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醉金迷第六回 鉅商的手法

  在重慶這地方,和江南一樣,很少關閉大門的習慣。李步祥並不想到範家大門是關閉的,走向前,兩手將門推了一下,那門就開了。他在門外伸頭向裏一看,就見隔了天井的那間正屋,算是上海客堂間的屋子裏,那套藤製沙發式的椅子上,範寶華和魏太太圍了矮茶几角坐着。他突然地走進來,範先生哦了一聲。魏太太顯着驚慌的樣子,紅着臉站了起來。

  李步祥實在沒有想到這有什麼祕密,並不曾加以拘束,還是繼續地向裏面走,範寶華先也是臉紅着,後來就把臉沉下來了,瞪了眼問道:"你沒有看到老陶嗎?"李步祥站在屋子門口頓了一頓。笑道:"他在弄堂裏站着呢。"範寶華道:"他沒有告訴你今天不要來找我呀?"李步祥笑道:"他倒是攔着我不要進來的。可是有了好消息,片刻不能耽擱,我不能不來!"範寶華依然將眼睛瞪了他道:"有什麼要緊的事,片刻不能耽擱?"李步祥伸手亂摸着光和尚頭,只是微笑。

  陶伯笙知道李步祥是個不會說話的人,立刻跟着走進大門裏來,代答道:"老範,你的發財機會又來了。剛纔我遇到何經理,他說,他那定單,已經代領下了。他說,你快點去,每一分鐘都有關係。我問他是不是黃金官價要提高……"不曾把話說完,李步祥立刻代答道:"的確是黃金官價要提高。"

  陶伯笙一面說着,一面走進屋子來。看到魏太太就點了個頭笑道:"還賭博債來了,我不是和你說了嗎,範先生不在乎這個,你何必急急地要來。"魏太太紅着臉,呆坐在藤椅上,本來找不着話說。陶伯笙這樣提醒了幾句,這倒讓她明白了。這就站起來笑道:"我也知道。可是欠人家的錢,總得還人家吧?不能存那個人家不要就不還的心事吧?"

  那範寶華聽到陶李二人這個報告,就把魏太太的事放在一邊,望陶伯笙道:"怎麼不真?他簡直話都不容我多說一句,就催着我快快地來請你去。"範寶華道:"何經理倒不是開玩笑的人,他來請我去,一定有要緊的事。"於是迴轉身來向魏太太笑道:"我得到銀行裏去一趟,可不可以在我家寬坐一下,我叫吳嫂陪着你。"魏太太也站起來了,將搭在椅子背上的大衣提起,搭在手臂上。笑道:"範先生不肯收下款子,讓我有什麼法子呢?只好改日再說了。"

  範寶華將手連連地招着,同時還點點頭,笑道:"不忙不忙,請稍坐一會。我上樓去拿帽子。"說着,跑得樓梯鼕鼕作響。一會兒,左手夾住皮包,右手拿了帽子,又回到客堂裏來。將帽子向陶李二人揮着道:"走,走,我們一路走。"陶李二人看他那樣匆忙的樣子,又因魏太太站着,要走不走的樣子,情形很是尷尬,也不願多耽擱,早是在主人前面,走出了天井。

  範寶華跑出了大門幾步,卻又轉身走了回去。見魏太太已到了天井裏,便橫伸了二手,將去路攔着。低聲笑道:"我還有東西沒有交給你呢,無論如何,你得在家裏等着我。"說時,在懷裏摸出那個扁紙包,對魏太太晃了一次,笑嘻嘻地站着點了個頭,料着不會走開,也就放心走了。他走出弄堂口,見陶李二人,都夾了皮包,站在路旁邊等着,便笑道:"爲我的事,有勞二位跑路,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沒有?"李步祥道:"我們還有什麼見教的,不過我們願說兩句知己話。"

  陶伯笙見他說到這裏,不住地站在旁邊向他使眼色。李步祥伸手摸着和尚頭道:"你不用打招呼,我知道。老範交女朋友,他有他的手段,我們用不着管。我說的還是教老範不要錯過這個機會,能夠搶購多少,就搶購多少,一兩金子,總可以賺個對本對利,這不比作什麼生意都好得多嗎?有了錢交女朋友,那沒有問題,交哪種女朋友,都沒有什麼困難。"陶伯笙道:"你這不是廢話,人家作幾百兩金子,還怕不明白這個。老範,快走吧。那何經理說了,一分鐘都是可寶貴的。我們明天早上,在廣東酒家見吧。等候你的好消息了。"說畢,拉了李步祥,就向街的另一端走去。

  範寶華望着他們後影時,陶伯笙還回轉身來,擡起手向他擺了兩擺,那意思好像表示着決不亂說。範寶華倒是發財的事要緊,顧不了許多,也就夾着皮包,趕快地奔向萬利銀行。他一路來,都是不住地看着手錶的。他到萬利銀行,還是十一點半鐘。徑直地走向經理室,見何經理坐在寫字檯邊,這就脫下帽子,向他深深地點了個頭,笑道:"多謝多謝,我得着消息,立刻就來了。有什麼好消息?"

  何經理對房門看了一看,見是關着的,便指了寫字檯旁邊的椅子,讓他坐下。笑道:"我幫助你再發一注財吧。這消息可十分的嚴密。大概明後天,黃金官價就要提高。說不定就是明天。你能不能再調一筆頭寸來,我和你再買三百兩。"範寶華的帽子,還戴在頭上,皮包還夾在肋下呢。在旁邊聽着何經理的話,簡直出了神,笑了一笑道:"當然是好事,我哪裏調頭寸去,這樣急?"

  何經理打開抽屜,取出自用的一聽三五牌紙菸,放在寫字檯的角上,笑道:"不忙,我們慢慢地談吧。先來一支菸。"說着,在煙筒子裏取出一支菸,交到範寶華手上,又掏出口袋裏的打火機,給客人點着煙。範寶華心裏立刻想到,何經理爲什麼這樣客氣?平常來商量款項,只有看他的顏色的,今天有點反常了,這必定有什麼花樣暗藏在裏面,這倒要留神一二。於是將皮包和帽子,都放在旁邊沙發上,依然坐到寫字檯旁邊來。在他這些動作中,故意顯着遲緩,然後微偏了頭噴出兩口煙,笑道:"怎麼能夠不忙。假如是明天黃金百價提高,今天上午交款,已經是來不及了。下午交出支票,中央銀行今天晚上才交換,明天上午纔可以通知黃金儲蓄部收帳,恰好,黃金已經是漲價了。我們這不算是白忙。"

  何經理笑道:"閣下既然很明白,爲什麼不早點來呢?若是今天上午交出支票去,黃金儲蓄處今天下午就可以收帳,開下定單。"範寶華將腳在地面頓了兩頓道:"唉!曉得黃金提價的消息,會在這時候出來,我昨晚上就不必睡覺了。"

  何經理笑道:"今天早上你爲什麼不來呢?你不是該來拿定單的嗎?過去的話也不提了,我問你一句,是不是還想買幾百兩?"範寶華道:"當然想買,你有什麼辦法嗎?有辦法的話,我願花費一筆額外的錢。"

  何經理也取了一支菸吸,然後微笑了一笑。他架了腿坐着,顛動了幾下身子。然後笑道:"辦法是有的,你在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上午,把頭寸調了來交給我,我就可以把黃金定單交給你。"範寶華道:"那很簡單啦。我不有三四百兩定單在你這裏嗎?我再抵押給你們就是了。"

  何經理噗嗤的一聲笑了。因道:"你也太瞧不起我們在銀行當經理的了。你有黃金定單在我這裏,我要放款給你,我還得請人去找你,我們是頭寸太多,怕他會凍結了嗎?這樣作銀行,那也太無用了。我們與其押人家的黃金定單,何不自己去儲蓄黃金呢?"說到這裏,他沉吟了一下,緩着聲音道:"這兩天我們正緊縮放款。"他說着吸了一口煙。

  範寶華聽了這話,就知道萬利銀行所有的款子,都調去作黃金儲蓄了,或者是買金子了。於是也沉默着吸了紙菸暫不答話,心裏可又在想着,他找我來既然不是叫我把黃金定單押給他,可是他叫我在今明天調大批頭寸給他,那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們銀行鬧空了,拉款子來過難關吧?那麼,我那四百兩黃金定單放在他銀行裏那不會有問題嗎?這就笑着向何經理道:"人心也當知足,那四百兩黃金定單,還沒有到手呢,我又要想再來一份了。"

  何經理含着微笑,也沒有說什麼,口裏含着菸捲,把寫字檯抽屜打開,取出三張黃金定單,送到範寶華面前,笑道:"早就放着在這裏了。你驗過吧。一張二百兩,二張一百兩。"範寶華說着謝謝,將定單看過了,並沒有錯誤,便摺疊着,放在西裝口袋裏,同時取出萬利銀行的收據,雙手奉還。

  何經理笑道:"範先生沒有錯吧?辦得很快吧?實話告訴你,到今天爲止,我們經手定的黃金儲蓄,已超過五千兩了,可是這都是和朋友辦的,我們自己一兩未做。我們自己的業務,在辦理生產事業,馬上就動手,爲戰後建國事業上,建立一點基礎,也可以說爲自己的業務,建立一個固的基礎。買賣黃金,縱然可以賺少數的錢,究竟不是遠大的計劃。"範寶華聽他這篇堂堂正正的言論,再看他沉着的臉色,倒好像是在經濟座談會上演講。心裏也就想着:這話是真嗎?於是又取了一支菸吸着,噴出一口煙來,手指夾了煙支,向菸灰碟子裏彈着灰,卻偏了頭望着他道:"難道你們就一兩都不做嗎?你們拿到定單是這樣容易,不做是太可惜了。你們縱然嫌利息太小,不夠刺激,就是定來了,轉讓給別人,就說白幫忙吧,這也對來往戶拉下了不少的交情,將來在業務上,也不是沒有幫助的呀。"

  何經理將煙支夾着,也是伸到桌子角上煙碟子裏去,也是不住地將中指向煙支上彈着灰。先是將視線射在煙支上,然後望了範定華笑道:"難道聽到了什麼消息,知道我們的作風嗎?那麼,你的消息也很靈通呀。"範寶華搖搖頭道:"我沒有聽到什麼消息。怎麼樣?何經理肯這樣辦?"

  何經理吸了一口煙,笑道:"你是老朋友,我不妨告訴你。在今日上午聽到黃金要提高官價的消息,我們分散了四十個戶頭,定了一千兩。這兩千萬元,在十一點鐘以前,我們就交出去了。這些黃金,我們並不自私地留下,朋友願作黃金儲蓄的,在今日下午四點鐘以前,把款子交給我們,只要趕得上今日晚上中央銀行的交換,我們就照法幣二萬元一兩,分黃金儲蓄單給他。不論官價提高多少,我們都是這樣辦。"範寶華望了他道:"這話是真的?"

  何經理笑道:"我何必向你撒謊?你若是能調動一千萬的話,後天我就交五百兩黃金定單給你。"範寶華笑道:"一千萬,哪裏有這麼容易?"何經理笑道:"你手上有五金材料和百貨的話,現在拋出去,絕對是時候了。勝利是越來越近了。六個月後,也許就收復了武漢廣州。海口一打通,什麼貨不能來?"範寶華道:"這個我怎麼不明白?可是我手上並沒有什麼貨了。"

  何經理笑道:"端着豬頭,我還怕找不出廟門來嗎?隨便你吧。"範寶華靜靜地吸了兩口煙,笑道:"好的,我努力去辦着試試看。下午四點鐘以前,我一定到貴行來一趟。大概四五百萬,也許可以蒐羅得到。"何經理笑道:"那隨便你,兩萬元一兩金子,照算。這可是今日的行市,明日可難說。現在十二點鐘了,我們上午要下班了。"範寶華明白他說鐘點的意思,還有什麼可考慮的,立刻輕輕一捶桌子,站起來道:"我努力去辦吧。還有三個半鐘頭,多少總要弄點成績來。"說畢,夾了皮包,戴了帽子,和何經理一握手,匆匆地就走出了銀行。

  在大街上隨處可以看到女人,也就聯想到了家裏還有一位魏太太在等着。發財雖是要緊,可是女朋友的交情,也不能忘了。他沒有敢停留,徑直地就走回家來。他想着,曾拿出那隻金鐲對魏太太小表現了一下,料着她會在這裏等着的。因之一推大門,口裏就連連地道着歉道:"對不住,讓你等久了。"說着話搶進了堂屋,卻是空空的,並沒有人。自己先咦了一聲,便接着大聲叫了一句吳嫂。

  那吳嫂在藍布大褂外,繫了一條白布圍襟,她將白布圍襟的底擺掀了起來,互相擦着自己的手,由屋後面廚房裏走出來。把臉色沉着,一點不帶笑容,問道:"吼啥子?我又不逃走。"範寶華見她那胖胖的長方臉上,將雪花膏抹得白白的,在兩片臉腮上,微微地有了一些紅暈,似乎也擦了一點胭脂了。她那黑頭髮梳得滑光亮,將一條綠色小絲辮,在額頭上層紮了半個圈子,一直扎到腦後,在左邊耳鬢上,還扭了個小蝴蝶結兒。雖然是終年在家裏看見的傭人,可是今天看見她,就覺得格外漂亮。因之吳嫂雖把話來衝了兩句,可生不出氣來,便笑道:"你不知道,今天下午,我有幾百萬元的生意要作,趕快拿飯來吃吧。"

  吳嫂笑道:"我曉得。陶先生李先生來說過喀,金子要漲價,你今天搶買幾百兩,對不對頭(即是不是之謂)?"範寶華連連的點頭笑道:"對頭對頭。我買成了,送你一隻金戒指。"吳嫂頭一扭道:"我不要。送別個是金鐲子,送我就只有金箍子。你送別個金鐲子有啥用?你叫我忙了大半天,作飯別個吃。把腦殼都忙昏了,才把飯燒好,別個偏是不吃就走了。"範寶華道:"魏太太走了,沒關係,她還要來的。"吳嫂道:"該歪喲(不正當之驚歎詞)!"說着一扭身子走了。範寶華也就只好哈哈大笑。

  吳嫂雖然心裏很有點不以爲然,可是聽說範先生今天要買幾百兩金子,是個發財的機會,範先生髮大財,少不得要沾些財運,就把做好了的菜飯,搬了來讓範寶華吃。老範聽說魏太太不吃飯就走了,在吳嫂那種尷尬面孔下,又不便多問,他忽然又一個轉念,這個女人,是自己抓住了辮子梢的,根本跑不了。而且她很需要款子,不怕她不來相就。現在還是弄錢買金子要緊,再發一注財,耗費百分之幾,她姓魏的女人,什麼話不肯聽。

  他想定了,匆匆地吃過午飯,在箱子裏尋找出一些單據,夾了皮包就向外跑。走到弄堂口上,吳嫂在後面一路叫着先生,追了出來;範寶華站住腳,回頭看時,見她遠遠地將手舉着一條白綢手絹,她走到面前,笑道:"忙啥子嗎?帕子也沒有帶。"說着,把手絹塞到他西服口袋裏。她周圍看了看,並沒有人,低聲笑道:"你是去買金子吧?給我買二兩,要不要得?"範寶華笑道:"你也犯上了黃金迷。"吳嫂笑道:"都是有耳朵眼睛的人嗎!自己不懂啥子,看人家發財,也看紅了眼睛嗎!"範寶華站着對她望望,眼珠一轉,笑道:"只要你聽我的話,辦事辦得我順心,我就買二兩金子送你。"說着,伸手摸了吳嫂一下臉腮,趕快轉身就走。吳嫂在身後,輕輕說了一聲該歪喲!

  範寶華哈哈大笑,走上了大街。他第一個目的地,是興華五金行。這是一所三層樓的偉大鋪面,樓下四方的大小玻璃貨櫃裏,都陳列着白光或金光閃爍的五金零件。他推開玻璃門走進,對穿着西裝的店夥笑着點了一個頭,問道:"楊經理在家嗎?我有好消息告訴他。"那店夥對他也有幾分認識,他既說了有消息來報告,便答應了經理在樓上。

  範寶華夾了皮包向樓上走。這樓上顯然表示了一副國難富商的排場。一列玻璃隔扇門,其中兩扇花玻璃門,在門上有黑漆字圈着金邊,標明經理室。範寶華心想:兩個月來,姓楊的越發是發財了。便在門外邊,敲了兩敲門。裏面說聲進來。他推門進去,見楊經理穿着筆挺無皺的花呢西服,坐在寫字桌邊的紫皮轉椅上。挺了個大肚子,露出西服裏雪白的綢襯衫。手上夾了半截雪茄,塞在外翻的嘴脣皮裏。在那夾雪茄的手指上,就露出一枚很大的白金嵌鑽石的戒指。五六十歲的人了,半白的頭髮梳理得油淋淋的。那扇面形的胖臉,修颳得沒有一根胡茬子。只看這些,他就氣概非凡了。

  範寶華也見過不少銀行家,可是像楊經理這樣搭架子的,也還不多。這屋子那頭,另外兩張寫字檯,都有穿了漂亮西服的人在辦公。範寶華一進門,楊經理就站起來,向他點點頭道:"範先生好久不見。這兩天生意不錯呵!成交了整千萬。請坐請坐。"說時,指了寫字檯邊的椅子。

  範寶華取下了帽子和皮包同放在旁邊的茶几上,然後坐下。笑道:"楊經理的消息,真是靈通。"楊經理將他肥胖的身體,向椅背上靠了去,口銜了雪茄,微昂起頭來笑了一笑。然後取出雪茄來在菸灰碟子上敲着,望了他道:"慢說五金和建築材料,這些東西,在市面上有大批成交瞞不了我,就是百貨,布匹,紙菸,大概我肚子裏也有一本帳的。"說到這裏,有工友進來敬茶敬菸。

  範寶華借了這吸菸喝茶的機會,心裏轉了兩個念頭,心想:這傢伙老奸巨猾,在他面前是不能耍什麼手腕的,便望了他笑道:"老前輩,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還有一點存貨,想換兩個錢用,你願意收下嗎?我這裏有單子。"說着拿過皮包來,在裏面取出一張貨單子,雙手捧着,送到楊經理面前。他左手指頭縫裏,依然夾了半支雪茄,右手卻託了那單子很注意地看着。看完了,放在桌上,將五個指頭輪流地敲打桌沿,望了他問道:"你爲什麼把東西賣了?鉛絲,皮線,洋釘,以及那些五金零件,就是現在海口打開了,馬上也運不進來。放着那裏,不會吃虧的。"

  範寶華道:"我怎麼不知道?無奈我急於要調一筆頭寸,不能不賣掉它。"楊經理笑道:"你剛得了整千萬的頭寸,沒有幾天,現在又要大批的錢,我想着你是買金子吧?這是好生意。"範寶華笑道:"我囤着這些東西,也不見得就不是好東西呀。我實在是要調一批頭寸還債。"楊經理銜着雪茄噴了一口煙,笑道:"我們談的是買賣,我可不是查帳員,這個我管不着。"說着,又拿起那單子來看了看,沉吟着道:"這些東西,我們也不急於要收買。閣下打算賣多少錢?"說着,仰在椅子背上,昂頭吸了兩口煙。目光並不望他。

  這時,在那邊桌上,一個穿西裝的中年漢子,捧了一疊表格過來,站在楊範兩人之間,將表格送到楊經理面前。向他使了個眼色。那表格上有一張字條,自來水筆寫了幾行字,乃是皮線鉛絲極爲缺貨。楊經理將手擺了一擺道:"現在我們正在談買賣呢,回頭再仔細地看。"那人拿着表格走了。

  範寶華道:"照那單子上的東西,照市價估價,應該值七百萬,我自動地打個九折吧。"楊經理微笑着搖了兩搖頭,然後又對他臉上注視了一下,笑道:"老弟臺,你不要把我當作機關的司長科長呀。你這些東西,我買來了是全部囤着,尤其是皮線鉛絲之類,我們存貨很多。這樣的價鈔,你向別處張羅張羅吧。"說着,他將寫字檯上的文具,向前各移了一下,表示着毫無心事談生意。範寶華望了他道:"怎麼着?連價也不還嗎?"那楊經理又吸上兩口雪茄,微搖了兩下頭,態度是淡漠之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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