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集芭蕉開綠扇

  炎夏衆卉中,最富於清涼味的,要算是芭蕉了。它有芭苴、天苴、甘蕉等幾個別名,而以綠天、扇仙爲最雅。唐代詩人李商隱曾有“芭蕉開綠扇”之句,就爲它翠綠的葉片,可以制扇,而風來葉動,也很像拂扇的模樣。清代李笠翁曾說:“幽齋但有隙地,即宜種蕉……一二月即可成蔭。坐其下者,男女皆入畫圖。且能使臺榭軒窗盡染碧色。綠天之號,洵不誣也。”這些話說得很對,近年來我們正在大搞綠化,芭蕉高莖大葉,布陰極廣,實在是綠化最適用的材料。它經雨之後,陰更布得快,陸放翁所謂“茅檐三日蕭蕭雨,又展芭蕉數尺陰”,這是一個很好的說明,足資吟味。

  芭蕉高丈餘,莖粗而軟,裹着一層又一層的皮,裏白外青,一剝就會出水。葉片又長又大,一端稍尖,老葉剛焦,新葉就慢慢地舒展開來。凡是種了三年以上的芭蕉,就會生花,花莖從中心抽出,萼大而倒垂,多至十數層。每層都長花瓣,作鵝黃色,花苞中有汁,香甜可啜,這就是所謂“甘露”,而甘露也就成了蘇州娘兒們口中對芭蕉的俗稱。

  芭蕉葉片特大,下雨時雨點滴在葉上,清越可聽,因此古今詩人詞客,往往把芭蕉和雨聯繫在一起,詞調有《芭蕉雨》,曲調有《雨打芭蕉》。詩詞中更觸處都是,如唐白樂天句“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王遒句“秋宵睡足芭蕉雨,又是江湖入夢來”;宋賀方回句“隔窗賴有芭蕉葉,未負瀟湘夜雨聲”。我的園子裏種有不少芭蕉,可是離開內室太遠,聽不到雨打芭蕉的清響,真是一件憾事!記得某一年楊梅時節,遊洞庭西山的包山寺,下榻大雲堂,因連夜有雨,卻聽了個飽,自以爲耳福不淺。當時詩興大發,曾有“只因貪聽芭蕉雨,誤我虛堂半夕眠”“芭蕉葉上瀟瀟雨,夢裏猶聞碎玉聲”等句,說它聲如碎玉,倒也有些兒相像的。至於古詩中專詠雨打芭蕉而得其三昧的,要算宋代楊萬里的那首《芭蕉雨》:“芭蕉得雨便欣然,終夜作聲清更妍。細聲巧學蠅觸紙,大聲鏘若山落泉。三點五點俱可聽,萬籟不生秋夕靜。芭蕉自喜人自愁,不如西風收卻雨即休。”聽雨打芭蕉而還分出細聲大聲來,並且定量定時,分外周到,真可說是一位聽雨專家了。

  古籍中說:“芭蕉之小者,以油簪橫穿其根二眼,則不長大,可作盆景,書窗左右,不可無此君。”不錯,這十多年來,我每夏一定要把芭蕉作盆景,也不一定用那種油簪穿眼的方法,例如那盆“蕉下橫琴”,兩株小芭蕉種在盆裏已三年了,並沒有施過手術,而年年發芽抽葉,並不長大。這幾天供在愛蓮堂上,我簡直是當它寶貝一樣,曾有詩云:“盆裏芭蕉高一尺,抽心展葉自鮮妍。不容懷素來題污,淨幾明窗小綠天。”“案頭亦自有清陰,掩映書窗綠影沉。寸寸蕉心含露展,一般舒展是儂心。”這就足見我的躊躇滿志了。

  芭蕉不但可供觀賞,也可作藥用,李時珍曾說它可除小兒客熱,壓丹石毒。腫毒初發,將葉研末,和生薑汁塗抹;將根搗爛,可治發背;花存性研,鹽湯點服二錢,可治心脾痛。每年大熱天,讓孩子們躺在芭蕉葉上作午睡,清涼解暑,也是舒服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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