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新传第五十四回 入云龙芦沟遇旧友 病尉迟燕市结新交

  那戴宗紧跟在李逵身后,早是赶上两步,将他一把抓住。喝道:“黑厮,你又做出来!”李逵已到水边,站住了脚,回过脸来问道:“哥哥,你相信我也不?”戴宗笑道:“兄弟,只要你恁地耐性时,我自相信得你过。”乐和、孙新也都追了下来,将李逵劝回堤上。自这日起,他真听了戴宗话,不多言语。次日一早,渡过了黄河。途行半月,到了冀州。戴宗和孙新计议定了,租了两辆太平车子,一辆让顾大嫂、孙二娘坐了,一辆载着行李。孙新、顾大嫂自是夫妻,不须假扮。孙二娘兀自穿了丈夫的张青重孝,戴宗与他兄妹相称。乐和原叫顾大嫂做姐姐,益发也叫孙二娘做姐姐。杨林、李逵扮了赶脚车夫,赶着车子。路经一个马市,大家将牲口掉换了,将两头骡拖着车子,其余的都骑了毛驴。一行男女六人、像是一群行路眷属。只走两日,过了白沟,便是金邦国境。便教杨林赶了一辆行李车子在前走。

  这里虽是金邦国境,原是石敬塘割让与契丹的失土,人民都是中原人。只是关卡上有少数金人把守,到了那里,杨林和他说着金邦言语,道是向燕京去投亲去的。遇有盘查留难,戴宗自将大把金银使用。那守卡金人,见他等眷属行李,又得了贿赂,如何不放了过去。这一日正午来到芦沟镇前,杨林拢住车把,因向戴宗道:“此去燕京,只有一小站路。官人可到客店里将息片时,洗濯手脸,换了衣帽,也好入城,”戴宗在驴背上答道:“说得是,天气恁般炎热,且是口渴,讨口水吃也好。”说时,车辆牲口,走入镇市。见路旁有所干净茶饭店,门口三棵高大垂杨柳罩了半边街道绿荫,便都树荫下休歇了。屋檐下朱漆短栏干里,兀自空着两副座头。那垂柳长条,被风摇曳了,枝梢直拂到栏干里来。一个茶博士,赤了膊,穿着棋子布背心,肩上搭条帕子。迎将上来道:“官人要打尖?这里风凉。正午,天热得紧,口喝时,小店有泡茶,有梅汤、有和合茶,上好白酒也有。”戴宗道:“我等正要将息些时,除了酒,有吃喝的,只顾挑好的将来,益发算钱给你。”说时,四个男女在一副迎风座头上坐了。杨林、李逵也掇个凳子坐在栏干外。茶博士进了茶水馒首上桌,又切了一大盘牛肉和几十个煮鸡卵来。乐和隔栏干递了茶碗过去。因道:“出门人不分上下,二位伙伴要吃时,只管自取。”李逵便另向茶博士要了几个大馒首在车板上,端了一盘牛肉,手抓了大块向口里送,站在柳荫下吃得快活。行路人都看了他暗笑。戴宗和过卖讨了个布拂尘,站到街心上掸身上灰尘。

  此时身后转来个穿葛布道衫的道人,低声道:“官人,贫道稽首,募化你几文香钱,请借一步说话。”戴宗看时,吃了一惊,正是入云龙公孙胜。不曾交得言语,他已转身向街旁冷巷里走。戴宗跟来,他见巷内无人,便道:“兄弟,你好大胆!这是何等所在,你们却成群结党的来。我在街口听到人说,有个赶脚黑厮,端了一盘牛肉,站在街心,大块抓了吃。我心中一动,赶来探望,不想却是你们。”戴宗道:“却不是万千之幸,在这里遇到先生。我等来到此地,燕京在望,正不知投何处是好。”公孙胜道:“此地日间不是说话之所,你等今日休走,便住在街里,晚上出来纳凉,我在这河堤上龙王庙前等着你。”戴宗道:“约莫二更时分好吗?”公孙胜道:“好,你叮嘱李逵兄弟,千万不可声张。”说毕自去。戴宗回到店里,皱了眉道:“我身上发着寒冷,头痛欲裂,必是中了暑。今天走不得,便在这镇上投宿了吧。”说着,以目向孙新示意。孙新已看到公孙胜和他叙话,如何不省得。便道:“贤弟脸色端的不好,隔壁便是客店,我们便去。”于是扶着戴宗,便向客店里来,随后大家都到。戴宗将大家引到卧室里,悄悄地把公孙胜的言语告诉了。众人闻言甚喜,又都劝李逵休得声张,李逵道:“各位放心,我自闭了这鸟嘴便是。”到了晚上,大家心中有事,草草吃罢晚饭,先是杨林、李逵到芦沟里洗冷水澡,次是孙新陪了顾大嫂、孙二娘出店来。随后乐和搀了戴宗,慢慢走上河堤。

  这时,半轮新月,挂在一片柳林梢上,照见河里一股活水,闪闪有光。柳树千条万缕,罩着堤上一片浓荫。顺堤向下游约莫行走了大半里路。便有座庙宇立在堤上。先到的几个人,摇撼了黑影,都在庙外月亮下坐地。不移时,大袖飘然,一个影子移近,公孙胜果然来了。彼此迎上,悄悄地唱个喏,相对围圈地在鲜草毯上坐了。戴宗先告知了来意。公孙胜道:“天幸贫道撞见,省却许多事。贫道自回蓟州后,不几月,老母便去世了。因那里百姓被驱出塞,境地荒凉,便来这里妙峰山上三清观里。这芦沟西岸,有个白鹤观,是三清观属庙,观里道长,要我在这里住持。前些时,在城里遇到曹正兄弟,他合王定六、段景住、时迁一共五人在南望街上。开了一座小酒馆,先掩藏了形迹。汤隆却在附近,另开了一座铁铺。斡离不那厮现今带了大批人马,便屯札在这里。他们弟兄,日夜计划打通一条路经,却也认得几个三四等官吏,只是探不出大事。贫道现改名杖节道人!燕京城里略有微名,不敢常常入去。未知他们近来如何?”戴宗唱个喏道:“全仗哥哥念旧日聚义之情,帮助小弟则个。”公孙胜道:“贤弟这事你放心,你不见我改名枝节,兀自暗藏着苏武那个故事。便无聚义之情,我也兀自愿和大宋尽一分力。你等一行六七人,如何同去得城里?明日你们可分两拨走。孙新兄弟和两位嫂嫂,可着杨林兄弟引了车子去投奔曹正,只道是由易州来的,前去探亲。城门口便有盘查,料不妨事。其余兄弟,后日起个绝早,便投我白鹤观来。我自设法将你们安顿了。明早贫道先到城门口去等候,万一有甚留难之处,贫道却也好临时随机设法。”戴宗道:“恁地便十分是好。”大家商议一阵,又分作几拨散了。

  到了次日早上,杨林驾着太平车子,载了孙二娘、顾大嫂,孙新骑了一头毛驴在后跟着,向燕京走去。到了城门口,那里有一二十名金兵,分班站了。牛皮椅上,坐个番官。杨林兜拢了拉车的骡马,将鞭子插在车把上,向前对守城金兵唱了个喏,接着向他说了一阵番话。那金兵队里的官长,向杨林问了几句话,把眼将太平车子睃了。孙新会意,下了驴背,向前两步,递了一个小锭银子到杨林手上,杨林悄悄的交到那番兵手上。那番官拿到手上,暗暗颠了两下,怕不有四五两,便笑着操了汉话道:“你们带了家眷,又有行李,看你正像个诚实商人。你们必是到城里投亲,不时,这大炎热天气,你奔波则甚?”孙新连连称是。那番官道:“你自入城去。大热天,谁耐烦盘查良善百姓。”杨林听说,唱个喏,赶了车子先走入城,随后孙新骑上驴背走了。不多时,见公孙胜由旁边小巷里踅出来,他自在前面,并不打话。杨林会意,赶了车子,只遥遥地跟了他走。到了南望街,公孙胜只在人家店户檐下走。在一家酒饭门口,站了一站。杨林看时,在屋檐下挑出一幅酒望子,门口挂了一个市招,大书小东京三个字。原来这时金人酷慕中原文物,这燕山府自改燕京以来,商家都喜欢打着中原货店字号。杨林随了这字号一看,便见王定六穿领背心,胸前系块围裙,是个过卖打扮,由门里走了出来。车子上孙二娘禁不住先叫了一声道:“只是这里了。”王定六看了,又惊又喜。眼见公孙胜先踅过去,如何不省的?便迎向前道:“大嫂来了,我们这早晚正盼望你呢。”于是将他们引到店房后面院落里,到一间僻静房里,将一拨人安顿了,才引了弟兄来厮见。又悄悄到铁铺里去,将汤隆唤来。自此弟兄们分着两拨居住,一拨住在城外白鹤观里,一拨住在曹正酒店里。大家分头去打听金兵动作。

  这小东京隔壁,是家赌局,乃是斡离不手下一个七八等将官和几个破落户子弟凑合开的。这番官有个汉字绰号叫狗眼判官,又和他取了一个汉字名姓钱大,大家都叫钱大官人。那便是说他只有钱大,也是说,钱便是他大官人。时迁、段景住常到他赌局里去赌博,故意输些钱给他。曹正、王定六又常常备了酒肉请他吃,却是不曾图谋他甚的。因之两下里系邻,却甚要好。孙新来了之后,捡了四十粒珍珠,四匹缎子,两块玉牌,两副绣花搭膊,配成四色礼物,由时迁引了,特来赌局子里拜见。孙新来到前院,见一棵合抱大槐树,枝干升上了半天,罩了满院子绿荫。树荫下,摊了一张牛皮椅子。上面躺着一个赤膊汉子,嚣出半身又黄又黑的肥肉,一张柿子脸,油腻腻地,一部红灰色落腮胡须。两只眼睛,一大一小。手上拿了一柄拂尘,竖在胸前,仿佛不时的赶拂飞虫,待要午睡。见时迁手捧一只托盘,后面跟个面生人物,便起身来相迎。时迁道:“大官人,这是我姑舅兄弟阿哥孙二,新自由山东登州投奔来此,特来拜见。阿哥,这便是钱大官人,现今在大元帅手下差遣,好生得着知遇。这几条街上,兀谁不要他携带?”孙新便问前躬身唱喏道:“听得阿弟说,大官人甚是豪杰,小人初投上邦,全仗照拂。带有土仪数事,聊为进见之扎。”那厮听时迁说话时,早将托盘里礼物瞧科了。那十粒珠子,将一个锦小盒子盛了,开了盖,明晃晃地有豆大,只射入眼来。那厮也说得一口好汉话,便啊呀了一声道:“孙官人远来,小可不曾去探望,倒先来光临,又赐重礼,却是不当。”时迁道:“此事全出敝亲诚意,万望笑纳。”钱大十分快活,引到帐房里坐地。孙新只寒喧了几句,便和时迁告退。那钱大却千谢万谢。他平白地受了这份重礼,兀自过意不去。

  过了两日,交给了曹正二两银子,教他预备了些酒肴。待得晚间小东京歇了炉灶,却在赌局前院里摆下一张桌子,几把交椅,将酒肴都在那里陈设了。便请孙新、时迁、段景住、曹正前来坐地。王定六是过卖,杨林却扮了个他店中打杂伙伴,以便城内外走动,所以未曾请得。钱大将首席让孙新坐了,自己在主席相陪。大树横干上,远远地悬了两盏琉璃灯,有光照了,又免了虫豸纷扰。他又着赌局子里两个小伙伴站在桌前筛酒。钱大向孙新道:“前受厚赐,无物奉报。只此不成故意,二郎胡乱吃些则个。”孙新道:“敝亲和各位兄弟在此,多得大官人照拂,小人礼当孝敬,些须薄物,何足挂齿?”大家吃了两三巡酒,说些闲话,钱大问道:“未知二郎向在登州作何生理?”孙新道:“小人也是作酒饭馆生理,不时,怎地到这里相投?”钱大道:“小东京烹调得好口味,生理十分兴隆,二郎此来,是锦上添花。”孙新道:“小可还有浑家和一个孀居姨姊同来,却是人口众多。将来在此地相处得熟识些时,颇想在外面承包些筵席。大官人路上友好家中,若有个喜庆宴会,相烦荐引则个。”钱大道:“此事容易。元帅府中,兀自三五日一个宴会,他手下大小文武,几时断了往来酬酢?有便时,我和二郎引荐了便是。”时迁道:“别个官衙里罢了,若得在帅府里承办几回筵席,却也风光。”孙新道:“元帅府里,怕不有成百厨子,却要我市上店家办席?”钱大道:“二郎,你如何省得富贵人做作?帅府里虽是有上下等厨干,元帅吃得烦腻了,自也想换着口味试试。”孙新道:“恁地时,若得大官人提携一二,小人必有重报。”钱大道:“小可紧邻,理当效劳,却是帅府那些承局虞候侯将,都必须送些人情,方可引得入去。”孙新道:“小人在海边生理有年,颇有些珠子,若把这个作得人情时,小人可将些出来,”正说时,见赌场里冲出一个人。一顶金邦亮帽壳儿,将索辫挂在后脑,身着紫红罗衫子,手里倒捏了团扇,斜闯进来。问道:“钱大,哪里有珠子出卖,回我两颗,将来绽头巾用。”钱大起身笑道:“秦虞侯,且来吃两碗。”那秦虞侯过来,大家起身让坐。他笑道:“酒罢了,话要说两句。方才你们言语,我都听到了。若肯送我两颗珠子时,我来引荐此事。”孙新见钱大兀自敬他,料着是帅府里人。便唱个喏道:“若得大驾提携,小人一定有好心奉献。”他讨了一双箸,便站在桌子边,便伸到菜碗里,各各夹些起来吃了。笑道:“我自恁般言语作耍,久闻小东京烹调得好,现今一试果然。明日我博赢了两局时,且到宝号里来饱嚼一顿。”曹正笑道:“秦虞侯,怎恁地说?你真肯提携小人兄弟时,便是小人兄弟们运气来了,不争你来吃一顿半顿。些须小事,小人兄弟愿意巴结,却怕虞侯不来。”那厮端起钱大面前酒碗吃了一口,笑着自去了。时迁道:“此位端的是谁?小人在赌场上曾遇过多回。”钱大笑道:“你休看他恁地打扮,他是你中原陈州人。他有个嫡亲妹子,在元帅府上房里走动,虽不曾占得一位夫人位置,想是元帅收用过了。因此他也常在上房行走。有话时,可以托他妹子进说。因此他大把花钱,见人异常托大。”孙新道:“小可看来,此人却也豪爽。”钱大向他看着笑了,因点头道:“若你愿接交此人时,自不难有些成就,只是你须多破费些。”当晚大家说得投机,洒吃得三更月上,方才散去。

  次日申牌时分,那钱大引着秦虞侯,果来小东京相访。孙新如何不省得他来意,便清到一间凉爽的阁子里坐了,用上等酒肴款待。孙新也不待他二人青语,自将出两粒豌豆大珍珠,送到桌上,向秦虞侯唱个喏道:“便望足下收纳,虽不十分大,却也光润。若绽头巾,十分使得。”竹秦虞侯站起来笑道:“孙二郎,这如何使得。我自道了作耍,你却真个送了我。”孙新道:“实不相瞒,小人来投燕京时,家乡人都嘲笑我,道我到北国来,摸不着路乱窜,将来必是讨饭南归。若得一位在帅府里替小人谋得一线道路,小人争回这口气,把小人行李带来本钱折蚀尽了,小人也脸上风光。”钱大笑道:“二郎恁地说了,秦兄你且收下,有令妹在元帅上房说话,早晚必可谢他这份人情。”桊虞侯将两粒大珠子托在右手心里,左手伸了个指头拨弄着看了多次,唱个喏笑道:“小可只好愧领了,将来当得拜谢。”当日二人又兴尽而去。

  这些情形,杨林出城,都告诉戴宗了。过了一日,他和乐和二人,轻装入城,到小东京来吃酒。王定六用了过卖身份,随到阁子里来,一壁厢送着酒饭,一壁厢说话。随后孙新悄悄踅了进来。戴宗低声道:“既有这条路子,千好万好。若得机会,益发把斡离不那厮也结果了,却不是惊天动地功劳。”孙新笑道:“在大名的时候,时迁兄弟就立下这个愿心的了。”戴宗道:“遮莫隔壁这个钱大和那个秦虞侯要了我们身上的一贯救命钱,我们都与了他,只要把我们心愿作到了。我这里带了十根蒜条金来,你们自看觑了使用。”说着,在腰间搭膊里解下一个包裹,交付了孙新。叮嘱一番而去。

  当晚夜静,关闭了店门,在店里男女,便在院子里星光下纳凉,商议了此事。顾大嫂道:“既是那个秦虞侯要走他妹子的路迳。有这条路迳,却好让我妇女前去走动。”孙新道:“恁地怕不是好,你一个民间妇女,如何得入元帅府里去?”顾大嫂道:“你好呆!现成我们包裹有些珠子和好玉,再加上这十根蒜条金,怕觅不到门迳?”那时迁独自掇了条凳子,坐在上风头,便插言道:“便多用些又何妨?”顾大嫂道:“叔叔难道还储备得有现货?”时迁淡笑道:“你们若着有急用时,却作理会。偌大一座燕京城,却怕缺少了现货?”大家听着,先是不解,想了一想,大家都笑了。当晚大家又悄悄商议了一阵,便有了主意。到了次日,孙新着王定六请了钱大过来,又将酒肉果子来款待他,并约了时迁在阁子里作陪。钱大在席上道:“屡次叨扰,却怕将来没个效劳处。”孙新笑道:“休恁地说,眼前就有一件事相烦大官人,只是不敢启齿。”钱大道:“你且说是甚事?”孙新笑道:“说起来,这事却又细微不过,内人在路上得了一场病,暗下曾许了个愿心,到燕京之后,必是向东岳庙里烧一炷香。这几日兀自想去,只是初到此地来,不敢外面胡乱走动。意欲借大官人一乘官轿,相烦两个军汉伴送,便放心出城了。”钱大笑道:“我道甚了不的大事,原来为此。尊嫂何时去烧香,通知我一声,我便着两个军汉压了轿子来。”时迁笑道:“二郎是个久闯江湖人,凡事都十分细心。他又想,恁地时,不是冒充官家眷属,意欲叫阿嫂亲自到府,先拜见尊夫人一番,把话说得明了,便好借轿子。而且他们女眷到此,满目生疏,也想认识几家眷属,凡事有个指教。只是高攀些个。”钱大笑道:“我浑家祖籍就是青州人,我正忘了此事,你们正好道着乡谊。尊嫂若愿光降,怕她不老大欢喜。”原来这钱大自有原妻在塞外,新近发了迹,讨了本地一个唱曲的粉头作外室。日前孙新进的礼物,他将了回去,那妇人喜之不胜。他想,孙新正有事相求,他自要到家里去拜访,怕不又送些进见礼物,因此间言之下,一口便依允了。孙新见事情十分顺手,心中暗喜,便约了后日着顾大嫂去看钱大娘子,并说另外有孝心奉献,那时休得推却。钱大见果然中了自己道儿,心中大喜。便道:“二郎还有个姨姊,益发都请了去,大家相识也好。”孙新听了,有甚不愿意?这却教一个母大虫,一个母夜叉,双双跳入钱大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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