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列傳第二十一

○李穀 昝居潤 竇貞固 李濤弟浣 孫仲容 王易簡 趙上交 子?嚴 張錫 張鑄 邊歸讜 劉溫叟子燁 孫幾 劉濤 邊光範 劉載 程羽

李穀,字惟珍,潁州汝陰人。身長八尺,容貌魁偉。少勇力善射,以任俠爲事,頗爲鄉人所困,發憤從學,所覽如宿習。年二十七,舉進士,連闢華、泰二州從事。

晉天福中,擢監察御史。少帝領開封尹,以穀爲太常丞,充推官。晉祖幸鄴,少帝居守,加穀虞部員外郎,仍舊職。少帝爲廣晉尹,穀又爲府推官。及即位,拜職方郎中,俄充度支判官,轉吏部郎中,罷職。天福九年春,少帝親征契丹,詔許扈從,充樞密直學士,加給事中。爲馮玉、李彥韜所排。會帝再幸河北,改三司副使,權判留司三司事。

開運二年秋,出爲磁州刺史、北面水陸轉運使。契丹入汴,少帝蒙塵而北,舊臣無敢候謁者,穀獨拜迎於路,君臣相對泣下。穀曰:“臣無狀,負陛下。”因傾囊以獻。會契丹主發使至州,穀禽斬之,密送款於漢祖,潛遣河朔酋豪樑暉入據安陽,契丹主患之,即議北旋。

會有告契丹以城中虛弱者,契丹還攻安陽,陷其城,穀自郡候契丹,遂見獲。契丹主先設刑具,謂之曰:“爾何揹我歸太原?”穀曰:“無之。”契丹主因引手車中,似取所獲文字,而穀知其詐,因請曰:“如實有此事,乞顯示之。”契丹國制,人未伏者不即置死。自後凡詰穀者六次,穀詞不屈。契丹主病,且曰:“我南行時,人云爾謂我必不得北還,爾何術知之?今我疾甚,如能救我,則致爾富貴。”穀曰:“實無術,蓋爲人所陷耳。”穀氣色不撓,卒寬之。

俄而德光道殂,永康繼立,署穀給事中。時契丹將麻答守真定,而李崧、和凝與家屬皆在城中。會李筠、何福進率兵逐麻答,推護聖指揮使白再榮權知留後。再榮利崧等家財,令甲士圍其居以求賂,既得之,復欲殺崧等滅口。穀遽見再榮謂之曰:“今國亡主辱,公輩握勁兵,不能死節,雖逐一契丹將,城中戰死者數千人,非獨公之力也。一朝殺宰相,即日中原有主,責公以專殺,其將何辭以對?”再榮甚懼,崧等獲免。

漢初,入拜左散騎常侍。舊制,罷外郡歸本官,至是進秩,獎之也。俄權判開封府。時京畿多盜,中牟尤甚,穀誘邑人發其巢穴。有劉德輿者,樑時屢攝畿佐,居中牟,素有乾材,穀即署攝本邑主簿。浹旬,穀請侍衛兵數千佐德輿,悉禽賊黨,其魁一即縣佐史,一御史臺吏。搜其家,得金玉財貨甚衆,自是行者無患。俄遷工部侍郎。

周祖西征,爲西南面行營水陸轉運使。關右平,改陳州刺史。會有內難,急召赴闕。周祖兵入汴,命權判三司。廣順初,加戶部侍郎。未幾,拜中書侍郎、平章事,仍判三司。初,漢乾祐中,周祖討河中,穀掌轉運,時周祖已有人望,屬漢政紊亂,潛貯異志,屢以諷穀,穀但對以人臣當盡節奉上而已。故開國之初,倚以爲相。是歲,淮陽吏民數千詣闕請立生祠,許之,穀懇讓得止。

先是,禁牛革法甚峻,犯者抵死。穀乃校每歲用革之數,凡田十頃歲出一革,餘聽民私用。又奏罷屯田務,以民隸州縣課役,盡除宿弊。穀父祖本居河南洛陽,經巢之亂,園廬蕩盡,穀生於外。既貴,訪得舊地,建蘭若,又立垣屋,凡族人之不可仕者分田居之。詔改清風鄉高陽裏爲賢相鄉勳德里。

二年,晨起僕階下,傷右臂,在告,旬中三上表辭相位,周祖不允,免朝參,視事本司,賜白藤肩輿,召至便殿勉諭。穀不得已,起視事。徵兗州,爲東京留守、判開封府事。

顯德初,加右僕射、集賢殿大學士。從世宗徵太原,遇賊於高平,匿山穀中,信宿而出,追及乘輿,世宗慰撫之。世宗將趨太原,命穀先調兵食,又代符彥卿判太原行府事。師還,進位司空、門下侍郎,監修國史。穀以史氏所述本於起居注,喪亂以來遂廢其職,上言請令端明、樞密直學士編記言動,爲內廷日曆,以付史官。是歲,河大決齊、鄆,發十數州丁壯塞之,命穀領護,刻期就功。

二年冬,議伐南唐,以穀爲淮南道行營前軍都部署,兼知廬、壽等州行府事,忠武軍節度王彥副之,韓令坤以下十二將率從。穀領兵自正陽渡淮,先鋒都將白延遇敗吳軍數千於來遠,又破千餘人于山口鎮,進攻上窯,又敗千餘衆,獲其小校數十人,長圍壽春。南唐遣大將劉彥貞來援,穀召將佐謀曰:“今援軍已過來遠,距壽陽二百里,舟棹將及正陽。我師無水戰之備,萬一斷橋樑,隔絕王師,則腹背受敵矣。不如退守浮樑,以待戎輅之至。”初,世宗至圉鎮,已聞此謀,亟走內侍乘驛止之。穀已退保正陽,仍焚芻糧,回軍之際,遞相掠奪,淮北役夫數百悉陷於壽春。世宗聞之怒,亟命李重進率師伐之,以穀判壽州行府。是秋,詔歸闕,得風痹疾,告滿百日,累表請致仕,優詔不允。每軍國大事,令中使就第問之。

四年春,吳人壁紫金山,築甬道以援壽春,不及者數裏。師老無功,時請罷兵爲便,世宗令範質、王溥就穀謀之。穀手疏請親征,有必勝之利者三,世宗大悅,用其策。及淮南平,賞賜甚厚。出穀疏,令翰林學士承旨陶穀爲贊以賜之。是夏,世宗還,穀扶疾見便殿,詔令不拜,命坐御坐側。以抱疾既久,請辭相位。世宗怡然勉之,謂曰:“譬如家有四子,一人有疾,棄而不養,非父之道也。朕君臨萬方,卿處輔相之位,君臣之間,分義斯在,奈何以祿奉爲言。”穀愧謝而退。俄以平壽州,敘功加爵邑。是秋,穀抗表乞骸骨,罷相,守司空,加邑封,令每月肩輿一詣便殿,訪以政事。

五年夏,世宗平淮南迴,賜穀錢百萬、米麥五百斛、芻粟薪炭等。恭帝即位,加開府儀同三司,進封趙國公。求歸洛邑,賜錢三十萬,從其請。太祖即位,遣使就賜器幣。建隆元年,卒,年五十八。太祖聞之震悼,贈侍中。

穀爲人厚重剛毅,深沉有城府,雅善談論,議政事能近取譬,言多詣理,辭氣明暢,人主爲之聳聽。人有難必救,有恩必報。好汲引寒士,多至顯位。與韓熙載善,熙載將南渡,密告穀曰:“若江東相我,我當長驅以定中原。”穀笑曰:“若中原相我,下江南探囊中物耳。”穀後果如其言。李昉嘗爲穀記室,在淮上被病求先歸。穀視之曰:“子他日官祿當如我。”昉後至宰相、司空。

周顯德中,扈載以文章馳名,樞密使王樸薦令知制誥。除書未下,樸詣中書言之。穀曰:“斯人薄命,慮不克享耳。”樸曰:“公在衡石之地,當以材進人,何得言命而遺才。”載遂知制誥,遷翰林學士,未幾卒。世謂樸能薦士,穀能知人。穀歸洛中,昭義李筠以穀周朝名相,遺錢五十萬,他物稱是,穀受之。既而筠叛,穀憂恚而終。子吉至補闕,拱至太子中允。

昝居潤,博州高唐人。善書計。後唐長興中,隸樞密院爲小吏,以謹願稱。晉初,出掌滑州廩庾,遂補牙職。會景延廣留守西洛,署爲右職。延廣卒,居潤往依陝帥白文珂,文珂致仕,乃表薦居潤於周祖。

時世宗尹京,詔以補府中要職。即位,擢爲軍器庫使。從徵高平,以功遷客省使,知青州。從向拱西征,爲行營都監,秦、鳳平,以居潤爲秦州,歷知鳳翔、河中府。顯德三年秋,遷內客省使,代王樸知開封府。四年,再幸壽州,命爲副留守。十月,幸淮上,以居潤爲宣徽北院使兼副留守。五年夏,南征還,復判開封府。六年,徵關南,爲東京副留守。及吳廷祚出塞河,命居潤權知開封府事。廷祚爲樞密使,真判開封府,改左領軍衛上將軍。恭帝嗣位,加檢校太傅。

太祖立,加檢校太尉。及徵澤、潞,命赴澶州巡警。師還,權知鎮州,加左領軍衛上將軍。建隆二年,又權知澶州。八月,拜義武軍節度,在鎮數年,得風痹,詔還京師。乾德四年,卒,年五十九,贈太師。

居潤性明敏,有節概,篤於行義。初,晉室將亡,景延廣委其族自洛赴難,至則爲遼人所執。遼人在洛者遽欲恣摽掠,延廣僚吏部曲悉遁,獨居潤力保護,其家以安。居潤與太祖同事世宗,情好款浹,嘗薦沈倫於太祖,以爲純謹可用,後至宰相,世稱其知人。

子惟質至內園使,弟居濟至水部員外郎。大中祥符三年,錄其孫建中爲三班借職。

竇貞固,字體仁,同州白水人。父專,後唐左諫議大夫。貞固幼能屬文,同光中舉進士,補萬全主簿。丁內艱去官,服除,授河東節度推官。時晉祖在藩,以貞固廉介,甚重之。及即位,擢爲戶部員外郎、翰林學士,就拜中書舍人。

天福三年,詔百僚各上封事,貞固疏曰:“臣聞舉善爲明,知人則哲。聖君在位,藪澤豈有隱淪;昭代用材,政理固無紊亂。求賢若渴,從諫如流,鄭所以譽子皮;囗囗囗囗,囗囗囗囗,魯所以譏文仲。爲國之要,進賢是先。陛下方樹丕基,宜求多士。乞降詔百僚,令各司議定一人,有何能識,堪何職官,朝廷依奏用之。若能符薦引,果謂當才,所奏之官,望加獎賞;如乖其舉,或涉徇私,所奏之官,宜加黜罰。自然官由德序,位以才升。三人同行,尚聞擇善;十目所視,必不濫知。臣職在論思,敢陳狂狷。”書奏,帝深嘉之,命所司著爲令典。明年,改御史中丞,與太常卿崔梲、刑部侍郎呂琦、禮部侍郎張允同詳定正冬朝會禮節、樂章及二舞行列。歷刑部、門下二侍郎。

少帝即位,拜工部尚書。遷禮部尚書,知貢舉。舊制,進士夜試,繼以三燭。長興二年改令晝試,貞固以晝晷短,難盡士材,奏復夜試。擇士平允,時論稱之。改刑部尚書,出爲潁州團練使。歲餘,復拜刑部尚書。

漢祖入汴,貞固與禮部尚書王鬆率百官見於滎陽西,漢祖駐駕,勞問久之。初營宗廟,帝以姓自漢出,遂襲國號,尊光武爲始祖,並親廟爲五。詔羣臣議,貞固上言曰:“按《王制》:”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士一。‘《正義》曰:“周之制七廟者,太祖及文王、武王之祧與親廟四也。’又曰:”七廟者,據周也。有其人則七,無其人則五。‘至光武中興,及魏、晉、宋、齊、隋、唐,或立六廟,或立四廟,蓋建國之始,未盈其數也。《禮》曰’德厚者流光‘,此天子可以祀六世之義也。今陛下大定寰區,重興漢祚,旁求典禮,用正宗祧,伏請立高、曾、祖、禰四親廟。及自古聖王祖有功、宗有德、更立始祖在四廟之外,不拘定數,所以或五廟或七廟。今請尊高皇帝、光武皇帝爲始祖,法文王、武王不遷之制,用歷代六廟之規,庶合典禮。“漢祖從之。論者以天子建國,各從其所起,堯自唐侯,禹生大夏是也。立廟皆祖其有功,商之契,周之後稷,魏之武帝,晉之三廟是也。高祖起於晉陽,而追嗣兩漢,徒以同姓爲遠祖,甚非其義;貞固又以四親匹庶,上合高、光,失之彌遠矣。但援立親廟可也,佘皆非禮。俄遷吏部尚書。

初,帝與貞固同事晉祖,甚相得。時蘇逢吉、蘇禹珪自霸府僚佐驟居相位,思得舊臣冠首,以貞固持重寡言,有時望,乃拜司空、門下侍郎、平章事、弘文館大學士。貞固少時中蠱,若贅在喉中,常鯁閡。及爲相日,因大吐,有物狀蜥蜴落銀盤中,毒氣衝盤,焚於中衢,臭聞百步外,人皆異之。隱帝即位,加司徒,改本貫永安鄉爲賢相鄉,班瑞裏爲勳貴裏。楊邠、史弘肇、王章樹黨恣橫,專權凌上,貞固但端莊自持,不能規救。

周祖兵起,貞固與蘇逢吉奉隱帝兵次於野,敗。逢吉倉黃自殺,貞固遂詣周祖。周祖稱太后制,委貞固與蘇禹珪、王峻同掌軍國政事。周祖登位,加兼侍中。會以馮道爲首相,改監修國史。俄罷相,守司徒,封沂國公。世宗即位,以範質爲司徒,貞固遂歸洛陽,輸課役,齒爲編民。貞固不能堪,訴於留守向拱,拱不聽。

宋初,以前三公赴闕陪位,詣範質,求任東宮三少,預朝請,質不爲奏。乃還洛,放曠山水,與布衣輩攜妓載酒以自適。開寶二年病困,自爲墓誌,卒,年七十八。

李濤,字信臣,京兆萬年人。唐敬宗子郇王瑋十世孫。祖鎮,臨濮令。父元,將作監。朱樑革命,元以宗室懼禍,挈濤避地湖南,依馬殷,署濤衡陽令。濤從父兄鬱仕樑爲閣門使,上言濤父子旅湖湘,詔殷遣歸京師,補河陽令。

後唐天成初,舉進士甲科,自晉州從事拜監察御史,遷右補闕。宋王從厚鎮鄴,以濤爲魏博觀察判官。歲餘,入爲起居舍人。

晉天福初,改考功員外郎、史館修撰。晉祖幸大梁,張從賞以盟津叛,陷洛陽,扼虎牢。故齊王全義子張繼祚者實黨之,晉祖將族其家。濤上疏曰:“全義歷事累朝,頗著功效。當巢、蔡之亂,京師爲墟,全義手披荊棘,再造都邑,垂五十年,洛民賴之。乞以全義之故,止罪繼祚妻子。”從之。嘗奉詔爲宋州括田使,前雄州刺史袁正辭齎束帛遺濤,以田園爲託,濤表其事,晉祖嘉之。正辭坐降一階,濤遷浚儀令。改比部郎中、鹽判官,改刑部郎中。

涇帥張彥澤殺記室張式,奪其妻,式家人詣闕上訴。晉祖以彥澤有軍功,釋其罪。濤伏閣抗疏,請置於法。晉祖召見諭之,濤植笏叩階,聲色俱厲,晉祖怒叱之,濤執笏如初。晉祖曰:“吾與彥澤有誓約,恕其死。”濤厲聲曰:“彥澤私誓,陛下不忍食其言;範延光嘗賜鐵券,今復安在?”晉祖不能答,即拂衣起,濤隨之,諫不已。晉祖不得已,召式父鐸、弟守貞、子希範等皆拜以官,罷彥澤節制。濤歸洛下,賦詩自悼,有“三諫不從歸去來”之句。先是,範延光據鄴叛,晉祖賜鐵券許以不死,終亦不免,故濤引之。晉祖崩,濤坐不赴臨,停。未幾,起爲洛陽令,遷屯田職方郎中、中書舍人。

會契丹入汴,彥澤領突騎入京城,恣行殺害,人皆爲濤危之。濤詣其帳,通刺謁見。彥澤曰:“舍人懼乎?”濤曰:“今日之懼,亦猶足下昔年之懼也。向使先皇聽僕言,寧有今日之事。”彥澤大笑,命酒對酌,濤神氣自若。

漢祖起義至洛,濤自汴奉百官表入對,漢祖問京師財賦,從契丹去後所存幾何,濤具對稱旨,漢祖嘉之。至汴,以爲翰林學士。杜重威據鄴叛,高祖命高行周、慕容彥超討之,二帥不協。濤密疏請親征。高祖覽奏,以濤堪任宰輔,即拜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平章事。

隱帝即位,楊邠、周祖共掌機密,史弘肇握兵柄,與武德使李鄴等中外爭權,互作威福。濤疏請出邠等藩鎮,以清朝政。隱帝不能決,白於太后,太后召邠等諭之。反爲所構,免相歸第。時中書廚釜鳴者數四,濤晝寢閣中,夢嚴飾廳事,羣吏趨走,雲迎新宰相帶諸司使,既寤,心異之。數日濤罷,以邠爲相兼樞密使。及周祖舉兵,太后倉皇涕泣曰:“不用李濤之言,宜其亡也。”

周初,起爲太子賓客,歷刑部、戶部二尚書。世宗宴駕,爲山陵副使。恭帝即位,封莒國公。

宋初,拜兵部尚書。建隆二年,濤被病。有軍校尹勳董浚五丈河,陳留丁壯夜潰,勳擅斬隊長陳琲等十人,丁夫七十人皆杖一百,刵其左耳。濤聞之,力疾草奏,請斬勳以謝百姓。家人謂濤曰:“公久病,宜自愛養,朝廷事且置之。”濤憤言曰:“人孰無死,但我爲兵部尚書,坐視軍校無辜殺人,烏得不奏?”太祖覽奏嘉之,詔削奪勳官爵,配隸許州。濤卒,年六十四,贈右僕射。

濤慷慨有大志,以經綸爲己任。工爲詩,筆札遒媚,性滑稽,善諧謔,亦未嘗忤物,居家以孝友聞。景德三年,其孫惟勤詣闕自陳,詔授許州司士參軍。子承休至尚書水部郎中,承休子仲容。

濤弟浣,字日新。幼聰敏,慕王、楊、盧、駱爲文章。後唐長興初,吳越王錢騑卒,詔兵部侍郎楊凝式撰神道碑,令浣代草,凡萬餘言,文彩遒麗,時輩稱之。秦王從榮召至幕中,從榮敗,勒歸田裏。久之,起爲校書郎、集賢校理。晉天福中,拜右拾遺,俄召爲翰林學士。會廢學士院,出爲吏部員外郎,遷禮部郎中、知制誥。復置翰林,遷中書舍人,再爲學士。時濤在西掖,縉紳榮之。

契丹入汴,浣與同職徐臺符俱陷塞北。永康王兀欲襲位,置浣宣政殿學士。兀欲死,述律立,以其妻族蕭海貞爲幽州節度使。海貞與浣相善,浣乘間諷海貞以南歸之計,海貞納之。

周廣順二年,浣因定州孫方諫密表言契丹衰微之勢,周祖嘉焉,遣諜者田重霸齎詔慰撫,仍命浣通信。浣復表述契丹主幼弱多寵,好擊鞠,大臣離貳,若出師討伐,因與通好,乃其時也,請速行之。屬中原多事,不能用其言。

浣在契丹嘗逃歸,爲其所獲,防禦彌謹。契丹應歷十二年六月卒,時建隆三年也。濤收浣文章編之爲《丁年集》。浣二子,承確主客郎中,承續職方郎中。

仲容字儀父,舉進士甲科,除大理評事、知三原縣。累擢監察御史,爲殿試進士考官。真宗問題義,對稱旨,詔試中書,擢左司諫、直史館。天聖中,以起居郎爲知制誥,累遷右諫議大夫。在西掖八年,次當補學士,而不爲宰相張士遜所喜,罷爲給事中、集賢院學士、判史館、司農寺,復知制誥。及石中立、張觀補學士,始以爲翰林侍讀學士。久之,兼龍圖閣學士,至戶部侍郎卒。

仲容性醇易,喜飲酒,不與物忤,與人言,未嘗及勢利。三弟早卒,字其諸孤十餘人如己子,當世稱其長者。然於吏事非所長。自集制草爲《冠鳳集》十二卷。

王易簡,字國寶,京兆萬年人。性介特寡合。曾祖朏,唐劍州刺史。祖遠,連州刺史。父貫,唐州刺史。易簡少好學,工詩。會僖宗幸蜀,長安兵亂,避地山谷。樑乾化中,邵王友誨鎮陝,易簡舉進士,詣府拔解,友誨贈錢二十萬。明年遂擢第,復隱華山。邠帥韓恭闢觀察支使。府罷,華帥李保衡復辟從事。逾年,尹皓代保衡,易簡仍在幕府。

會朱友謙以河中叛歸莊宗,攻華州甚急,城中危懼,鹹請築月城以自固。皓恃勇不聽,下令曰:“有敢復言者斬。”易簡固請,乃許。板築始畢,外城果壞,軍民賴之。會夜不能攻,友謙遂遁去。皓卒,易簡歸田裏。久之,召爲著作郎,數月棄去。復召爲右拾遺,上書忤旨,出爲鄧州節度推官。

後唐同光中,遣魏王繼岌伐蜀,以宰相郭崇韜爲招討使,辟易簡爲巡官,改魏王都督府記室參軍。明宗即位,周帥羅周恭闢爲掌書記。府罷,退居華陰,作《小隱詩》二十首並序以見志,好事者多傳誦。秦王從榮聞而重之,謂宰相馮道、李愚曰:“易簡有才,豈宜久居外地。”即召爲祠部員外郎,改水部郎中、知制誥,拜中書舍人。

晉初,賜金紫,判弘文館、史館事。晉祖爲治務求速效,易簡上《漸治論》以諫之,詔書褒答,以論付史館。及廢翰林學士,易簡兼知內製,又拜御史中丞,歷右丞、吏部侍郎、左丞、判吏部銓。嘗上言:“選門格敕條件具存,藩府官僚習熟者少,凡給文解,未曉規程,以致選人詣都,親求解樣,往來跋涉,重可傷閔,傳寫少差,旋複驗放。乞自今委南曹詳定解樣,兼錄長定格取解條,下諸州,板置州院門,每取解時,準條式遵行。”從之。晉祖在大梁,臺省湫隘,易簡奏舉故事,一歲得元省錢二百萬,繕治省署及造器物,號爲舉職。

周朝諱“簡”,易止名易。廣順初,遷禮部尚書。是冬,合三銓爲一,令易簡權判,俄改刑部尚書。周祖將親郊,命判兵部,會冊四廟,命爲副使。周祖晏駕,爲山陵副使。顯德四年,告老,以太子少保致仕,歸鄉里。

宋初,召加少傅。所居華陰,構一鳴堂、二品樓,優遊自適。建隆四年四月,無疾卒,年七十九。子景讓,進士及第,至尚書郎。

趙上交,涿州范陽人。本名遠,字上交,避漢祖諱,遂以字稱。祖光鄴,鄂州錄事參軍。父簡章,涿州司馬。上交身長七尺,黑色,美風儀,善談論,負才任氣,爲鄉里所推。

後唐同光中,嘗詣中山幹王都。有和少微者亦在都門下,忌之,頗毀訾上交,都遂不爲禮。上交不得志,因南遊洛陽,與中官驃騎大將軍馬紹宏善。紹宏領北面轉運制置大使,表爲判官,遷殿中丞。秦王從榮開府兼判軍衛,以上交爲虞部員外郎,充六軍諸衛推官。李浣、張沆、魚崇遠皆白衣在秦府,悉與上交友善。累遷司封郎中,充判官。從榮素豪邁,不遵禮法,好暱羣小。上交從容言曰:“王位尊崇,當修令德以慰民望,王忍爲此,獨不見恭世子、戾太子之事乎?”從榮怒出之,歷涇、秦二鎮州節度判官。從榮及禍,僚屬皆坐斥,上交由是知名。

晉初,召爲左司郎中、度支判官,歷右諫議大夫。會廢翰林學士,以上交爲中書舍人、知內外製,遷刑部侍郎。嘗上言:“伏睹長興中詔書:”州縣官在任詳讞刑獄、昭雪人命者,不限歲月赴選,許令超資注官,仍賜章服。諸道州府給付公驗,躬赴行部投狀,隨給優牒,庶絕欺罔,以存激勸。‘載詳元詔,止言州縣,未該內外職司。乞自今但能雪活冤獄,不限中外官,並加旌賞。諸道州縣委長吏抄案以聞。俟本人考滿,即詣刑部投狀,毋得隔越年歲,庶使內外同律。“詔從之。俄遷戶部侍郎,拜御史中丞,彈舉無所阿避。

契丹入汴,立明宗幼子許王從益爲帝,以禮部尚書王崧爲左丞相,上交爲右丞相。契丹去,上交請去僞號,稱樑王。漢祖將至,從益遣上交馳表獻款,授檢校禮部尚書、太僕卿,遷祕書監。周祖監國,命太師馮道迎湘陰公于徐州,以上交副之。

廣順初,拜禮部侍郎。會將試貢士,上交申明條制,頗爲精密,始復糊名考校。擢扈載甲科,及取樑周翰、董淳之流,時稱得士。轉戶部侍郎。明年再知舉,謗議紛然。時樞密使王峻用事,常薦童子,上交拒之。峻怒,奏上交選士失實,貶商州司馬,朝議以爲太重,會峻貶乃止,但坐所取士李觀、侯璨賦落韻,改太子詹事。

顯德初,遷賓客。二年,拜吏部侍郎,多請告不朝,時出遊別墅。世宗因問陶穀曰:“上交豈衰老乎?”穀對曰:“上交昔掌貢舉,放鬻市家子李觀及第,受所獻名園,多植花卉,優遊自適。”世宗怒,免其官。

宋初,起爲尚書右丞。建隆二年正月,卒,年六十七。上交所蒞官以幹聞,當時稱有公輔器。尤好吟詠,有集二十卷,張昭爲序。

子?嚴,字可畏。七歲喪母,過哀。十二能屬文,與兄晙同舉進士,未成名而兄夭,遂以蔭補千牛備身,歷祕書郎、殿中丞、著作郎。卒,年二十六。有集十卷,太宗嘗取以入內。

張錫,福州閩縣人。樑末,劉君鐸任棣州刺史,闢爲軍事判官。棣爲鄆之屬郡,郡有曲務,鄆以牙將主之,頗橫恣,民有犯曲三斤,牙將欲置於死,君鐸力不能救。既而牙將盜麥百斛私造麴,事覺,錫判曰:“曲犯三斤,求生不克,麥盜百斛,免死誠難。”時郡吏以使府牙將乞免,錫不允,固置於法。

同光末,趙在禮舉兵於鄴,瀕河諸州多構亂,錫權知州事,即出省錢賞軍,皆大悅,一郡獨全,棣人賴之。後爲淄川令,不畏強禦,專務愛民,刺史有所徵,不答,由是銜之。及代,白其事於宰相馮道。道知錫介直,即奏召爲監察御史,出爲陝、虢觀察判官。晉開運二年,拜右補闕,歷起居郎、刑部員外郎、開封府判官、浚儀令、司門駕部二郎中,並以清節聞。周顯德中,以老疾求解官,授右諫議大夫致政。

宋初,改給事中。錫無子,宰相範質嘗兄事之,館於別墅。錫以執政之門,不欲久處,往依鄉人鄧州觀察判官黃保緒。建隆二年六月,卒於穰下。

張鑄,字司化,河南洛陽人。性清介,不事生產。曾祖居卿,祖裼,父文蔚,在唐俱舉進士。裼至翰林學士承旨、天平軍節度、檢校吏部尚書。文蔚,中書侍郎、平章事,《五代史》有傳。

鑄,樑貞明三年舉進士,補福昌衛、集賢校理,拜監察御史,遷殿侍御史。仕後唐,歷起居郎、金部員外郎,賜緋,改右司員外郎。

明宗初,轉金部郎中,賜金紫。嘗上言曰:“國家以務農爲本,守令以勸課爲先,廣闢田疇,用實倉廩。竊見所在鄉村浮戶,方事墾闢,甫成生計,種田未至二頃,植木未及十年,縣司以定色役,民畏責斂,舍之而去,殊乖撫卹之方,徒設招攜之令。望令諸州應有荒田縱民墾蒔,俟及五頃已上,三年外始聽差科。”從之。使兩浙還,遷考功郎中。

晉天福初,福州王延義奉表稱藩,遣鑄持節冊爲閩國王。少帝即位,改河南令。開運二年,召爲太常少卿,避曾祖諱不拜,改祕書少監、判太常寺事。逾年,轉右庶子,分司西京。周廣順初,入爲左諫議大夫、給事中,使朗州。顯德三年,授檢校禮部尚書、光祿卿,又以祖名請避,改祕書監、判光祿寺。宋初,加檢校刑部尚書。建隆四年,卒,年七十二。

鑄美姿儀,善筆札,老能燈下細書如蠅頭。由晉以來,天地、宗廟及上徽號、封拜王公冊文,皆詔鑄書之。及卒,身無兼衣,家人鬻其服馬、園圃,得錢十萬以葬。

邊歸讜,字安正,幽州薊人,父退思,檀州刺史。歸讜弱冠以儒學名。後唐末,客遊並、邠。晉祖鎮太原,召置門下,表爲河東節度推官、試祕書省校書郎,改太原府推官、試大理評事。

天福初,拜監察御史。歷殿中侍御史、禮部員外郎,充戶部判官。遷水部郎中,賜金紫,拜比部郎中、知制誥。歷右諫議大夫、給事中。嘗上言:“使臣經過州縣,券料外妄自徵需,以豐傔從,多索人驢,用遞行李。挾命爲勢,凌下作威,供億稍遲,即加鞭箠,吏民受辱,寧免怨嗟。慾望察訪得情,嚴示懲戒。”從之。俄遷右散騎常侍。

漢初,歷禮部、刑部二侍郎。時史弘肇怙權專殺,閭里告訐成風。歸讜言曰:“邇來有匿名書及言風聞事,構害善良,有傷風化,遂使貪吏得以報復私怨,讒夫得以肆其虛誕。請明行條制,禁遏誣罔。凡顯有披論,具陳姓名。其匿名書及風聞事者並望止絕。”論者韙之。

周廣順初,遷兵部、戶部二侍郎。世宗聞其亮直,擢爲尚書右丞、樞密直學士,以備顧問。就轉左丞,世宗以累朝以來憲綱不振,命爲御史中丞。

歸讜雖號廉直,而性剛介,言多忤物。顯德三年冬,大宴廣德殿,歸讜酒酣,揚袂言曰:“至於一杯而已。”世宗命黃門扶出之。歸讜回顧曰:“陛下何不決殺趙守微。”守微者,本村民,因獻策擢拾遺,有妻復娶,又言涉指斥,坐決杖配流,故歸讜語及之。翌日,伏閣請罪,詔釋之,仍於閣門復飲數爵,以愧其心。五年秋,歸讜與百官班廣德殿門外,忽厲聲聞於帝,詔奪一季奉。

宋初,遷刑部尚書。建隆三年,告老,拜戶部尚書致仕。乾德二年,卒,年五十七。子定,雍熙二年進士及第。

劉溫叟,字永齡,河南洛陽人。性重厚方正,動遵禮法。唐武德功臣政會之後。叔祖崇望,相昭宗。父嶽,後唐太常卿。溫叟七歲能屬文,善楷隸。嶽時退居洛中,語家人曰:“吾兒風骨秀異,所未知者壽耳。今世難未息,得與老夫皆爲溫、洛之叟足矣。”故名之溫叟。以蔭補國子四門助教,河南府文學。清泰中,爲左拾遺、內供奉。以母老乞歸就養,改監察御史,分司。時臺署廢弛,溫叟作新之。未幾,召爲右補闕。

晉初,王鬆權知青州,表爲判官,加朝散階。入爲主客員外郎。少帝領開封尹,奏爲巡官,命典文翰,又改廣晉府巡官。少帝即位,拜刑部郎中,賜金紫。改都官郎中,充翰林學士。初,嶽仕後唐,嘗居內署,至是溫叟復居斯任,時人榮之。溫叟既受命,歸爲母壽,候立堂下。須臾聞樂聲,兩青衣舉箱出庭,奉紫袍、兼衣,母命捲簾見溫叟曰:“此即爾父在禁中日內庫所賜者。”溫叟拜受泣下,退開影堂列祭,以文告之。母感愴累日,不忍見溫叟。歲滿,加知制誥。

契丹入汴,溫叟懼,隨契丹北遷,與承旨張允共上表求解職。契丹主怒,欲出允等爲縣令。趙延壽曰:“若學士纔不稱職求解者,守本官可也,不可加貶出。”遂得罷職出院。漢祖南下,溫叟自洛從至鄭州,稱疾不行。及入汴,溫叟久之方至,授駕部郎中。

周初,拜左諫議大夫,逾年,改中書舍人,加史館修撰,判館事。顯德初,遷禮部侍郎、知貢舉,得進士十六人。有譖於帝者,帝怒,黜十二人,左遷太子詹事。溫叟實無私,後數年,其被黜者相繼登第。溫叟與張昭同修漢隱帝及周祖實錄,恭帝即位,遷工部侍郎兼判國子祭酒事。

宋初,改刑部。建隆九年,拜御史中丞。丁內艱,退居西洛,旋複本官。三年,兼判吏部銓。因上言曰:“伏見兩京百司,漸乏舊人,多隳故事。雖檢閱具存於往冊,而舉行須在於攸司。蓋因年限得官,歸司者例與減選;冬集赴調,授任者尋又出京。兼有裁滿初官,不還舊局,但稱前資,用圖免役。又有嘗因停任,切欲歸司,而元敕不該,無由復職。遂使在司者失於教習,歷事者難於追還。伏望自今諸司職掌,除官勒留及歸司者,如理減外欠三選以下,仍須在司執行公事,及三十月即許赴集;如理選外欠三選以上,及在官不成資考者,即準元敕處分。若在任停官及在司停職者,經恩後於刑部出給雪牒,卻勒歸司,如無闕員,即令守闕,餘依敕格處分。

一日晚歸由闕前,太祖方與中黃門數人偶登明德門西闕,前騶者潛知之,以白溫叟。溫叟令傳呼如常過闕。翌日請對,具言:“人主非時登樓,則近制鹹望恩宥,輦下諸軍亦希賞給。臣所以呵導而過者,欲示衆以陛下非時不登樓也。”太祖善之。憲府舊例,月賞公用茶,中丞受錢一萬,公用不足則以贓罰物充。溫叟惡其名不取。任臺丞十二年,屢求代。太祖難其人,不允。開寶四年被疾,太祖知其貧,就賜器幣,數月卒,年六十三。

溫叟事繼母以孝聞,雖盛暑非冠帶不敢見。五代以來,言執禮者惟溫叟焉。立朝有德望,精賞鑑,門生中尤器楊徽之、趙鄰幾,後皆爲名士。範杲幼時,嘗以文贄溫叟,大加稱獎,以女妻之。

太宗在晉邸,聞其清介,遣吏遺錢五百千,溫叟受之,貯廳西舍中,令府吏封署而去。明年重午,又送角黍、執扇,所遣吏即送錢者,視西舍封識宛然,還以白太宗。太宗曰:“我錢尚不用,況他人乎?昔日納之,是不欲拒我也;今週歲不啓封,其苦節愈見。”命吏輦歸邸。是秋,太宗侍宴後苑,因論當世名節士,具道溫叟前事,太祖再三賞嘆。

雍熙初,子炤罷徐州觀察推官待選,以貧詣登聞求注官。及引對,太宗問誰氏子,炤以溫叟對。太宗愀然,召宰相語其事,且言當今大臣罕有其比。因問:“炤當得何官?”宰相言:“免選以爲厚恩。”帝曰:“其父有清操,錄其子登朝,庶足示勸。”擢炤太子右贊善大夫,歷判三司理欠、憑由司,江南轉運司,入朝爲司封郎中。炳、燁並進士及第。

燁字耀卿,進士及第。積官祕書省著作郎。知龍門縣,羣盜殺人,燁捕得之,將械送府,恐道亡去,皆斬之。衆服其果。通判益州,召還,時王曙治蜀,或言其政苛暴。真宗問:“曙治狀與淩策孰愈?”燁曰:“策在蜀,歲豐事簡,故得以寬假民。比歲小歉,盜賊竊發,非誅殺不能禁。然曙所行,亦未嘗出陛下法外。”帝善之。

天禧元年,始置監官。帝謂宰相曰:“諫官御史,當識朝廷大體。”於是以燁爲右正言。會歲荐饑,河決滑州,大興力役,飢殍相望。燁請策免宰相,以應天變。都城東南有泉出,民爭傳可以已疾,詔即其地建祥源觀。燁言其詭妄不經,且亢旱,不可興土木以營不急;又請罷提點刑獄,禁民棄父母事佛老者。皆不報。

表請補外,帝以燁屢言事,乃以判三司戶部勾院,出安撫京西。還,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遷右司諫。以尚書工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權判吏部流內銓。請京朝官遭父母憂,官司毋得奏留,故事當起復者如舊。因詔益、梓、利、夔路長吏,仍舊奏裁,餘乞免持服者論其罪。改三司戶部副使,擢龍圖閣待制,提舉諸司庫務,權發遣開封府事。累遷刑部郎中、龍圖閣直學士、知河南府,徙河中府,卒。

初,王曙坐寇準貶官,在朝無敢往見者。燁嘆曰:“友朋之義,獨不行於今歟?”往餞之,經宿而還。嘗善河中處士李瀆,瀆死,爲陳其高行,詔以著作郎贈之。

唐末五代亂,衣冠舊族多離去鄉里,或爵命中絕而世系無所考。惟劉氏自十二代祖北齊中書侍郎環俊以下,仕者相繼,而世牒具存焉。子幾。

幾字伯壽,以燁任爲將作監主簿。生而豪俊,長折節讀書,第進士。

從范仲淹闢,通判邠州。邠地滷,民病遠汲,幾浚渠引水注城中。役興,客曰:“自郭汾陽城此州,苟外水可釃,何待今日?無爲虛費勞人也!”幾不答。未幾,水果至,鑿五池於通逵,民大便利。

孫沔薦其才堪將帥,換如京使、知寧州。俗喜巫,軍校仗妖法結其徒,亂有日。幾使他兵伏壘門以伺,夜半盡禽之。加本路兵馬鈐轄、知邠州。

儂智高犯嶺南,几上書願自效,以爲廣東、西捉殺。道聞蔣偕、張忠戰沒,疾馳至長沙,見狄青曰:“賊若退守巢穴,瘴毒方興,當班師以俟再舉。若恃勝求戰,此成擒耳。”賊果悉衆來,大戰于歸仁鋪。前鋒孫節死,幾以右軍搏鬥,自辰至巳,勝負未決。幾言於青,出勁騎五千,張左右翼搗其中堅,賊駭潰。

進皇城使、知涇州。陛見,辭以母老,丐覆文階歸養。仁宗諭之曰:“涇,內地也,將母莫便焉。”命特賜冠帔。領循州刺史,遷西上閣門使,再歸郎中班。曾公亮薦之,復以嘉州團練使爲太原、涇原路總管。

夏人寇周家堡,轉運使陳述古攝渭帥,幾移文索援兵,不聽,率諸將偕請,又不聽,乃趣以手書。述古怒,移幾爲鳳翔,且劾生事。朝廷以總管非轉運使所得徙置,遣御史出按,述古黜,幾亦改鄜州。召判三班院。邊吏告夏人趨大順,英宗問幾。幾曰:“大順天險,非夏人可得近,正恐與趙明爲仇爾。”帝曰:“明之子奔馬入城,幾爲所掩,卿料敵一何神也。”以爲秦鳳總管。

神宗即位,轉四方館使、知保州,治狀爲河北第一。逾六年,即請老,還爲祕書監致仕。元豐三年,祀明堂,大臣言幾知音,詔詣太常定雅樂。幾曰:“古樂備四清聲,沿五季亂離廢,請增之。”樂成,予一子官。

幾得謝二十年,放曠嵩、少間,遇唐末異人靖長官者得養生訣,故益老不衰。間與人語邊事,謂張耒曰:“比見詔書禁邊吏夜飲。此曹一旦有急,將使輸其肝腦,此平日禁其爲樂,爲今役者不亦難乎?夫椎牛釃酒,豐犒而休養之,非欲以醉飽爲德,所以增士氣也。”耒敬識其語。再加通議大夫,卒,年八十一。

幾篤於風義,推父遺恩官從兄,已得任子,必先兄弟子之孤者。其議樂律最善,以爲:“律主於人聲,不以尺度求合。古今異時,聲亦隨變,猶以古冠服加於今人,安得而稱。儒者泥古,致詳於形名度數間,而不知清濁輕重之用,故求於器雖合,而考於聲則不諧。”嘗遊佛寺,聞鐘聲,曰:“聲澌而悲,主者且不利。”是夕,主僧死。在保州,聞角聲,曰:“宮微而商離,至秋,守臣憂之。”及期,幾遇疾。然所學頗雜鄭、衛雲。

劉濤,字德潤,徐州彭城人,後唐天成中,舉進士,釋褐爲鳳翔掌書記,拜右拾遺,賜緋。時太常丞史在德上章,詞理鄙俗,仍犯廟諱。濤上言請正其罪,雖不允,時論是之。出爲山南東道節度判官,召爲左補闕,遷起居舍人。

晉天福初,改司勳員外郎、史館修撰,遷工部郎中,賜金紫。歷度支、職方二郎中,掌左藏庫。時少帝奢侈,常以銀易金,廣其器皿。李崧判三司,令上庫金之數。及崧以元簿較之,少數千鎰。崧責曰:“帑庫通式,一曰不受虛數,毫釐則有重典。”濤曰:“帑司常有報不盡數,以備宣索。”崧令有司劾濤,濤事迫,以情告樞密使桑維翰,乃止罰一月奉。漢初,宰相蘇禹珪薦爲中書舍人。

周廣順中,坐令子監察御史頊代草誥命,左遷少府少監,分司西京;頊亦貶復州司戶。顯德初,就改太常少卿,俄拜右諫議大夫。四年,再知貢舉。樞密使王樸嘗薦童子劉譜于濤,濤不納,樸銜之。時世宗南征在迎鑾,濤引新及第人赴行在。樸時留守上都,飛章言濤取士不精。世宗命翰林學士李昉覆試,黜者七人。濤坐責授太子右贊善大夫。恭帝即位,遷右詹事。濤性剛毅不撓,素與宰相範質不協,常鬱郁不得志,遂退居洛陽之清化裏,杜門以書史自娛。

太祖素知濤履行,開寶二年召赴闕,以老病求退,授祕書監致仕。年七十二卒。

清泰初,中書舍人盧導受詔主文,將鎖宿,濤力薦薛居正,以爲文章器業必至臺輔,導取之,後果爲相。世稱其知人。

頊子晟,晟子訥、譚,並進士及第。晟至屯田員外郎,訥爲殿中侍御史。

邊光範、字子儀,幷州陽曲人。性謙退和雅,有吏材。父仁嗣,忠武軍節度副使。光範,後唐天成二年,起家榆次令,召爲殿中丞,賜緋。長興四年,改太常丞。丁內艱。晉天福初,服闋,授檢校戶部員外郎、北京留守判官兼侍御史。二年,拜太府少卿。上書曰:“臣聞唐太宗有言:”朕居深宮之中,視聽不能及遠,所委者惟都督、刺史。‘則知此官實系治亂,必須得人。今則刺史或因緣世祿,或貢奉家財,或微立軍功,或但循官序。實恐撫民無術,御吏無方,以此牧民,而民受其賜鮮矣。望選能吏以蘇民瘼,用致昇平。“奏入,留中不出。俄爲冊秦王李從?嚴副使。張從恩以外戚爲河南尹,奏授判官。遷祕書監兼御史中丞,入拜大理少卿。

少帝尹京,改衛尉少卿,充開封府判官,又改光祿少卿,廣晉府判官,賜金紫。少帝即位,拜右諫議大夫,權知開封府事,遷給事中。會蝗災,遣使亳州括借軍糧,稱爲平允。時與契丹失歡,河朔連兵,命光範出使修好。會契丹復南入,光範行至趙州,召還。開運元年,權知鄭州,拜左散騎常侍。二年,入爲樞密直學士。少帝以光範藩邸舊僚,待遇尤厚。因遊宴,見光範位翰林學士下,即日拜尚書禮部侍郎、知制誥,充翰林學士,仍直樞密院。

漢初,改檢校刑部尚書、衛尉卿。上言:“伏見朝廷除刺史,不限年月,或未及期年,又聞除代。往來跋涉,豈暇撫懷。望慎選良牧,立定年限,以責輯綏之效。”疏入,不報。乾佑二年,連使宋州虞城、汝州襄城,按視民田之傷稼者。是冬,爲吳越加恩使。

周廣順初,出知陳州,遷祕書監,俄召拜御史中丞,賜襲衣、銀器、繒彩、鞍勒馬,復爲禮部侍郎。時禮部侍郎於貢部或掌或否,光範拜官,將及秋試,乃言於執政曰:“單門偶進,何言名第。若他曹公事,光範不敢辭;若處文衡,校閱名賢,品藻優劣,非下走所能。”執政曰:“公晉末爲翰林、樞密直學士,勿避事也。”及期,光節辭疾不出,乃以翰林學士承旨徐臺符掌之,時論多其自知。

世宗即位,改刑部侍郎、權知開封府,俄遷戶部。顯德三年,命往大名檢民田。五年,遣使普均租稅,光範詣宋州。時韓通掌禁兵,領宋師修汴堤,訪郡民,皆言光範均平之狀,乃具以聞,世宗嘉之。

宋初,徵澤、潞,命光範爲前軍轉運,計度鄭、洛、汝、孟、懷芻糧。秋,拜太常卿。時張昭爲吏部尚書,朝議以其耆老,令光範籤判選事。

建隆四年,襄州節度慕容延釗徵湖南,以光範權知州事,路當衝會,餉饋無闕。是冬郊祀,召還。會延釗卒,復知襄州。大軍數萬由陝路討蜀,出漢上,光範復當供億,人不知勞。嘗舉本鎮判官李楫爲殿中侍御史,後坐事除籍,光範左遷太子賓客,仍知襄州。

五年,兼橋道使,朝廷遣使督治道,常六七輩,一使所調發民皆數百人,吏緣爲奸,多私取民課,所發不充數,而道益不修。光範計其工,以州卒代民,官給器用,役不淹久,人以無擾。詔書褒美。開寶四年,復判吏部銓曹。御史中丞劉溫叟卒,以光範判御史臺事,數月,真拜中丞。六年,以疾解銓曹任。卒,年七十三。

光範性至孝,謙退和易,雅有吏幹。母病疽,光範嘗吮之。景德中,錄其孫易從同學究出身。

劉載,字德輿,涿州范陽人。唐盧龍節度濟之六世孫。父昭,下蔡令。載,後唐清泰中舉進士。晉初,解褐校書郎,遷著作佐郎,賜緋,拜左拾遺、集賢殿直學士。漢初,爲殿中侍御史,丁內艱,服闋,復拜舊官。判西京留臺,改倉部員外郎。嘗著五論,曰《爲君》、《爲相》、《爲將》、《去讒》、《納諫》,頗爲文士所稱。

周世宗初,擢知制誥。顯德三年,拜右諫議大夫,與右拾遺鄭起、尚書博士李寧同校道書。遷給事中,使許州定田租。俄賜金紫,爲魏王符彥卿加恩國信使。

宋初,浚五丈河,自陳橋達曹州之西境,命護其役。建隆四年,貝州節度使張光翰來朝,遣載權知州事。光翰歸鎮,載還,知貢舉。乾德初,掌建安榷貨務。六年,就爲江南國主生辰使,召還,令知鎮州。

開寶四年,坐與何繼筠不協,改山南東道行軍司馬。十年不召,嘗受詔權點檢州事。太平興國初,復入爲給事中。三年,出知襄州,六年,代還。告老,改工部侍郎致仕,乃賜一子出身。八年,卒,年七十一。

載尤好學,博通史傳,善屬文。嘗受詔撰明憲皇后諡冊文,又作《吊戰國賦》萬餘言行於世。雅信釋典,敦尚名節。

子宗言,至比部郎中。宗望,景德二年進士及第。大中祥符四年,其孫介以載文集來獻,以爲試將作主簿。

程羽,字衝遠,深州陸澤人。少好學,能屬文。晉天福中,擢進士第,授陽谷主簿。歷虞鄉、醴泉、新都令,皆有政績。開寶中,選爲兩使判官,入對,太祖詢以時事,敷奏稱旨,擢著作郎,出知興州。逾年,改知興元府。囗囗囗囗。八年,詔歸闕,以本官領開封府判官。

羽性淳厚,蒞事恪謹。時太宗尹京,頗以長者待之。及即位,拜給事中,知開封府。未幾,出知成都府,爲政寬簡,蜀人便之。入朝,拜禮部侍郎。上欲優以清職。故事,端明殿設學士二員,居翰林學士上,專備顧問,馮道、趙鳳始居是職,累朝因之。及是,即殿名以羽爲文明殿學士,位在樞密副使下,且即泰寧坊營第以賜之。

太平興國五年,典試貢士,御試得人居多。六年,以老疾求解職,拜兵部侍郎,未幾致仕,仍給全奉。雍熙元年,卒,年七十二。贈禮部尚書。

子希振,以蔭至尚書虞部員外郎。大中祥符元年卒。其子適,賜同學究出身。從孫琳,別傳。

論曰:五季爲國,不四、三傳輒易姓,其臣子視事君猶傭者焉,主易則他役,習以爲常。故唐方滅即北面於晉,漢甫稱禪已相率下拜於周矣。君子傷之,此《雜臣傳》所繇立也。李谷、邊歸讜、竇貞固、李濤輩,或在廟堂,或侍帷幄,世主之所寵任,社稷之所倚賴,而更事異姓,不能以名節生死,倫義廢矣。且谷以籌策自名,乃不能料藝祖有容人之量,及受李筠饋遺,懼其見殺,遂以憂死,又何繆耶?嗚呼,魏範粲、齊顏見遠,宜見褒於前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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