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醉金迷第一回 成就了一筆生意

  範寶華這杯酒,是幹得沒有錯誤的。第二日上午八時,由陶伯笙出面作東,請在廣東館子裏吃早點。除範李陶三位,還有魏端本和他的科長孟希禮。他二人是最後到的,魏端本介紹着一一和孟科長相見。他穿了一套西康草綠色呢的中山服,胸襟前掛了機關的證章,頭上的茶色呢帽,邊沿是熨燙得很平,向外伸張着,肋下夾個大皮包,裏面鼓鼓的。

  一切儀表都表示他是個十足重慶上等公務員的架子。因爲窮公務員的衣服,全是舊的,不能平直,而腰桿子也微彎了直不起來。腳下十之六七,沒有皮鞋,就是有皮鞋,也破舊得不成樣子,只把些黑鞋油像拓麪糊似的,在皮鞋幫子上搽抹着,這雖是表面光亮一點了,可是那破皮鞋的補丁,卻是遮蓋不住的,而且鞋子也走了樣了。這位孟科長可不是這樣的人,穿的皮鞋,不但是既烏且亮,就是鞋子也緊繃繃的,沒有走一些樣。

  範寶華一見他這樣子,就知道對付這位科長,不能太簡單,於是敬茶敬菸張羅一陣。那孟科長雖也相當地敷衍,可是坐在小圓桌的上方,卻是繃緊了面孔,規規矩矩地說話。陶伯笙先將生意經的帽子談了一談,說範先生有貨,談到孟科長的機關願意收買,然後再說自己和範先生魏先生都是朋友,願促其成。

  那孟科長默然地吸着一支紙菸,靜靜地聽着,先且什麼話都不說,等陶伯笙介紹了一番之後,才淡淡地笑了一笑,接着點點頭道:"的確,鋼鐵材料,我們是想收買一點的,不過我們總也得看看貨。"陶伯笙道:"那是一定。不過這些東西,都是不好隨身帶着樣品的。吃過點心,不知孟科長有工夫沒有?若是有工夫的話,我們想請孟科長去看看貨。"

  孟希禮兩個指頭夾了菸捲,斜放在嘴角上抿着,另一隻手,插在他褲子岔袋裏,身子向後仰着,靠了椅子背。他微昂着頭,大有旁若無人之概,那兩隻帶有英氣的眼珠,在掛在臉上的大框眼鏡裏面閃動。陶伯笙一看這情形,就有點不妙。難道他們犧牲那五十萬元定錢不成?再不然,那五十萬元支票,就是一張空頭,那倒是大大地上了他的當了。他心裏這樣地想着,也就接不上話來。

  魏端本坐在其間,對於自己科長這副做工,卻認爲有些蛇腳。昨日得了消息,和司長一報告,他就叫搶着買。現在開始接洽了,爲什麼搭起架子來?且不談白白把幾十萬回扣犧牲了,東西沒有買成功,怎麼去交代公事呢?他立刻轉了好幾個念頭,這就向範寶華帶了笑問道:"我們機關裏買貨,和商家互相來往不同,接洽的人,都有他的責任的。你們貨在什麼地方?"範寶華道:"貨就在城裏,起運都很方便。實不相瞞,我是等了一筆現款用,不能不脫手。其實無論什麼貨,放在家裏是不會吃虧的。"

  孟希禮噴出一口煙來,微笑着道:"那必然是買金子。"範寶華道:"也可以說是替國家把法幣回籠。我是作黃金儲蓄。我這樣做,還是一功兩德,我的物資是賣給國家了。我的法幣,可也爲國家作了黃金儲蓄了。"

  孟科長微笑道:"難道範先生就一點好處都沒有嗎?我是天天都看見的,那些在四行兩局排班作黃金儲蓄的人,一站就是二十四小時,他們真是爲了國家嗎?"魏端本道:"範先生作幾百兩黃金儲蓄的人,何必到銀行裏去排班,他給銀行裏一個電話,銀行就給他代辦了。不必銀行,就是銀樓,也給他代辦了。"

  孟科長點點頭道:"好的,範先生有熟銀樓,將來我們打首飾,請代爲介紹一下,讓他們少算兩個工錢。"陶伯笙道:"那太不成問題了。兄弟就可以介紹,那太不成問題了。"說着,自己拍了兩拍胸脯。那位孟科長又是一陣淡笑,不置可否。

  範寶華是個老遊擊商人,這種對手,豈止會過一個?當時一面客氣着,請孟魏兩人吃點心。一面向陶伯笙使了一個眼色。然後站了起來道:"兄弟去買一點好紙菸來吧。老陶老李,請你代我陪客十來分鐘。"說着,就走了。陶伯笙雖不明白他是什麼用意,反正在他這一丟眼色之下,那是決不能放着機關裏這兩位出錢人走的,格外是殷勤招待。

  果然不到二十分鐘,他就買了兩包美國煙回來了。就拍着陶伯笙肩膀,引到一邊空位上去說了幾句話,順便塞了個紙包到他手上。陶伯笙笑着點點頭,讓範寶華歸座,卻向孟希禮點了兩點頭,笑道:"孟科長,你請到這邊來,兄弟和你談兩句話。"他對這事,倒是歡迎的,並沒有說什麼就走了過來。

  陶伯笙先不忙敬了他一支紙菸。劃了火柴梗,給他點着了,然後兩人抱了方桌子角坐下談話。陶伯笙笑道:"公事公辦,孟科長要看貨才說定交易,這個我們是十分諒解的。不過……"孟希禮覺得這是硬轉彎的話,頗有點不入耳,將頭一擺道:"陶先生,你不要以爲我們付了五十萬元支票的定錢,我們就得無條件成交,我們可是一個電話,可以叫銀行止兌的呀。支票是明天的日期,你們還沒有考慮到吧?"他說着,臉上表示淡淡的神氣,噴出一口煙。接着道:"我看,這買賣有點做不成。"

  陶伯笙先是怔了一怔。最後他一轉念,不要信他,果然他不願成交,他就不來赴這個約會了。因笑道:"這件事,總希望孟科長幫忙,辦理成功,至於應當怎樣地開寫收據,只要孟科長交代得過去,我們一定照辦。"孟科長聽了這話,臉上略微泛出了一點笑意,點點頭道:"那自然不能相瞞。現在的公務員,都是十分清苦的,誰也不能不在薪水以外,找一點補貼。你們打算怎樣開收據,加一成,還是加二成?"說到這裏,他嘴角向上翹着,笑意是更深了。

  陶伯笙道:"我不是說了嗎?只要孟科長公事交代得過去,無論加幾成,我們都肯寫。"孟科長擺了兩擺頭,微笑道:"現在的長官,比我們小職員精靈得多了,休說加二成,加一成也不容易,而況經手的人,也不止兄弟一人。"

  陶伯笙在三言兩語之間,就很知道他的意思了,便悄悄地將口袋裏那個紙包掏出來,捏在手上,向孟科長中山服的衣袋裏一塞,低聲笑道:"範先生說,他在熟銀樓裏買了一隻最新式樣的鐲子,分量是一兩四錢,沒有再重的了,因爲現在的首飾都取的是精巧一路。這點東西,不成敬意,請孟科長帶回去,轉送給太太。"孟科長哎呀了一聲,身子向上一升,像有點驚訝的樣子。

  陶伯笙兩手將孟希禮按住,輕輕地道:"不要客氣,不要客氣,收下就是。"孟科長的衣袋裏,放下去了一兩多金子,決沒有不感覺之理,那重量由他觸覺上反映到臉上來,笑容已是無法忍住,直伸到兩條眉峯尖上。陶伯笙依然按住他的身體,點着頭笑道:"請坐請坐。我們還是談談生意經吧。"孟希禮笑道:"那沒有問題,我們的支票已經開出去了,還有什麼變化嗎?你和我們魏先生是老鄰居,一切都好商量。"

  陶伯笙見大事已經成就,將孟科長約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坐着。範寶華敬上一支菸來,孟希禮起了身微彎了腰接着,笑道:"不要客氣,不要客氣,我們一見如故,隨便談話,不要受什麼拘束。喂!端本,我們吃了點心,不必回去了,就徑直地陪着範先生去看貨。東西是早晚市價不同,人家既然將貨脫手,我們早點成交,讓人家好調動頭寸去辦正事。"範寶華聽了這口風,心下就想着,這小子在幾分鐘之內,口風就完全不同,沒有什麼不能對付的了,於是也放下滿臉的笑容,和孟魏二人周旋着。

  二十分鐘之後,索性價格回扣全作定了。議定了是貨價八百四十萬,收據開九百六十萬。在座的人,算是個個都有了收入,無不起勁。吃過點心,大家一路去看貨,自然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孟科長也不加挑剔。上午回到機關裏去,就給司長作了一個報告。並在報告後簽呈了意見,說是這些貨物,比市價要便宜百分之三十,機會不可錯過。

  司長看過了報告,把孟科長叫到自己單獨的辦公室裏問話。孟希禮又道:"這價錢還可以抹掉他一點。我們儘管開九百六十萬的支票,也可以要回他九百六十萬的收據。我儘量去交涉,也許可以收回幾十萬現款。"司長微笑了一笑,並沒有作聲。孟希禮正着顏色道:"那麼請司長向部長上個簽呈……"司長搖搖頭道:"不用,部長已給我全權辦理了。下午你就去進行吧。我通知會計科立刻和你開支票。"孟希禮帶着三分的微笑,向司長鞠了個躬,退出去了。

  這日下午,孟魏二人親自出動,把範寶華拋出的三桶洋釘和一些鋼鐵材料,擡進了機關,然後再找着陶李二人到範寶華寫字間裏交款。他們爲了拿回扣的便利,在銀行裏換了一張八百萬元的支票,另取得一百六十萬現款。這一百六十萬的現款,是陶伯笙二十五萬,李步祥十五萬,孟希禮帶回一百萬與司長俵分,給了魏端本二十萬。

  魏先生對這種分贓辦法,雖是不滿,可是權操在司長科長手上,若是不服,可能影響到自己的飯碗,默然的將二十萬元鈔票,揣進大皮包,五分高興,五分不高興,走回家去。到了家裏,徑直地走入臥室,將皮包向桌子上一放,嘆了一口氣道:"爲誰辛苦爲誰忙?"說着把頭上帽子取下,向牀上一扔。在衣口袋裏拿出紙菸盒來,取了一支,在桌上慢慢地頓着。

  魏太太是知道他今天出去,有油水可撈的,再看到放在桌上的皮包,肚瓤子鼓了起來,分明是裏面有貨。這就立刻找到了火柴盒,擦了一支火柴,站到他面前,給他點上煙,向他瞟了一眼,然後微笑道:"難道你會一點都沒有撈着嗎?"魏端本噴着一口煙道:"若是一點也撈不到,下次還想我們和司長科長跑腿嗎?我們共總是得一百二十萬回扣。我拿了個零頭,司長和科長坐撈一百萬。這個不算,範寶華還送了老孟一隻金鐲子。"說着,坐了下去,手一拍桌子道:"當小公務員的該死!"

  魏太太笑道:"你不要發牢騷。這二十萬元,我不分潤你的,你到拍賣行裏去買套西服穿吧。我新近認識了朱四奶奶,有機會託她另給你找一個好差事。"魏端本聽了這話,突然站起來,望了她的臉道:"朱四奶奶?你認得她?你在什麼地方認識她的?你居然認識她?"

  魏太太被他注視着,又一連串地問着,倒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笑問道:"這有什麼稀奇嗎?她也並不是院長部長,見不着的大人物。"魏端本道:"重慶市上有三位女傑,一位是李八奶奶,一位是田專員,還有一位就是朱四奶奶了。她們是三教九流,什麼人都可以拉得上交情。可是在她一處的人,只有被她利用的,沒有人家利用她之理。那是位危險人物,你和她拉交情,我有點害怕。你在什麼地方見着她的?"

  魏太太笑道:"什麼事這樣大驚小怪?我在羅太太家裏會着她的。她也是很平凡的一位年輕女太太,對人很和氣的,有什麼危險?"魏端本道:"唯其是小姐太太們看不出她危險,那就是太危險了。你是在跳舞會場上遇到她的?怎麼早不對我說?"他說着話時,眼睛瞪了多大,取下嘴裏吸的煙支,用手指夾着只管向地面彈灰,另一隻手扶住了桌沿,好像要使出很大的力氣。

  魏太太不免將身子向後退了半步,很氣餒的樣子,在嗓子眼裏,輕輕地格格了兩聲,笑道:"這有什麼可驚異的嗎?"說着,她右手扶了桌沿,左手撫摩了鬢髮,接着道:"我幾時會跳舞?而且羅太太家裏,也沒有舞廳。實對你說了吧,我們在一處,打過一場小牌。我也是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她肯加入我們那個團體打小牌,我還奇怪着呢。"

  魏先生聽了這個報告,像是心裏拴着的石頭落下了一塊。又把紙菸送到嘴裏吸了。撐住桌沿的那隻手也提了起來,半環在胸前。因道:"那倒罷了。你要知道,朱四奶奶肯加入小賭場,那還是她的厲害之處。大賭博場上的人,朱四奶奶能得的鉅額支票,鑽石戒指,乃類似這樣東西的,誘惑不到人家。只有小賭場上的太太小姐們還需要這個。她也就可以拿這個收羅人才。她哪裏是去賭錢,她是一隻獵狗,出來巡獵。像你這樣的人,正是她這獵狗的好獵物。"

  魏太太聽到這裏,自然有幾分明白,但還是裝成不知道。因笑道:"她也是個女人,怕什麼的?"魏端本道:"正因爲大家存了這麼一種思想,以爲她是個女人不必怕她,那就被她獵着了。"魏太太笑道:"你不必擔心害怕,我成了個老太婆了,沒有人要我。你既然怕人家獵了我去,我自此以後,不和朱四奶奶見面就是了。"魏先生笑道:"我說句勸你的話,你又會覺得不入耳了。我說賭博場上,不光是輸贏幾個錢的事,小則喪失和氣,大則人命關天,全可以發生。"

  魏太太笑道:"原來你怕我又輸掉你這二十萬元。"說着,伸手拍了兩下皮包。接着道:"我決不動用你一文。你不是一宣佈有二十萬元,我也就宣佈不用你一文嗎?"魏端本道:"既然這樣,我索性和你訂個條約。這二十萬元,我們都不用,趁着現在黃金還沒有加價,我們去儲蓄二兩黃金。你上次儲蓄二兩黃金,還費了那麼大的事。這次我們痛痛快快地,就儲蓄十兩。此外還有一個讓你滿意的地方,就是這定單開你田佩芝的名字。"說着,打開皮包,將那二十萬元鈔票取出,雙手交給太太。錢遞過去了,他可正了顏色望着她道:"我站在夫妻一條心上,完全信任你。你就再託隔壁老陶,和你去定十兩黃金。可千萬別拿去賭輸了。勝利是一天近似一天了。我們知道在重慶還能住多久,不能不預備一點川資。你若是不信我的話,把二十萬元……"

  魏太太不等他說完,將二十萬元鈔票,捧着向桌上一拋,板了臉子道:"錢在這裏,我分文未動。你全數拿了回去吧。"說畢,環抱了兩手,坐在方凳上繃着臉子,很是帶了三分怒氣。魏端本笑着鞠了半個躬。因笑道:"囉!說來了,你就來了。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完全對你是一番好意,希望你手上能把握着十兩金子。"

  魏太太道:"十兩金子,什麼稀奇?你一輩子都是豆大的眼光。"魏端本道:"誠然十兩金子,在這個金子潮中算不了什麼。可是二兩金子,你不還是很上勁地在儲蓄嗎?"

  魏太太道:"那是我……那是我……"她交代不出個所以然來,撲哧一聲地笑了。魏端本笑道:"不要多說了,多說着又引起彼此的誤會。錢交給你了。我忙了一天,晚飯還沒有下肚,該出去加點油了。"他這樣說着,倒十分地表示大方,拿着帽子戴起就出去了。

  魏太太坐在桌子旁邊,不免對那二十萬元鈔票,呆呆地望了一陣。最後她站起身來,情不自禁地把那幾小捆鈔票拿了過來,點了兩點數目,就在這時,楊嫂進來了,站在房門口,將身子縮了一縮,笑道:"朗個多鈔票!"

  魏太太道:"有什麼了不得?二十萬元罷了。照市價,三兩多金子。"楊嫂看看主人,並不需要自己避嫌疑,這才緩緩地走到屋子裏,捱了桌子站定,笑道:"現在無論啥子事都談金子,我們在重慶朗個多年,金子屎也沒得一滴滴。改天太太跟我打一場牌嗎,邀個幾千塊錢頭子,我也搞個金箍子戴戴嗎!"

  魏太太笑道:"這倒也並不是難事,可是我們家裏亂七八糟。人家公館裏的茅房,也比我們的臥室好些,我怎能夠邀人到我們家來打牌?你希望我哪天大贏一場吧。我贏了,乾脆,我就送你一隻戒指得了。"楊嫂聽說,把她那黃胖的臉子,笑得肥肉向下一沉,兩隻眼角,同時放射出許多魚尾紋來。將手撫摸着她的鴨屁股短髮,簡直有點不知手足所措的樣子。

  魏太太也是小孩子脾氣,看到她這樣的歡喜,索性把話來撩撥她兩句,因將嘴向她身上那件藍布大衫努了一下,笑道:"你這件大褂子也該換了,只要我贏錢,我再送你一件。"楊嫂笑道:"那還是啥子話說?我作夢都會笑醒來喀。"她高興得不僅是摸鴨屁股頭髮了,在屋子裏找事作,將桌子上東西清理清理,又將牀上被褥牽扯得整齊,心裏是不住的在想法子,這要怎樣的才能夠討得太太的歡喜哩?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便笑道:"太太你要買金子,託那個姓範的嗎?他說,魏先生魏太太都是很講交情的,他只請了一回客,你們就介紹他作成了一筆大生意,改天他一定要送禮謝謝。"

  魏太太道:"是的,他請我們吃過一頓消夜。先生和他介紹這筆生意,那也不過是機會碰上的罷了。一個大東,就拉八百萬的大生意,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但是你在哪裏聽到他說這話?"楊嫂道:"還不是在隔壁陶家碰到他?他還問魏先生魏太太喜歡些啥子。看那樣子,硬是要送禮喀。你不是還欠他兩萬元嗎?你試試,你送還他,他一定不要喀。"

  魏太太道:"不是你提起,我倒忘記了。果然的,我明天把這兩萬元送還人家。等我把錢用完了,我又還不起人家了。明天你提醒我一聲,別讓我忘了。"楊嫂覺得居然在主婦面前作出一些成績,心中自是高興,她更考慮得周到,在魏端本面前,並不再提。

  次日早上,魏端本吃過早點辦公去了。她就向主婦笑道:"昨晚上你叫我提醒一聲的事,記得嗎?"魏太太笑道:"我根本就忘了。"楊嫂道:"你把錢送去還他吧。他賺了千打千萬,這兩萬元,他好意思收你的嗎?"魏太太聽了,覺得她這種見解,頗爲不錯,把那二十萬元鈔票都帶在身上,披上大衣,夾了皮包,就向範寶華寫字間裏來。

  他那房門,倒是洞開着,伸頭一張望,就看到老範兩腳架在寫字檯上,人仰在椅子上,兩手捧了報在看。他似乎已聽到女人的皮鞋跟響,放下報來,擡頭一望,立刻將報摔在地板上跳了起來笑道:"歡迎歡迎!"魏太太手扶着門,笑問道:"我不打攪你辦公嗎?"範寶華笑道:"我辦什麼公?守株待兔,無非是等生意人接頭。"魏太太笑道:"那麼,我是一隻小白兔。"她說着話走了進來。

  範寶華笑道:"沒有的話,沒有的話,我說的是生意人,請坐請坐。"魏太太倒並不坐下,將皮包放在寫字檯上,打開來,取出兩疊鈔票,送到老範面前,笑道:"真對不起,你那兩萬元,我直……"範寶華不等她說完,將鈔票拿着,依然塞到她手上去,笑道:"這點款子,何足掛齒?這次一票生意,魏先生對我的忙就幫大了。老劉,快倒茶來!"說着,昂了頭向外叫人。

  魏太太搖着手道:"你不用招待,我有事,馬上要走。"範寶華伸着五個指頭,向她一照,笑道:"請你等五分鐘吧,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魏太太聽說有好消息,而又只要等五分鐘,自然也就等下來了。
Previous

Table of Cont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