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個意外的收穫!不知從哪一年起,我園南面遙對愛蓮堂的一條花徑旁邊,有一株小小的烏桕樹,依傍着那株高大的垂絲海棠成長了起來。當初我並不注意,兩年前的霜降時節,忽見那邊有幾片猩紅的樹葉,被陽光照映着,分外鮮豔。走過去仔細一看,卻見那葉片作心臟形,每一片都是紅如渥丹,原來是一株野生的烏桕,已長到三尺多高。我熱愛它的一片丹心,見它長在這裏,太不合適,急忙把它掘起,種在一隻六角形的深陶盆裏,把樹梢剪斷了一尺,用棕繩扎住,彎曲向下,作懸崖形,再將其他枝條進行整姿,居然形成了一個挺好的盆景。第二年秋天,葉子紅了,很爲可愛。誰知過了一年,下垂的主枝枯死了一截,不成其爲懸崖形了;於是又移植在一隻白甌瓷的長方盆中,重行整姿,把根部吊起,更覺美觀。秋來並沒重霜,而葉子先就一片片地紅了起來,鮮豔得簡直勝於二月花。我不敢怠慢,急忙鄭重地捧到愛蓮堂上,和許多盆菊供在一起,夕陽照到葉上,如火如荼,真如陸放翁詩所謂“烏桕猶爭夕照紅”了。
烏桕屬大戟科,是落葉喬木,浙東一帶河邊溪畔和田岸上,多種此樹,有粗可合抱,高達二三丈的。心臟形的葉片上,含有蠟質,光澤可喜。入夏開小黃花,有雌有雄,雌花到了深秋,就會結子,表皮作淺褐色,外層的白穰可榨成白油,內仁也作白色,可榨成清油,可點燈,可制燭,也可入漆,可造紙。近代利用科學煉油的方法,又可煉成機器用油,用途更廣。據舊籍中載稱:每收桕子一石,可得白油十斤,清油二十斤;用油之外,它的渣可作壅田的肥料。樹幹的木質細而堅實,可刻書,可製造器物,經久不壞。它的根和葉,都可治病;油甘涼無毒,據李時珍說,可塗一切腫毒瘡疥。烏桕的經濟價值,真可說是不同尋常的了。
觀賞桕葉,不必等候重霜渲染,它比楓葉紅得早,也落得早,所以古人詩中都詠及這個特點。如宋代林逋句:“巾子峯頭烏桕樹,微霜未落已先紅。”明代劉基句:“霜與秋林作錦幃,一朝霜重卻全稀。”某一年深秋我和程小青兄特地到硤石和尖山一帶去看烏桕,就爲了迷信重霜之故,去得遲了,樹上大半都結滿了子,雖還看到一些紅葉,卻已錯過了它的全盛時期,未免有美中不足之感。
野生的烏桕,不易結子,必須用結子的樹枝嫁接上去,很易成活;種在高燥的地上,多施肥料,生長極快。烏桕經過嫁接,結子必多,每株少則數十斤,多則竟在百斤以上,榨成了油,真是一本萬利。又據舊籍中說:烏桕不必嫁接,只須於春間將枝條一一扭轉,碎其心勿傷其皮,就可以結子,與嫁接同。我準備把園中地植的兩株,如法嘗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