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常到兆丰花园去,不胜羡慕之至。然而我也有过光荣的日子,曾同一位不大认识的女子在那儿抽烟谈天过,但是只是一回而已,班门弄斧,莫笑!前星期天天喝酒(Beer),每晚回家时,凝想酒后的莫须有世界,然而第二天醒来幻象完全消灭,世界仍然如是糟糕,我每次举杯时,总常常记起你那首《酒歌》,而且仿佛杯杯都是酡酒。你近来做了什么诗没有?恐怕不能写情诗吧!这是一位有经验的爱人说的话。总之,久不见足下之大作了。昨夜看一部俄国诗集,里面说叶遂宁在他自杀前一天,用他自己的血写一首诗给他朋友,因为旅馆里找不到墨水。我真喜欢这段故事。将去自杀的人,拿血写的诗就是坏,也是好的。弟近来常有空虚之感,前月月圆时望月,顿然觉得此生无所寄托,生命太无内容,草草一生,未免有负上天好生之德。《世说新语》里面有一个人说,做人“手挥五弦易,目送飞鸿难。”弟觉自己既不甘只手挥五弦,天上却又找不出飞鸿可送,于是乎,像《西厢记》所谓“人琴俱渺矣”。
朱森下年仍在上海,这是可恨。他说,他现已甘于寂寞了。不知从前不甘于寂寞时,有何盛事?请你就近质问一声。
老板的钱尚是分文未寄来,弟在这儿穷得很,昨日去一快信催他。一面自然还得请你在旁击鼓催花。
前寄给北新的《救火夫》,你见到没有?这几天内正写一篇《黑暗》,那是我这两三年入世经验的结晶。弟常觉得写点东西,心里会松点。所以不论是否千古事,当时总有些快意。
Gogol 里面的名字,请你译出来寄下。你大概什么时候动手译呢?
昨晚读词,读到“二十余年成一梦,此身虽在堪惊”,几乎打了一个寒噤。请即回信。
秋心
八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