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策孤筇避冶遊,上方一塔俯清秋。太湖夜照山靈影,頑福甘心讓虎丘。”這是清代詩人龔定庵《己亥雜詩》中詠上方山的一首。上方山在吳縣西南十二里的石湖上,又名愣伽山。山頂有愣伽寺,又名上方寺。寺旁有一塔巋峙,共七層,是隋代大業四年吳郡太守李顯所建,嚴德盛撰有塔銘。據說“以九舍利置其中,金瓶外重,石槨周護,留諸弗朽,遇劫火而不燒,守諸不移,漂劫水而不易”。果然自隋代至今,依然兀立山上,爲石湖上一大好點綴品,上方山要是少此一塔,未免減色了。
我對於上方山並無好感,以爲它既沒有甚麼奇峯怪石,也沒有甚麼古樹叢林,實在太平凡了。可是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皮日休、陸龜蒙等都有題詠,給與它很高的評價。此外,如李商隱詩云:“碧煙秋寺泛湖來,水打城根古堞摧。盡日傷心人不見,石榴花滿舊琴臺。”張祜詩云:“樓臺山半腹,又此一經行。樹隔夫差苑,溪連勾踐城。上坡鬆徑澀,深坐石池清。況是西峯頂,淒涼故國情。”唐以下千百年間,也有不少詩人詞客,加以歌頌。大約古代的上方山,確是一個可以流連的所在。據徐鳴時《橫溪錄》載,寺舊有白雲徑、清鏡閣、雙冷泉、楞伽室、藏暉齋、先月樓、青蓮峯諸勝,而現在全都沒有了。山的東南麓,有普陀巖,有石池、石樑。清高宗南巡時,曾到過這裏。我卻沒有留心到,將來定要去尋訪一下。
明代袁宏道,遊了上方山,曾把它和虎丘作比。他說:“餘嘗謂上方山勝,虎丘以他山勝。虎丘如冶女豔妝,掩映簾箔;上方如披褐道士,丰神特秀。兩者孰優劣哉?亦各從所好也矣。”他說上方山的丰神特秀,多分是得力於石湖之故,這是虎丘所比不上的。至於古蹟之多,如劍池、千人石、憨憨泉等,又豈上方所可比擬,那就該讓虎丘獨有千古了。又清代詞人陳維崧(其年)游上方山愣伽寺,恰值微雨,以《念奴嬌》一詞記其事:“石湖一幅,似春羅鋪在,愣伽山下。上有叢祠熒賽火,照遍盤門萬瓦。白馬三郎,青溪小妹,繡幔搖春夜。憑闌遙望,水雲蒼莽難畫。 來往招颭花枝,蘸些微雨,倍覺添妖冶。鬢縷柳絲都一樣,總受東風飄灑。亂石陂陀,羣峯峭蒨,滿徑沾蘭麝。半湖純黑,伍胥潮又來也。”這一闋詞,也把上方山描寫得很好,而石湖確是給它借光不少的。
陳詞中所謂“上有叢祠熒賽火”,也許是說的五通祠吧?祠供五通神,巫覡藉以斂錢,說得活靈活現。康熙二十四年,巡撫湯斌把這祠摧毀了,並投其像於太湖中。在那個時代,居然能破除迷信,的是難能可貴的事。後來雖有人曾重塑一像,供奉如舊;而到了一九二九年間,吳縣令王引才又效法湯斌,把那像沉到石湖裏去,一時香火斷絕。
蘇州市園林修整委員會,除整修了許多舊園林外,準備在明後年把石湖和上方山整理一下,以供公衆的遊覽。我以爲石湖自有遊覽的價值,而上方山非用人工點綴一下不可。第一要着,就得多種些樹木,使它綠化;而湮沒了的亂石坡陀,也須使它們全部顯現出來,重見天日,那麼登眺時就大有可觀,而上方一塔,也不覺得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