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周汝昌一九四四年八月

  昔王靜安先生曾有詩曰:“江上癡雲猶易散,胸中妄念苦難除。”苦水一見此語即愛之而時時誦之,近年學道更深有味乎此語也。吾於老莊,取其自然;於釋家,取其自性圓明;於儒家,取其正心誠意:吾意亦只在除此妄念而已。四十歲前任性自恣,我識過盛,意氣方剛,名心爲祟,以迄於今,仍受此累;又嗜慾陷溺,未能自拔。比來學道,雖自戒勉,仍苦不淨。然吾亦嘗思之,此譬如荒地一大段,多年不曾墾治,葦茅荊棘彌望皆是,正是當然之事,若不如此,反是可怪也。忽然主人一旦發覺此一大段地不應如此廢棄,發心整治,然荒蕪已久,開發維艱;而此事又必不能假手他人,只好憑自己一手一足之烈,作得一分是一分,行得一寸是一寸,況乎舊的尚未盡芟,而新的又復萌芽。所以當年孔聖曾說:“加我數年,五十(注:‘五十’字或謂當作‘卒’)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莫當他是謙辭好,朽索馭六馬,正是大聖人不自欺不欺人處也。

  巽甫能會吾意。今暫止於此,亦不復喋喋也。

駝庵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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