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當我們同在帳篷底一個斜角里的時候,風吹過沙漠,使我感覺了寒冷;你曾說,“俯下身來,靠近我底胸口,讓它給你一些溫熱。”
但是,這已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已經無有記憶。
在漂流之中我是日夜輾轉,爲了青春之歌用盡了我底氣力。
如今我已停駐於我底青春底梢頭,我底心已僵硬,不復沉醉於溫情與歡樂;雖然有時我束裝前行,但是我總不能移開我底腳步。
我做過一百迴夢,因此而感覺了一百回空虛。
我豈不期待着一個生命底裝飾如同加上一朵薔薇在我底頭上?
你說,“這樣,擁抱罷,更緊一點!”—但那音響如今於我已是一個虛僞;在我底心上有了填不滿的空白,你不能知道,而且你也無法把它猜透。
我如垂危的老人,在你底面前表現過分的無力了。
榮華與凋謝,春與秋—告訴你,我對此已無所可否。
只是生命底傷痕在我心留下了跡印,我雖善於忘懷,也無能逃出我過去的憂與喜;我豈不已經宣說“一切於我是一個烏有”,但我有我自己底執着。
這樣,我把王冠撇棄,置於泥塗,任你用你底足尖加以踐踏了。
一九三二年一月
選自文化生活出版社1939年第五版《黃昏之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