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醉金迷第二回 交換的難關

  任何商業銀行經理,對於交換科長的電話,是不會歡迎的。何育仁聽說是交換科來的電話,心裏先有三分膽怯。但是縱然膽怯,究竟短了多少頭寸,還是不可知的事,當然要知道清楚。於是到小書房裏,將電話聽筒拿起來,只喂了一聲,立刻向着電話機,行了個半鞠躬禮。因道:"是是是,張科長……哦,頭寸不夠。我今天下午,在同業方面,已經把頭寸調齊了的。沒想到他們不顧全信用……當然,萬利銀行自行負責……哦,十點鐘前,要交出一億二千萬,會有這樣多嗎?……是是,我盡力去張羅。十點半鐘,我到行裏來,一切請多多維持。萬利本身還在其次,影響到市面上的金融那關係就大了……好罷,一切面談吧。"

  何育仁放下了電話機,回到小客廳裏來,臉色帶點兒蒼白,這神氣就非常難看,那夾着雪茄煙的手指,兀自有些抖顫。石泰安心裏想着:我說的話你不聽,看你現在怎樣對付?那金煥然襄理,卻是忍不住,他已由座位上站起來,迎着問道:"是不是告訴我們多少頭寸?"何育仁坐下來,嘆了口氣道:"不短頭寸,打電話到我們家裏來幹什麼?我沒想到會短少到一億二千萬。"

  金煥然道:"一億二千萬?決不會有那樣多。"石泰安坐在一旁點點頭道:"我想數目是不會太少的。昨天我們本來就短少着的頭寸,因爲數目還小,和交換科商量商量,就帶過來了。今天上午,我們就短少着兩千多萬到三千萬,下午大概是六千萬,那麼加上舊欠的,那的確是去一億不遠了。"何育仁皺了眉道:"現在說着這些話有什麼用?事不宜遲,我們分頭去跑跑,十點鐘以前,我們在行裏碰一次頭。"說着,就昂了頭向窗子外叫道:"叫老王預備車子吧。"大家一看經理這情形,是真的發了急,也都隨着站了起來。

  石泰安道:"經理要我去走那幾個地方,我立刻就去。不過賣大面子的地方,最好還是經理自己去。"何育仁站着想了一想,因道:"我們還是分途辦理吧。"於是在身上摸出自來水筆和兩張名片,在名片後面寫着他們要找的人,和要找的頭寸,寫完了,各人給了一張,然後搖着頭道:"不見得有多大的希望。不過盡力而爲就是了,回頭行裏見吧。"他口裏說着,人就向外走。出了大門,坐上人力包車,就直奔他所要找頭寸的地方去。他第一個目的地,是趙二爺家裏。

  這趙二爺是重慶市上一位銀行大亨,不但是對川幫有來往,對下江幫也有來往。銀行界的人,爲了他對內外幫都走得通,平常就不斷地請教,到了有什麼困難發生;若去向他求援,他斟酌輕重,或者是出錢,或者是出力,倒向不推諉。不過他有一個極大的毛病,私人言行,絕不檢點,生平只有他給釘子人家碰,他卻不碰人家的釘子,而且又喜歡過夜生活,白天三點鐘以前,照例是不起牀,三點鐘以後,他坐着汽車,愛上哪裏就上哪裏。而且他家裏的電話,只有他隨便打出,你若向他家裏打電話,探聽他的行蹤,照例是無結果,倒是你親自向他公館裏去拜訪,只要他在家,卻不擋駕。因之在金融界請求趙二爺的人,只有冒夜活動,何育仁這銀行,原來也曾請趙二爺當董事的,他答應有事可以幫忙,卻沒有就這個董事的職。這時他成了遇到了磨難的孫行者,非求救於觀世音不可。因之抱着萬一的希望,首先就到趙公館來。

  他到了大門口,首先看到門框上那個白瓷燈球亮着,其次是電燈光下,放着一輛油漆光亮的流線型汽車,那正是趙二爺的車子,證明了他並沒有出去。立刻由包車上跳下來向前去敲門。他們家裏的勤務迎了出來。在電燈光下帶笑地點了頭道:"何經理這時候纔來?"

  何育仁先怔了一怔,這傢伙怎麼知道我會來?便點着頭笑道:"來早了怕二爺不在家。"勤務道:"二爺現時正在會客室。"何育仁道:"那麼,請你去替我回一聲,我在外面小客廳裏等着吧。"勤務笑道:"不,二爺說了,請何經理到小書房裏去坐着。"何育仁聽了,心裏是又驚又喜,驚的是萬利銀行短頭寸,已鬧得滿城風雨了。喜的是趙二爺猜到了自己一定來求救而且肯相救。若不是肯相救,怎麼會預定了在小書房裏見面呢?於是隨在勤務後面,踱到小書房裏去。

  趙二爺的書房,倒是和他那大才的盛名相稱。屋子裏只有一架玻璃書櫥,上下層分裝着中西書籍,此外一套沙發,一套寫字桌椅。桌子角上亂堆了一疊中英文雜誌。桌面玻璃板放了兩份晚報,一本精裝的杜牧之的《樊川文集》,那書還是捲了半冊放着的。提起來一看,正是《九日齊山登高》那首七律所在。"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兩句詩旁邊,還用墨筆圈着一行圈呢。他心裏想着,這位仁兄,還有這些閒情逸致,於是放下書,隨手拿了份晚報,坐在沙發上等候主人。

  可是今天的晚報,全已看過了的,將消息溫習一遍,也沒有多大意思。翻過報紙的後幅,就把副刊草草看了一遍,但耳朵裏可聽到趙二爺在對過客廳裏說話。趙二爺說的是一口土腔,非常容易聽出來的。這時,他正笑着說:"啥子叫秩序?這話很難說。你說十二點鐘吃上午,七點鐘消夜那是秩序?我要兩點吃上午,九點吃消夜,那難道就不是秩序。一個國民,只要當兵納稅,盡了他的義務,我有錢,天天吃油大,沒得錢,天天喝吹吹兒稀飯,別個管不着。"

  何育仁一聽,這位先生又開了他的話匣子了。自己是時間很有關係的,卻沒有工夫聽這分議論,於是在書房門外探視了幾回。看到勤務過去,就向他招招手。因道:"請你去和二爺再說一聲罷。我有點急事,要和二爺談談,大概有十來分鐘就夠了。"勤務似乎也很知道他着急,深深點了個頭,就到客廳裏去了。這算是催動了這位大爺。

  他口銜了紙菸,笑嘻嘻地走進來。他身穿咖啡色毛呢長夾袍,左手垂了長袖子,右手將袖口捲起,卷出裏面一小截白綢袖子來。他是個矮小的個子,新理的發,頭上分發,理得薄薄的,清瘦的尖面孔上,略有點短鬚。在這些上面,可以看出他是既精明而又隨便。

  他笑着進門,伸手和客人握了一握,笑道:"我想,你該來找我了。不要心焦,坐下來慢慢地談。"說着,讓在沙發上坐下。何育仁雖被他揭破了啞謎,但究竟不便開口就說求救的話。因道:"二爺恭喜,已留尊須了。"他笑道:"這是我偶然高興,這還是'草色遙看近卻無'。若是有女朋友不喜歡這傢俬,我立刻就取消它。怎麼樣,今天頭寸差多少?"他說着,立刻把話鋒轉了過來,逼問何育仁一句。他皺了眉道:"正是爲了這事向二爺請救兵,剛纔接了交換科的電話,他說短一億二千萬。雖然由我算來,不會差這些個。可是他說出來這個數目,怎麼着也得預備一億。不然的話,他們宣佈停止交換,那我們算完了。"

  趙二爺聽了毫不動心的樣子。將茶桌上的紙菸聽子,向客人面前移了一移,笑道:"吸菸吧。慢慢地談。"何育仁擦火吸着煙,沉靜了兩分鐘,見趙二爺又換了一支新煙,架腿仰靠了沙發上坐着,昂了頭向外叫道:"熬一壺咖啡來喝。"他將身子偏着,頭伸向前湊了一湊,把皺的眉頭舒轉着笑道:"二爺,你得救我一把。"他笑道:"不就是一億二千萬嗎?不生關係,我已經和張科長通過兩次電話,他決計等你們一夜,好在也不是萬利一家渡難關。"

  何育仁道:"我也知道今天這一關,有好幾家不好過。還有哪幾家嚴重?"趙二爺笑道:"廖子經剛纔由我這裏去,你今天整了他一下子。"這廖子經是利仁銀行的經理,今日下午開了兩千萬元的支票來掉換本票,萬利銀行曾以手指頭按捺,壞了人家的印鑑,將人家的支票退回。趙二爺說"整"了他一下子,當然就指的這件事了。

  何育仁不免紅了臉,苦笑了一笑,一時找不出一句答覆的話來。但兩分鐘後他究竟想出個辦法來了,笑道:"這件事是有點對不住廖兄。也是事有湊巧,我出去找頭寸去了,不在行裏,其實支票上,縱然有點印鑑模糊,打個電話,接頭一下就是了,何必那樣認真退票。"

  趙二爺哈哈笑了一聲道:"老兄,這個花槍,我們吃銀行飯的人,哪個不曉得。兩千萬在別家無所謂,你這一錘,打在害三期肺病的人的身上,硬是要人好看。是把利仁的票子退回去,在上午也不要緊,下午退了回去,四點鐘以後,你叫他哪裏去找頭寸?這個作風要不得,二天不可以。"說着,頭枕在沙發椅靠上,亂搖了一陣。

  何育仁雖不願意趙二爺這樣直率的指責,可是回想到是來請救兵的,那隻好受着人家的氣。因道:"過了今明天這一關,我當親自去向子經兄道歉。現在是沒有多大時間了。二爺看怎麼樣,能幫着我多大的忙呢。"趙二爺口銜着菸捲,微微的搖上兩下頭,笑道:"要說找現款,我今晚上是找不到的。剛纔廖子經來了,我也是讓他空着兩手走去。不過你有了這個難過的難關,我也不能坐視,我絕對有辦法,讓你闖過關去。你不妨先到交換科去一趟,看那張科長是怎樣的態度。"

  何育仁笑道:"那何用去看呢,我早已料到了。那是四個字的考語,停止交換。"趙二爺笑道:"你並沒有和我鬧什麼退票,我當然犯不上和你開啥子玩笑。我要你去一趟,一定有我要你去的道理。我是個夜遊神,你到交換科去,若是沒有結果,你不妨來個'夜深還自點燈來'。我是'呂端大事不糊塗',平常你有啥事約我,作興話從我左耳朵進來,就從右耳朵出去。不過事關別個銀行的存亡關頭,那我決不會誤事。"

  何育仁對於趙二爺的話,雖然是將信將疑,可是他約了個機會,總還沒把路子完全堵死。只得站起來告辭道:"我已經沒有了時間,這事不能容我久作商量。"趙二爺原是坐在沙發上靜靜地靠了椅子背在聽話的,他口裏銜的那支捲菸,在燒得有半寸多長,兀自未曾落下。這時,他站起身來,菸灰落下來,在衣襟上打了幾個旋轉。他笑道:"我曉得你沒有時間商量,可是你這件事總還要商量,你可以到交換科去證明我的話,有人正等着你的商量呢。"說着,他首先起身向門外走,大有送客的樣子,何育仁覺得這已無可留戀,只好向外走着。

  趙二爺送客,是不出正屋屋檐的,何育仁到了屋檐外,復又轉回身來,向二爺點着頭道:"話說多了,那是討厭的。不過我最後還得重複一句,二爺必須挽救我一把。"趙二爺笑道:"'山重水複疑無路,煙消日出不見人'。這兩句詩集得怎麼樣?二天過了關,我們來飲酒談詩嗎。"何育仁犯了急驚風,偏偏遇到這位慢郎中,這讓他只是啼笑皆非。心裏雖是十分不滿意,但依然伸出手來向趙二爺握着。

  趙二爺握着他的手時,覺察到他的手臂有些抖戰。這就搖撼着他的手道:"不用焦心,天下沒得啥子解決不了的問題。我負責你明天照樣交換。"何育仁雖知道重慶市面上說負責兩個字,是極普通的口頭語,可是在趙二爺嘴裏說出來,那也不會太普通。於是再點了兩下頭,告辭而去。

  他第二個目的地,是秦三爺家裏,可是他由馬路上經過的時候,就看到秦三爺的汽車,停放在一家酒館子門口。重慶是沒有長久時間的夜市的,這個時候,他的汽車還停在這裏,可想到又是有了什麼盛會。這也用不着他想什麼主意,就徑直先回自己銀行裏去。

  他銀行裏雖然也住了幾位職員,可是每到晚上,就沒有什麼燈火,樓上下寂然。今天的情形不同,各屋子裏燈火通明,好像是趕造決算的夜裏。他首先看到客廳的玻璃窗戶上,電燈映着幾個人影搖搖。料行中同事全坐在那裏等消息。

  拉開活扇門,首先感到的,是電燈下面,煙霧沉沉。各沙發上,端坐着自己的幹部,每人口銜一支菸,吞雲吐霧,默然相向,並沒有什麼人作聲。何經理走了進來,大家像遇到了救星一樣,不約而同地,輕輕啊了一聲,全站了起來。

  何育仁站在屋子中間,向副理、襄理、主任全看了一眼,接着問道:"有點路數沒有?"石泰安將口裏銜的煙支取下來,向身旁的痰盂子裏彈了幾彈灰,身上是有氣無力的樣子,頭連了頸脖子全歪倒在一邊,望了何經理道:"今天銀根奇緊,絲毫都想不到法子。"

  何育仁淡淡一笑道:"我也料着你們,不會想到什麼法子。"金煥然襄理,還是穿了那套筆挺的西服。小口袋外面,垂出一截黃澄澄的金錶鏈子,電燈光照着,就覺得他那細白的柿子型臉上,泛出一層輕微的汗光,似乎這小夥子,一切樂觀,今天也有些減低成分了,他在修颳得精光的嘴脣上,泛出一片笑容,這就對何經理道:"今天下午,我們退回去兩張支票的事,同業都知道了。見面,人家就問這件事。這樣一來,我們若和人家找頭寸,那就更顯得我們退票是真的了。"

  何育仁道:"既然如此,多話也不用說了,我馬上到交換科去罷。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他說畢最後這句話,人已是走出去了。他的確死了再找頭寸的心,徑直地就奔交換科。進了銀行大廈的門,首先讓他有個人家有先見之明的印象。就是由電梯上走到三層樓,那個交換科特設的傳達先生,端坐在電燈下的小桌上,攤了幾張報紙在那裏看。

  何育仁遞上名片去,他接過一看,就先向來賓笑了一笑。然後站起來道:"會張科長的?他正等着呢。"何育仁看了這位傳達先生的笑容,好像是他臉上帶了刀子,有那鋒利的刀刃,針刺着來賓的眼光,他鎮靜地想了一想,笑道:"我們原來是通過電話的。"傳達是很信他的話,並不要去先通知,說了個請字,先行搶了兩步,走進交換科長的辦公室去,然後出來點點頭,再說個請字。

  何育仁走了進去,見寫字檯設在屋子中間,電燈照得雪亮。張科長坐在寫字椅子上,面前擺下了許多表冊,他右手旁放着一隻帶格子的小立櫃,裏面直放着黑漆布書殼的表冊簿,可想到他是不住地在這裏翻着帳目的。桌子角上,有隻精緻的皮包也敞開着搭扣,未曾關上,又可想到那裏面的法寶,他是不斷地應用着。這裏客人進了門,那張科長還大剌剌地坐在寫字椅子上,直等客人靠近了寫字檯裏,他才由位子上站了起來,伸出手來,隔了桌面,向何育仁握了一握,然後指着旁邊的椅子說聲請坐。客人沒有坐下,主人就先行坐下了,何育仁在他寫字檯側面的沙發椅子上坐下。

  張科長面前擺的表冊簿子翻了幾頁,對着上面查看了一遍,然後將手在表冊簿子上輕輕拍了兩下,望了何育仁淡笑着道:"貴行今天交換的結果,共差頭寸多少,何先生知道嗎?"何育仁對別個可以撒謊,對交換科長是不能撒謊的,因爲自己給人家的支票,人家給自己的支票,都在這裏歸了總,兩下一比,長短多少,交換科長心目裏是雪亮的。便向張科長苦笑了一笑道:"大概是八九千萬,我今天……"

  張科長向他一擺手道:"這些閒文不用提,在明天早上八點鐘以前,你必須把所短的頭寸補起來。"何育仁道:"張科長的意思,明日銀行開門以前,短的頭寸,必須交齊,若是不交齊,就停止交換了。"

  張科長倒是沒有答覆他這句話,只淡淡地對他笑了一笑。然後把面前放的一聽紙菸,送到寫字檯桌子角上,因道:"請吸一支菸罷。我今天爲了幾家同業的事務,不打算回去,就睡在行裏了。你有法可設的話,我長夜在這裏恭候。"何育仁欠了一欠身子,笑道:"那真是不敢當。"順勢他就取了一支紙菸在手,擦着火柴吸了。他也只是僅僅吸了一口煙,立刻把煙支取了出來,三個指頭夾着,不住向茶几上的菸灰碟子裏彈着灰。他一隻手按住了膝蓋,微昂了頭向張科長望着。

  張科長坦然無事地自吸着煙。他靠了寫字椅子的靠背,不斷地噴着煙發出微笑來。何育仁坐在他對面,看他穿的那套淺灰法蘭絨西服,沒有一點髒跡,沒有一點皺紋,顯然是從加爾各答作來的東西。他雖是個長方臉,可是由電光照着他肌肉飽滿,皮膚上有紅光反映,只在他兩道濃眉尖上,就表示着他是權威很大。他那雙有鋒芒的眼睛,雖是掩藏在水晶片下,兀自有着英氣射人。這就不能等着他把停止交換那四個字叫了出來了。因道:"趙二爺說,有個電話給張科長。"他點點頭道:"有的,無非是叫我們放款給你們。這個當然辦不到,誰也不敢違抗財政部的命令。不過趙二爺又給你們想了個第二條路,說是你們手上有東西拿出來抵帳,這個我可以通融辦理。你想想看,手上有什麼可抵上一億現款的,你送到我們這裏來吧。"

  何育仁聽了這話,這傢伙明知故問,不就是想我把金塊子押給他嗎?他默然又吸着幾口煙。張科長不等他開口,又微笑着催了一句道:"你想想看,還有什麼可以拿出來抵帳的嗎?"何育仁道:"我私人有點金子,可以賣給你們嗎?"張科長道:"可以的。官價是三萬五。你有三千兩金子的話,這問題就解決了。雖然商業銀行是不許買金子的,好在你是賣出,我們也不過問來源。"

  何育仁道:"晚上可沒有法子搬運那些金塊。"張科長笑道:"我不是說了嗎?我今晚上是不回家的。只要你明早八點鐘以前,將金塊子送到。你們九點鐘開門,照常營業,一點沒有錯誤。"何育仁道:"假如……"張科長笑着搖搖手道:"何經理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要努力呀,還有什麼假如可言呢?假如今晚上的交換,不能結帳,明天你們就停止交換,這後果是極爲明顯的。我們管什麼的,不能負這個責任。"

  何育仁聽這位科長的話,竟是越來越嚴重,而且那臉色也非常之難看,因起來道:"好吧,就是那樣辦,明天七點半鐘,我把金子送了來。"張科長道:"我決計在這裏等候。"何育仁究竟是不敢得罪他,還走向前和他握着手。

  這回算是張科長特別客氣,走出位子來,送到科長室門口,最後還點着頭說了聲:再會。何育仁苦笑着他他點了個頭,轉身就走。偏是冤家路窄,就在電梯口上,遇到了那位被退票的利仁銀行經理廖子經。彼此對望着,站着呆了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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