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逆倭騷擾各道,雖大河南北官軍疊次報捷,而釜底遊魂與江東員逆力爲蛩蟨,攻陷廣州,擄了疆臣,由海直竄津沽。謖如起先以南邊軍功薦升參將,後來帶兵赴援幷州,又晉一級,就留大營。元夕一戰,應升總兵,此番朝議以謖如系將門子孫,生長海壖,素悉賊情,故有寶山鎮之命。
臨行,向癡珠諄問方略,癡珠贈以“愛民”、“禮士”、“務實”、“攻虛”、“練兵”、“惜餉’、“禁海”、“爭江”八策,約有萬言。大意是說:南北諸軍連營數百座,都靠不住,必須自己攜帶親兵,練作選鋒,纔可陷陣;其平定大局,則以內治爲先,內治則以掃除中外積弊爲先。積弊掃除,然後上下能合爲一心,彼此能聯爲一氣。庶幾旌旗變色,可復武漢以踞賊上流,可定九江以剪賊羽翼,可清淮海以斷賊腰隘。三者得手,直攻賊巢,金陵唾手可復。後來韓荷生平倭、平江東,謖如平淮北、平滇黔、平秦隴,以此戰功第一,併爲名將。
如今且說謖如臨行這日,夫人不曾出城,癡珠卻是前一夕先赴塗溝。塗溝紳士見說秋華堂韋師爺來了,他是個武營領袖,便招就近團甲,迎入行館,擺起盛筵,轉累癡珠無緣無故的酬應起來。酒半,談着那年賊陷平陽,若何防堵;那年回部做反,若何戒嚴。便取出所儲火器槍棒,召團丁中勇猛肥長,排立階下,指說這個善射,這個善拳,這個能飛韓刺人於陣,這個能躍丈牆獲賊於野,口若不盡其技,而階下眉目手足各躍躍欲動。癡珠不免謬讚一番,真是苦惱。
次日又累贅了半日,謖如方到。俟得謖如見過各官各紳,已是人夜,才得暢談。黎明,癡珠怕與大家酬酢,便是灑淚分手,蒼茫歸路。想着羈旅長年,蕭條獨客,桑榆未晚,蒲柳先零。不齒之精神,瞀亂頗同宋玉;無聊之言語,蹇吃更甚揚雄。桂欲消亡,桐真半死。值此離別之時,一鞭殘照,幾陣歸鴉,更覺面熱心寒,魂銷骨化。坐在車上恍恍惚惚,到了一處,卻擠了車,方知已是進城。剛騰開了,劈面又有一車,垂着簾子,轔轔而來。
只見車裏的人陡然把簾子一掀,露出一個花容來,喜動顏開,笑了一笑道:“久不見了!”癡珠瞥目,略一遲疑,憶是曼雲,便也輾然道:“你去那裏呢?”曼雲尚未回言,兩下早已風馳電掣的離遠了。癡珠這會才把已前的心事略行按下,想起荷生、秋痕數日不見,便吩咐李三:“到菜市街去!”剛到愉園巷口,恰好荷生的車停在一邊,就也下車,步行進去。見過荷生、採秋,知兩人病已漸愈,因說些謖如交情及自己傷感的話。
荷生、採秋都安慰一番。此時丫鬟已掌上燈,荷生道:“你的車叫他回去,在此吃過飯,我送你秋心院去吧。”癡珠正待答應,忽報:“歐老爺來了!”荷生大喜。四人相見,各述了這幾天情事。荷生就向劍秋道:“你這幾天訪‘彩波幾次哩?”劍秋道:“我方纔去看他,他給餘觀察傳去陪酒了。我因此步行來找你。”癡珠道:“我剛進城逢見彩波,原來黻如今天請客。”當下四人對着樓頭新月,淺斟低酌。
大傢俱說起謖如,荷生因談着江南須若何用兵,若何籌餉,所見與癡珠都合。癡珠也自歡喜,說道:“此十餘年用兵,一誤於士不用命,再誤於此疆彼界,三誤於頓兵堅城。大抵太平日久,老成宿將悉就凋零,大官既狃恬嬉,後進方循資格。天道十年一小變,你看這一二年後,必有個人出來振刷一番,支撐半壁,所謂數過時可。”正欲說下,劍秋突然說道:“安知非僕?”荷生、採秋不覺大笑起來。
癡珠正色道:“座中總有其人,卻看福命如何哩!”採秋就也正色道:“這是閱歷有得之言。”劍秋道:“蕤賓之鐵躍於海內,黃鐘之鐸動於地中,有則類必識之。”荷生道:“這也難言!”癡珠便接道:“天之生才,何代無有?何地無有?只士大夫生逢其時,有恰好不恰好哩。恰好的,便爲郭、李,爲韓、範;不恰好的,便橡慄拾於白頭,桄榔倚於儋耳,這又有什麼憑據呢!”說得劍秋俯首無詞了。荷生道:“古今無不平之賊,在先求平賊之人。蕭何薦韓信,便拜大將,一軍皆驚。光武幘坐迎見馬援,恢廓大度,坦然不疑。你要拘牽資格,修飾邊幅,這還得非常的才麼?”癡珠柑掌笑道:“使君故自不凡!”於是暢飲起來。
直至十下鍾,曼雲回家,打發保兒來探劍秋,荷生、癡珠十分高興,要跟着劍秋同去曼雲家來。此時曼雲已卸了妝,趕着接人。因講起黻如這席是爲癡珠、秋痕而設,緣癡珠塗溝去了,秋痕不來,今日只有子秀、子善、掌珠、瑤華和曼雲五人,於是說些閒話。
曼雲無意中卻又敘起秋痕出身。原來秋痕系豫省滑縣櫻桃村人,三歲喪父,家中一貧如洗。生母焦氏改嫁,靠着祖母侯氏長成。後值荒年,侯氏餓死,堂叔阿虎領着逃荒,到了直隸界上,鬻在章家爲婢。章家用一媼,即秋痕現在的媽牛氏。彼時秋痕年才九歲,怯弱不能任粗重,又性情冷淡,不得主人歡心,坐此日受鞭樸。牛氏本非好女人,孀居後素有外交。恰好有個李裁縫,就在章家斜對門開一小鋪,牛氏也爲他主人待他無恩,便乘機和李裁縫商量,引誘秋痕逃走。李裁縫原是娼家走狗出身,也會唱些崑腔,奈年老了,將平日私積娶妻馬氏,是個門戶中人,生下一子,就是小夥狗頭,纔有數歲,馬氏就死。狗頭自少兇悍,無惡不作,卻怕牛氏。如今拐下秋痕,認作女兒,和牛氏做了夫婦,跑至幷州,想要充個裁縫度日。奈耳聾眼花,想做生理,又沒本錢,便逼秋痕學些崑曲,把狗頭做個班長。
看官!你想秋痕情願不情願?大凡一個人,總是一死爲難。當秋痕受餓時,能夠同侯氏一死,豈不是一了百了?再不然,作了章家奴婢,拚個打死,就也乾淨。無奈幼年受人誆騙,這也是他命中該落此劫,又前世與李家父子和那牛氏有許多冤債,故此餓不能死,打不能死,該一一償了清楚,然後與癡珠證果情場,所以百折千回,不能解脫。
秋痕先和曼雲極說得來,背地把這出身來歷哀訴曼雲。曼雲這會通告訴癡珠、荷生。癡珠聽着,與秋痕所說大同小異,就也罷了。其實秋痕就裏還有一件大苦惱,旁人不知道,就秋痕自己也不能出口,癡珠從何曉得?只見狗頭便不喜歡,說他會做強盜。
當下夜深,荷生自回愉園。癡珠便來秋心院,闔家通睡,半晌叫開大門。狗頭披着衣服出來,說道:“老爺怎的幾天不來呢?”癡珠道:“我跑了徐溝一遭,來往三日。”就在南廡欄干邊等了一會,覺得風吹梧葉,籟籟有聲;久之,(犭咼)兒狺狺,跛腳開了月亮門。裏頭窗昏竹響,簾動燕醒。只見秋痕早拿個蠟臺,站在東屋門邊,笑盈盈的道:“差不多三下鍾了,從那裏來的?”癡珠也含笑搶上數步,攜着秋痕的手,一面進去,一面告訴他這幾天的事。
秋痕道:“你就也不給我信兒!”癡珠說話時候,秋痕已將西洋燉交跛腳去燉開水。這會開了,秋痕便釅釅的泡上一碗蓮心茶來;又替癡珠卸了長衣服,見身上還穿着茶色湖縐薄綿襖,說道:“不涼麼?出城也該換一件厚些的。”癡珠笑道:“是你替我穿上,我就捨不得卸下。”秋痕笑了一笑,便掛起帳來。癡珠瞧着錦被撒在一邊,便拍着秋痕的肩,含笑道:
“春窗一覺風流夢,卻是同衾不得知。”
秋痕沉着臉道:“你怎說?難道我心上也有個施利仁麼?你就看我同碧桃一般!”言下已吊些淚來。忙得癡珠再三陪笑,秋痕含淚也吟道:
“何當巧吹君懷度,襟灰爲土填清露!”
癡珠泫然道:“你的心我通知道,我的心你也該知道纔好呢。”秋痕道:“我可也不是這般說!”癡珠喝了茶,秋痕伺候他睡下。這一夜綢繆就說不盡了。但見:
腰知學舞,眉正鬥強;沉沉之帳影四垂,光含窈窕;峭峭之鬢雲不動,色益妖韶;銅鏡欲昏,窗紗上白;檀槽一抹,記尋春色於廣陵;睡臉乍
新,知污粉痕於定子;亭亭玉樹,未憐亡國之人;耿耿秋河,直墮雙星之影。
這且按下。
再說花選十妓,自秋痕外還有九人。銷恨花潘碧桃,後來自有表見。其餘占鳳池薛寶書,這個池卻爲士規佔去。玲瓏雪冷掌珠,這個珠卻爲夏旒抓住。婪尾春王福奴,春歸於苟子慎。紫風流楚玉壽,風流在卜長俊、胡苟兩人,後來亦自有結果。錦繃兒傅秋香,萎蕤自守,幾回將爲馬鳴盛、錢同秀攥取,幸他媽高擡身價,同秀、鳴盛就也不敢下手。曼雲和丹翬,都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見荷生、癡珠不忍以教坊相待,便十分感激,又見荷生、採秋,癡珠、秋痕如許情分,便也有個擇本而棲的意思。丹翬、小岑本系舊交,曼雲就與劍秋訂了新好,全把當妓女的習氣一起掃除。以此劍秋直將張家作個外室,這也罷了。那燕支頰薛瑤華,齒稚情豪,兩足又是個膚圓六寸,近與洪紫滄款洽,得了他拳訣劍術真傳,就愛柬發作辮,着一雙小蠻靴,竟像紅線後身、隱娘高弟。《花月痕》中有此了一人,頓覺韓掾之香、韋郎之抉,猶不免癡兒女常態。
光陰荏苒,早是八月十三了。此時荷生、採秋病皆全愈,李夫人亦已移徙縣前街新屋。縣前街咫尺柳溪。原來謖如三世單傳,只有族弟,謖如又帶去了。夫人跟前兩男一女:長男七歲,乳名阿寶;次喚阿珍,女喚靚兒,都在五歲以下。夫人又身懷六甲,以此必須居近秋華堂,以便癡珠照管。
一日傍晚,小岑、劍秋向愉園訪荷生不遇,說是纔回營去。兩人乘着明月初上,步到大營,恰好荷生公事已了,便喚青萍烹上幾碗好茶,三個人就在平臺出坐賞月。小岑、劍秋議於十五日公請癡珠過節,荷生進:“我和採秋如天之福,病得起牀,又是佳節,這東道讓我兩人做吧。只是癡珠十來天通沒見着,今晚月色如晝,柳溪風景必佳,我們三個何不就訪癡珠?”劍秋道:“我怕是秋心院去了。”荷生道:“且走一遭。”
於是三人步出夾道,從大街西轉,便望見汾堤上彤雲閣上層。荷生因說道:“我十五的局,就在彤雲閣吧。你們替我約着紫滄,說是巳正集,亥正散。各人身邊帶一個人,做個團(外囗內欒)會,你兩位說好不好?”小岑道:“好得很。”劍秋道:“如今真個有酒必雙杯,無花不併蒂了。”三人踏着柳蔭月色,灣灣曲曲,也有說的,也有笑的,早到了秋華堂。見大門雙閉,槐影篩風,桂香溼露。劍秋道:“何如?我料定秋心院去了。”荷生道:“我們步月從汾神廟進去瞧一瞧吧。”
剛進殿門,遠遠見一昆盧拿個蠅拂,在殿下仰頭高吟道:
“月到中秋分外明。”
劍秋就接着道:
“未到中秋先賞月。”
倒把那昆盧嚇了一跳,寂然無聲,搶前數步,見是小岑、劍秋帶一個雍容華貴的少年,便合十相見,說道:“三位老爺很有清趣,窵遠的跑來賞月,老衲瀹茗相陪吧。”就延入方丈。荷生道:“韋癡珠不在家麼?”心印道:“老衲纔到西院,談了一會。”荷生道:“他在家,瞧他去吧。”心印笑道:“這位就是大營韓師爺嗎?真個天上星辰,人間鸞鳳!”荷生道:“豈敢!我也久仰上人是個詩僧。”心印道:“少年結習,到老未能懺除,改日求教吧。”小岑道:“他的詩稿很有可觀。”劍秋道:“他足跡半天下,名公巨卿見了無數,詩稿卻只存癡珠一首序,你就可想他不是周方和尚。”荷生道:“我在都中讀過上人《西湖吟》一集。閩人嚴滄浪以禪明詩,上人的詩是以詩明禪。詩教清品,亦佛教上乘,賈閬仙怕不能專美於前了。”心印道:“韓老爺謬賞不當。”
四人緩緩行人西院,癡珠已自迎出,便人裏間坐了,說些時事。荷生吟杜詩道:“胡星一彗孛,黔首遂拘攣。”劍秋也吟道:“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接着吟道:“宮中聖人奏雲門,天下朋友皆膠漆。百餘年間未災變,叔孫禮樂蕭何律。豈聞一絹直萬錢,有田種穀今流血!洛陽宮殿燒焚盡,宗廟新除狐兔穴。傷心不忍問耆舊,復恐初從亂離說。”小岑也吟道:“義士皆痛憤,紀綱亂相逾。一國實三公,萬人欲爲魚。唱和作威福,孰肯辨無辜?眼前列扭械,背後吹蠻竿。談笑行殺戮,濺血滿長衢。到今用鉞地,風雨聞號呼。鬼妾與克馬,色悲克爾娛。國家法令在,此又足驚籲!”
癡珠接着笑道:“你們這般高興,我卻有幾首《雜感》給你們瞧,只不要罵我饒舌。”一面說,一面向臥室取出一紙長箋。大家同看,荷生吟道:
“呂母起兵緣怨宰,誰令貳側反朱鳶?
芐爲於一曲中興略,願上琴堂與改弦。”
荷生道:“指事懷忠,抵得一篇《春陵行》,卻含蓄不盡。”便高吟起來。第二首是:
“東南曩日事倉皇,無個男兒死戰場。
博得玉釵妝半面,多情還算有徐娘。”
小岑道:“痛絕!”荷生復吟道:
“絕世聰明豈復癡,美人故態總遲遲。
可憐巢覆無完卵;肯死東昏只玉兒!”
劍秋道:“此兩首不堪令若輩見之。”荷生道:“若輩那裏還有恥心?”復吟道:
“追原禍始阿芙蓉。膏盡金錢血盡鋒。
人力已空兵力怯,海鱗起滅變成龍。”
心印道:“追原禍始……”便也高吟起來。第五首是:
“弄權宰相不知名,前後枯棋鬥一枰。
兒戲幾能留半着,局翻結贊可憐生!”
荷生道:“實在誤事!”復吟道:
“人臘悽然渡海歸,節族齧儘想依稀。
化灰囗趁南風便,此意還慚晉太妃。”
心印道:“說得委婉。”復吟道:
“柳絮才高林下風,青綾障設蟻圍空。
蛾眉苦不生謠諑,反舌無聲指顧中。
舊坊業已壞從前,遙億元臣奉使年。
一字虛名爭不得,橫流愈遏愈滔天。”
劍秋道:“俯仰低迴,風流自賞。”荷生、心印復吟道:
“瑤光奪婿洗澆風,轉眼祆祠遍域中。
釣闥公然開廣廈,神洲涌起火蓮紅。”
小岑笑道:“關上封刀,金丹隕命,自古有這笑柄。”荷生、心印復吟道:
“仙滿蓬山總步虛,風流接踵玉臺徐。
銷磨一代英雄盡,官樣文章殿體書!”
劍秋笑道:“罵起我輩來了。”小岑道:“原也該罵。”荷生、心印也是一笑,復吟道:
“高卷珠簾坐捋須,榻前過膝腹垂垂;
有何博得三郎愛,偏把金錢洗祿兒?”
劍秋道:“媚人不必狐狸,真令人恨殺!”荷生、心印復吟道:
“希帷環佩拜謬然,過市招搖劇可憐。
果有微音光翟弗,自然如帝又如天”
小岑道:“不成誅執法,焉得變危機?我倘能得御史,第一折便不饒此輩。”荷生道:“程不識不值一錢。”復吟道:
“暖玉撥絃彈火鳳,流珠交扇拂天鵝。
誰幹燠館涼臺地,爲唱人間勞者歌?”
心印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此卻說得冷冷的,意在言外。”復吟道:
“過江名士多於鯽,卻有王敦是可兒。
此客必然能作賊,石家粗婢相非皮。”
荷生道:“值笑怒罵,盡成文章。”再看長箋,只二首了,是:
山雞舞鏡清光激,孔雀屏開炫服招。
可惜樊南未知意,紫(蟲雋)輕贈董嬌嬈。
心印嘆道:“實在誤了癡珠幾許事業!”小岑笑道:“如今秋痕不是董嬌嬈了?”
癡珠一笑。荷生、心印復吟道:
“街嫁鍾離百不售,年年春夢幻西樓。
夢中忽作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
荷生吟完,嘆一口氣,說道:“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心印道:“這十六首借美人以紀時事,又爲詩家別開門徑。”小岑道:“楚雨含情俱有託。癡珠的詩,逼真義山學杜。”劍秋笑道:“我只當做帷房暱蝶之詞、才人浪子之詩看吧。”
四人狂吟高論,槐蔭中月早西斜,心印先去了。大家便攜着癡珠,沿着汾堤走來。一路水月澄清,天高氣爽,流連緩步,竟爾不記夜深。正到大街,忽聞雞唱,都覺愕然。荷生轉笑道:“好了!我如今怕要在街上步一夜的月。你道這個時候,裏頭還留着門等我麼?”劍秋道:“我訪曼雲也怕叫不開門,倒是愉園借一宿吧。”小岑道:“我和癡珠秋心院去吧。”正是:
王衍尚清談,自然誤天下。
折展謝東山,矯情亦大雅。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