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周汝昌一九五七年六月十六日(一)

  上月來書,曾以石湖詩爲問,冗忙中不能奉復,想在鑑中。又,所問亦不能盡解,即所解,亦未敢斷言必是。一得之愚,他山之助,其所不知,蓋闕如也。

合江亭


“有如古盟主,勤王會諸侯”是此篇主題。 自“氈毳”至“新亭囚”言:金人南下,宋室偏安,無人勤王,如齊桓、晉文之尊周攘夷,但在新亭作楚囚之對泣而已。 “氈毳”,胡服,引申爲胡人。 “新亭對泣”,王導本曾以楚囚爲喻。 “齊晉勳”即指桓文之事業。“包茅求”,事見《左傳》:葵丘之會,齊桓公曾責楚子以“爾貢包茅不入”也。 “威文”似當作“桓文”,不用“桓”而用“威”者,避欽宗之諱(宋欽宗名桓)也。南宋人諱“桓”字,故詩文中不見此字;“桓”本有威武之義,故徑以“威”代之。 惟“童子羞”不得其解。如謂爲王孫滿,則是秦穆公事,不屬齊桓、晉文二公。孟子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下句是“羞”,然“仲尼之徒”,不得謂之“童子”。俟再考。


與王夷仲檢討祀社


“黑籍”似是生死簿之死簿,何出?不敢妄對。 “德馨典神天”之“典”,或釋作典型之典,則“典神天”等於說“爲神天之典型”;如訓爲典守之典,則“典神天”等於說“盡神天之職守”。祈酌。 若“蒼煙根”則“石”之代詞而已:石本有“雲根”之稱,石湖復以“蒼煙”代云爾。“石”或當再引申爲“山下”之義。





所問“掬指忙”“科頭”而“慢江神”,誰之故事?不佞亦茫然,只好曳帛(頃看唐人筆記,是此“帛”字,不作“白”)。“掬指忙”,可能用太白撈月事,毛詩“終朝采綠,不盈一匊”,“掬”有“捧”義。“科頭慢江神”,依稀記得確有出處,此時竟想不起見於何書矣。


提刑察院王丈輓詞


“韋經”,當即如來書所云“韋編”義,不能有別解。不曰“編”而曰“經”者,韻所局故。 “念築室”當是用“築室道謀”義,言:王丈既歿,更無人可以諮詢,此後大事,只有與行道之人謀之而已。是否? “問過庭”,指王丈之子而言,意若曰:今茲之來,不復能聞王丈之訓,只有於王丈子口中,能聽到其轉述當日過庭之訓耳。至於“空來”兩字,不過惋惜不克再親聞王丈之訓,不必拘泥也。


  寫畢重閱一過,不禁廢然而嘆。廿年古典文學教授,薄負時名,腹內空空,更無幾卷書,平時鼻孔撩天,目中無人,徒見其不知量耳。日昨剛公來,曾出手書示之,凡不佞所不知,渠亦不能解決,但云:若查書當能得之;顧又云:比來事忙,不能查書也。尚未與蔭公共商,俟其稍暇,即與一談,或能有獲,未可知也。

  今日是星期日,家中除不佞夫婦外,舍胞妹自故鄉赴濟省繼慈疾,日昨轉津,第五女昨夜自京來省,長、四兩女本在津,今早亦先後來寓,長女且攜帶兩外孫。內子正張羅豬肉蔬菜做餃子,刀砧聲作,語笑喧譁,不佞乃來書齋中作此兩頁紙。密雲不雨,臂腕痛楚,甚草草。

糟 六月十六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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