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第六一章

  第二天早晨卡瑪娜到大叔住的地方來了。一有機會,她就把賽娜佳拉到一邊去,熱烈地擁抱著她。

  「你今天因為什麼事忽然這麼高興呢,親愛的?」賽娜佳一邊在她身上撫摸著,一邊問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姐,我只覺得我的苦難的日子好像已經快完結了。」

  賽娜佳:「來,你一定得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昨天一直到天晚的時候我們都還在一起的,我走之後又有什麼新的事情發生嗎?」

  卡瑪娜:「實在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我現在的確感覺到他已經屬我所有。大概是上天已對我動了憐憫之心了。」

  賽娜佳:「那真是太好了,親愛的。不過你千萬不要對我隱瞞,一定得把全部情況都告訴我。」

  卡瑪娜:「我的確沒有什麼要對你隱瞞的,大姐,就只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今天早晨我起來的時候,我感到生命好像已對我有了一種新的意義。心裡是異乎尋常地快樂,手邊的活兒也好像忽然變得說不出地輕鬆了。我的全部希望已經完全實現了。我現在唯一擔心的只是我可能還會失去我已得到的東西。我不敢相信上天會對我那麼仁慈,能讓我終生都這樣快樂。」

  賽娜佳:「我想你現在的確已經轉運了,別人要想害你也不會有用。凡你應該享受的快樂,你將來一定會連本帶利地收回來。」

  卡瑪娜:「不,你可別那麼說,大姐。我已經把所有的利息都收回來了。對我自己的命運我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現在我並沒有任何不滿足的地方。」

  這時大叔走進來了。

  「你現在必須出去一下,親愛的,」他對卡瑪娜說,「哈梅西先生已經來了。」

  在大叔進來之前,他自己先已和哈梅西談過一陣。

  「你和卡瑪娜之間的真實情況我是完全知道的,」他曾對他說,「現在我勸你重新去開始你自己的新的生活,把她完全從你的記憶中拋開。如果你和她之間還有什麼需要解決的問題存在,那且留待上天去解決吧;你自己千萬別再多事了。」

  哈梅西回答說,「在我最後和卡瑪娜斷絕一切關係之前,我必須對納里納克夏把全部情況講清楚;不然的話,我良心上的不安就會使我沒法兒去開始一種新的生活。我現在再來討論卡瑪娜的問題,也許必要,也許不必要。但儘管完全不必要,我如果不把應該說出的情況全部講清楚,我的良心是怎麼也不會安的。」

  「很好,」大叔說,「你且先等一等。我一下就回來。」

  哈梅西走到窗前,冷漠地望著街上的行人。後來,他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一回過頭來卻看到一個女孩子正站在那裡對他深深地鞠下躬去。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他不禁搶過去幾步驚愕地叫道,「卡瑪娜!」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確就是卡瑪娜,她一言不發,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

  「謝謝上天,哈梅西先生,」大叔說,他這時已經跟著她一道走了進來,「卡瑪娜的惡運眼看是快要結束了,光明的前途已經在望。在她遇到極大的危險的時候,你曾經救過她,而這件事卻給你帶來了許多不幸。現在是你們必須分手的時候了,她既然受過你的恩惠,在這分手的時候,她當然不能不發一語。她今天是來向你告別並希望得到你的祝福的。」

  哈梅西一時間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願上天保佑你,卡瑪娜,」他最後說道,「不管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不管那些事是我有意還是無意做出來的,都求你原諒吧。」

  卡瑪娜強支著自己的身子靠牆站著,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

  略過了一會兒之後哈梅西又接著說,「如果你有什麼話要我傳給什麼人,或者別人還會有什麼誤會需要我解釋的,你只要吩咐一聲就行了。」

  卡瑪娜把自己的兩隻手緊緊地交抱著。

  「我求你不要對任何人講一個字。」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關於你的事我從沒有對任何人談過,」哈梅西說,「雖然沉默使我自己感到苦惱萬狀,我也仍始終保持沉默。一直到沒幾天以前,我相信你已經不會為人世的紛擾所苦的時候,我才對人談起過你的事,而且也仍只是對一個家庭裡的幾個人,我想那絕不會對你的事有什麼妨害;說實在的,也許倒可能還會有些幫助。大叔很顯然是了解全部情況的。說起來,就是那安那達先生,他的女兒……」

  「你當然是說漢娜麗妮,」大叔插嘴說,「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卡瑪娜的事嗎?」

  「是的,」哈梅西說,「如果你們還有什麼事希望我去告訴他們,我也一定照辦。至於我自己,我已不再有任何希望;除開別的許多東西,連我的生命也已經遭受了莫大的損失。現在我所唯一希望的就是盡快除去心上的一切牽掛;我希望能夠馬上付清我早應付清的債務,從此可以獲得自由。」

  大叔極熱情地握住了他的一隻手。

  「不,哈梅西先生,我們對你並沒有任何其它的要求。你所遭的苦難實在已經使你夠受了,但願從今以後,你能夠永久過著自由、幸福和毫無煩惱的生活。」

  「我現在應該向你告別了。」哈梅西轉過臉去對卡瑪娜說。

  她仍然沒有開口,只又一次對他深深鞠了一個躬。

  哈梅西像在夢境中似地走到外面的大街上來了,他暗暗對自己說,「我很高興終於能夠見到了卡瑪娜;這一次的見面也算使我們這一段離奇的遭遇有了一個很好的收場。雖然我沒法弄清楚她究竟因為什麼離開了我們在加希波爾租下的房子,但有一件事絕不容懷疑──我對她是十分多餘的。現在除了我自己誰也不會需要我;讓我到茫茫的世界中去過我自己的生活吧。以往的事已經沒有回顧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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