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好德這是證明了曹四老爹的言語是真的,蔡爲經將這個包袱卸下了,總算減少了一些醜事,不知道他明天的態度怎麼樣?反正他是個詭計多端的人,明日總當處處留意。他回到家裏,把馮家長工安頓着睡了,把見了玉清的話,告訴劉氏,又把蔡玉蓉已經產生一男孩的事也說了。劉氏道:“蔡家那樣有錢有勢,他們不會把這麼一位好姑爺給我們啦。他女兒沒病了,他若是要各歸原位,那怎麼辦呢?”王好德道:“我看玉清的樣子,在馮家是十拿九穩的住下了。馮家是個要面子的人家,他們就是不和我們作親,也犯不上要蔡玉蓉這種人吧?我還是和玉發商量商量,叫他不要太鬧脾氣。”劉氏道:“和他商量什麼?他根本沒有回來呢。我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妹妹有了好婆家,他反是不願意。”王好德也連連的點着頭,說馮家很好,姑爺也很好。兩人提到這一點,就陶醉到女兒享福的事情上去,把明天要應付一個難關的事都忘記了,轉而商量明天一早,怎樣招待馮家來的這位長工。王好德說:“姑爺給那籃子東西,裏面有肉有掛麪,招待人家吃早點,竟可不花錢,那實在過意不去,決定天不亮起來宰一隻雞煨湯。”主意決定了,劉氏只上牀打個盹,天不亮就點燈起來作招待闊親家的特使。
天剛亮的時候,就聽到田阪上一陣雜亂急忙的腳步聲。她心裏連跳着一陣,想着不要是事情就發生了。跑出廚房,一看,只見一大羣小夥子,順着大路直奔蔡家莊,遠看見一個步履不良的,跑得身子聳上聳下,那不就是玉發嗎?劉氏趕快把王好德由牀上叫了起來,因道:“可了不得,他們整羣的人都到蔡家去了。領頭的人,就是玉發。難道,我們自己沒有錯嗎?他那小夥子不知高低,不要搬石頭壓了自己的腳呀,你快去吧。”王好德舀着冷水洗了把臉,趕快就向蔡家跑了去。到時,蔡家已是大開大門,這裏十來個人,擁進了堂屋。蔡爲經並沒有出來,蔡老六板着臉子站在堂屋中間,瞪了眼望着大家道:“太陽還沒起山,你們捶開大門擁了進來,什麼意思?好哇!李二狗王跛子你兩人也跟着來了。”說着手指了人羣中的兩人。周老四一拱手向前笑道:“六哥,這沒你的什麼事,你不必多管。他們王李二位請了十位中人,邀蔡大老爹到鎮市上去吃吃講茶。”蔡老六看看來的人,都是附近村莊上的窮小夥子,料着他們也作不起多大的事來,於是兩手叉了腰,在堂屋的屋檐下走來走去,半歪了頸脖子道:“有什麼話,諸位現在就可以說,爲什麼要到鎮市上去吃茶再說。”周老四道:“六哥,難道你不懂吃講茶的規矩,無非是當了大衆,講出一個道理來。你代表不了蔡大老爹,你請他出來說話。”蔡老六道:“出來就出來,難道還怕你們人多不成!不過他還沒有起來。”張胖子叫道:“擺什麼架子?他自己心裏該明白,我們也無非是出來和你們幾家了事。你們有錢,動不動拿二三十擔租子嚇人,我們嚇不倒。”蔡老六道:“胖子,你爲什麼出言傷人?”張胖子將衣服分向兩邊,袖子捲了幾卷,把頸脖子一歪,將兩隻眼睛一瞪,大聲答道:“你有什麼言語……”周老四將他身子一扳,搶上前道:“老六,這沒有什麼事,將蔡大老爹請出來就得,你何必在大路上拿着竹棍子爲難?”蔡老六看這情形,已經不是自己攔得住的,向來的人都拱拱手道:“我身站在旁人身邊一樣,但講公道話,若說姓蔡的好不好,你們一定講我偏着一邊說。現在請各位在堂屋裏落坐,再燒茶請各位喝,再請大老爹出來,直接談判。”來人都紛紛的喊道:“請大老爹出來就得,燒茶不必。”老六看這些鄉下人臉色,不是自己一個人講得下來。只得向各位看看,也有坐的,也有站着,也有站着說話的,人多話雜,也不明白安頓哪一個好。自己來了一回羅圈揖,就告罪向蔡大老爹書房裏來。昨晚上,蔡爲經正是缺覺,正好睡得熟,蔡老六就隔了帳子叫了兩三次。最後靠近了帳子,叫道:“你也該起來了,王玉發李二狗各領了一班人,找上我們一家來了。”蔡爲經自從馮少雲硬把王玉清拉走以後,心中老大的一個疙瘩,弄得寢食俱廢,好像得了神經病,其實是受了大刺激,再加上昨天晚上,蔡玉蓉養孩子,搞得一夜沒睡,此時正在迷糊之中。經蔡老六一陣狂喊,問道:“你說的什麼話?”說這話時,已披衣起牀。蔡老六道:“王李二家已各領上大批的人找上門來了。”蔡爲經已把長夾袍袖子穿起,但沒有感覺,正自抖着兩隻袖子,口裏喊道:“你把我藏着的呢夾袍子拿來着。”蔡老六道:“大老爹身上穿的不是。”蔡爲經低頭一看,才明白了。
這蔡爲經是個老奸巨滑的人,爲何如此失魂落魄,因爲他上一晚已沒有睡,所以腦筋昏亂。昨天在晚飯剛剛吃過時候,蔡爲經點了一支菸,在手指上夾着,把煙就向嘴脣,吸了幾口,嘟的一聲,吞下那口煙。他吸過一支又一支,他的腦中思潮起伏,想想自己女兒將來如何結局,想想王好德女兒,弄假成真,我變成偷雞不着蝕把米,越想越沒有主意,腦子有點昏昏沉沉。就在這時,張氏放快了腳步,直奔爲經房門,但到了門口又放輕了腳步,緩緩的送過她的影子,投進爲經房門。又把件長灰布夾袍拎起來,揮掉上面的灰,扶着門框站住。蔡爲經明知道她來,特地裝成不知道。張氏扶着門看了他兩眼,發出兩聲咳嗽,然後道:“她放出最後通告了!”蔡爲經望了張氏道:“她放出通告,你怎樣辦?”張氏道:“臭雖臭,究竟自己身上的肉,我看她臉上那一種悲苦的神情,不能再拖延的樣子。”蔡爲經吸着紙菸,又繞了兩個圈子,便道:“好吧!丟醜就是這一回,叫老六來。”張氏看到爲經臉上有開放兩條人命講情的表示,連忙口裏說好,找老六,找老六,一直喊了出去。不大的工夫,蔡老六應着進房了。蔡爲經翻着眼看着他問道:“師孃叫着你進來了?”蔡老六不知道誰喊的,垂了兩手答應着是。蔡爲經這才止步,將手上香菸頭,指着他道:“趕快去找曹四老爹,對他說,他村子上曹老孃,當場可以演一場好戲了,請她馬上就來,去是單獨的去,來是你和兩個夥伴來,多話也用不着說,曹四老爹明白。”蔡老六對大姑娘懷私孩子的情形,比誰也清楚,自己不必對大老爹多所顧忌,打着燈籠走了。蔡老六一面走,一面想,這曹四老爹,是個白天吃太陽,晚上吃月亮的人,碰着這樁好差事,要大大的發一筆財香了。只爲我家大老爹,會把他當做好人,人攙着不走,鬼攙着才跑。想着,自向曹家走去。
蔡爲經見報氏還靠門站着,問道:“還有什麼問我嗎?你還是去看看大姑娘,弄出了岔子沒有,你縱然有話,明天也好問,後天也好向,偏偏要在今天?”張氏有一肚子關於王玉清的話,一時也知問不清楚,摔着兩隻大衫袖子,直截向女兒房裏來,心想,爲了女兒,避免跟他衝突吧。這時,鄉下人晚飯已過,就開始睡覺。玉蓉房裏哪怕有一點小聲音,也格外清楚。張氏剛跨進小院,只見女兒玉蓉穿了黑絨夾襖,紅綢灰褲,在屋子裏疼的亂轉,在桌子邊站站,在凳子上坐坐,有時疼的厲害,口裏很沉重的叫聲哎唷!弄到坐立不安。這屋裏共有三個女人。一位是楊家嫂子,張氏在孃家還沒出門就僱傭了她,對於她無所謂祕密。第二位是個接生婆趙氏,出了大價錢請來的,見到這項好買賣,只好憑她良心,打發她,要多少給多少了。玉蓉疼得急了,向牀前一趴,那趙氏把青布夾襖裏兩隻手,同時伸出,將她扶住,臉上露點淡笑,從容道:“還早呢。”玉蓉兩手,已被趙氏接住,身子半俯伏。楊家嫂子端了一隻空杯在手,站在房門邊,說不出話來。張氏也不怪她,站在門邊向玉蓉努努嘴道:“還早呢?”眼望了趙氏等答覆。趙氏道:“至少還有三個鐘頭呢,雖然有了漿水,那些在褲子上點點滴滴的,還只是頭趟信。人生一個兒女,不是容易的事,真個是不容易啊。”張氏看見玉蓉在趙氏挽扶的當中,緩緩的轉過那口氣來,便道:“是的,讓我到祖宗面前點上香燭,求求保佑。”蔡玉蓉究竟進過中學,連忙皺着眉道:“媽!您不用去,去也無用的,還是守着我。”張氏點點頭,就沒有走。說道:“由我這裏起,就沒下過毒心,要把小孩子弄死,大老爹的話,透着難說,七歪八搭,說也像是說通了,這就去叫蔡老六叫曹四老爹曹老孃一塊兒來。曹四老爹現在的謝禮呢,你想那還少得了。就是曹老孃也還少不得私下塞幾把,以後孩子大了,求人家的事還在少嗎?”說着話,見房裏的人,臉上的顏色,變成和平常一樣,四他桌下首,是把太師椅子,楊家嫂子悄悄的將茶杯放在桌上。張氏當然四平八穩向太師椅坐下,一面取茶,慢慢地喝着。玉蓉道:“媽!養下這孩子,將來要是有出息的話,少不得報你的恩。”她已撒開趙氏雙手接住的手,在鄉上唯一少見的寧波大牀的牀沿坐下來。張氏喝完茶,冷笑一下,她的答話還沒有說出,玉蓉忽又雙眉緊皺,連叫不好,又向趙氏跑去。趙氏又伸出兩隻手接着她,笑道:“生人豈是容易事,我們坐着吧。”她讓蔡玉蓉坐下,微微的牽扯着她那件短襖,一手還拉了她的手,讓她輕輕坐下。玉蓉的生性,一輩子要強,不肯受人拘泥,要坐下,便坐下。這回便不受趙氏的囑咐,要行動自由,她對於趙氏略微拉着的右手,強力的反抗了一下。玉蓉口裏說道:“還看不出來,簡直要我的命了!?還逼着……”說着,氣都接不上來。趙氏道:“行了,緊了一步了。”她牽着玉蓉的手,微微的撫摩了幾下。自這時起玉蓉的身體上一塊肉,覺得是多餘的,站着不合適又坐一坐,坐了一坐還不合適,又站起來,接連幾次,肚子疼得格外厲害,緊着眉頭。玉蓉想着還是自己疼死,倒也痛快,這樣的活着多難受。兩隻手捏緊了胸脯上一塊短夾襖,就恨不得撕破了它。趙氏這時看守得更厲害了,兩隻洗淨了的大手,只是在玉蓉的腹部連着胸口揉擦。就在這時,從外面的小跨院門,立刻就砰通一聲響,接着就有一陣腳步聲音,人聲隨了這人的腳步交代出來道:“蔡家媽在家啦。”
說着話,一腳踏了進來,說話的就是曹家媽。穿一件藍布夾襖,梳一個元寶頭,五十多歲年紀,既尖又瘦的臉,臉上有幾點小白麻子,在座都全是熟人,進房來站定了腳跟,全稱呼着蔡家媽,趙家媽,楊家嫂子,到了玉蓉這邊,還加了稱呼,大小姐。瞄着眼睛,對她一笑。這一笑不打緊,卻把玉蓉笑得把頭低了下去,擡不起來。張氏起來張羅過,請曹家媽就坐在太師椅的橫頭,楊家嫂子忙着倒了一碗茶。玉蓉站在牀面前,手扶着帳子,仍然低着頭說道,“曹家媽,我們少見,老實說,我是換過了一個人了。”曹家媽舉着茶碗,看了碗沿道:“可不是,能和大小姐常見面,總是透着親熱。”玉蓉聽了暗喜,正有一句話,要接着說出來,偏偏又是一陣怪疼,攻入肺腑,望趙家媽身子邊一鑽,臉上紅中透青,嘴裏哎唷不止。趙家媽右邊扶着她,說道:“曹家媽是老內行,幫着換褲子吧。”蔡家房間裏的人聽了趙氏的話,都動員起來。這屋裏的消息,由楊家嫂子兩邊傳,經過房間裏一度騷動之後,張氏見這兒用不着許多人,房間里人只是包圍着也不中用,便道:“你到前面帳房裏去看看,大老爹睡了沒有。若問這裏情形,就把實在的情形告訴他吧。”楊家嫂子答應着是,往前頭來。原來蔡爲經哪裏睡得着覺,雖然玉蓉是不爭氣的女兒,但是年將半百,膝下只有這一個骨肉,平時女兒愛花描一點,以爲這都是小孩脾氣,愛管不管,慣壞了她,直至玉蓉大着肚子的事弄穿了頭,這才大爲失望。然而一看這和房屋相齊的糧食,夫妻兩個人,一百輩子也吃不完,還不是留給她享受,若不是她消受,滿田阪找人來頂這個缺,世間上沒有這種大傻瓜,自己的女兒雖有點胡作非爲,等老兩口子歸天,她準要盡她的孝心,不惜金錢,辦理一樁樁有場面的喪事。俗語說,女婿有半子之靠。馮少雲這傢伙,我是靠不着他了,親生的女兒,就不能代替子職嗎?想到這些心中覺得寬了許多,所以生育消息剛傳的兩天,他夫妻兩個給她鐵桶也似的隱瞞着,這晚坐在前面帳房裏等消息,蔡爲經桌上放着整盒的上等香菸,泡上一壺雨前茶,慢慢地品着好茶,吸着好煙,把連日緊張的心事,變成了悠閒。
就在這當兒,堂屋裏一陣燈光,接連着人聲,有人說道:“大老爹放得下眼界,放不下女兒,準沒有睡覺。”蔡爲經在屋子裏答道:“是四老爹嗎?”曹四老爹已和一個虔婆式的曹家媽進來了,笑道:“我掐指一算,今晚你準要找我,所以這頓晚飯,我就留在我三姑那裏用了,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家六哥,就點着火照到我家裏來。”說着話,進了帳房,曹家媽蔡老六跟在後面。蔡老六熄了燈籠,蔡爲經對老六說:“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休息,到了有事要喊你的時候,我一定會叫你的。”蔡老六答應着是,休息去了。曹四老爹穿了件半舊的老藍布長衫,伸出了右手在頭上搔了幾下癢,笑道:“我們談談天,曹家媽你到後邊去看看。”曹家媽對兩人一笑,徑自走了出去。蔡爲經一邊趕出來,一邊道:“如果門是關的,你喊開門,她們會開的。”蔡爲經回了進來,曹四老爹一拱手道:“大老爹洪福齊天,惡事不出門,好事轉千里,只要把小孩養下來,交給了我,沒有把柄在別人手裏,太平無事,大老爹你還怕什麼。”說着,滿臉的奸笑,等着蔡爲經的回話。蔡爲經道:“四老爹是位智多星,凡事也瞞不了你,凡事也少不了你,這件事,也只有你四老爹,才能放心拜託得下,這小孩子寄養的費用,只要你開口,說多少,是多少,我決不給你駁回,我們的交情,一天深似一天,若不見外,可以找一個好日子,拜把換帖子,好嗎?”曹四老爹聽一句,點一點頭,聽到末了,竟自站了起來,說道:“這要叫我少活幾年,折煞我了。”蔡爲經的書案上,放着有一盞煤油燈,燈光照着書房,桌上攤開一本線裝書,翻開着第一面。曹四老爹曉得蔡爲經無事的時候看着,有心事的時候也看着,現在他有心事,當然看書,一看,是《三國演義》,故意道:“大老爹看《三國演義》呀,把諸葛亮的本事,都全套學着了。”口裏這樣說着,人又摸在書桌邊空位於上坐着。蔡爲經道:“看《三國演義》,看過三小時,第一行還不知道有多少字?”說着走過來,在煙聽子裏抽出紙菸敬客。曹四老爹趕忙接着,蔡爲經又擦着火柴替他點火。曹四老爹從來沒有受過蔡爲經這種榮寵,趕忙又站了起來,但是火焰又來不及等了,只得兩個指頭夾着煙,放在嘴脣皮上,對火焰上使勁一吸,煙着了,連說幾句不敢當。蔡爲經又取了根火柴自己點着煙,對曾四老爹道:“以往的事,我少不得有許多做錯了的地方,以後要改過自新,對我不敢當的話,從今天起,要對我多打折扣。”曹老四聽了這話吃了一驚,但這話是對的,他不敢用正面的話推翻他,便道:“你老這話,未免太謙了,你老對人處世,向來就做得很公平,決計沒有人在你老背後,指出一個短處來呀。”蔡爲經把煙重重地吸了兩口,嘆了一口氣道:“人的交情,無非勢利,人前背後,一轉眼就會變,比如那個王好德,幫我小小的忙,我就看開點,分二十畝給他用,希望把事情做得圓滿,誰知打昨天起,事情越鬧越大,他的女兒真的嫁過去了,王好德雖然暫時沒什麼話說,但往後瞧,話不能沒有的。我聽見跟王家一路上的人說,我家的田,都是我祖父放的閻王帳,滾起來的,分二十畝田,算得什麼事。四老爹,你要聽到這種話,你不會氣死嗎?人生百歲終須死,腳向西頭一伸,兩手也還是空空的,我因此也看開了。”曹四老爹聽着蔡爲經喪氣的話,隨了話風,敷衍一陣,後來還是談到參議員有人競選,另外提起了話頭,才把話風改轍。及至楊家嫂在外面叫着,蔡爲經站起身問話,把話問明白了,就對他:“你進去對姑奶奶說,曹四老爹來了,一切事都辦好了,等孩子完全洗乾淨,將孩子塞在前天預備好的網籃子裏,望外頭一提,就沒有你的事了。”說着望了曹四老爹一眼,曹四老爹吃這一捧,向楊家嫂嘻嘻嘻的微笑。楊家嫂看事情接洽好了,含笑而去。從這時起,楊家嫂就不斷來往報信,蔡爲經雖是有幾雙兒女,不幸的都已去世,眼前只有這個女公子,他什麼壞事也都忘記了,起卦,問卜,曹四老爹會拈閹,都搶着試過了,最後是聽到消息,小孩即要落地了。玉蓉疼得身子一倒,楊家嫂正站在身後,兩手抱了她的腰,曹家媽只管叫天爺,張氏只管向空中點着頭,口裏唧唧噥噥,不知說些什麼,但可以看見嘴動。接生婆趙氏到她旁邊坐着,伸出兩手,不時給她料理,這消息又讓蔡爲經知道了,也不忍坐下,只把紙菸銜在口裏,想走進小院子裏來。恰巧楊家嫂奔出來,叫道:“孩子下來了!是個男孩呢。”蔡爲經聽了這話,擡頭順了一口氣。經過兩分鐘,楊家嫂又來說,孩子胞衣也下來了。蔡爲經拍着身上的長夾袍道:“四老爺,你看我這才幹了一身汗呢!”曹四老爹趕忙辦他的正事,在田阪上偏偏遇見王好德。蔡爲經等曹四老爹走後,便脫了衣服,往牀上一鑽。究竟一夜沒睡,正睡得甜,被蔡老六喊醒,弄得六神無主,想着怎樣對付王玉發李二狗一班人,忽然前邊人聲大起,蔡爲經嚇得走投無路。蔡爲經聽見前面堂屋裏人聲嘈雜,似乎不止王玉發李二狗一班窮小子,嚇得六神無主,軟癱在悵櫃上,動彈不得。如今且讓他多受點驚嚇,暫且按下不提。
且說王玉清二次到了馮家以後,馮少雲便把其中經過,蔡爲經怎樣壓迫王好德,使他的女兒代蔡玉蓉出嫁,蔡玉蓉怎樣的苟且行爲,懷了身孕,李二狗怎樣的無賴貪財,出賣他的妻子,一情一節,告訴了馮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