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寶華自袁小姐脫離之後,一切太太的職務,都由吳嫂代拆代行。雖然他還緊緊地把握了主人的身份,投有讓吳嫂向主人看齊,可是範家再來一位和袁小姐相等的,她就會把整個兒所得的權利被取消。現在眼面前的田小姐,就有着這樣候補的資格。因之她看到了田小姐,心裏就平添了一種不痛快。雖然魏太太給她許多好處,可是這些小仁小惠,掩蓋不了她全盤的損失。這時,她見洪五爺過分地看得起田小姐,很有點川人所謂的不了然,這就在言語上故意透露一點田小姐的身份。可是這個計劃,她失敗了,姓洪的正是不需要這位小姐身份過於嚴肅。他對田小姐臉上看看,又對吳嫂臉上看看,覺得她們的臉上都紅紅的有些不正常,便笑道:"自由都是好事呀!人若沒有自由,那像一隻鳥關在籠子裏似的,有什麼意思。"
吳嫂站在椅子背後,臉上微微的笑着,不住地擡起手來撫摸着頭髮。她那嘴脣皮顫動着,似乎有話要說。範寶華恐怕她說出更不好的話來,便向她笑道:"菜作得怎樣了?別讓洪五爺老等着呀,恐怕洪五爺肚子餓了吧?"說着將眼望了她,連連地向她點了幾點頭。吳嫂擡起手來,又摸了幾下頭髮,還站着出神不肯走去。
洪五爺也就會悟了範寶華的意思,這就向吳嫂點着頭道:"對的,我的確肚子餓了,你請快點作飯來給我吃罷。我不會忘記你的好處。當然我不會送金剛鑽,可是比這公道一點的東西,我還是可以送你。"吳嫂聽了這話,身子閃了一閃,嗤的一聲笑了。範寶華笑道:"五爺說話是有信用的。你不是很欣慕人家穿黑拷綢衫子嗎?我給你代要求一下。今天這頓午飯的菜,若是五爺吃得合口的話,就由五爺送你一件拷綢長衫料子。工錢小事,那就由我代送了。"
吳嫂對這拷綢長衫,非常的感到興趣,姓範的這樣說了,姓洪的又這樣說着,她覺得這個希望是不會空虛的,又向在座的人嘻嘻一笑,範寶華笑道:"得啦,就請你去作飯罷。"吳嫂在臉上掩不住內心的歡喜,笑着眉毛眼睛全活動起來,扭着身子就走,走到進裏屋的門,還用手扶着門框,迴轉頭來看了一看。
魏太太對於吳嫂的行爲本來有一種銳敏的覺性,現在見她一味地在說話和動作上,表現了酸意,臉上鎮定着,且不說什麼,心裏可在暗笑,你那種身份,和你那分人才,也可以和我談自由嗎?心裏有了這麼一點暗影,就對於吳嫂更有點放不下去。這就望了範寶華道:"你家裏上上下下,粗粗細細,全是吳嫂一個人,我一到這裏來,你就留我吃飯,把人家累一個夠,我心裏真有點過意不去。"
洪五爺笑道:"田小姐,你這叫愛過意不去了,老範花錢僱工,就爲的是這些粗粗細細要人做。若說有客來要她多做幾樣菜,那是我們給她的面子,也是給老範的面子,要不然的話,重慶市面上,大小館子有的是,我們稀罕到老範這裏來吃這頓嗎?"範寶華被洪五爺搶白了一頓,他並不生氣,反是笑嘻嘻的。因點頭道:"的確如此,我以爲洪五爺肯到我這裏來吃頓便飯,我的面子就大了,怎麼樣也不可以讓這榮譽失掉。"
洪五爺手握了菸斗,將菸斗嘴子,向範寶華指着,因道:"你這傢伙,就得我制服你。田小姐,你不知道,老範他少不了我,過去每作一票生意,都得我大幫忙。我爲人是這樣,無論什麼事要禍福同當。朋友缺少資本的時候,要大家拿錢,大家就得拿出來,若是生意蝕了本,那不用說,賠本大家賠,反過來,賺了錢呢,那也不能獨享,得拿出來大家分着用。今天我就替你敲了老範一個竹槓,讓她和我合資送你一枚鑽戒。其實他不應當讓我提議,也不應當讓我分擔資本。你要知道,他這次賺錢可賺多了。分幾個錢出來,買點東西,送朋友,那有什麼要緊?"
魏太太覺得這些話,很讓姓範的難堪。自己反正是得着了人家的禮物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因笑道:"誰給我的禮物,我就感謝誰,你二位送這樣貴重的禮品給我,我只有感謝,什麼我也不能說。"她這樣說着,分明是給範寶華解圍的,可是範寶華竟不攬這分人情,他笑道:"五爺說的是實話,我是太忙,沒有想到送禮這些應酬事件。你若是要道謝的話,還是道謝五爺吧。"說着,抱了拳頭連連的向洪五爺拱着幾下手。
魏太太抿了嘴笑着,只是看看手上的兩盒鑽石戒指,洪五爺笑道:"田小姐對那個大些的鑽石戒指,似乎很感到興趣。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上午,我可以見到賣主,只要他肯賣,我一定不惜重價買下來。"她聽到洪五爺這口風,分明是送禮送定了,爲着表示大方一些,便笑道:"那我也顯得太得寸進尺了。"說着,將那裝着大粒鑽石的,遞到洪五爺手上,然後把手皮包打開,將那小鑽石放進去。同時,笑向洪範兩人道:"那我就拜領了。"
洪五爺笑道:"不成敬意。不要說這些客氣話,多說客氣話,那就顯得友誼生疏了。"她心裏想着,統共才見過兩面,難道不算生疏,還要算親密嗎?可是她口裏卻不敢否認洪五爺的話,點點頭道:"好,我就不說客氣話。其實我根本不會說話,說出來不對,倒不如不說了。"
洪五爺笑道;"不要說這些客套話了。說多了客氣話,耽誤了正當時間。我們談些有趣味的問題罷。"說着,他將身子向椅子背上靠着,將架起的那隻腿,不住的顛動,然後將菸斗嘴子放在嘴裏吸着,眼睛斜望了魏太太只是發笑,笑得她紅了臉怪不好意思的,便站起來,擡着手臂只看手錶。範寶華恐怕她走了,因也站起來笑道:"再寬坐一會,飯就要好了。"
魏太太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看到洪五爺手上,還拿着那個鑽石戒指的小盒子,這就覺得無論如何,不能得罪人家。因笑道:"我當然不會走。連五爺都說吳嫂的菜作得好呢,我也到廚房裏去幫着點,洗好筷子,竈裏塞把火,這個我總也會吧?"說着,她真的走向廚房裏去了。
洪五爺靠了椅子背坐着,半歪了身子,向魏太太的去路望着,笑道:"這個人兒很不錯,你是怎樣認識的?"範寶華道:"是賭場上認識的。這位小姐,特別的好賭。"洪五爺道:"我看她也是這樣。"說着微微一笑。他們所交換的情報,也只能說到這裏,那位下廚房的魏太太可又走了出來了。不過這樣一來,洪五爺已抓住了魏太太的弱點,他就故意地談些賭經。
魏太太事先是沒有怎樣的理會,後來洪五爺談得多了,她也就情不自禁的,向洪五爺笑道:"五爺的手法,一定是高妙得很吧?"他笑道:"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法高妙呢?"魏太太道:"那有什麼不知道的,打唆哈就是大資本壓小資本。越是資本大的人,越可以贏錢。"洪五爺笑道:"這樣說,你是說我有錢了。"魏太太笑道:"我這也不是恭維話吧?"她是架了兩條腿坐着的,這時,將兩隻腳顛了幾顛。顛的時候,將身子也搖動了。
洪五爺看她那份樣子,心裏就十分地歡喜了,只是嘻嘻地笑着。他似乎還有什麼要說,恰好是吳嫂出來招呼吃飯,大家纔算止了話鋒。當然,有洪五爺在座,這頓飯菜是很好的。
飯後,吳嫂熬着一壺很好的普洱茶,請主客消化他們腸胃裏的東西。洪五爺手上端着茶杯,慢慢地喝茶,卻擡起頭來對玻璃窗子外的天色看了一看。因笑道:"今天天氣很好,若是早兩年,我們又該擔心警報了。這樣好的天氣,我們應當怎樣的消遣一下才好。老範,你的意下如何?"
範寶華笑道:"這樣好的天氣,我們若是拖開桌子打它幾小時的牌,那不是辜負了這樣好的天氣嗎?我們最好是到南岸山上去遊覽兩小時,隨便找個鄉下野館子,吃它一頓晚飯。"
洪五爺點點頭道:"這個辦法很好,吃了晚飯以後呢?"他說着,就聳動着嘴脣上的鬍子,微微地笑了。範寶華笑道:"文章就在這裏了。晚飯後,我們找個朋友家裏,我們打它兩小時的唆哈,這一天就夠消遣的了。"
魏太太聽了這話,答應着跟了去,自然是十分不妥,知道人家遊山玩水,遊玩到哪裏去?不答應跟了去,剛剛收了人家一枚鑽石戒指,怎樣就違拂了人家的意思?而況人家還有一枚更大的鑽石戒指要送,還沒有送出來呢。若是違拂了人家的意思,這枚戒指還肯送了來嗎,她這樣地沉思着,就不知道怎樣去答應這個問題。坐在長的仿沙發藤椅子上,兩手抱了皮包,在懷裏撐着,慢慢地作個要起身而不起身的樣子。
洪五爺笑向她道:"田小姐怎麼樣?能參加我們這個集團嗎?"魏太太聽到這話,索性就站起來了。因微笑着道:"有這樣有趣的集團,我是應當參加的,不過我今天上午就出來了,家裏還有兩個孩子,我得回去看看。"
洪五爺道:"家裏沒有老媽子看顧着他們嗎?"她道:"雖然有老媽子,她也不能成天成晚地帶着他們啦。我家裏就是一個人,難道洗衣服燒飯,她都不去過問嗎?"洪五爺偏着頭想了一想,因道:"田小姐回去一趟,那倒也無所謂,回頭我們到哪裏聚會呢。"魏太太笑着搖了兩搖頭道:"過山過水,到南岸去賭夜錢那大可以不必了,依着我的意思,還是改個日子罷。"
洪五爺聽她的話,已是不反對共同賭錢了,這就笑道:"打牌是個興致問題,既是提起了這個興致,那就不能間斷。田小姐若是嫌過江過河晚上不大方便,那麼我們今天晚上,就到朱四奶奶家裏去唆哈兩小時。對於朱四奶奶,也無須客氣,我打個電話給她,叫她預備晚飯。"魏太太在未認識朱四奶奶以前,是隨便在些小戶人家賭,除了看那五張牌,實在沒有什麼享受。自到了朱四奶奶家賭錢以後,這才享受到高等賭錢的滋味,洪五爺一提到她,就先感到興趣了。因笑道:"這個地方,倒是可以考量,不過朱四奶奶並沒有邀請我們,我們可以隨便的就去嗎?作客人的,也未免太對主人有些勉強了。"
洪五爺笑道:"對別人我不能代他的勉強,朱四奶奶和我是極熟的人,就是她不在家,我跑到她家去代作主人,她也沒有什麼話說。這是什麼緣故,那我不必細說。我們多到她家去玩幾回,你自然就明白了。"他說着這話,小鬍子又在上嘴脣皮子上,連連地聳動了若干次,那正是他笑得樂不可支的情態。魏太太也抿了嘴對他微笑,她微笑的時候,烏眼珠子微斜着,兩道長眉,不免向兩面鬂角下舒展。範寶華已很知道她是高興了。便笑道:"你就在五點鐘左右,直接到朱四奶奶家裏去罷。資本一層不必介意,有五爺在座,大可幫忙。"
洪五爺笑道:"我不推諉這個責任,不過有你範老闆在座,你也不能不加上一點股子吧?"範寶華笑道:"我第一句話就失言了。難道田小姐上場就輸?最好是她不帶資本上場就行。"魏太太道:"不管怎麼着,能抽空,我就到朱四奶奶家去看一趟罷。你們不必等我。"說着,她含笑向洪五爺點了個頭就出門了。
她在作小姐的時候,就羨慕着人家的鑽石戒指,不但是家庭沒有那樣富有,沒力量預備,就是父母的力量可以辦到,也不許可小孩子佩戴這種東西。現在於無意中就得了這麼一個,而且還有一個更好的,也有可得的希望。她高興極了,高興得忍不住胸中要發出來的笑意。她只是抿嘴,把笑容忍住在嘴裏。但是她在路上走着,心裏決忘不了這件事。
她走着走着,就將皮包打開,取出戒指盒來,把戒指取着,就在左手的無名指上。她將手橫着擡起來時,日光正好由上臨下,手一側,立刻有一道晶光在眼前一晃。戴鑽石的人,花了幾十擔米的錢,換一粒小豆子,就是爲了這個樂子。魏太太想不到自己從來沒有打算爭取這個樂子,而這個樂子,也自然地來了。她將小錦盒子收到皮包裏去,就這樣開始的戴着鑽石。
她立刻也就想到,戴鑽戒的人,一切都須相稱。幸是先得了老範一大批錢,把衣服皮鞋全制了個透新,要不然的話,還穿着舊衣舊鞋,拿着鑽石戒指,今天也不好意思戴了起來吧?她這樣地想着,就不免低了頭對她身上的衣服看着。織錦緞子夾袍美國皮鞋,這樣的衣服和身上的珠寶,的確是配合起來了。既然滿身富貴,那就不宜於走路了。正好路旁有幾部人力車子停着,這就挑了一部最乾淨的招招手叫到身邊來。自然不用和車伕講車價,坐上去,說了聲地方,就讓他接着走了。
她坐在車上,殊不像往日。平常是不覺得有什麼特殊之處的。今日對街上來往的摩登女子看着,臉上便現出了一番得色。心裏同時想着,我比你們闊得多,我帶有鑽石戒指,你們能有這東西嗎?尤其是看到幾個戴金鐲子的女子,存着一分比賽得勝的心理。金鐲子算什麼珍貴首飾?一定要有鑽石戒指,那纔算是闊人。想到這裏也就不免擡起手臂來,對着手指上的戒指細細賞玩一番。賞玩過之後,又對街上走路的人看看,意思是不知他們看到自己的鑽石戒指沒有?
但車子快到家門口,她忽然有個新感覺,自己丈夫正在坐牢,自己穿得這樣周身華麗,人家會奇怪的。尤其是手指上帶着這麼一粒晶光奪目的鑽石戒指,更爲引起人家的疑心。於是在懷裏將皮包打開,立刻取了幾張鈔票在手上,又脫下手上的戒指,放了進去,將皮包關上。她一想,別把這好東西丟了。再打開皮包,見鑽石戒指放在兩疊鈔票上,一伸右手,無名指又套起來。這個動作完畢,也就到了冷酒鋪門口了。
她下了車,將取出的鈔票,給了車錢,匆匆地走進店後屋子去。所以如此,不是別的,她覺得這一身華麗,在這日子,是不應當讓鄰居們看到的。進到屋子裏,見楊嫂橫倒在自己的牀上睡着,兩個小孩子,將方凳子翻倒在地上,兩個人騎在凳子腿上。地面上撤了許多花生仁的衣子,和包糖果的紙。每人各拿了個芝麻燒餅在嘴裏啃,魏太太嗐了一聲道:"楊嫂,你怎麼也不看看孩子,讓他們弄得這一身一地的髒,來了人,像什麼樣子呢?"
楊嫂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左手扶着牀欄杆,右手理着鬢邊的亂髮,望了她笑道:"太太這一身漂亮,是去和先生想法子回來嗎?"魏太太臉上猶豫了一會子,答道:"自然是,這日子我還有心到哪裏去呢?趕快找把掃帚來,把這屋子裏收拾收拾罷。"她的男孩子小渝兒,看到媽媽回來,立刻跨下了凳子腿,撲向母親的身邊,伸手道:"媽媽,我要吃糖。"
魏太太見他那漆黑的兩隻手,立刻身子向後一縮,搖了手道:"不過來,不過來,我給你錢去買糖吃就是。"她說着,將不曾放下的皮包捧着打開來,在裏面取出兩張鈔票,交給楊嫂道:"帶他去買糖果,屋子裏讓我來收拾吧。"楊嫂帶着兩個孩子,她是十分感到煩膩的,但是要她作別件事情的時候,她又願意帶孩子了。接了錢,立刻帶着孩子走了。
魏太太要她走開,倒並不是敷衍孩子而買糖。她打開皮包,看到那個裝鑽石戒指的錦裝盒子,就急於要看那粒鑽石。因爲在洪範兩人當面,必須放大器的樣子,不能仔細看。在路上坐車子的時候,也不能仔細看,以免露出初次戴鑽石的樣子。現在到了家裏,可以仔仔細細把這寶物看看了。這東西雖然總要給人看的,可是現在露出來,會有很大的嫌疑。因之先關上了房門,然後才由皮包裏取出小錦裝盒來。當然,這時候她的臉上,是帶一番笑容的。
可是當她將小盒子打開的時候,她不但收了笑容,而且臉色變得蒼白。因爲那盒裏面,只有襯托鑽石戒指的藍綢裏子,卻沒有鑽石戒指。這事太奇怪了,這東西放在錦裝盒子裏,錦裝盒子,又放在皮包裏,皮包拿在手上,片刻也沒有放鬆,這有誰的神仙妙手,會把這鑽石戒指偷了去呢?她站着呆了一呆,忽然想起來了,坐車到門口的時候,曾經打開手提皮包來,給了車伕幾張鈔票的車錢,莫不是在門口給車錢把鑽石戒指拖着帶了出來了?她想到這裏答覆着是的是的,立刻就開了房門向前面冷酒店裏奔了去。
那些酒座上,正零零落落的,坐着有幾位喝酒的酒客,見這位穿紅衣服的年輕太太,由這酒店後出來,已是很爲注意。及至她走到酒店屋檐下,又不走上街,低了頭,只管在屋檐下走來走去。這雖很讓人家知道是來找東西的。但是一個漂亮年輕女人,怎麼會在冷酒店屋檐下找東西呢?於是大家的眼光都跟了魏太太走來走去。
魏太太走了幾個來回,偶然一擡頭,明白過來了,自己這一身衣服,很是讓人家注意。回家的時候,自己不還想着丈夫坐在看守所裏,不要讓人家鄰居看到自己過分修飾嗎?由這點,就想到穿衣服避免鄰人注意,和戴首飾避免人的事情,她就回憶到當人力車快到冷酒店門口的時候,自己是脫了鑽石戒指向皮包裏一丟的,並沒有放到小錦盒子裏去,也許落在皮包底下了。
她立刻回到屋子裏去,將皮包再打開。這裏面大小額鈔票,灑了香水的花綢小手絹,粉鏡,幾張記下買東西的字條。一樣一樣拿出來清理着,並沒有鑽石戒指。將皮包翻過來向桌上倒着,也沒有鑽石戒指倒出。她不由得將高跟鞋在地上頓了兩頓。自言自語的道:"嗐!真是命苦,生平苦想着的東西,戴在手上只十來分鐘就沒有了。不成問題,必是打開皮包給車伕錢的時候,把這小小的東西丟了。該死!"說到這兩字,她將手在胸脯上捶了一下,表示自己該打。
於是坐在牀沿上,對了桌上皮包裏倒出的東西和那個空皮包只管發呆。她越想越懊悔,擡起右手來,又向自己臉上打一個耳光。這一下打着她嫩的皮膚上,有點硌人。看手時,那鑽石戒指亮晶晶的,又戴在右手無名指上。她咦了一聲,左手託了右手,對準了眼光看着,絲毫不錯,是那鑽石戒指。她這又呆了,坐着再想起來,分明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而且還除下來放進皮包裏面去的,怎麼會飛到右手指上來了呢?她呆着想了十分鐘之久,算是想起來了,在打開皮包給車錢的時候,鑽石戒指壓在兩疊鈔票上面。自己覺得不妥,又戴在右手上來了,又連說該死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