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要说“结婚者的怨言”了。说来话长,容我细表。前日王普由山东来平做事(研究院),我与他约好某日下午同到北海去,谁知到他那里有位女朋友在座,只好说几句机锋退去,去找一位同乡,他又到五斋去了,还有几位朋友都在少年场里混战,恐又碰壁,只好回家与太太对坐。你看,这不是走投无路吧!幸好此刻不在上海,否则一定会遭你的奚落,“儿女情深,友朋道丧”,于今为甚。结婚者真不胜其悲哀矣。
今日一位朋友请到清真馆子吃洋菜,谈了许多“毁灭”之话,但是听说这位先生 arrant,此刻离平,于是乎他 melancolie sans raison了。
老板的钱千万催促,这是我写这封信的唯一动机,无论如何请他先寄一部分来。
我那几篇“拟情诗”(1、She is gone; 2、Bitter smile; 3、Tomb)你觉如何?恐怕是自作多情吧!许多人因此猜我同 Femme 不太好,岂意琴瑟调和,这是你晓得的。
前信不是同你说“躲避自己”吗?近来仍然如是。买一本英文圣经,想念想了三个月,终未看一字,忽然记起 Dostoivsky 的 Crime and Punishment 里面的主人翁 Reskornikov 和娼妓 Jonia 跪在床前同念 Bible,信乎哉,只有娼妓可陪读 Bible,无论如何,比红袖添香姨太太式办法高明得多。颇想写一篇《娼妓礼赞》,终未着笔。
你说,我们在走马灯下奔波,这是千真万确的话,谢谢你说出。记得走马灯的戏本无非“耗子嫁姑娘”等等,不知道我们闹的是什么玩意儿,记得 T. S. Eliot 说,世界是一个老妇人在垃圾堆里找些燃料,的确是这么无聊。这里蝉声闹得很,有时晚上几乎睡不着,前日看见报上说,歇浦潮兴,四川路浸了,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
朱森老不北来,难道也像你那样舍不得上海吗?要去理发了,来信请写长些,并请介绍我道的朋友。
遇春
八、五
假中重念 Dostoivsky 的 Brothers Karamozovs,相信是天下古今第一本小说,他书里有成千变态心理的人,都描写深刻得使我做出噩梦。希望你也看一下,但是有一千页。我这里有两部,若使你真想看,可以奉送一部。但是你需先心里默誓(人格担保),在收到书后三个月内看完(一天十页,不算多吧!)默誓后写信来,即可寄上,否则不行。
但是,那本书与 Amant 同读不下去,因为里面全是焚琴煮鹤的话。
那真是值得一读的书,而且你读着一定会欢喜的。
上面话几乎像电影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