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五代史列傳四

史宏肇,字化元,鄭州滎澤人也。父潘,本田家。宏肇少遊俠無行,拳勇健步,日行二百里,走及奔馬。樑末,每七戶出一兵,宏肇在籍中,後隸本州開道都,選入禁軍。嘗在晉祖麾下,遂留爲親從,及踐阼,用爲控鶴小校。高祖鎮太原,奏請從行,升爲牙校,後置武節左右指揮,以宏肇爲都將,遙領雷州刺史。高祖建號之初,代州王暉叛,以城歸契丹,宏肇徵之,一鼓而拔,尋授許州節度使,充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會王守恩以上黨求附,契丹主命大將耿崇美率衆登太行,欲取上黨,高祖命宏肇以軍應援。軍至潞州,契丹退去,翟令奇以澤州迎降。會河陽武行德遣人迎宏肇,遂率衆南下,與行德合。故高祖由蒲、陝赴洛如歸,宏肇前鋒之功也。

宏肇嚴毅寡言,部轄軍衆,有過無舍,兵士所至,秋毫不犯。部下有指揮使,嘗因指使少不從命,宏肇立撾殺之,將吏股慄,以至平定兩京,無敢幹忤。從駕徵鄴回,加同平章事,充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兼鎮宋州。高祖大漸,與樞密使楊邠、周太祖、蘇逢吉等同受顧命。隱帝嗣位,加檢校太師、兼侍中。居無何,河中、永興、鳳翔連橫謀叛,關輔大擾,朝廷日有徵發,羣情憂揣,亦有不逞之徒,妄構虛語,流佈京師。宏肇都轄禁軍,警衛都邑,專行刑殺,略無顧避,無賴之輩,望風匿跡,路有遺棄,人不敢取。然而不問罪之輕重,理之所在,但云有犯,便處極刑,枉濫之家,莫敢上訴。巡司軍吏,因緣爲奸,嫁禍脅人,不可勝紀。 《宋史·邊歸讜傳》:史宏肇怙權專殺,閭里告訐成風,歸讜言曰:“邇來有匿名書及言風聞事,構害良善,有傷風化,遂使貪吏得以報復私怨,讒夫得以肆其虛誕。請明行條制,禁遏誣罔,凡顯有披論,具陳姓名。其匿名書及風聞事者,並見止絕。”論者韙之。 時太白晝見,民有仰觀者,爲坊正所拘,立斷其腰領。又有醉民抵忤一軍士,則誣以訛言棄市。其他斷舌、決口、斫筋、折足者,僅無虛日。故相李崧爲部曲誣告,族戮於市,取其幼女爲婢。自是仕宦之家畜僕隸者,皆以姑息爲意,而舊勳故將失勢之後,爲廝養輩之所脅制者,往往有之。軍司孔目吏解暉,性狡而酷,凡有推劾,隨意鍛鍊。人有抵軍禁者,被其苦楚,無不自誣以求死所,都人遇之,莫敢仰視。有燕人何福殷者,以商販爲業。嘗以十四萬市得玉枕,遣家僮及商人李進賣於淮南,易茗而回。家僮無行,隱福殷貨財數十萬,福殷責其償,不伏,遂杖之。未幾,家僮詣宏肇上變,言契丹主之入汴也,趙延壽遣福殷齎玉枕陰遺淮南,以致誠意。宏肇即日遣捕福殷等系之。解暉希旨,榜掠備至,福殷自誣,連罪者數輩,並棄市。妻女爲宏肇帳下分取之,其家財籍沒。

宏肇不喜賓客,嘗言:“文人難耐,輕我輩,謂我輩爲卒,可恨可恨!”宏肇所領睢陽,其屬府公利,委親吏楊乙就府檢校,貪戾兇橫,負勢生事,吏民畏之,副戎已下,望風展敬。聚劍刻剝,無所不至,月率萬緡,以輸宏肇,一境之內,嫉之如仇。 《東都事略·薛居正傳》:史宏肇領侍衛親軍,威震人主,殘忍自恣,人莫敢忤其意。其部下吏告民犯鹽禁,法當死。居正疑其不實,召詰之,乃其吏以私憾而誣之也。逮捕吏鞫之,具伏,以吏抵法。宏肇雖怒甚,竟亦無以屈也。 周太祖平河中班師,推功於衆,以宏肇有翊衛鎮重之功,言之於隱帝,即授兼中書令。隱帝自關西賊平之後,暱近小人,太后親族,頗行幹託,宏肇與楊邠甚不平之。太后有故人子求補軍職,宏肇怒而斬之。帝始聽樂,賜教坊使玉帶,諸伶官錦袍,往謝宏肇,宏肇讓之曰:“健兒爲國戍邊,忍寒冒暑,未能遍有沾賜,爾輩何功,敢當此賜!”盡取袍帶還官,其兇戾如此。

周太祖有鎮鄴之命,宏肇欲兼領機樞之任,蘇逢吉異其議,宏肇忿之。翌日,因竇貞固飲會,貴臣悉集,宏肇厲色舉爵屬周太祖曰:“昨晨廷論,一何同異!今日與弟飲此。”楊邠、蘇逢吉亦舉大爵曰:“此國家之事也,何足介意!”俱飲釂。宏肇又厲聲言曰:“安朝廷,定禍亂,直須長槍大劍,至如毛錐子,焉足用哉!”三司使王章曰:“雖有長槍大劍,若無毛錐子,贍軍財賦,自何而集?”宏肇默然,少頃而罷。未幾,三司使王章於其第張酒樂,時宏肇與宰相、樞密使及內客省使閻晉卿等俱會。酒酣,爲手勢令,宏肇不熟其事,而閻晉卿坐次宏肇,屢教之。蘇逢吉戲宏肇曰:“近坐有姓閻人,何憂罰爵!”宏肇妻閻氏,本酒妓也,宏肇謂逢吉譏之,大怒,以醜語詬逢吉。逢吉不校,宏肇欲毆逢吉,逢吉策馬而去,宏肇遽起索劍,意欲追逢吉。楊邠曰:“蘇公是宰相,公若害之,致天子何地,公細思之!”邠泣下。宏肇索馬急馳而去,邠慮有非常,連鑣而進,送至第而還。自是將相不協如水火矣。隱帝遣王峻將酒樂於公子亭以和之,竟不能解。其後李業、郭允明、後贊、聶文進居中用事,不悅執政。又見隱帝年漸長,厭爲大臣所制,嘗有忿言,業等乃乘間譖宏肇等,隱帝稍以爲信。業等乃言宏肇等專權震主,終必爲亂,隱帝益恐。嘗一夕,聞作坊鍛甲之聲,疑外有兵仗卒至,達旦不寐。自是與業等密謀禁中,欲誅宏肇等。議定,入白太后,太后曰:“此事豈可輕發耶!更問宰臣等。”李業在側,曰:“先皇帝言,朝廷大事,莫共措大商量。”太后又言之,隱帝怒曰:“閨門之內,焉知國家之事!”拂衣而出。內客省使閻晉卿潛知其事,乃詣宏肇私第,將欲告之,宏肇以他事拒之不見。乾祐三年冬十一月十三日,宏肇入朝,與樞密使楊邠、三司使王章同坐於廣政殿東廡下,俄有甲士數十人自內而出,害宏肇等於閣,夷其族。先是,宏肇第數有異,嘗一日,於階砌隙中有煙氣蓬勃而出。禍前二日昧爽,有星落於宏肇前三數步,如迸火而散,俄而被誅。周太祖踐阼,追封鄭王,以禮葬,官爲立碑。

宏肇子德珫,乾祐中,授檢校司空,領忠州刺史。粗讀書,親儒者,常不悅父之所爲。貢院嘗錄一學科於省門叫噪,申中書門下,宰相蘇逢吉令送侍衛司,請痛笞刺面。德珫聞之,白父曰:“書生無禮,有府縣御史臺,非軍務治也。公卿如此,蓋欲彰大人之過。”宏肇深以爲然,即破械放之。後之識者尤嘉德珫之爲人焉。

宏肇弟福,比在滎陽別墅,聞禍,匿於民間。周太祖即位,累遷閒廄使。仕皇朝,歷諸衛將軍。 《宋史·李崇矩傳》:史宏肇爲先鋒都校,聞崇矩名,召署親吏。乾祐初,宏肇總禁兵,兼京城巡檢,多殘殺軍民,左右稍稍引去,惟崇矩事之益謹。及宏肇誅,獨得免。周祖與宏肇素厚善,即位,訪求宏肇親舊,得崇矩,謂之曰:“我與史公受漢厚恩,戮力同心,共獎王室,爲奸邪所構,史公卒罹大禍,我亦僅免。汝史家故吏也,爲我求其近屬,我將恤之。”崇矩上其母弟福。崇矩素主其家,盡籍財產以付福,周祖嘉之。

楊邠,魏州冠氏人也。少以吏給事使府,後唐租庸使孔謙,即其妻之世父也。謙領度支,補勾押官,歷孟、華、鄆三州糧料使。高祖爲鄴都留守,用爲左都押衙,高祖鎮太原,益加親委。漢國建,遷檢校太保、權樞密使。汴、洛平,正拜樞密使、檢校太傅。及高祖大漸,與蘇逢吉、史宏肇等同受顧命,輔立嗣君。隱帝即位,宰臣李濤上章,請出邠與周太祖爲籓鎮,邠等泣訴於太后,由是罷濤而相邠,加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仍兼樞密使。時中書除吏太多,訛謬者衆。及邠居相位,帝一以委之,凡南衙奏事,中書除命,先委邠斟酌,如不出邠意,至於一簿一掾,亦不聽從。邠雖長於吏事,不識大體,常言:“爲國家者,但得帑藏豐盈,甲兵強盛,至於文章禮樂,並是虛事,何足介意也。”平河中,邠加右僕射。邠既專國政,觸事苛細,條理煩碎。前資官不得於外方居止,自京師至諸州府,行人往來,並須給公憑。所由司求請公憑者,朝夕填咽,旬日之間,民情大擾,行路擁塞,邠乃止其事。時史宏肇恣行慘酷,殺戮日衆,都人士庶,相目於路,邠但稱宏肇之善。太后弟武德使李業求爲宣徽使,隱帝與太后重違之,私訪於邠,邠以朝廷內使,遷拜有序,不可超居,遂止。隱帝所愛耿夫人,欲立爲後,邠亦以爲太速。夫人卒,隱帝欲以後禮葬,邠又止之,隱帝意不悅,左右有承間進甘言者,隱帝益怒之。 案:此下疑有闕文。 邠繕甲兵,實帑廩,俾國用不闕,邊鄙粗寧,亦其功也。 《宣和書譜》雲:邠末年留意縉紳,延客門下,知經史有用,乃課吏傳寫。

王章,大名南樂人也。少爲吏,給事使府。同光初,隸樞密院,後歸本郡,累職至都孔目官。後唐清泰末,屯駐捧聖都虞候張令昭作亂,逐節度使劉延皓,自稱留後,章以本職爲令昭役使。末帝遣範延光討平之,搜索叛黨甚急。章之妻即白文珂之女也,文珂與副招討李敬周善,以章爲託。及攻下逆城,敬周匿之,載於橐駝褚中,竄至洛下,匿於敬周之私第。及末帝敗,章爲省職,歷沔陽糧料使。高祖典侍衛親軍,詔爲都孔目官,從至河東,專委錢穀。國初,授三司使、檢校太傅,從徵杜重威於鄴下。明年,高祖崩,隱帝即位,加檢校太尉、同平章事。居無何,蒲、雍、岐三鎮畔。是時,契丹去汴之後,國家新造,物力未充。章與周太祖、史宏肇、楊邠等盡心王室,知無不爲,罷不急之務,惜無用之費,收聚財賦,專事西征,軍旅所資,供饋無乏。及三叛平,賜與之外,國有餘積。然以專於權利,剝下過當,斂怨歸上,物論非之。舊制,秋夏苗租,民稅一斛,別輸二升,謂之“雀鼠耗”。乾祐中,輸一斛者,別令輸二斗,目之爲“省耗”。百姓苦之。又,官庫出納緡錢,皆以八十爲陌,至是民輸者如舊,官給者以七十七爲陌,遂爲常式。 《歸田錄》:用錢之法,自五代以來,以七十七爲百,謂之“省陌”。今市井交易,又克其五,謂之“依除”。 民有訴田者,雖無十數戶,章必命全州覆視,幸其廣有苗額,以增邦賦,曾未數年,民力大困。章與楊邠不喜儒士,郡官所請月俸,皆取不堪資軍者給之,謂之“閒雜物”,命所司高估其價,估定更添,謂之“擡估”,章亦不滿其意,隨事更令更添估。章急於財賦,峻於刑法,民有犯鹽礬酒麴之令,雖絲毫滴瀝,盡處極刑。吏緣爲奸,民不堪命。

章與楊邠同郡,尤爲親愛,其獎用進拔者,莫非鄉舊。常輕視文臣,曰:“此等若與一把算子,未知顛倒,何益於事!”後因私第開宴席,召賓客,史宏肇、蘇逢吉乘醉喧詬而罷。章自是忽忽不樂,潛求外任。邠與宏肇深沮其意。而私第數有怪異,章愈懷憂恐。乾祐三年冬,與史宏肇、楊邠等遇害,夷其族。妻白氏,禍前數月而卒。無子,惟一女,適戶部員外郎張貽肅,羸疾逾年,扶病就戮。

李洪建,太后母弟也。事高祖爲牙將,高祖即位,累歷軍校,遙領防禦使。史宏肇等被誅,以洪建爲權侍衛馬步軍都虞候。及鄴兵南渡,命洪建誅王殷之族,洪建不即行之,但遣人監守其家,仍令給饌,竟免屠戮。周太祖入京城,洪建被執,王殷感洪建之恩,累祈周太祖乞免其死,不從,遂殺之。洪建弟業。

業,昆仲凡六人,業處其季,故太后尤憐之。高祖置之麾下,及即位,累遷武德使,出入禁中。業恃太后之親,稍至驕縱。隱帝嗣位,尤深倚愛,兼掌內帑,四方進貢二宮費委之出納。業喜趨權利,無所顧避,執政大臣不敢禁詰。會宣徽使闕,業意欲之,太后亦令人微露風旨於執政。時楊邠、史宏肇等難之,業由是積怨,蕭牆之變,自此而作。楊、史既誅,業權領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北郊兵敗,業自取金寶懷之,策馬西奔。行至陝郊,其節度使洪信,即其長兄也,不敢匿於家。業將奔太原,至絳州境,爲盜所殺,盡奪而去。

閻晉卿者,忻州人也。家世富豪,少仕並門,歷職至客將,高祖在鎮,頗見信用。乾祐中,歷閣門使,判四方館。未幾,關西亂,郭從義討趙思綰於京兆,晉卿偏師以攻賊壘。 《宋史·李韜傳》:周祖徵三叛,韜從白文珂攻河中,兵傅其城。文珂夜詣周祖議犒軍,留韜城下。時營柵未備,李守貞乘虛來襲,營中忽見火發,知賊驟至,惶怖失據。客省使閻晉卿率左右數十人,遇韜於月城側,謂韜曰:“事急矣。城中人悉被黃紙甲,爲火光所照,色俱白,此殊易辨,奈軍士無鬥志何!”韜憤怒曰:“豈有食君祿而不爲國致死耶!”即援槊而進,軍中死士十餘輩,隨韜犯賊鋒。蒲有猛將,躍馬持戈擬韜,韜刺之,洞胸而墜,又連殺數十人,蒲軍遂潰,因擊大破之。 賊平,爲內客省使,丁父憂,起復前職。時宣徽使闕,晉卿以職次事望,合當其任,既而久稽拜命,晉卿頗怨執政。會李業等謀殺楊、史,詔晉卿謀之。晉卿退詣宏肇,將告其事,宏肇不見。晉卿憂事不果,夜懸高祖御容於中堂,泣禱於前,遲明戎服入朝。內難既作,以晉卿權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北郊兵敗,晉卿乃自殺於家。

聶文進,井州人。少給事於高祖帳下,高祖鎮太原,甚見委用,職至兵馬押司官。高祖入汴,授樞密院承旨,歷領軍、屯衛大將軍,遷右衛大將軍,仍領舊職。遇周太祖出征,稍至驕橫,久未遷改,深所怨望,與李業輩構成變亂。史宏肇等遇害之前夕,文進與同黨預作宣詔,制置朝廷之事,凡關文字,並出文進之手。明日難作,文進點閱兵籍,徵發軍衆,指揮取捨,以爲己任,內外諮稟,前後填咽。太祖在鄴被構,初謂文進不預其事,驗其事蹟,方知文進亂階之首也,大詬詈之。太祖過封丘,帝次於北郊,文進告太后曰:“臣在此,請宮中勿憂。”兵散之後,文進召同黨痛飲,歌笑自若。遲明,帝遇禍,文進奔竄,爲軍士所追,梟其首。

後贊,爲飛龍使。贊母本倡家也,與父同郡,往來其家,生贊。從職四方,父未嘗離郡,贊既長,疑其所生。及爲內職,不欲父之來,寓書以致其意。父自郡至京師,直抵其第,贊不得已而奉之。乾祐末,宰相楊祐、侍衛親軍使史宏肇執權,贊以久次未遷,頗懷怨望,乃與樞密承旨聶文進等構變。及難作,贊與同黨更侍帝側,剖判戎事,且防間言。北郊兵敗,贊竄歸兗州,慕容彥超執之以獻,有司鞫贊伏罪,周太祖命誅之。

郭允明者,小名竇十,河東人也。幼隸河東制置使範徽柔,被誅,允明遂爲高祖廝養,服勤既久,頗得高祖之歡心。高祖鎮太原,稍歷牙職,及即位,累遷至翰林茶酒使兼鞍轡庫使。隱帝嗣位,尤見親狎,每恃寵驕縱,略無禮敬。與相州節度使郭謹以同宗之故,頗交結。謹在鎮,允明常齎御酒以遺之,不以僭上犯禁爲意。其他輕率,悉皆類此,執政大臣頗姑息之。嘗奉使荊南,車服導從,有同節度使將,州縣郵驛,奔馳畏懾,節度使高保融承迎不暇。允明潛使人步度城壁之高庳、池隍之廣隘,以動荊人,冀得重賄。乾祐末,兼飛龍使。未幾,與李業輩構變,楊邠等諸子,允明親刃之於朝堂西廡下。王章女婿戶部員外郎張貽肅,血流逆注,聞者哀之。及北郊之敗,允明迫帝就民舍,手行弒逆,尋亦自殺。

劉銖,陝州人也。少事樑邵王硃友誨爲牙將。晉天福中,高祖爲侍衛親軍都指揮使,與銖有舊,乃表爲內職。高祖出鎮並門,用爲左都押牙。銖性慘毒好殺,高祖以爲勇斷類己,深委遇之。國初,授永興軍節度使,從定汴、洛、移鎮青州,加同平章事。隱帝即位,加檢校太師、兼侍中。銖立法深峻,令行禁止,吏民有過,不問輕重,未嘗貸免。每親事,小有忤旨,即令倒曳而出,至數百步外方止,膚體無完者。每杖人,遣雙杖對下,謂之“合歡杖”;或杖人如其歲數,謂之“隨年杖”。在任擅行賦斂,每秋苗一畝率錢三千,夏苗一畝錢二千,以備公用,部內畏之,脅肩重跡。乾祐中,淄、青大蝗,銖下令捕蝗,略無遺漏,田苗無害。先是,濱海郡邑,皆有兩浙回易務,厚取民利,自置刑禁,追攝王民,前後長吏利其厚賂,不能禁止。銖即告所部,不得與吳越徵負,擅行追攝,浙人惕息,莫敢幹命。朝廷懼銖之剛戾難制,因前浙州刺史郭瓊自海州用兵還,過青州,遂留之,即以府彥卿代銖,銖即時受代。 《隆平集·郭瓊傳》雲:劉銖守平盧,稱疾不朝,隱帝疑其叛,詔瓊領兵屯青州。銖將害之,張宴伏兵幕下,瓊無懼色,銖亦不敢發。瓊爲言去就禍福,銖趨召。 離鎮之日,有私鹽數屋,雜以糞穢,填塞諸井,以土平之。彥卿發其事以聞,銖奉朝請久之,每潛戟手於史宏肇、楊邠第。會李業輩同誅宏肇等,銖喜,謂業輩曰:“君等可謂僂羅兒矣。”尋以銖權知開封府事,周太祖親族及王峻家,併爲銖所害。周太祖入京城,執之下獄。銖謂妻曰:“我則死矣,君應與人爲婢耳!”妻曰:“明公所爲如是,雅合爲之。”周太祖遣人讓銖曰:“昔日與公常同事漢室,寧無故人之情,家屬屠滅,公雖奉君命,加之酷毒,一何忍哉!公家亦有妻子,還顧念否?”銖但稱死罪。遂啓太后,並一子誅之,而釋其妻。周太祖踐阼,詔賜銖妻陝州莊宅各一區。 《五代史闕文》:漢隱帝朝,銖爲開封尹,周祖自鄴起兵,銖盡誅周祖之家子孫婦女十數人,極其慘毒。及隱帝遇害,周祖以漢太后令,收銖下獄,使人責之。銖對曰:“某爲漢家戮叛族耳,不知其他。”周祖怒,遂殺之。

史臣曰:臣觀漢之亡也,豈繫於天命哉!蓋委用不得其人,聽斷不符於理故也。且如宏肇之淫刑,楊邠之秕政,李業、晉卿之設計,文進、允明之狂且,雖使成王爲君,周公作相,亦不能保宗社之安,延歲月之命,況隱帝、逢吉之徒,其能免乎!《易》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必亂邦也。”當乾祐之末也,何斯言之驗歟!惟劉銖之忍酷,又安能逭於一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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