的心裏有些不服,說:“咱爺兒們從小就幹這行當的。”老俠微然一笑:“哈哈哈,賢侄你所見到的是第三等最次的蒙汗藥,既有色也有味。第二等是有味無色,或有色無味,第一等是無色無味,清亮透明,這是最好的蒙汗藥,叫雙無散。”
海川在旁邊一聽,臉上有些發燒,看來自己初入江湖,經驗閱歷還差得遠哪!
看來吃一塹,長一智。老俠張鼎張子美這個人物,自幼在江湖闖蕩,那些大道邊兒、小道沿兒、蹲包頭、放響箭、紅鬍子、藍靛臉、花布手巾纏頭、墳前裝神、墳後裝鬼、打悶棍套白狼、偷雞摸狗拔菸袋、隔着窗戶拉被窩、大喊一聲“褥套留下”的那些白天放火、夜晚殺人、窮兇極惡的勾當,沒有張子美沒經過的。海川忙問:“老哥哥,您怎麼看出來的?”“海川,你看這種藥放在酒裏,其性最烈,沾脣即醉。你看這酒面底下,被藥力拿的這酒在酒杯的周圍轉,不仔細看不出來。”海川一看真是這樣:“哥哥,這是賊廟?”
“別忙,孔秀賢侄,你出去藏在柱子後面,等小老道來了,你把他拿進來,咱們用酒灌灌他。”“好的。”
孔秀出來躲在一棵抱柱的後面。果然沒多大工夫,小老道躡足潛蹤來了。
一上臺階,孔秀一個箭步到了身後,右手奔脖子用力一掐,左手一攏小肚子,腳尖一點簾子板,麻利脆!叫道:“師大爺,來灌他。”張老俠一點手:“賢侄把他放下,道童,你不要怕,幹什麼來啦?”小老道哆嗦着道:“看看衆位檀越酒飯夠不夠。”“你喝酒嗎?”“不,出家人應忌五葷三腥,不敢喝酒。”“今天喝點吧。”老俠右手一託下巴頦,中指拇指一掐腮幫子,左手拿酒碗,照他嘴裏一倒。咕嚕嚕,想不喝都不行啊!一口酒下去,道童口吐白沫,一攤泥兒似的就躺下了。海川打包袱亮雙鉞:“哥哥,這是賊廟!”
“你別忙,咱們出去看看,不要莽撞。”哥倆出來,孔秀、王三虎也跟着出來。爺四個飛身上房,施展輕功,來到西跨院南房上,扒中脊往北屋觀看。
鶴軒內有三個人正在飲酒,左右兩個正是盜國寶的二小韓寶、吳志廣。當中坐着一位道長,身高有六尺,藍道袍卡青口,系水火絲絛,肋下佩寶劍,薄底雲鞋,細脖子大頦嗉,小腦袋,生羊肝的一張臉,黃眉毛三角眼大嘴岔兒,挽着牛心發纂,金簪別頂,背插蠅刷,連鬢絡腮的鬍子,十分兇惡。
原來這個惡道,姓喬名叫喬玄齡,有個外號紫面分水鱉。他還有個親弟弟,叫臥虎道長喬玄清。在四川白龍江岸有座山,叫劍山蓬萊島,歸劍州管轄,這個島裏有當今皇上康熙的親哥哥英王富昌富寶臣在內。山外邊有個廟,叫玉皇觀,觀主姓華名圖號亮羽,外號叫九尾金蠍道,英王封他爲護國軍師。
華亮羽這個惡道,專門發賣薰香蒙汗藥,補助英王的軍餉。這個喬玄齡就是華圖華亮羽的弟子,叫他帶着大批的蒙汗藥,上中下三等藥全有,去雲南“安座子挑汗”——意思就是買賣蒙汗藥。喬玄齡來到昆明縣,他知道八卦山九宮八卦連環堡有八位莊主,必須靠他們遮風擋雨。喬玄齡買了一份重禮,來到金家酒店,面見金榮、金亮行禮,把禮物獻上:“二位頭目,貧道能不能請八位莊主爺賞臉,見我一面。”金榮細一盤問,喬玄齡詳細一說。金榮哥倆直搖頭:“喬道爺,咱們不客氣,八位莊主爺身居綠林,可疾惡如仇,類似您的門戶出身,恐怕是不能允許的。我不敢給你通稟,更不敢把你的禮物呈進去。”任憑喬玄齡怎樣哀求,金家弟兄不敢應承。正在這時候,賀豹、韓寶、吳志廣出山辦事回來,到酒店歇歇腿兒,順便喝點酒。金榮一看:“來吧,你們三位來。喬道爺,這是山裏的少莊主,你們近乎近乎吧。”給三個人一介紹,喬玄齡忙給行禮。幾個人坐下一問,喬玄齡不敢隱瞞,實話實說。
“請三位少莊主爺通融通融。”賀豹大包大攬:“喬兄,你放心,有我們哥仨哪!給我預備船。”金榮立刻備好船隻,把禮物放在船上,一支篙渡過南盤江,來到船塢下船。三小陪着喬玄齡來到大廳,三小叫喬玄齡在廳外等候。
三個人進來給師伯行禮:“啓稟師伯,來了一位朋友,從四川至此,在廳外候命求見。”“有請。”賀豹出來:“喬兄請進吧。”喬玄齡來到大廳,一瞧這氣派,他就含糊啦:“小道喬玄齡參拜大莊主和衆位莊主爺。”說着跪下磕頭。“道爺,請起,我與你素日無交,何故前來?”“老莊主,久仰您乃武林前輩,特地前來拜謁。並有禮物獻上,”說着,把禮物一樣一樣呈上。
喬玄齡他想着:有錢偏能役鬼,堵上你的嘴就行。可李老莊主更起疑心啦,素不相識,爲什麼禮物這麼重?和雙方的交情不相符。“喬道爺是什麼門戶?”“貧道下五門。”“令師是哪一位?”“九尾金蠍道華圖華亮羽。”
“你來此何干?”“願在貴方借地求財,出售薰香蒙汗藥。”李昆一聽把臉往下一沉,虎目含嗔:“喬玄齡,我八卦山乃上三門弟子,你敢以此醜行污辱老夫弟兄,本應將你致於死地,老夫不忍,來呀,把這不齒於人類的東西給我趕出八卦山,所有禮物扔了出去。”喬玄齡只得抱頭鼠躥,狼狼狽狽出了南莊門。
喬玄齡正在爲難,賀豹、韓寶、吳志廣來啦:“喬兄,真是對不起。”
喬玄齡直道歉:“對不起少莊主爺們。”韓寶拍着他的肩膀:“喬大哥,你別難過,我師伯爲人固執,請你願諒。我四師伯法禪和尚、五師伯賀永他們叫我跟你說,禮物收下,你只管在本地做買賣,有什麼事發生,四莊主、五莊主、七莊主還有我們小哥仨給你擔着。”賀豹、吳志廣把禮物拿進去,一會兒回來,四個人乘船來到南岸,進了金家酒店,叫金榮、金亮準備許多酒菜,幾個人暢飲開懷。韓寶把事情跟金榮、金亮說啦:“今後只要喬玄齡來,你就告訴四、五、七爺,必須瞞着大、二、三、六、八,五位莊主爺。”金榮、金亮答應。“喬道兄,還有一事,三位老人家叫我跟你提,你每月交給三位莊主爺紋銀一千兩,必須辦到。”喬玄齡大喜過望,完全答應。喬玄齡走後,按月給銀子,他的買賣在雲南府一帶可就做起來啦。每到三節他都暗進八卦山,其中金榮、金亮得了很多的好處。喬玄齡、賀豹、韓寶、吳志廣四個人又結爲異姓兄弟。幾年光景,喬玄齡淨剩雪花銀五萬多兩。
這時候,華圖來信,叫他回四川交銀子再取貨。喬玄齡一捉摸,乾脆,我跑奔內地,銀子歸我自己吧。這樣,找韓寶一商量,韓寶也同意:“哥哥,你上哪兒?”“劣兄本揚州人,我還回家鄉,等我有了安身之處,再給你們送信。”喬玄齡回到揚州。飛龍觀原先這個廟,坍塌倒壞,根本無人管理,他拿出幾個錢來重修了這座廟,又託人給韓寶他們送信。韓寶他們等喬玄齡走後,花幾個錢僱了一些人,在綠林中吹風,喬玄齡被官人捉起來殺頭啦。
華圖派了幾撥人來問訊,都是這麼一種說法,只可認倒黴完啦。
這次火焚巢父林,二小來到揚州,在他們盜寶的時候,知道不能回雲南,也想到來揚州躲災避禍。這回到了飛龍觀,喬玄齡很高興。韓寶把事情說啦:“哥哥,我們來投奔您躲一躲,您要怕連累,我們就走。”喬玄齡一聽橫打鼻樑:“兄弟們,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人在難中想賓朋,你們哥倆瞧得起愚兄,只管住着,萬無一失。”韓寶就住下來,每天三個人到御花園來,一待就是一天。因爲這兒賞心悅目的地方很多。今天在風暖閣雅座吃茶,外邊一說話,韓寶撩了個門簾縫隙:“道哥,您看,這就是童林。”喬玄齡一瞧,把嘴一撇:“兄弟,我認爲姓童的是個什麼樣兒的大人物,原來是鄉下老趕哪,哈哈……”韓寶一下兒把嘴給捂上:“哥哥,你不要命啦。”
喬玄齡道:“二位賢弟,你們久歷江湖,怎麼怕這麼個人物?”“喬大哥,你別瞎說啦,我沒告訴你呀,杭州擂上我四大爺多大本領,差一點叫童林把腦袋給拍碎了!你別看貌不驚人。”吳志廣也說:“道兄,我們能殺他,何必冒風險盜國寶哇!看來童林訪我們已到揚州,咱們不能再出廟啦,忍幾天吧。”
三個人商量好啦,外邊也下起了雨,天色漸黑。點亮了燈,叫徒弟備飯,三個人可就喝上啦。正在這個時候,道童進來:“啓稟師爺,外邊來了四個人避雨,有個人名字叫童林。”韓寶一聽:“喬大哥、吳大哥、怎麼辦哪?”
喬玄齡沉得住氣:“把他們讓到東配殿去。”“是。”道童走後,喬玄齡看他們倆驚慌失措的樣子:“無量佛,兄弟們放心,他們又不知道你們在這兒,喝酒喝酒。”這時道童進來:“師爺,他們要吃些素食,還要喝酒。”喬玄齡哈哈大笑:“這叫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自投,賢弟,童林他們末日到啦,好吧,給他們準備,把砂酒壺拿出。”“是。”韓寶、吳志廣忙問:“道哥,您要幹什麼?”“給他們放點藥。”吳志廣搖頭:“道兄,千萬別放藥,打不成黃鼬鬧身臊,引火燒身!”“兄弟們,沒有金鋼鑽,不敢攬磁器活兒。
我這藥,童林他們見都沒見過。“小道童把砂酒壺拿來。喬玄齡把箱子打開,拿出一個小匣子來,打開匣子裏邊有個磁瓶兒,是個珊瑚蓋兒,把蓋兒取下往壺裏倒了一點兒。”不用溫酒,涼酒即可,去吧。“韓寶有點兒猶豫:”行嗎?“喬玄齡冷笑:”哼哼哼,我這藥十兩黃金也買不了一兩藥哇,二位賢弟,這是最上等的雙無散哪!“韓寶他們這才放下點兒心,三個人又喝上了。
過了一會兒,喬玄齡叫小道童去看看:“賢弟準備兵刃殺童林吧。”喬玄齡真是忘乎所以。海川他們已經來到南房上,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海川分雙鉞從丹田一聲斷喝:“呔!盜寶欽犯韓寶、吳志廣還不束手就擒嗎!童林在此。”英雄飛身往下走。鶴軒裏的燈滅了。喬玄齡毫不在意:“二位賢弟,隨我來。”回手按劍把頂碰簧,嗆亮亮拉出寶劍,伸手抄起木凳來,往外一扔,墊步擰腰,嗖的一下躥出來。他回頭一看,嘿,好朋友韓寶、吳志廣都沒出來!當喬玄齡往外躥的時候,吳志廣也拉刀往外來,韓寶用手一拉後窗戶,吳志廣也低聲說話:“喬大哥可出去啦。”“不管他,咱是什麼案子,快跑吧!”兩個人一前一後飛身出了後窗戶,一伏腰施展夜行術撒腿就跑。
喬玄齡就知道二小跑啦。“什麼人敢在祖師爺面前撒野?”“惡道通名上來!”
“紫面分水鱉喬玄齡。”刷——寶劍走順風掃葉,奔海川脖子就抹。喬玄齡怎知海川的厲害。海川往右一斜身,左手鉞一立,用雞爪一拿劍,嗆亮就叼住啦。左手一歪,嚓楞楞寶劍脫手而飛,右手鉞用了一招“金猴戲月”,刷——就到啦,其快無比。老道往下一矮身,稍慢一點兒,噌了一下把發纂給挑啦。“無量佛喲!”嚇得老道魂不附體,扭頭就跑。海川高喊:“惡道哪裏跑。”腳下加緊追下來,張子美怕海川吃虧,也追下來。夤夜之間,前後三條黑影,從飛龍觀出來一直往西北奔跑。喬玄齡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江南水鄉,水網交錯,不遠就是三岔河口,眼看都追上了。韓寶暗地裏高聲喊:“合字,龍溝裏扯呼。喬玄齡一聽,見是韓寶他們。於是三個人前後跳進水裏逃生去了。海川他們哥倆也追到了:”哥哥,您的水性怎麼樣?“”對不起賢弟,哥哥也是旱鴨子。“海川長嘆一口氣:”又被他們逃啦。咱們回去吧,這也沒法子。“海川無法。
哥倆回到飛龍觀,越牆而過,喝,孔秀正在審訊四個小老道兒。現在孔秀派小老道弄涼水把另外那個小老道給灌過來。孔秀伸手把小刀抽出來,在袖口上備刀:“混帳東西,竟敢跟你的師父老雜毛,老牛鼻子來害我們!現在機關敗露,吾孔秀是不能饒你們的!一定送你們去見三清教主請罪。”王三虎在旁邊兒看着也不言語。四個小老道嚇壞了,環跪在孔秀面前:“壯士,這不關我們的事。我們聽師父的,師父叫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混帳東西,那個牛鼻子叫你們殺人,你們也要去麼?,混帳話,我來問你,那個老雜毛叫什麼名字?”“紫面分水鱉喬玄齡”。“鱉是什麼東西,是不是叫紫臉大烏龜?”“對對對。”“你們都是小烏龜。”“對對對。”“那個烏龜是幹什麼的?”“他是出家人,賣薰香蒙汗藥的。”“混帳,那兩個東西幹什麼來了?”“我師父的好朋友,一個叫韓寶,一個叫吳志廣,他們在雲南的時候就認得,這次聽說盜了國寶,到這兒來躲災避禍。”哥倆一聽,張老俠點頭道:“很好,三虎,你馬上帶路費,去三岔河口,查看兩個欽犯,只要探知下落,你立刻回杭州報信,以便捉拿。”孔秀用腳把小老道給踢起來:“混帳東西,快起來,不要氣我老人家!”張老俠走過去,溫和地道:“你們都是哪裏人哪?”“我們都是揚州人。”“家裏都有父母嗎?”“我們四個人全有父母。”“爲什麼又當老道出家呢?”“家裏都很窮,兄弟姐妹又多,沒有法子。”“姓喬的老道很有錢吧?”“師父的銀子很多,都在大箱子裏放着。”“好吧,你們跟我來。”小老道領着張老俠他們進了鶴軒東里間,果然有個大箱子,老俠施展鷹爪力,把鎖擰開,箱子蓋一打,咳喲,八月螃蟹——頂蓋兒肥!老俠一笑:“你們四個人,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回去把錢交給你們的父兄,做個小本經營,或買幾畝薄田,也能餬口,千萬要安份守己,記住沒有?”“無量佛,記住啦。”“好,你們四個人拿吧。”
四個小老道,可就玩命了,伸手就拿,往兜裏就裝啊。孔秀一看,氣得直罵:“混帳,什麼都不懂的,老爺子叫你們裝,你們就不想一想,你們身上能有幾個兜!兜裏又能裝多少金銀?簡直是昏了頭,不會動腦筋好好地想一想麼?”“檀越,您快給我們出個主意,多拿一些呀。”“老子告訴你們,你們把兩條褲角在腿腕兒上綁緊了,然後把褲帶解開,往褲子裏面裝,那就裝得多了。”“喲,這主意太好啦。”四個道童,把自己兩個腿腕兒綁好,腰帶解開,把兩條褲腿兒裝得鼓鼓的。“唔呀,你們裝得怎樣啦?”四個小老道吊着腿肚站在那裏動不了啦!張老俠、海川老哥倆哈哈大笑。孔秀這個氣:“真是混帳東西,邁步都不成了。快拿出一些來吧。”“我們又捨不得。”
“你們捨命不捨財,我這就點火了。”四個人萬般無奈,蹭到廟外,掏去一些埋起來,等回家之後再來拿。老俠張子美把金銀全都弄到外邊埋好,然後一把火把飛龍觀給燒了。火光大作,此地既不着村,也不靠店,就沒人管啦。
這爺兒四個迴轉揚州城店裏,都快上店門了。稍微休息,天光大亮。算還店帳,多給一些小費,這纔來到九龍觀的東角門。張子美用手拍門,時間不大,小道童出來開門:“無量佛,原來是師叔,弟子有禮。”“請起,你師父可在觀中?”“昨天下午就候幾位,現在下棋哪,您請進去吧。”“好,海川,咱們爺仨去鶴軒吧。”孔秀可問道童:“小師弟,我的教師可在觀中下棋麼?”“您快去吧,會在哪。”角門關好。一直來到西院,院內栽種異草奇花,濃郁芬芳。小道童挑簾子,海川一看,迎面站着一位老仙長,大身材,猿臂蜂腰,身穿銀灰色道袍,黃緞子護領,佩帶一口寶劍,劍名巨闕。
長四方的一張臉,面似銀盆,兩道蠶眉,慧目放光,鼻如玉柱,脣若丹塗,頷下一部銀髯如扇蓋滿小腹,白鬢挽道冠,金簪別頂,笑容可掬,慈眉善目。
八仙桌桌面上放着棋盤,上邊有不少棋子。兩邊站着兩位,上首是一位高大的和尚,黃色僧袍黃護領,黃中衣黃緞子寸底僧鞋,光頭頂六塊受戒的香疤瘌,赤紅臉,兩道長眉毛,壽毫特別長。下首是個瘦小枯乾的老頭兒,米色綢一身兒,腳下厚底福字履,短眉圓眼,大白鬍子,白剪子股的小辮兒,很精神。張子美搶步進身跪倒磕頭:“道兄,張鼎有禮啦。”“無量佛,張賢弟請起請起。”道爺把張老俠扶起來:“聽說賢弟們來啦,很高興,昨天就沒出去,在觀中等候大駕。”“道兄,我給您介紹一位新朋友。”“無量佛,好哇。”“海川,過來行禮,這就是司馬道兄。”童林磕頭行禮:“司馬道兄,小弟童林拜見。”司馬空伸手相攙:“哎喲,久仰賢弟之名,今日方始如願。”司馬空說到這兒,回過頭來:“高僧,快來見一見,你們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哪!”“彌陀佛,師弟童林,哥哥早就知道你啦。”海川恍然大悟,知道這是自己的二師哥,長眉羅漢鐵背禪師普照。
普師父細問海川一番,海川把出世以來的事情全說了:“這次小弟代替我哥哥侯振遠,恭請司馬道兄,還有在坐的衆位兄長,出山相助,不勝感激。”
老仙長司馬空聽完之後,口誦佛號:“無量佛,海川兄弟、張賢弟,我與聖手崑崙鎮東俠侯振遠,神交已久,總想專程拜謁,只因俗事繁忙,未能如願,今日二位賢弟來到敝觀,敦促愚兄,敢不如命麼?不過依貧道管見,杭州設擂,與賢弟捉賊得寶這原是兩回事。童賢弟拿二寇請國寶,倒是應該認真對待。至於杭州擂的事情,真要邀愚兄擂臺以上,與秋老俠當場動手,分個強存弱死,不是愚兄怯陣,恐使賢弟們失望。因爲愚兄八十有五,年紀高邁,自問所學也難比秋老俠,應該知難而退,不去杭州爲對。爲什麼還要去?只是盛情難卻。可有一節,我想秋、侯二老因爲徒弟們的小小爭鬥,便欲兵戎相見,也很不妥。愚兄此去杭州,想爲兩造平息此事,如能辦到,兩方化干戈爲玉帛,化吳越爲一家,化嫌爲好,我們多交幾個朋友,不是更好麼?二位認爲愚兄的想法如何?”海川一抱拳:“道兄的高見,實爲我兄侯廷的原意,我們都是這麼想的。”“無量佛,那就使愚兄放心啦,普照禪師跟海川是師兄弟,不須山人再請啦。陶老檀越也該拔刀相助啦?”“陶某我沒有什麼本領,但也願隨衆位之後,赴湯蹈火。”海川一一道謝。
正在這個時候,從外邊進來兩個人。海川一看,喝,好樣子啊!兩個人都在二十來歲,前邊這個中等的個頭,細腰窄背,身穿寶藍綢子長衫,腰繫絨繩,長圓臉兒,面如冠玉,兩道劍眉如漆刷,一雙虎目似朗星,英俊之中顯得誠實。後邊這個好像小一些,白潤潤的臉色,兩道彎眉,一雙大眼睛,鼻如玉柱,齒白脣紅,顯着淘氣似的。海川很高興,也很喜歡這兩個孩子:“道兄,這兩個孩子都叫什麼名字?”“無量佛,賢弟,這大一點兒的今年十九歲,是我的一個小侄子,複姓司馬單字名良,我給起的外號叫玉麒麟。
後邊這個十八歲,名叫夏九齡,外號多臂童子。前邊這個老實,後邊這個最淘氣。“海川聽了一笑:”哈哈哈,叫多臂童子,一定會打暗器?“”兩個人全會,一個是鏈子錘,一個是鏈子槊,一個會打毒藥鏢,一個會打毒藥箭。“
海川一聽就怔了,臉上很不高興:“道兄,你很不對呀,不是小弟嘴直,您身爲南俠,就應該教子弟走正路,勿入於邪途。兩個孩子很小,暗器就不該教,何況是毒藥暗器呢,未免傷天理喪德性啊!最好給他們收回,不讓他們使用。”司馬仙長長嘆一口氣:“賢弟責備愚兄甚是,現在已經不叫使用了。
此事皆怪愚兄大意。“
司馬空的武藝,是和他的一位伯父練的,他伯父複姓司馬單字名彥,出家在雲南大理玉真宮。這位老仙長文武兩科,水旱兩面,內外兩家,俱臻絕頂。南俠司馬空的鐘馗五式劍法,是伯父教的,巨闕寶劍是伯父給的,會打暗器,會配毒藥,也會配解藥,而且精通水性,人稱海內尋針,成名多年,隱居在九龍觀。鈔關街上有個賣豆腐的夏老頭,夫妻兩個都很好,有一年染時疫,相繼去世,只留下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叫九齡。南俠的一個侄子叫司馬良,六歲時也喪去父母,這樣老仙長把這兩個孩子都收留在廟中。由於孩子們的聰明伶俐,老仙長教兩個孩子盤腰窩腿站架子,三十六大架,七十二小架,這是學習拳腳兵刃的基本功夫,然後教孩子打拳。練習兵刃,開始是爲了解悶才教,後來一看兩個孩子真行,就把二、五更的真功夫拿出來了。兩個孩子越學越高興,從來不用別人督促,老道爺也越教越高興。光陰荏苒,眨眼間十二年,兩個孩子真用功,一個會打亮銀鏢,一個會打肘袖箭,真是上打飛禽,下打走獸,夜晚之間打香頭,百發百中,從不落空。
有一年,老仙長把兩個孩子叫到鶴軒:“良兒、齡兒,今天把你們叫來,有點兒事情,當年我的伯父授業於我,有一種製毒藥暗器的方子,我準備炮製一料,你們兩個要幫助於我,記住了麼?”小哥倆趕緊答言:“記住啦。”
到了第二天,南俠開始買進藥品,等把藥味買齊,一其七十二味,開始炮製,什麼藥應該研面,什麼藥應該去皮,什麼藥應該焙,什麼藥應該煎,每味藥應該多少分量,君臣佐使,用了一個月才配齊制好,老人家把藥收起,並且告訴他們兩個,還有配製解毒藥的藥方,將來也要制一料,到時還叫他倆幫助,事情就這樣過去。沒想到有一天,老道爺想查看他們使用的兵器暗器,不料鏢囊裏的亮銀鏢,怎麼是毒藥鏢啦!再查看夏九齡兒的袖箭,也是毒藥箭啦!“無量佛,這兩個孽障,竟敢揹着山人,身染下流,胡作非爲,妄交匪類,哪裏來的毒藥暗器?”老仙長回到鶴軒,把戒尺放在桌子上,等他們回來。沒有多大時間,司馬良,夏九齡回來啦,進了鶴軒,老仙長把臉一沉,手拍桌案,啪的一聲:“奴才大膽,還不跪下。”司馬良是個膽小的孩子,嚇壞了,雙膝點地,噗嗵就跪下啦,嚇得要哭,可夏九齡就不然了,不但淘氣,而且膽子還大,因爲司馬良管南俠叫大伯,他也叫大伯,九齡一跪:“大爺,孩兒們犯了什麼罪了?招您老人家生這麼大氣呀?”?“奴才,還不知罪,還敢嘴硬,你們兩個奴才揹着伯父在外邊結交了什麼壞人,從實講來,如若花言巧語,欺騙於我……”說到這裏,一伸手把戒尺拿起來:“爲伯的就要着實拷打!”“伯父,我和良哥哥,謹遵教誨,怎敢有半點錯誤,招伯父生氣,至於結交匪類,弟子二人十餘年來,並未交過一個外人哪。”老俠客氣得直吹鬍子:“無量佛,冤家你還敢嘴硬,我知道良兒是個忠厚的孩子,就是你膽大妄爲。你既然沒結交匪類,我倒要問問你,你們兩個奴才的鏢和袖箭,怎麼都是毒藥的?怎麼來的?講!”南俠認爲這句話一問,兩個人都得嚇得顏色更變,沒想到夏九齡笑啦:“大爺,那不是您教給我們做的嗎?”
“什麼?我教你們做的?更是胡說!”“您彆着急,聽孩兒我跟您提提。”
“好,你給我講。”九齡這才細說一番。
當初老道爺叫他們倆幫助配藥,當天晚上練完了功夫,小哥倆回房休息,九齡可問司馬良:“良哥哥,大爺叫咱們倆明天幫助配藥,你說這是幹什麼?”
“老人家一個人忙不過來,必須有人幫忙啊。”夏九齡搖頭:“不對不對,哥哥,您到什麼時候才能聰明一些呢?”“你又數落我?”“我不是數落您,您想想這是配毒藥,咱們倆是伯父心愛的孩子,他要配藥,應該躲避咱們纔是,爲什麼還要咱們幫忙呢?”司馬良想了半天直搖頭:“想不出來。”“我告放您得啦。這是試試咱倆機靈不機靈,有心肺沒有。”“我不明白。”“哥哥,伯父人稱南俠,海內皆聞,而這種毒藥又是爲綠林不齒的東西,可又萬分珍貴。如果老人家要明說傳咱們,這不太合適。如果不傳,可伯父年紀已大啦,唯恐百年之後,就要失傳,爲了這個才讓咱們幫助配藥。”“是這麼回事麼?”“沒錯!這叫喑中傳授,明天配藥的時候,您記藥味和份量,我記炮製方法。”兩個人商量定啦,第二天開始配藥,兩個各人記各人的,一月時間配好,南俠把藥收起來,事情也就過去啦。夏九齡在暗地裏把藥味份量還有炮製方法都記下來,兩個人開始攢錢,夠數啦,到藥鋪去買藥,分幾次買好,兩個人也配了一料,跟着就訂做鏢和袖箭。毒藥暗器分兩種,一種是用毒藥鏢箭,還有一種,鏢的中心是空的,鏢尖兒上有個極小的孔,從鏢後邊把藥放進去堵嚴,當用暗器打傷對方之後,藥力即可順着鏢尖兒到了對方的身體以內,從而達到傷人的目的。夏九齡、司馬良的暗器就是屬於後一種的,其實兩個孩子出於好奇心理,倒不是爲了傷人去。到現在九齡婉轉的把事情原委說明。南俠聽了一個勁地念佛:“無量佛,是爲伯父之過也!好孩子,九齡你很聰明,但一定行端履正,不辜負山人疼愛你們一場纔對,把鏢箭中的毒藥退出來,今後不準使用。伯爺還會專門治毒藥傷,有了機會我也傳授給你們。”兩個孩子答應着跑回自己房中,把毒藥退出來,全都交給司馬道長。道爺收起戒尺,藏好毒藥事情就過去啦。今天海川一問,老仙長才把從前的事敘說明白。
按理說,這本是個小事,何必要提出這麼件事呢?我們說書的也講多少種筆法,如明筆、暗筆、倒插筆,咱們這筆書叫栽筆,意思是將來有用。說書講究來龍去脈,忌諱用什麼拿什麼,不用什麼忘什麼,所謂沒根的書不行,這兩個孩子永遠不打暗器,更不傷人,爲什麼要提起來?就是到後文書,陝西鳳翔府金風山古剎玉皇頂的方丈、金雞好鬥雙鋼掌赤膽俠慧斌僧,在四傑嶺用鋸齒峨嵋毒藥弩,打了山西太原府銀面仙猿鐵背崑崙石擇石金聲。當時無人能治,若非三俠趕到,司馬老俠給醫治,焉有這九十六歲老英雄的命在?
到那個時候過來就治傷,您不就感到突然了嗎?
閒話少說,老仙長一看童林很喜歡這兩個孩子,問:“你看這兩個孩子怎麼樣?”“道哥的親授當然高明,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可惜,這兩個孩兒的天賦資質都不錯,只是山人年歲高邁,也無精力,你要興一家武術,必須廣收桃李,好光大門戶,這兩個孩子,乾脆歸你得啦!”“哥哥,這兩個孩子是您心愛的,怎能奪兄長的愛哪?”“賢弟不必客氣,你就多受累啦。”
夏九齡第一個就跪下了:“師父,您就收下我們哥倆,我們早就聽伯父提過您,上次擂臺,您用陰陽手打了法禪和尚,人常說,學會陰陽手,打平天下遍地走,您就收下吧。”童海川點頭答應:“好,收下你們兩個,算我正式弟子。”小哥倆趴下磕頭。海川挨着給介紹,又叫過孔秀來道:“孔秀給你兩個小師兄磕頭吧。”“唔呀。”孔秀一聽就怔啦:“師父,我是先進門的,再說弟子的年齡也大,怎麼後進門的算爲師兄呢?”“胡說,你是記名弟子,他們兩個是正式的弟子,怎麼能論進門先後哪。”孔秀一想:哎呀,我這個徒弟還是個懸着的!“徒兒遵命啦。”孔秀給司馬良、夏九齡磕頭叫師兄。
道爺吩咐擺好素菜席大家入座,開懷暢飲。吃完飯之後,道爺安置一下廟裏的事,老和尚也回龍泉寺安置一番,拿着自己的兵刃鑌鐵亮銀槍,陶少仙也回去收拾一下,帶好兵刃,兩個孩子收拾停妥。老少羣雄八人從揚州出發,飢餐渴飲,過擺行船直往杭州而來,到了金龍鏢局門口。
侯振遠、李源、侯傑,還有一位老俠碧目虯髯,佩帶紅毛寶刀,是賽判飛行俠苗澤苗潤雨。原來這老哥倆先到了。侯二爺來到常州北門裏青楓巷,第一家是冷家,第二家是苗家,這就是當年孔秀偷錢的那家。二爺上前去,啪啪啪,拍打門環,時間不大,家人把門開啦:“爺臺,您找誰呀?”“管家,老夫山東侯傑,來拜訪苗老英雄。”“您稍候。”夥計往裏報告,苗老俠趕忙出來陪禮,二爺立即攙扶,請了安方纔往裏讓。客廳裏落坐,獻上茶來,喝了碗茶,苗澤道:“二哥,從山東來?老哥哥身體可好?”“家兄託庇粗安,代問賢弟好。劣兄不是從山東來,是從杭州來。”二爺把事情詳細說明:“子美叫哥哥我來請你,你能前去嗎?”“二哥這是什麼話,小弟正有意去杭州蘇橋鎮避主軒,要拜望久佔江南呂留良晚村老前輩。再說衆哥哥兄弟看得起我,還有新朋友童海川,我一定前往,先吃飯。”哥倆喝着酒,苗老俠叫人到後邊告訴姑娘苗飛霞出來。這姑娘今年都十九歲啦,比前幾年更俊美啦。姑娘出來,拜見二伯父。侯二爺很高興,自己沒兒沒女,看見人家的孩子更羨慕:“閨女起來,二大爺沒帶着什麼,只是小的時候,我的嬸母給了一個金如意,在我身上佩帶多年,送給孩子做個見面禮,祝你長命百歲,事事如意。”二爺從脖子上摘下來,送給姑娘。飛霞磕頭道謝。
次日帶好路費,老弟兄才奔杭州。到鏢局往裏奔客廳,與王爺、侯老俠見面,各道寒暄。侯二爺把請苗老俠的經過跟王爺都說清楚,直到今天南俠纔到,侯老俠帶衆人接到門前。張老俠跟苗澤是把兄弟,先過來磕頭問好,然後叫海川認識,海川行禮。南俠跟侯老俠等人見面,大家高高興興往裏來。
一進客廳,王爺恭候,侯振遠給介紹:“道兄,這是王爺。”“無量佛,爺駕在上,貧道稽首。”“哎喲,老仙長,偌大年紀道骨仙風,果然是武林豪傑,風塵俠隱,久仰久仰。仙長不要行禮,快快請坐,大家坐下坐下。”海川把司馬良、夏九齡叫過來給王爺磕頭,把南俠介紹的事說明。然後一一介紹。弟子們全進來行禮。王爺愛這兩個孩子,拉着他們的手問長問短。尤其是九齡,口齒清晰,王爺更愛。海川告訴他們倆:“今後侍奉王爺,就是你們兩個人的事啦。”二小答應着下去。
侯振遠把請他們的來意細說一遍,希望息事寧人,免動干戈。剛說到這裏,黃燦進來:“師爺,白亮求見。”侯振遠一擺手:“叫他先回去。”“是。”
南俠攔住:“既然來了,叫他進來吧,他不是飛龍鏢局的嗎?”“是。”黃燦轉身出來,不大工夫白亮進來道:“小子白亮,奉秋老俠的命令,給您帶來一封信。”說着,把信拿出來。侯老俠接過信:“黃燦,把白亮帶出去待茶。”白亮出去,侯老俠把信打開,上面寫道:“振遠吾兄座次,三次奉函相邀,未見回示,心實忐忑不安,因何黃鶴無音,甚爲悶悶。欲請閣下明日在擂臺相會,以慰渴念。書不盡言,敬請客安,秋田頓首。”侯老俠把信交給王爺,王爺傳給司馬道爺,大家全都看完。司馬空口誦佛號道:“無量佛,王爺,侯大弟,衆位賢弟,貧道以爲來到杭州,與賢弟商議,如何斡旋此事,雙方言歸於好,沒想到坐未安席,戰書即到,何欺人之甚耶!爺駕有何高見?”
王爺微然一笑:“司馬仙長,秋佩雨三次下書,無理太甚,有這麼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本人認爲事已至此,不妨回信明日開擂。”司馬仙長點頭道:“振遠大弟,王爺明鑑,看來秋老俠偌大年紀,十分跋扈,即使現在去見他,也是難以如願,不如回覆他,有什麼話擂臺去說。”可怎麼到擂臺上去了事呢?打架攤上怎麼能了事啊!老俠侯振遠答應取來紙筆,一揮而就,上寫:“秋老英雄臺鑒,久欽高名,如仰瞻泰山北斗,雲樹之思,何可言狀。
三次來函,一切盡悉,奈因冗事繁雜,未克如命。今蒙閣下相邀,就依尊意,明日北高峯得聆教誨,快何如之。草草不恭,敬乞原宥,侯廷頓首。“書信寫好,派人交給白亮回覆北俠。王爺同這些位武林豪俠高談闊論,對武林真有了進一步的瞭解。在這些人裏談到北俠秋田,沒有一位小瞧小看的,王爺恨不得馬上見見這位年高有德的出奇人物。海川也把在揚州飛龍觀發現二小之事跟王爺與侯老俠說了,只是現在不見王三虎回杭州。
到了晚上,大擺筵宴,大家入座,酒過三巡菜過五道,老俠吩咐慢上,道:“衆位仁兄賢弟,上次擂臺,由於王爺在此觀臨,一福壓百禍,總算化險爲夷。看來明日擂臺,依然能夠平安過去。話雖如此,也難免當場動手,愚意還是和上次一樣,願去者簽字,不願去者不勉強。”說完,黃燦把紙筆拿來,猛英雄於恆頭一個站起來:“誰不去,誰是小狗兒,不叫牛兒去,那哪兒行啊,給我簽上。”黃燦真給他簽上啦。王爺贊成:“來,我簽字。”
大家紛紛簽字。然後歸座。侯老俠執酒壺,從王爺以下都給滿酒,開懷暢飲。
吃完飯殘席撤下,早早休息。
次日清晨,大家陪着王爺梳洗盥漱已畢,擺上飯來。外面人等早已傳齊伺侯着,直到裏邊傳出話來:準備起程,衆星捧月,來到鏢局門前。海川到王爺的馬前,請王爺上馬,老少羣雄紛紛上馬,各抖絲繮,馬上加鞭,來到擂臺。喝,萬頭攢動,比前次的人還要多。大家下馬,下人們把馬拉走,來到東看臺。到北頭按次序坐好,獻茶擺點心。王爺看了看前次撞壞了的地方完全修好啦。不過擂臺下面,繩子拉得密啦。老百姓不能靠得太近。海川挨着王爺,一指西看臺,王爺往對面一瞧,果然一百多位英雄好漢,最前邊潘龍引導首一位老英雄,是個矮身材,足有八十六七歲。按南俠、北俠、鎮東俠這老三位排行,鎮東俠八十二歲、司馬道爺八十四歲、北俠八十六歲。秋老俠身穿米色長衫,扎絨繩兒,左肋下佩長劍。往臉上看,面似銀盆,兩道蠶眉,壽毫老長,一雙虎目炯炯放光,鼻如玉柱,脣若丹塗,一部銀髯胸前飄灑,精神矍鑠好神彩。有兩個小童兒高清、高和,身後還有三個大弟子:雙手託天逍遙鬼藍田寶、低頭看山自在鬼藍田玉、邁步過嶺無形鬼藍田璧。
這哥兒仨都是宣化府著名的財主,很早就跟秋老俠學藝。司馬道爺跟侯老俠商量:“現在秋老俠來啦,劣兄想到西看臺去一趟,給兩造說合說合。”侯振遠沉吟一下:“道兄的美意,小弟感激,只恐在這裏談說合二字,恐怕不好吧。”侯振遠想得對呀,要說合在城裏說合,怎麼到擂臺上來說合呀。南俠一擺手:“振遠大弟,我想秋田也是武林前輩。不能過爲己甚。還是去一趟好。”老俠答應道:“黃燦,你陪着師伯去趟西看臺。”“是,師伯跟我來吧。”爺倆一前一後,順扶手梯子下來,來到西看臺。白亮帶着幾個夥計都在下面哪:“黃鏢主有事吧?”“白亮,告訴你們潘鏢主,就說揚州司馬道長專程拜謁秋老俠客。”“您候着。”白亮跑上去,一會兒潘龍下來行禮:“司馬老仙長,家師叫我前來迎接,您請吧。”等南俠上了西看臺,北俠早在上邊等候:“哎呀,鼎鼎大名的南俠客海內尋針崑崙道長司馬道爺,恕過小老兒接待來遲啦。”“無量佛,老俠太客氣啦,貧道此番拜見閣下,原爲兩造爭鬥之事。”南俠剛要接着往下說,北俠伸手一攔:“我還認爲閣下面見秋田敘敘江湖舊事,原來閣下是爲了鏢局打擂之事,這確不敢奉命,今日之事,只有擂臺之上分個強存弱死,真在假亡。您要幫助秋田,謝謝您,老朽不敢奉邀,您要幫助姓侯的,打架不惱助拳人,我姓秋的不在乎,請回吧。”
南俠把臉都氣白啦:“無量佛,好,既然如此,貧道告辭。”“不送!”南俠氣吭吭往下走,黃燦也不敢問,二位回到東看臺。侯振遠一看南俠的氣色,就知道生氣了。“道兄,怎麼樣?”“無量佛,秋田枉爲人間俠客,偌大年紀,不通情理,事到如今,只有擂臺之上見生死。”
王爺在旁邊提醒大家:“衆位老俠客們,飛龍鏢局已經派人登臺啦,我們準備應戰吧。”果然有人上去了,這個人一登擂臺,臺底下“譁”來了陣嘲笑:“喲,這個人怎麼這樣啊?”原來此人身高不過四尺,雙肩抱攏,身穿藍布褲褂,腰裏扎着青布帶子,搬尖大灑鞋,白布襪子,圓臉型黑紫臉膛,短眉毛大三角兒眼,黃眼珠子,小鼻子大嘴岔,兩撇黃鬍子,大約有五十多歲。這個人來到臺口一抱拳:“鄉親們,在下宣化府的人氏,複姓藍田單字名寶,有個外號雙手託天逍遙鬼。受飛龍鏢局所邀,前來助拳。哪位上來,某家奉陪。”剛說完,聽東面看臺有人說:“呔,小小頑童,身不滿四尺,也敢擂臺論武!看來你們家裏的大人們不管孩子,我來管教管教你。”話音一落,嗖的一聲,躥下看臺,擰腰上擂臺。正是多臂童子夏九齡。擂臺下一陣大笑,高個頭的孩子怎麼這麼損哪!
根據上次擂臺的死人傷人,老俠侯振遠,不願意叫小弟兄上臺啦,因爲年輕好勝,沒輕沒重。沒想到夏九齡過來啦:“師大爺,侄男不才,願見頭功。”老俠把臉一沉:“小小年紀,搶贏鬥勝,有什麼好處,你應該好好地侍奉王爺。”誰知王爺說話啦:“老俠客,這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讓孩子上臺閱歷閱歷麼!九齡,我的面子,去吧去吧。”侯老俠心裏有氣:這幫孩子,將來都被王爺給寵壞了!老俠侯振遠哼了一聲:“這前兩仗必須打勝,你能成嗎?”“能成,師伯您等好吧。”夏九齡這小孩兒挺精明,知道藍田寶本領比自己強得多。師伯用話激我,前兩仗必須打勝,分明是叫我上臺捱揍去,我必須勝了才露臉。他想出個損主意來,上臺就氣他,把他氣暈了就能勝他,九齡才說出那麼一片話來。果然藍田大爺氣得哇呀呀怪叫如雷:“好小輩,纔出孃胎,就敢藐視某家,過來進招。”九齡故意地把臉往下一沉:“藍田寶竟敢在小爺面前無禮,你是個不夠尺寸的人,誰也不願跟你動手,小爺也是拿你開心解悶兒,你倒登着鼻子夠臉!好吧,我就把你扔下去。”
說着一個箭步躥過去,舉雙拳“雙風貫耳”照着藍田寶左右太陽穴打來。藍田寶跨左步右腳掃堂一腿,小短腿真利索。夏九齡腳尖點臺板,“嗖”的一下躥起來,左腳紮根右腳雞登步就踹。藍田寶縱身出去,兩個人插招換式打在一處。有這麼一句話,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兩看臺的人是練武的,都瞧的出來,九齡非捱打不成。西看臺上的一些人也在秋老俠的面前捧場:“老前輩,藍田大爺是您得意弟子,果然身手不凡,功夫很好,這個姓夏的孩子,真是小螞蚱行嫌路窄,鵬飛雲外恨天低。他差得太多。”
原來北俠秋佩雨,別看這麼大的份兒,可不善辭令,說話不成,老頭兒有個脾氣,最討厭說奉承話。“衆位,不要捧場吧,我看老大非輸不可。”
“喲,老爺子怎麼看呢?”“哼哼,他脾氣太暴,這個小孩兒機靈,嘴尖舌巧,並且還會冒壞。衆位不信,可以看麼?”現在擂臺上兩個人動手已經十幾個回合了。藍田寶摟打開封,招數加緊,身法特別快,把九齡圍在當中。
九齡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真打不過人家。他一着急,再看藍田寶,“猛虎出洞”奔胸膛打來。九齡根本躲不開,九齡一聲喝喊:“站住。”藍田寶聽他一喊,自己不知道什麼事,馬上把招數停住,往回下一撤拳,剛要問九齡你爲什麼喊站住?他還沒問,九齡用手一指:“藍田寶,你們哥們爲什麼上臺,倆打一個兒算什麼英雄?”這可是猛雞奪食兒!藍田寶想:你們上臺幹什麼?他一回頭,那意思叫他們回去,就在他一回頭的工夫,九齡一個跺子腳正踹在藍田寶的胸口上,嘭——“哎呀!”叭喳,把欄杆撞折啦,藍田寶咕嗵一下從擂臺上掉下去了。他哎喲哎喲爬起來,用手往臺上一指:“好小輩,你爲什麼說瞎話?你誑我!”九齡站在臺口,雙手叉腰:“藍田寶,應該置你於死地,幸虧你跑得快呀。”“你胡說,你誑我!”“哼,告訴你,這叫本領,有力使力,無力使智,你輸了沒有?輸了就認輸!”藍田寶有心再上臺,又覺着沒意思。只可分人羣來到西看臺下,擰腰縱上來。臺底下又亂又笑,議論紛紛:“這小孩真機靈,把矮老頭給打下來啦。”
老俠秋田等藍田寶回來,笑嘻嘻地看着他:“你這麼大歲數,叫小孩誑啦。”其實東看臺上侯老俠很不樂意:“爺以後可不能淨慣着他們,您看這孩子品德多壞。”王爺微笑搖頭道:“老俠客,司馬仙長,你們衆位很有經驗,在作戰上,九齡這孩子頗合兵法,這叫兵不厭詐,讓您說九齡不敵,站在那裏捱打,品德就好啦,心地就誠實啦。換句話說,人家給一刀,設法反敗爲勝的不誠實,可等着刀來致自己於死的算爲誠實。小則比自己,當然是暴虎馮河無所謂,可大則於國可就不一樣啦。一個戰鬥打勝威武不加,一個戰鬥打敗則有敗國亡身的關係呀!老俠您再想一想,這個孩子在將要被打的時候,還能出奇制勝,看來這個孩子不簡單,我看得獎勵。不知說得對不對。”
王爺的話,說得大家都十分佩服。老俠侯振遠連連點頭道:“爺真是遠見卓識。”
這個時候,夏九齡在臺上一抱拳道:“鄉親們,在下夏九齡,一時僥倖戰勝藍田老師父,人家比我強得多。現在再請一位。”猛然,西看臺有人高聲喊:“姓夏的,小小年紀狡詐得勝,有何德能之處?某家來也!”飛身影下看臺,長腰登擂臺,看熱鬧的一瞧,“譁”又全都笑了,又是個小老頭兒。
九齡一看,穿裝打扮年紀,跟剛纔那位一樣。問:“老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某家複姓藍田單名玉,有個外號低頭看山自在鬼,小娃娃,你取巧勝了某家兄長,你胎黃未退,乳臭未乾,竟敢欺心奸詐,諒你不是某家敵手!快快換能者前來。”九齡一陣冷笑:“藍田玉,你真是目光短淺之徒,豈不知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秤錘雖小能壓千斤,舟槳空長終被水沒,防風氏身橫九畝不脫會稽之誅,巨無霸腰大十圍難免昆陽之敗,昔仲尼師項橐,你怎敢小看年輕人?你就留神吧!”“小輩嘴尖舌巧,有功夫只管施展。”
九齡一笑:“藍田玉,你藐視小爺,我要憑一招一式贏你,那就不算本領!
這樣吧,咱倆比比輕功,不用動手自見分曉。“藍田玉一想:這孩子可壞,要是跟他動手,還要防備他冒壞,他提出比輕功,這倒不錯,他無法冒壞,我勝他易如反掌。”姓夏的,這輕功怎樣比法?“夏九齡用手一指上面頂棚的天花板:”藍田玉,你看這兒釘着一尺見圓的鐵圈兒,我們從這兒縱身蹦起來,順鐵圈底下鑽過去,然後頭衝下,再從這個鐵圈兒鑽回來,落在臺板上,身體不能碰這鐵圈兒,就算贏。“藍田玉擡頭往天花板上看:這鐵圈兒在哪兒,我怎麼看不見?”夏九齡一瞪眼:“嘿,你這眼睛往這兒看。”九齡貓着腰,左手往上指,藍田玉仰着脖子往前湊合,九齡一瞧夠上啦,猛地一擡右腳,照定藍田玉的小肚子上,嘭,“下去唄!”藍田玉的樂可大啦,“哎呀”一聲從臺上像一個皮球似的摔在臺下,老百姓譁一下子全跑開了,可把這位二爺給摔壞了,起也起不來了。“哎喲呀喲,姓夏的好小子,你趁我不防範,給我踢下來,你好、好不了。”說話都費勁啦。九齡一陣大笑:“藍田玉,我替你師父教訓你,這擂臺,不是你們家的客廳。姓夏的踢你一腳,叫你長經驗長能爲,要給你一刀,你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你丟人不丟人?
快回去吧!“藍田玉氣得一抱拳:”遵命。“啊,還遵命哪!夏九齡在臺上洋洋得意,剛要說話,猛然,西看臺有人喊:”小娃娃,以詐取勝算什麼人物,綠林道沒有你這種好漢子!來來來,某家與你討教。“飛身形上擂臺,臺底下嘩的一下,又全都大笑起來,怎麼又是一位身體矮小的人物。此人正是邁步過嶺無形鬼藍田璧。夏九齡心裏明白:這三位誰都比我高得多,難道說這位還能讓我蒙了麼?乾脆見好就收吧,想到這兒,他一跺腳:”嗨,我只說上得臺來,會鬥成名的大人物,原來又上來一位矮小的人物,得,算我倒黴,回見吧。“說完一打腰下擂臺走了。氣得三爺藍田璧哇呀呀怪叫如雷:”姓夏的你上來!“九齡連理都不理,回到東看臺,站在侯振遠的面前:”師伯,侄男想會戰兩位出類拔萃的英雄,沒想到還是個矮老頭,就不願再戰啦。“
老俠哼了一聲:“不好好學能爲,只在奸巧上下功夫,怎成大器?”九齡一吐舌頭,心想,費了半天力氣不落好哇!王爺倒是很誇獎。
藍田璧在臺上一站:“四方朋友聽真,在下名叫藍田璧,剛纔這位姓夏的有自知之明,不敢動手,東看臺還有哪位朋友登臺較量?”藍田璧連問數聲,無人答言。王爺可說話啦:“侯老俠,人家叫陣哪,趕緊派人吧。”夏九齡一指:“王爺看哪,那不是有人去了嗎?”王爺一看,喝!傻小子於恆,晃晃悠悠,雙手分人羣:“起來起來,快讓我打擂去,好吃大饅頭。”到了擂臺邊,兩邊都有大木梯子,他順着梯子就上來啦。老俠侯振遠很生氣,他衝着張旺、孔秀瞪眼:“又是你們指使的吧。”
這回沒說錯,其實傻小子明白,跟壞事包張旺他們在一起自己總吃虧,可他跟別人呆不到一塊兒,他們仨人總在一起。張旺、孔秀冤他:“唔呀,吾說牛兒小子,你曉得今天到這裏來幹什麼?”“我哪知道?”“吾來告訴你,我們大家到這旮裏贏大饅頭。”“大饅頭都是我的。”張旺唸佛:“彌陀佛,牛兒小子。”“哎,壞事包,饅頭是我的。”“你看看西邊。”“看什麼?”“那邊有饅頭,要想吃,你必須上擂臺。”“上擂臺去呀?”“對,你打躺下一個是兩個饅頭一碗肉。”“不夠吃啊?”“你打躺下倆人,就是四個饅頭兩碗肉。”“誰給我記數?”“我們倆替你記着。”“別記錯了。”
“記不錯。”“我就去。”“唔呀,你不要忙,實在不夠吃,你看見那個白鬍子老頭了?”“老頭兒?看見啦。”“你要把他打躺下就好了,他一個人兒就是一屜饅頭一鍋肉。”“那可就夠吃啦。”“快去吧。”這樣兒,猛英雄於恆下看臺,分人羣登上擂臺。往當中一站,兩隻手一捂肚子,雌雄眼兒一瞪:“饅頭肉過來。”藍田璧一想:誰是饅頭肉哇?傻小子扣着食哪!“猛漢,通上名來。”“喲,麻煩啦,你聽着別嚇趴下了。吾乃淮安府漂母河於家莊姓於名恆號寶元。師父起的外號叫叱海金牛!來吧!”說完一捂肚子,雌雄眼瞪圓。藍田璧左手一晃面門,右手拳“猛虎出洞”,照於垣胸前就打。
傻小子嘴裏嘀咕:“再來點,再來點。”嚇得藍田璧往回下一撤:“猛漢,你說什麼哪?”“混蛋哪,饅頭肉!還招早了,就得餓着。”藍田璧一咬牙,蹦起來就一拳,眼看拳到啦,於恆又道:“再來點吧。”隨着左手往起一撩,右手一託他的小腹,“嘭”,把藍田璧給托起一丈高。往下一落,“叭嚓”,差點給摔死。他一咕碌爬起來,捂着肚子轉了好幾個圈兒,才緩過這口氣來。
傻小子一捂肚子:“臭豆腐、壞事包,給我記着饅頭肉哇”,還有誰上我這兒擂來?“
猛然間,有人喊:“傻小子不要裝傻充楞,某家來也。”西看臺飛下一人,長腰登擂臺。猛英雄急看來人,大高個兒,五十多歲,寬腦門大鼻子頭,大嘴岔兒,黃眉毛黃連鬢鬍子,深眼窩黃眼珠子,一身藍系絨繩,倒是英雄形象。“猛漢,某家會會你。”“好說好說饅頭肉,你叫什麼東西?”“某乃江西臨江府夾江驛龍泉塢金肩鐵臂蒼龍王增是也。”“饅頭肉,你是龍兒小子,快過來。”王增也是老人物啦。往前上步,右手掌奔傻小子胸前就打。
於恆的招數是一招接一招的用,不能錯了。他要第二式:伏虎將軍神威廣,急提猛按莫因循。他一說再來點,左手往上翻,一提王增的右掌。王增往後一撤,哪知道傻小子的厲害,右手從上往下,這手叫“月罩雲龍”。大巴掌猛的往下一按,正是王增的腦瓜頂兒,“叭——”可了不得了,把王增的鼻涕眼淚全打出來,硬給打了個大坐墩兒,疼得他齜牙咧嘴。傻小子兩隻手又一託他的下巴,一按腦袋,這通晃悠!擂臺下一陣笑聲,傻小子捂肚子,朝東看臺張旺道:“記着兩饅頭一碗肉。還不夠吃哪,還有哪位再給添一點兒?”
西看臺有人答話:“我來也。”飛身形下看臺,長腰登擂臺,傻小子高興:“好小子,真孝順,知道我不夠吃。”這個人一瞪眼:“讓你知道叱海烏龍王甲的厲害。”王甲搶步進身,搶雙拳打虎式,“泰山壓頂”奔傻小子頭部砸來。傻小子一看雙拳到啦,上右步順右手,斜肩帶背奔脖子砸來,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王甲想躲焉得能夠?右手掌正剁在脖子上,“叭”可了不得了,把王甲的脖子給砍歪了。疼得他一個鯉魚打挺起來,捂着脖子直轉悠。再看傻小子一隻眼睛瞪圓,在臺上也轉上啦。一邊轉一邊喊:“嗨喲,錯啦錯啦,要了我的命啦,師父不給饅頭吃,錯啦。”兩看臺上的人都納悶兒,傻小子怎麼啦?王爺忙叫孔秀過去問問。“唔呀,傻老牛,你怎麼了?”“混蛋,我的招用錯啦。”
剛纔咱們提啦,他的招換着用,按秩序應該是:前衝錘法誰能擋,倒推九牛勇絕倫。那就是王甲雙拳到啦,於恆該是上右步用右手封拳,右手用前衝錘奔王甲的小腹或者前胸就對啦。傻小子當時一急跳過去啦,用了立掌斜臂開山斧,這樣把王甲給剁啦。他自己的招兒錯格兒啦,猛英雄焉能不急呢?
“錯啦,哪位快來給找補找補吧。”——看來沒人給找補上,傻小子就得急死!猛然間:“有人喊:”猛漢,我來給你找補上。“”太好啦,你真孝順。“
飛身形上擂臺,正是遠東鏢局鏢主單鞭將邊老橋,六十多歲很精神,傻小子笑啦:“老頭兒,看見就喜歡你,快找補。”邊老橋真沒瞧起傻小子,上右步腳踏中宮,右手掌奔於恆胸前便打。“再來點,真合適,再來點,真合適。”
傻小子高興,邊老橋掌奔胸膛,正好給傻小子遞過來,他左手一攥拳,從下往上翻,反拳一壓,右手攥拳,正好使用前衝錘,“嗚”的一下正打在邊老橋的胸口上,這麼大的年紀,差點給打死!“哇”地一聲,仰面朝天出去一條兒,撲通,倒在臺板兒上,當時都昏過去啦!潘龍潘宏鼎親自帶人上擂臺把老橋擡回西看臺。傻英雄兩手捂肚子,又道:“嘿,你是個好人,到底給我找補上啦,壞事包哇,記着饅頭肉,還有誰再給添一份?”這時候,有人高聲說話:“傻小子,待某來。”說罷飛身形登擂臺,正是營口永發鏢局鏢主神槍張凱要會鬥於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