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五代史列傳五

李崧,深州饒陽人。父舜卿,本州錄事參軍。崧幼而聰敏,十餘歲爲文,家人奇之。弱冠,本府署爲參軍。其父嘗謂宗人李鏻曰:“大丑生處,形奇氣異,前途應不居徒勞之地,賴吾兄誨激之。”大丑即崧之小字也。同光初,魏王繼岌爲興聖宮使,兼領鎮州節鉞,崧以參軍從事。時推官李蕘掌書,崧見其起草不工,密謂掌事呂柔曰:“令公皇子,天下瞻望,至於尺牘往來,章表論列,稍須文理合宜。李侍御起草,未能盡善。”呂曰:“公試代爲之。”呂得崧所作,示盧質、馮道,皆稱之。繇是擢爲興聖宮巡官,獨掌奏記。莊宗入洛,授太常寺協律郎。王師伐蜀,繼岌爲都統,以崧掌書記。蜀平,樞密使郭崇韜爲宦官誣構,繼岌遂殺崇韜父子,外尚未知。崧白繼岌曰:“王何爲作此危事?至於不容崇韜,至洛誅之未晚。今懸軍五千裏,無咫尺書詔,便殺重臣,非謀也。”繼岌曰:“吾亦悔之。”崧召書吏三四人,登樓去梯,取黃紙矯寫詔書,倒使都統印發之。翌日,告諸軍,軍情稍定。及自蜀還,明宗革命,任圜以宰相判三司,用崧爲鹽鐵推官,賜緋。丁內艱,歸鄉里。服闋,鎮帥範延光奏署掌書記。延光爲樞密使,拜拾遺,直樞密院,遷補闕、起居郎、尚書郎,充職如故。長興末,改翰林學士。清泰初,拜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

先是,長興三年冬,契丹入雲中,朝廷欲命重將鎮太原。時晉祖爲六軍副使,以秦王從榮不軌,懇求外任,深有北門之望,而大臣以晉高祖方權兵柄,難以議之。一日,明宗怒其未奏,範延光、趙延壽等無對,退歸本院,共議其事,方欲以康義誠爲之。時崧最在下位,聳立請曰:“朝廷重兵多在北邊,須以重臣爲帥,以某所見,非石太尉不可也。”會明宗令中使促之,衆乃從其議。翌日,晉祖既受太原之命,使心腹達意於崧雲:“壘浮圖須與合卻尖。”蓋感之深也。及清泰末,晉祖入洛,崧與呂琦俱竄匿於伊闕民家。旬日,晉高祖召爲戶部侍郎,判戶部。逾月,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與桑維翰併兼樞密使。維翰鎮相州,未幾,廢樞密院,事歸中書,加尚書右僕射。從幸鄴,丁外艱,恩制起復,崧上章數四,懇辭其命,優詔不允。覆上章,不報,崧不得已而視事。晉少帝嗣位,複用桑維翰爲樞密使,命崧兼判三司。未幾,代維翰爲樞密使,與馮玉對掌機密。開運末,崧、玉信契丹之詐,經略瀛、鄭,中渡之敗,落其奸謀。契丹入京師,趙延壽、張礪素稱崧之才,契丹主善遇之,以崧爲太子太師,充樞密使。契丹主嘗謂左右曰:“我破南朝,只得李崧一人而已。”從契丹北行,留於鎮州。

高祖平汴、洛,乃以崧之居第賜蘇逢吉,第中宿藏之物,皆爲逢吉所有。是秋,鎮州逐滿達勒,崧與馮道、和凝十數人歸闕,授太子太傅。崧對朝之權右,謙挹承顏,未嘗忤旨。嘗以宅券獻蘇逢吉,不悅。崧二弟嶼、鳷,酣酒無識,與楊邠、蘇逢吉子弟杯酒之間,時言及奪我居第,逢吉知之。 《宋史·陶蒨傳》:李崧以宅券獻逢吉,逢吉不悅,而崧子弟數出怨言,崧懼,移疾不出。崧族子昉,嘗往候崧,崧語昉曰:“邇來朝廷於我有何議?”昉曰:“無他,聞唯陶給事往往於稠人中厚誣叔父。”崧嘆曰:“蒨自單州判官,吾取爲集賢校理,不數年擢掌詔命,吾何負於陶氏子哉!”及崧遇禍,昉嘗因公事詣蒨,蒨問昉:“識李侍郎否?”昉斂衽應曰:“遠從叔耳。”蒨曰:“李氏之禍,蒨出力焉。”昉聞之汗出。 有部曲葛延遇者,逋李嶼船傭,嶼撻之,督其所負,遇有同輩李澄亦事逢吉,葛延遇夜寄宿於澄家,以嶼見督情告,遂一夕同謀告變。逢吉覽狀示史宏肇,其日逢吉遣吏召崧至第,從容語及葛延遇告變之事,崧以幼女爲託,逢吉遣吏送於侍衛獄。既行,崧恚曰:“自古未有不亡之國,不死之人。”及爲吏所鞫,乃自誣伏罪,舉家遇害,少長悉屍於市,人士冤之。 《東都事略·王溥傳》:世宗嘗問:“漢相李崧蠟彈書結契丹,有記其詞者否?”溥曰:“崧有此,肯示人耶?蘇逢吉輩陷之爾。”世宗遂優贈崧官。 崧與徐臺符同學相善,乾祐三年秋,臺符夢崧謂曰:“予之冤橫,得請於帝矣。”及蘇、史之誅,並梟首於市,當崧所誅之地。未幾,葛延遇、李澄亦以戮死。 《宋史·李昉傳》:晉侍中崧,與昉同宗且同裏,時人謂崧爲“東李家”,昉爲“西李”。漢末,崧被誅,至宋,其子璨自蘇州常熟縣令赴調,昉爲訟其父冤,且言周太祖已爲昭雪,贈官,還其田宅,錄璨而官之。然璨幾五十,尚淹州縣之職。詔授璨著作佐郎,後官至資善大夫。

蘇逢吉,長安人。父悅,逢吉母早喪,而悅鰥居,旁無侍者。性嗜酒,雖所飲不多,然漱醪終日。他人供膳,皆不稱旨,俟逢吉庖炙,方肯下箸。悅初仕蜀,官升朝列,逢吉初學爲文,嘗代父染翰。悅嘗爲高祖從事,甚見禮遇,因從容薦逢吉曰:“老夫耄矣,才器無取。男逢吉粗學援毫,性復恭恪,如公不以?犬之微,願令事左右。”高祖召見,以神精爽惠,甚憐之。有頃,擢爲賓佐,凡有謀議,立侍其側。高祖素嚴毅,及鎮太原,位望崇重,從事稀得謁見,惟逢吉日侍左右。兩使文簿,堆案盈几,左右不敢輒通,逢吉置於懷袖,俟其悅色則諮之,多見其可。

高祖建號於太原,逢吉自節度判官拜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車駕至汴,朝廷百司庶務,逢吉以爲己任,參決處置,並出胸臆,雖有當有否,而事無留滯。會翰林學士李濤從容侍帝,言及霸府二相,官秩未崇,逢吉旋加吏部尚書,未幾,轉左僕射,監修國史。從徵杜重威於鄴下,數乘醉抵辱周太祖。及高祖大漸,與楊邠、史宏肇等臥內同受顧命。李濤與逢吉論甥舅之契,相得甚歡,濤之入相,逢吉甚有力焉。會濤上章,請出兩樞密爲方鎮,帝怒,罷濤相,勒歸私第,時論疑濤承逢吉之風旨。先是,高祖踐阼之後,逢吉與蘇禹珪俱在中書,有所除拜,多違舊制,用舍升降,率意任情,至有自白丁而升宦路、由流外而除令錄者,不可勝數。物論紛然。高祖方倚信二相,莫敢言者。逢吉尤貪財貨,無所顧避,求進之士,稍有物力者,即遣人微露風旨,許以美秩。及楊邠爲相,稍奪二蘇之權,自是盡斂手而已。邠每懲二蘇之失,艱於除拜,至於諸司補吏,與門胄出身,一切停罷。時論以邠之蔽,固亦由逢吉、禹珪本不能至公於物之所致也。初,高祖至汴,以故相馮道、李崧爲契丹所俘,佇於真定,乃以崧第賜逢吉,道第賜禹珪,崧於西洛有別業,亦爲逢吉所有。及真定逐契丹,崧、道歸朝,崧弟嶼以逢吉占據其第,時出怨言。未幾,崧以西京宅券獻於逢吉,不悅。會崧有僕夫欲誣告謀反,逢吉誘致其狀,即告史宏肇,令逮捕其家。逢吉遣直省吏召崧至第,即令監至侍衛獄。翌日,所司以獄辭上,其李嶼款招雲:“與兄崧、弟鳷,與家僮二十人商議,比至山陵發引之時,同放火謀亂,其告是實。”蓋自誣之辭也。逢吉仍以筆添注“二十人”字爲“五十人”,封下有司,盡誅崧家。時人冤之,歸咎於逢吉。

逢吉深文好殺,從高祖在太原時,嘗因事,高祖命逢吉靜獄,以祈福祐,逢吉盡殺禁囚以報。及執朝政,尤愛刑戮。朝廷患諸處盜賊,遣使捕逐,逢吉自草詔意雲:“應有賊盜,其本家及四鄰同保人,並仰所在全族處斬。”或謂逢吉曰:“爲盜者族誅,猶非王法,鄰保同罪,不亦甚乎?”逢吉堅以爲是,僅去“全族”二字。時有鄆州捕賊使臣張令柔盡殺平陰縣十七村民,良由此也。逢吉性侈靡,好鮮衣美食,中書供膳,鄙而不食,私庖供饌,務盡甘珍。嘗於私第大張酒樂以召權貴,所費千餘緡。其妻武氏卒,葬送甚盛,班行官及外州節制,有與逢吉相款洽者,皆令齎送綾羅絹帛,以備縞素。失禮違度,一至如此。又性不拘名教,繼母死不行服,妻死未周,其子並授官秩。有庶兄自外至,不白逢吉,便見諸子,逢吉怒,且懼他日凌弱其子息,乃密白高祖,誣以他事杖殺之。

乾祐二年秋,加守司空。周太祖之將鎮鄴也,逢吉奏請落樞密使,隱帝曰:“有前例否?”逢吉奏曰:“樞密之任,方鎮帶之非便。”史宏肇曰:“兼帶樞密,所冀諸軍稟畏。”竟從宏肇之議。宏肇怨逢吉之異己,逢吉曰:“此國家之事也,且以內製外則順,以外製內豈得便耶!”事雖不從,物議多之。居無何,王章張飲,會逢吉與史宏肇有謔言,大爲宏肇所詬,逢吉不校,幾至毆擊,逢吉馳馬而歸,自是將相失歡。逢吉欲希外任,以紓宏肇之怒,既而中輟。人問其故,逢吉曰:“苟領一方鎮,只消得史公一處分。則爲”V粉矣。”李業輩惡宏肇、楊邠等,逢吉知之,每見業等,即微以言激怒之。及宏肇等被害,逢吉不預其謀,聞變驚駭,即受宣徽,權知樞密院事。尋令草制正授,制入,聞鄴兵至澶州乃止。事急,逢吉謂人曰:“蕭牆之變,太覺匆遽,主上若有一言見問,必不至是矣。”數夕宿於金祥殿之東,謂天官正王處訥曰:“夜來就枕未瞑,已見李崧在傍,生人與死人相接,無吉事也。”及周太祖自鄴至汴,官軍敗於劉子陂,是夕逢吉宿於七裏郊,與同舍痛飲,醉將自刎,左右止之。至曙,與隱帝同抵民舍,遂自殺。周太祖定京城,與聶文進等同梟於北市,釋其家族。其梟首之處,適當李崧冤死之地。廣順初,詔就西京賜其子莊宅各一區。 《五代史補》:高祖在河東幕府,闕書記,朝廷除前進士丘廷敏爲之,以高祖有異志,恐爲所累,辭疾不赴,遂改蘇逢吉。未幾,契丹南侵,高祖仗順而起,兵不血刃而天下定,逢吉以佐命功,自掌書記拜中書侍郎、平章事。逾年,廷敏始選授鳳翔麟遊縣令。過堂之日,逢吉戲之,且撫所坐椅子曰:“合是長官坐,何故讓與鄙夫耶?”廷敏遂漸悚而退。

李鏻,唐宗屬也。父洎,韶州刺史。伯父湯,鹹通中爲給事中。懿宗除乳母楚國夫人婿爲夏州刺史,湯封還制書,詔曰:“朕少失所親,若非楚國夫人鞠養,則無朕此身,雖非朝典,望卿放下,仍今後不得援以爲例。”湯乃奉詔,其諒直如此。

鏻少舉進士,累舉不第。客遊河朔,稱清海軍掌書記,謁定州王處直,不見禮。鏻即脫綠被緋,入常山謁要人李宏規,以宗姓請兄事之,由是得進。趙王鎔闢爲從事,鎔卒,復爲王德明賓客。德明使鏻聘於唐莊宗,鏻密疏德明之罪,且言可圖之狀,莊宗嘉之。及常山平,以鏻爲霸府支使。嘗從容請於莊宗曰:“鏻有四子,請誅之。”莊宗問其故,對曰:“此輩生於常山,稟勃亂之氣,不可留也。”莊宗笑而止。同光初,授宗正卿,俄兼工部侍郎。常山有唐啓運陵,鏻受富民李守恭賂,署爲陵臺令,守恭暴橫,爲長吏所訴,按之以聞,鏻左授司農少卿,削金紫,未幾,出爲河府副使。明宗即位,歷兵部、戶部侍郎,工部、戶部尚書。長興中,以與明宗有舊,常貯入相之意,從容謂時相曰:“唐祚中興,宜敦敘宗室,才高者合居相位。僕雖不才,曾事莊宗霸府,見今上於籓邸時。家代重侯累相,靖安李氏,不在諸族之下;論才較藝,何讓衆人。久置僕於朝行,諸君安乎?”馮道、趙鳳每怒其僭。有頃,鏻因淮南細人言事,乃謂樞密使安重誨曰:“僞吳欲歸國久矣,若朝廷先遣使諭之,則旋踵而至矣。”重誨然之,以玉帶與細人,令往淮南爲信,久而不反,由是出鏻爲兗州行軍司馬。得代歸闕,復爲戶部尚書,尋轉兵部尚書,有頃兼判太常卿事。嘗權典選部,銓綜失序,物論非之。晉天福中,守太子少保。開運中,遷太子太保。高祖至闕,授守司徒,數月而卒,年八十八。詔贈太傅。

龍敏,字欲訥,幽州永清人。少學爲儒,仕鄉里爲假掾。劉守光不道,敏避地浮陽,會戴思遠渡河而南,乃從之。鄉人周知裕仕樑爲裨將,敏往依焉,知裕屢薦不調,敏丐遊都邑累年。唐莊宗定魏博,敏聞故人馮道爲霸府記室,乃客於河中,歲歸太原,館於馮道之家,監軍使張承業即署敏爲巡官,典監軍奏記。莊宗平河、洛,徵爲司門員外郎,以家貧乏養,求爲興唐少尹。逾年,丁母喪,退居鄴下,會趙在禮據鄴城,以敏鄉人,強起令署事,又爲亂軍所迫,敏不敢拒。明年,在禮鎮浮陽,敏復居喪制,服闋,除戶部郎中,改諫議大夫、御史中丞。時敏父鹹式年七十,鹹式之父年九十餘,供養二尊,朝夕無懈。鹹式以敏貴,得祕書監致仕。敏爲兵部侍郎,奉使幽州,鄉里耆舊留宴盡歡。馮贇爲北京留守,奏敏爲副,贇入掌樞密,敏爲吏部侍郎。

敏學術不甚長,然外柔而內剛,愛決斷大計。清泰末,從唐末帝在懷州,時趙德鈞父子有異圖,晉安寨旦夕憂陷,末帝計無從出,問計於從臣。敏奏曰:“臣有一計,請以援兵從東丹王李贊華取幽州路趨西樓,契丹主必有北顧之患。”末帝然之,而不能用。敏又謂末帝親將李懿曰:“君連姻帝戚,社稷之危,不俟翹足,安得默默苟全耶!”懿因籌德鈞必破蕃軍之狀,敏曰:“僕燕人也,諳趙德鈞之爲人,膽小謀拙,所長者守城寨、嬰壕塹、篤勵健兒耳!若見大敵,奮不顧身,摧堅陷陣,必不能矣。況名位震主,奸以謀身乎!僕有狂策,不知濟否,苟能必行,亦救寨之一術也。”懿請言之,曰:“如聞駕前馬僅有五千匹,請於其間選壯馬精甲健夫千人,僕願與郎萬金二人 《通鑑》:郎萬金爲陳州刺史。胡三省雲:萬金,當時勇將也。 由介休路出山,夜冒敵騎,循山入大寨,千騎之內,得其半濟,則寨無虞矣。張敬達等幽閉,不知朝廷援兵近遠,若知大軍在團柏谷中,雖鐵障亦可衝踏,況敵騎乎!”末帝聞之曰:“龍敏之心極壯,用之晚矣。”人亦以爲大言,然其慷慨感激,皆此類也。

晉祖受命,敏以本官判戶部,遷尚書左丞。丁父憂,服闋,複本官,俄移太常卿。開運中,奉命使越。先是,朝臣將命,必拜起於浙帥,敏至,抗揖而已,識者多之。使還,改工部尚書。乾祐元年春,疽發於背,聞高祖晏駕,乃扶病於私第,縞素而臨,後旬日卒於家,時年六十三。隱帝嗣位,詔贈右僕射。

劉鼎,字公度,徐州蕭縣人。祖泰,蕭縣令。父崇,梁太祖微時,常傭力崇家,及即位,召崇用之,歷殿中監、商州刺史。崇之母撫樑祖有恩,梁氏號爲“國婆”,徐、宋之民謂崇家爲“豢龍劉家”。鼎起家爲大理評事,歷尚書博士、殿中侍郎史、起居郎。清泰中,自吏部員外郎出爲渾州廉判,入爲刑部郎中,充鹽鐵判官,改吏部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乾祐初,拜諫議大夫,卒年五十五。鼎善交遊,能談笑。居家仁孝,事繼母趙氏甚謹,異母昆仲凡七人,撫之如一。性若寬易,而典選曹按吏有風棱,人稱爲能。

子袞,登進士第,文彩遒雋。仕周爲左拾遺、直史館,早卒。

張允,鎮州束鹿人。父徵。允幼學爲儒,仕本州爲參軍。張文禮之據州叛,莊宗致討,允隨文禮子處瑾請降於鄴,不許,與處瑾並繫於獄。鎮、冀平,宥之,留於鄴,署本府功曹。趙在禮嬰城叛,署節度推官,從歷滄、兗二鎮書記,入爲監察御史,歷右補闕、起居舍人,充宏文館直學士、水部員外郎、知制誥。清泰初,皇子重美爲河南尹,典六軍諸衛事,時朝廷選參佐,以允剛介,改給事中,充六軍判官。尋罷職,轉左散騎常侍。

晉天福初,允以國朝頻有肆赦,乃進“駁赦論”,曰:“《管子》雲:‘凡赦者小利而大害,久而不勝其禍;無赦者小害而大利,久而不勝其福。’又《漢紀》雲:‘吳漢疾篤,帝問所欲言。對曰:唯願陛下無爲赦耳。’如是者何?蓋行赦不以爲恩,不行赦亦不以爲無恩,爲罰有罪故也。竊觀自古帝王,皆以水旱則降德音而宥過,開狴牢以放囚,冀感天心以救其災者,非也。假有二人訟,一有罪,一無罪,若有罪者見舍,則無罪者銜冤,銜冤者彼何疏,見舍者此何親乎?如此則是致災之道,非救災之術也。自此小民遇天災則喜,皆相勸爲惡,曰國家好行赦,必赦我以救災,如此即是國家教民爲惡也。且天道福善禍淫,若以舍爲惡之人,而便變災爲福,則又是天助其惡民也。細而論之,必不然矣。儻或天降之災,蓋欲警誡人主。節嗜慾,務勤儉,恤鰥寡,正刑罰,不濫舍有罪,不僭殺無辜,使美化行於下,聖德聞於上,則雖有水旱,亦不爲沴矣。豈以濫舍有罪,而反能救其災乎?彰其德乎?是知赦之不可行也明哉!”帝覽而嘉之,降詔獎飾,仍付史館。

五年,遷禮部侍郎,凡三典貢部,改御史中丞,轉兵部侍郎、知制誥,充翰林學士承旨。契丹入京城,落職守本官。 《東都事略·劉溫叟傳》:契丹入京師,溫叟懼隨契丹北徙,與承旨張允求去職。契丹主怒,欲黜爲縣令。趙延壽曰:“學士不稱職而求解者,罷之可也。”得不黜。 乾祐初,授吏部侍郎。自誅史宏肇後,京城士庶,連甍恐悚,允每朝退,即宿於相國寺僧舍。及北軍入京師,允匿於佛殿藻井之上,墜屋而卒,時年六十五。

子鸞,仕皇朝爲太常少卿。

任延皓,幷州人也。業術數風雲之事。晉高祖在太原重圍時,高祖最爲親要,延皓以本業請見,高祖甚加禮遇。晉天福初,延皓授太原掾,尋改交城、文水令,皆高祖慰薦之力也。高祖鎮太原,延皓多言外事,出入無間,高祖左右皆憚之。在文水聚斂財賄,民欲陳訴,延皓知之。一日,先誣告縣吏結集百姓,欲劫縣庫。高祖怒,遣騎軍並擒縣民十數,族誅之,冤枉之聲,聞於行路。高祖即位,累官至殿中監,恃寵使氣,人望而畏之,雖宰輔之重,延皓視之蔑如也。劉崇在河東,日常切齒。及魏王承訓薨,歸葬太原,令延皓擇葬地,時有山岡僧謂劉崇曰:“魏王葬地不吉,恐有重喪。”未幾,高祖崩,崇以僧言奏之,乃配流延皓於麟州。路由文水,市民擲瓦毆罵甚衆,吏人救之僅免。既至貶所,劉崇令人殺之,籍沒其家。

史臣曰:李崧仕唐、晉之兩朝,聳伊、皋之重望,考其器業,無忝臺衡。會多僻之朝,被參夷之戮,人之不幸,天亦難忱。逢吉秉蛇虺之心,竊夔、龍之位,殺人不忌,與國俱亡。李崧之冤血未銷,逢吉之梟首斯至,冥報之事,安可忽諸!自李鏻而下,凡數君子者,皆踐履朝行,彰施帝載,國華邦直,斯焉在哉!惟延皓之醜行,宜乎不得其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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