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五代史太祖紀一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姓郭氏,諱威,字文仲,邢州堯山人也。或雲本常氏之子,幼隨母適郭氏,故冒其姓焉。 《五代會要》:周虢叔之後。 高祖諱璟,廣順初,追尊爲睿和皇帝,廟號信祖,陵曰溫陵;高祖妣張氏,追諡睿恭皇后。曾祖諱諶,漢贈太保,追尊爲明憲皇帝,廟號僖祖,陵曰齊陵;曾祖妣鄭國夫人申氏,追諡明孝皇后。祖諱蘊,漢贈太傅,追尊爲翼順皇帝,廟號義祖,陵曰節陵; 《五代會要》:溫陵、齊陵、節陵皆無陵所,遙申朝拜。 祖妣陳國夫人韓氏,追諡翼敬皇后。皇考諱簡,漢贈太師,追尊爲章肅皇帝,廟號慶祖,陵曰欽陵;皇妣燕國夫人王氏,追諡爲章德皇后。後以唐天祐元年甲子歲七月二十八日,生帝於堯山之舊宅。載誕之夕,赤光照室,有聲如爐炭之裂,星火四迸。

帝生三歲,家徙太原。居無何,皇考爲燕軍所陷,歿於王事。帝未及齠齔,章德太后蚤世,姨母楚國夫人韓氏提攜鞠養。及長,形神魁壯,趨向奇崛,愛兵好勇,不事田產。天祐末,潞州節度使李嗣昭常山戰歿,子繼韜自稱留後,南結樑朝,據城阻命,乃散金以募豪傑。帝時年十八,避吏壺關,依故人常氏,遂往應募。帝負氣用剛,好鬥多力,繼韜奇之,或逾法犯禁,亦多假借焉。嘗游上黨市,有市屠壯健,衆所畏憚,帝以氣凌之,因醉命屠割肉,小不如意,叱之。屠者怒,坦腹謂帝曰:“爾敢刺我否?”帝即剚其腹,市人執之屬吏,繼韜惜而逸之。其年,莊宗平梁,繼韜伏誅,麾下牙兵配從馬直,帝在籍中,時年二十一。帝性聰敏,喜筆札,及從軍旅,多閱簿書,軍志戎政,深窮綮肯,人皆服其敏。嘗省昭義李瓊,瓊方讀《閫外春秋》,即取視之,曰:“論兵也,兄其教我。”即授之,深通義理。 《宋史·李瓊傳》:唐莊宗慕勇士,即應募,與周祖等十人約爲兄弟。一日會飲,瓊熟視周祖,知非常人,因舉酒祝曰:“凡我十人,尤蛇混合,異日富貴,無相忘。苛渝此言,神降之罰。”皆刺臂出血爲誓。周祖與瓊情好尤密,嘗造瓊,見其危坐讀書,因問所讀何書,瓊曰:“此《閫外春秋》,所謂以正守國,以奇用兵,較存亡治亂,記賢愚成敗,皆在此也。”周祖令讀之,謂瓊曰:“兄當教我。”自是周祖出入,常袖以自隨,遇暇輒讀,每問難瓊,謂瓊爲師。

天成初,明宗幸浚郊。時硃守殷嬰城拒命,帝從晉高祖一軍率先登城。晉祖領副侍衛,以帝長於書計,召置麾下,令掌軍籍,前後將臣,無不倚愛。初,聖穆皇后嬪於帝,帝方匱乏,而後多資從。 《東都事略》:柴後資周太祖以金帛,使事漢高祖。 帝嘗晝寢,有小虺五色,出入顴鼻之間,後遽見愕然。在太原時,有神尼與帝同姓,見帝,謂李瓊曰:“我宗天上大仙,頂上有肉角,當爲世界主。”清泰末,晉祖起於河東,時河陽節度使張彥琪爲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奉命北伐,帝從之,營於晉祠。是時屋壞,同處數人俱斃,唯帝獨無所傷。漢高祖爲侍衛馬步都虞候,召置左右。所居官舍之鄰吳氏,有青衣佳娘者,爲山魈所魅,鬼能人言而投瓦石,鄰伍無敢過吳氏之舍者。帝過之,其鬼寂然,帝去如故,如是者再。或謂鬼曰:“爾既神,曏者客來,又何寂然?”鬼曰:“彼大人者。”繇是軍中異之。範延光叛於魏,命楊光遠討之,帝當行,意不願從。或謂帝曰:“楊公當朝重勳,子不欲從,何也?”帝曰:“楊公素無英雄氣,得我何用?能用我其劉公乎!”漢祖累鎮籓閫,皆從之。及鎮並門,尤深待遇,出入帷幄,受腹心之寄,帝亦悉心竭力,知無不爲。及吐渾白可久叛入契丹,帝勸漢祖誅白承福等五族,得良馬數千匹、財貨百萬計以資軍。

開運末,契丹入汴,晉帝北遷。帝與蘇逢吉、楊邠、史宏肇等勸漢祖建號,以副人望。漢高祖即位晉陽,時百度草創,四方猶梗,經綸締構,帝有力焉。授權樞密副使、檢校司徒。漢高祖至汴,正授樞密副使、檢校太保。乾祐元年春,漢高祖不豫,及大漸,與蘇逢吉等同受顧命。隱帝嗣位,拜樞密使,加檢校太尉。舊制,樞密使未加使相者,不宣麻制,至是宣之,自帝始也。 《東都事略魏仁浦傳》:仁溥少爲刀筆吏,隸樞密院,太祖問以卒乘數,仁溥對曰:“帶甲者六萬。”太祖喜曰:“天下事不足憂也。” 有頃,河中李守貞據城反,朝廷憂之,諸大臣共議進取之計。史宏肇曰:“守貞,河陽一客司耳,竟何能爲?”帝曰:“守貞雖不習戎行,然善接英豪,得人死力,亦勍敵,宜審料之。”乃命白文珂、常思率兵攻取。師未至,而趙思綰竊據永興,王景崇反狀亦露,朝廷遣郭從義、王峻討趙思綰。七月,西面師徒大集,未果進取。其月十三日,制授帝同平章事,即遣西征,以安慰招撫爲名,詔西面諸軍,並取帝節度。時論以白文珂、常思非守貞之敵,聞帝西行,羣情大愜。 《宋史·李蒨傳》:周祖討河中,蒨掌轉運。時周祖已有人望,潛貯異志,屢以諷蒨,蒨但對以人臣當盡節奉上而已。 八月六日,帝發離京師。二十日,師至河中。 《宋史·扈彥珂傳》:周祖爲樞密使,總兵出征,時議多以先討景崇、思綰爲便,周祖意未決。彥珂曰:“三叛連衡,推守貞爲主,宜先擊河中。河中平,則永興、鳳翔失勢矣。今舍近圖遠,若景崇、思綰逆戰於前,守貞兵其後,腹背受敵,爲之奈何?”周祖從其言。 命白文珂營於河西,帝營於河東。不數日,周設長塹,復築長連城以迫之。帝在軍,居常接賓客,與大將宴語,即褒衣博帶;或遇巡城壘,對陳敵,幅巾短後,與衆無殊。臨矢石,冒鋒刃,必以身先,與士伍分甘共苦。稍立功效者,厚其賜與;微有傷痍者,親爲循撫。士無賢不肖,有所陳啓,溫顏以接,俾盡其情,人之過忤,未嘗介意,故君子小人皆思效用。守貞聞之,深以爲憂。十二月,帝以蜀軍屯大散關,即親率牙兵往鳳翔、永興。相度將發,謂白文珂、劉詞曰:“困獸猶鬥,當謹備之。”帝至華州,聞蜀軍退敗,遂還。

二年正月五日夜,李守貞遣將王三鐵領千餘人,夜突河西寨,果爲劉詞等力戰敗之。先是,軍中禁酒,帝有愛將李審犯令,斬之以徇。五月九日,取河西寨,主周光遜以寨及部衆千餘人來降。十七日,下令攻城,會西北大風,揚沙晦冥,帝令禱河伯祠,奠訖而風止,自是晝夜攻之。七月十三日,帝率三寨將士奪賊羅城。二十一日,城陷,守貞舉家自焚而死。帝前夢河神告曰:“七月下旬,上帝當滅守貞之族。”至是收復賊壘,城中人言,見帝營上有紫氣,如樓閣華蓋之狀。 《東都事略·王溥傳》:周太祖將兵討三叛,以溥爲從事。三叛既平,朝士及籓鎮嘗以書往來,詞意涉於悖逆者,太祖籍其名,欲按之。溥諫曰:“魑魅伺夜而出,日月既照,則氛摐消矣。請焚之,以安反側。”太祖從之。

二年八月五日,帝自河中班師,其月二十七日入朝。漢帝命升階撫勞,酌御酒以賜之,錫齎優厚。翌日,漢帝議賞勳,欲兼方鎮,帝辭之,乃止。帝以出征時?子都七十三人,具籍獻之。九月五日,制加檢校太師、兼侍中。十月,契丹入寇,前鋒至邢、洺、貝、魏,河北告急,帝受詔率師赴北邊,以宣徽南院使王峻爲監軍。其月十九日,帝至邢州,遣王峻前軍趨鎮、定。時契丹已退,帝大閱,欲臨寇境,詔止之。

三年二月,班師。三月十七日,制授鄴都留守,樞密使如故。時漢帝以北兵爲患,委帝以河朔之任,宰相蘇逢吉等議,籓臣無兼樞密使例。史宏肇以帝受任之重,苟不兼密務,則難以便宜從事。竟從宏肇之議,詔河北諸州,凡事一稟帝節度。帝將北行,啓漢帝曰:“陛下富有春秋,萬幾之事,宜審於聽斷。文武大臣,乃心王室,凡事諮詢,即無敗失。”漢帝斂容謝之。帝至鄴,盡去煩弊之事,不數月,閫政有序,一方晏然。詔書褒美。一夕,在山亭院齋中,忽有黃氣起於前,上際於天,帝於黃氣中見星文,紫微、文昌,爛然在目。既而告之星者曰:“予於室中見天象,不其異乎?”對曰:“坐見天衢,物不能隔,至貴之祥也。”翌日,牙署中有紫氣起於幡竿龍首,凡三日。

十一月十四日,澶州節度使李洪義、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王殷遣澶州副使陳光穗至鄴都,報京師有變:是月十三日旦,羣小等害史宏肇等。前一夕,李業等遣腹心齎密詔至澶州,令李洪義殺王殷,又令護聖左廂都指揮使郭崇等害帝於鄴城。十三日,洪義受得密詔,恐事不濟,乃以密詔示王殷,殷與洪義即遣陳光穗馳報於帝。十四日,帝方與宣徽使王峻坐議邊事,忽得洪義文字,遽歸牙署,峻亦未知其事。帝初知楊、史諸公被誅,神情惘然,又見移禍及己,伸訴無所,即集三軍將校諭之曰:“予從微至著,輔佐國家。先皇登遐,親受顧託,與楊、史諸公,彈壓經謀,忘寢與食,一旦無狀,盡已誅夷。今有詔來取予首級,爾等宜奉行詔旨,斷予首以報天子,各圖功業,且不累諸君也。”崇等與諸將校泣於前,言曰:“此事必非聖意,即是左右小人誣罔竊發,假令此輩握重柄,國得安乎!宜得投論,以判忠佞,何事信單車之使而自棄,千載之下,空受惡名。崇等願從明公入朝,面自洗雪,除君側之惡,共安天下。”衆然之,遂請帝南行,帝即嚴駕首途。十六日,至澶州,王殷迎謁慟哭。時隱帝遣小豎嵒脫偵鄴軍所在,爲遊騎所執,帝即遣回。令附奏隱帝赴闕之由,仍以密奏置嵒脫衣領中。奏曰:“臣發跡寒賤,遭遇聖明,既富且貴,實過平生之望,唯思報國,敢有他圖!今奉詔命,忽令郭崇等殺臣,即時俟死,而諸軍不肯行刑,逼臣赴闕,令臣請罪上前,仍言致有此事,必是陛下左右譖臣耳。今嵒脫至此,天假其便,得伸臣心,三五日當及闕朝陛下。若以臣有欺天之罪,臣豈敢惜死;若實有譖臣者,乞陛下縛送軍前,以快三軍之意,則臣雖死無恨。今託嵒脫附奏以聞。”十七日,帝至滑州,節度使宋延渥開門迎納。帝將發滑臺,召將士謂之曰:“主上爲讒邪所惑,誅殺勳臣,吾之此來,事不獲己,然以臣拒君,寧論曲直!汝等家在京師,不如奉行前詔,我以一死謝天子,實無所恨。”將校前啓曰:“國家負公,公不負國。請公速行,無遲久,安邦雪怨,正在此時。”既而王峻諭軍曰:“我得公處分,俟平定京城,許爾等旬日剽掠。”衆皆踊躍。

十九日,隱帝遣左神武統軍袁鳷、前鄧州節度使劉重進率禁軍來拒,與前開封尹侯益等屯赤岡,是夜俱退。二十日,隱帝整陣於劉子坡。二十一日,兩陣俱列,慕容彥超率軍奮擊,帝遣何福進、王彥超、李筠等大合騎以乘之。慕容彥超退卻,死者百餘人,於是南軍奪氣,稍稍奔於北軍。慕容彥超與數十騎東奔兗州,吳虔裕、張彥超等相繼來見帝。是夜侯益、焦繼勳潛至帝營,帝慰勞遣還。二十二日旦,郭允明弒漢隱帝於北郊。初、官軍之敗,帝謂宋延渥曰:“爾國親,可速往衛主上,兼附奏,請陛下得便速奔臣軍,免爲左右所圖。”及延渥至,亂兵雲合,即惶駭而還。是旦,帝望見天子旌旗於高坡之上,謂隱帝在其下,既免冑釋馬而前,左右慮有不測,請帝止。帝泣曰:“吾君在此,又何憂焉!”及至前,隱帝已去矣,帝歔欷久之。俄聞隱帝遇弒,號慟不已。帝至元化門,劉銖雨射城外,帝回車自迎春門入,諸軍大掠,煙火四發,帝止於舊第,何福進以部下兵守明德門。翌日,王殷、郭崇言曰:“若不止剽掠,比夜化爲空城耳。”由是諸將部分斬其剽者,至晡乃定。帝與王峻詣太后宮起居,請立嗣君,乃以高祖侄徐州節度使贇入繼大統,語在漢紀。二十七日,帝以嗣君未至,請太后臨朝,會鎮、定州馳奏,契丹入寇,河北諸州告急,太后命帝北征。

十二月一日,帝發離京師。四日,至滑州,駐馬數日。會湘陰公遣使慰勞諸將,受宜之際,相顧不拜,皆竊言曰:“我輩陷京師,各各負罪,若劉氏復立,則無種矣。”或有以其言告帝者,帝愕然,即時進途。十六日,至澶州。是日旭旦,日邊有紫氣來,當帝之馬首。十九日,下令諸軍進發。二十日,諸軍將士大噪趨驛,如牆而進,帝閉門拒之。軍士登牆越屋而入,請帝爲天子。亂軍山積,登階匝陛,扶抱擁迫,或有裂黃旗以被帝體,以代赭袍,山呼震地。帝在萬衆之中,聲氣沮喪,悶絕數四,左右親衛,星散竄匿。帝即登城樓,稍得安息,諸軍遂擁帝南行。時河冰初解,浮樑未構。是夜北風凜烈,比旦冰堅可渡,諸軍遂濟,衆謂之“凌橋”,濟竟冰泮,時人異之。時湘陰公已駐宋州,樞密使王峻在京,聞澶州之變,遣侍衛馬軍指揮使郭崇率七百騎赴宋州,以衛湘陰公。二十五日,帝至七裏店,羣臣謁見,遂營於皋門村。

二十七日,漢太后令曰:“樞密使、侍中郭威,以英武之才,兼內外之任,剪除禍亂,宏濟艱難,功業格天,人望冠世。今則軍民愛戴,朝野推崇,宜總萬機,以允羣議,可監國。中外庶事,並取監國處分。”二十八日,監國教曰:“寡人出自軍戎,本無德望,因緣際會,叨竊寵靈。高祖皇帝甫在經綸,待之心腹,洎登大位,尋付重權。當顧命之時,受忍死之寄,與諸勳舊,輔立嗣君。旋屬三叛連衡,四郊多壘,謬膺朝旨,委以專征,兼守重籓,俾當勍敵,敢不橫身戮力,竭節盡心!冀肅靜於疆場,用保安於宗社。不謂奸邪構亂,將相連誅,寡人偶脫鋒鋩,克平患難,志安劉氏,願報漢恩,推擇長君,以紹丕構。遂奏太后,請立徐州相公,奉迎已在於道途,行李未及於都輦。尋以北面事急,寇騎深侵,遂領師徒,徑往掩襲,行次近鎮,已渡洪河。十二月二十日,將登澶州,軍情忽變,旌旗倒指,喊叫連天,引袂牽襟,迫請爲主。環繞而逃避無所,紛紜而逼脅愈堅,頃刻之間,安危莫保,事不獲己,須至徇從,於是馬步諸軍擁至京闕。今奉太后詔旨,以時運艱危,機務難曠,俾令監國,遜避無由,黽勉遵承,夙夜憂愧”雲。時文武百官、內外將帥、籓臣郡守等,相繼上表勸進。三十日夜,御營西北隅步軍將校因醉揚言:“昨澶州馬軍扶策,今步軍亦欲扶策。”尋令虞候詰其姓名,昧旦擒而斬之。其一軍仍納甲仗,遣中使監送就糧所。

廣順元年春正月丁卯,漢太后誥曰:“邃古以來,受命相繼,是不一姓,傳諸百王,莫不人心順之則興,天命去之則廢,昭然事蹟,著在典書。予否運所丁,遭家不造,奸邪構亂,朋黨橫行,大臣冤枉以被誅,少主倉卒而及禍,人自作孽,天道寧論。監國威,深念漢恩,切安劉氏,既平亂略,復正頹綱,思固護於基扃,擇繼嗣於宗室。而獄訟盡歸於西伯,謳謠不在於丹硃,六師竭推戴之誠,萬國仰欽明之德,鼎革斯契,圖籙有歸,予作佳賓,固以爲幸。今奉符寶授監國,可即皇帝位。於戲!天祿在躬,神器自至,允集天命,永綏兆民,敬之哉!”是日,帝自皋門入大內,御崇元殿,即皇帝位。制曰:

自古受命之君,興邦建統,莫不上符天意,下順人心。是以夏德既衰,爰啓有商之祚;炎風不競,肇開皇魏之基。朕早事前朝,久居重位。受遺輔政,敢忘伊、霍之忠;仗鉞臨戎,復委韓、彭之任。匪躬盡瘁,焦思勞心,討叛渙於河、潼,張聲援於岐、雍,竟平大憝,粗立微勞。才旋騑於關西,尋統兵於河朔,訓齊師旅,固護邊陲,只將身許國家,不以賊遺君父。外憂少息,內患俄生,羣小連謀,大臣遇害,棟樑既壞,社稷將傾。朕方在籓維,以遭讒構。逃一生於萬死,徑赴闕庭;梟四罪於九衢,幸安區宇。將延漢祚,擇立劉宗,徵命已行,軍情忽變。朕以衆庶所迫,逃避無由,扶擁至京,尊戴爲主。重以中外勸進,方岳推崇,■喊雖順於羣心,臨御實慚於涼德。改元建號,祗率於舊章;革故鼎新,宜覃於霈澤。

朕本姬室之遠裔,虢叔之後昆,積慶累功,格天光表,盛德既延於百世,大命復集於眇躬,今建國宜以大周爲號,可改漢乾祐四年爲廣順元年。自正月五日昧爽已前,應天下罪人,常赦所不原者,鹹赦除之。故樞密使楊邠、侍衛都指揮使史宏肇、三司使王章等,以勞定國,盡節致君,千載逢時,一旦同命,悲感行路,憤結重泉,雖尋雪於沈冤,宜更伸於渥澤,並可加等追贈,備禮歸葬,葬事官給,仍訪子孫敘用。其餘同遭枉害者,亦與追贈。馬步諸軍將士等,戮力葉誠,輸忠效義,先則平持內難,後乃推戴朕躬,言念勳勞,所宜旌賞。其原屬將士等,各與等第,超加恩命,仍賜功臣名號,已帶功臣者別與改賜。應左降官,未量移者與量移,已量移者與復資,已復資者量加敘錄。亡官失爵之人,宜與齒用,配流徒役人,並許放還。諸處有犯罪逃亡之人,及山林草寇等,一切不問,如赦到後一月不歸本業者,復罪如初。內外前任、見任文武官僚致仕官,各與加恩。應在朝文武臣僚、內諸司使、諸道行軍副使、籓方馬步都指揮使,如父母在,未有恩澤者即與恩澤,已有者更與恩澤;如亡沒,未曾追封贈者亦與封贈,已封贈者更與封贈。

應天下州縣,所欠乾祐元年、二年已前夏秋殘稅及沿徵物色,並三年夏稅諸色殘欠,並與除放。澶州已來,官路兩邊共二十里內,並乾祐三年殘稅欠稅,並與除放。應河北沿邊州縣,自去年九月後來,曾經契丹蹂踐處,其人戶應欠乾祐三年終已前積年殘欠諸色稅物,並與除放。應系三司主持錢穀敗闕場院官取乾祐元年終已前徵納外,灼然無抵當者,委三司分析聞奏。天下倉場、庫務,宜令節度使專切鈐轄,掌納官吏一依省條指揮,不得別納鬥餘、秤耗,舊來所進羨餘物色,今後一切停罷。

應乘輿服御之物,不得過爲華飾,宮闈器用,務從樸素,大官常膳,一切減損。諸道所有進奉,以助軍國之費,其珍巧纖華及奇禽異獸鷹犬之類,不得輒有獻貢,諸無用之物、不急之務,並宜停罷。帝王之道,德化爲先,崇飾虛名,朕所不取,苟致治之未洽,雖多端以奚爲!今後諸道所有祥瑞,不得輒有奏獻。

古者用刑,本期止闢,今茲作法,義切禁非。蓋承弊之時,非猛則姦凶難制;及知勸之後,在寬則典憲得宜。相時而行,庶臻中道。今後應犯竊盜賊贓及和姦者,並依晉天福元年已前條制施行。應諸犯罪人等,除反逆罪外,其罪並不得籍沒家產、誅及骨肉,一依格令處分。

天下諸侯,皆有親戚,自可慎擇委任,必當克效參裨。朝廷選差,理或未當,宜矯前失,庶葉通規。其先於在京諸司差軍將充諸州郡元從都押衙、孔目官、內知客等,並可停廢,仍勒卻還舊處職役。近代帝王陵寢,合禁樵採。唐莊宗、明宗、晉高祖,各置守陵十戶,以近陵人戶充。漢高祖皇帝陵署職員及守宮人,時日薦饗,並守陵人戶等,一切如故。仍以晉、漢之胄爲二王后,委中書門下處分雲。

司天上言:“今國家建號,以木德代水,準經法國以姓墓爲臘,請以未日爲臘。”從之。時議者曰:“昔武王勝殷,歲集於房,國家受命,金、木集於房。文王厄羑里,而卦遇明夷,帝脫於鄴,大衍之數,復得明夷,則周爲國號,符於文、武矣。”先是,丁未年夏六月,土、金、木、火四星聚於張,佔者雲,當有帝王興於周者。故漢祖建國,由平陽、陝服趨洛陽以應之,及隱帝將嗣位,封周王以符其事。而帝以姬虢之胄,復繼宗周,而天下之契炳然矣。昔武王以木德王天下,宇文周亦承木德,而三朝皆以木代水,不其異乎!

戊辰,前曹州防禦使何福進受宣權許州節度使,前復州防禦使王彥超受宣權徐州節度使,前澶州節度使李洪義受宣權宋州節度使。己巳,上漢太后尊號曰昭聖皇太后。是日,詔有司擇日爲故主發哀。 《五代會要》載原敕雲:漢高祖爲義帝發喪,魏明帝正禪陵尊號,一時達禮,千古所稱,況朕久事前朝,常參大政,雖遷虞事夏,見奪於羣情,而四海九州,鹹知予夙志。宜令所司擇日爲故主舉哀,仍備山陵葬禮。 辛未,有司上言:“皇帝爲故主舉哀日,服縞素,直領深衣、腰絰等。成服畢祭奠,不視朝七日,坊市禁音樂。文武內外臣僚成服後,每日赴太平宮臨,三日止,七日釋服。至山陵啓攢塗日,服初服,輴車出城,班辭釋服。”從之。壬申,前博州刺史李筠受宣權滑州節度使。癸酉,樞密使、檢校太傅王峻加同平章事;以前澶州節度使李洪義爲宋州節度使,加同平章事。以滑州節度副使陳觀爲左散騎常侍,鄴都留守判官王溥爲左諫議大夫,並充樞密院直學士。以元從都押衙鄭仁誨爲客省使,知客押牙向訓爲宮苑使。北京留守劉崇遣押牙鞏廷美致書,求劉贇歸籓。帝報曰:“朕在澶州之時,軍情推戴之際,先差來直省李光美備見,必想具言,而況遐邇所聞,在後盡當知悉。湘陰公比在宋州駐泊,見令般取赴京,但勿憂疑,必令得所。惟公在彼,固請安心,若能同力扶持,別無顧慮,即當便封王爵,永鎮北門,鐵券丹書,必無愛惜。其諸情素,並令來人口宣。”遣千牛衛將軍未憲充入契丹使。先是,去年契丹永康王烏裕寇邢、趙,陷內丘,及回,烏裕遣使與漢隱帝書, 《通鑑》:契丹之攻內丘也,死傷頗多,又值月食,軍中多妖異,契丹主不敢深入,引兵還,遣使請和於漢。 使至境上,會朝廷有蕭牆之變,帝定京城,回至澶州,遇蕃使至,遂與入朝。至是,遣硃憲伴送來使歸蕃,兼致書敘革命之由,仍以金酒器一副、玉帶一遺烏裕。晉州節度使王晏殺行軍司馬徐建,以通河東聞。

乙亥,鄆州節度使、守太師、兼中書令、齊王高行周進位尚書令;襄州節度使、檢校太師、守太傅、兼中書令、齊國公安審琦進封南陽王;青州節度使、檢校太師、守太保、兼中書令、魏國公符彥卿進封淮陽王,夔州節度使、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檢校太傅王殷加同平章事,充鄴都留守,典軍如故。丙子,帝赴太平宮,爲漢隱帝發喪,百官陪位如儀。是日,湘陰公元從右都押衙鞏廷美、教練使楊溫等,據徐州以拒命。帝遣新授節度使王彥超率兵馳赴之,仍賜廷美等敕書。 《通鑑》:帝復遺劉贇書曰:“爰念斯人,盡心於主,足以賞其忠義,何由責以悔尤。俟新節度入城,當各除刺史,公可更以委曲示之。” 丁丑,荊南高保融奏:去年十一月,朗州節度使馬希萼破潭州;十二月十八日,縊殺馬希廣;至十九日,希萼自稱天策上將軍、武平靜江寧遠等軍節度使、嗣楚王。戊寅,湘陰公殂。己卯,以前太師、齊國公馮道爲中書令、宏文館大學士;以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宏文館大學士竇貞固爲侍中,監修國史;以左僕射、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蘇禹珪爲守司空、平章事;夏州節度使李彝興進封隴西郡王,荊南高保融進封渤海郡王,靈武馮暉進封陳留郡王;西京白文珂、兗州慕容彥超、鳳翔趙暉並加兼中書令。詔王彥超率兵攻徐州。庚辰,故樞密使、左僕射、平章事楊邠追封恆農郡王,故宋州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史宏肇追封鄭王,故三司使、檢校太尉、平章事王章追封郎琊郡王。是日,詔曰:

朕以眇末之身,託於王公之上,懼德弗類,撫躬靡遑,豈可化未及人而過自奉養,道未方古而不知節量。與其耗費以勞人,曷若儉約而克己。昨者所頒赦令,已述至懷。宮闈服御之所須,悉從減損;珍巧纖奇之厥貢,並使寢停。尚有未該,再宜條舉。應天下州府舊貢滋味食饌之物,所宜除減。其兩浙進細酒、海味、姜瓜,湖南枕子茶、乳糖、白沙糖、橄欖子,鎮州高公米、水梨,易、定粟子,河東白社梨、米粉、綠豆粉、玉屑?凡子面,永興御田紅粳米、新大麥面,興平蘇粟子,華州麝香、羚羊角、熊膽、獺肝、硃柿、熊白,河中樹紅棗、五味子、輕錫,同州石釒敖餅,晉、絳葡萄、黃消梨,陝府鳳棲梨,襄州紫薑、新筍、橘子,安州折粳米、糟味,青州水梨,河陽諸雜果子,許州御李子,鄭州新筍、鵝梨,懷州寒食杏仁,申州襲荷,亳州萆薢,沿淮州郡淮白魚,如聞此等之物,雖皆出於土產,亦有取於民家,未免勞煩,率皆糜費。加之力役負荷,馳驅道途,積於有司之中,甚爲無用之物,今後並不須進奉。諸州府更有舊例所進食味,其未該者,宜奏取進止。

又詔在朝文武臣僚,各上封事,凡有益國利民之事,速具以聞。 《通鑑》:詔曰:朕生長軍旅,不親學問,未知治天下之道。文武官有益國利民之術,各具封事以聞,咸宜直書其事,勿事辭藻。 辛巳,鎮州武行德、晉州王晏、相州張彥成、潞州常思、邠州候章並加兼侍中;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果州防禦使、檢校太保郭崇爲洋州節度使、檢校太傅,典軍如故;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嶽州防禦使曹英爲利州節度使、檢校太傅,典軍如故。癸未,涇州史懿、延州高允權、滄州王景、永興郭從義、定州孫方簡併加兼侍中,鄜州楊信、同州薛懷讓、貝州王繼宏並加同平章事。乙酉,華州王饒、河中扈彥珂、鄧州折從阮、邢州劉詞並加同平章事。丙戌,幸西莊。潞州奏,得石會關使王延美報,河東劉崇於正月十六日僭號。丁亥,以前澶州節度使李洪義爲宋州節度使,加同平章事;以曹州防禦使、北面行營馬步都排陣使何福進爲許州節度使,加檢校太傅;以博州刺史、北面行營右廂排陣使李筠爲滑州節度使,加檢校太保。戊子,有司上言:“準赦書,以晉、漢之胄爲二王后,其唐五廟仲祀合廢。”從之。庚寅,宗正寺奏:“請以晉、漢故事,遷漢七廟神主入昇平宮,行仲享之禮,以漢宗子爲三獻。”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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