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  五

  出租马车雇来了。娜佳已经戴上帽子,穿好大衣,这时候就走上楼去再看一眼她的母亲,再看一下她所有的东西。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挨着那张仍有余温的床站着,往四下里瞧一遍,然后轻轻地走到她母亲的房间里去。尼娜·伊万诺芙娜在睡觉,房间里很静。娜佳吻了吻她的母亲,理一理她的头发,站了两分钟光景……然后她不慌不忙地走下楼去。

  外面雨下得很大。出租马车支起车篷停在门口,上下都淋湿了。

  “车上坐了他,就没有你的位子了,娜佳,”祖母说,这时候女佣人开始把手提箱搬上车去,“遇到这种天气还要去给他送行,这是何苦!你还是待在家里的好。瞧,雨下得好大!”

  娜佳想要说一句什么话,可是说不出来。这时候萨沙扶娜佳上车,用毯子盖好她的腿。然后在她的旁边坐下。

  “一路平安!求上帝赐福给你!”祖母站在台阶上喊道,“你,萨莎,到了莫斯科要给我们写信来啊!”

  “好,再见,奶奶!”

  “求圣母保佑你!”

  “唉,这天气!”萨沙说。

  直到这时候,娜佳才哭起来。现在她才明白她确实走定了,先前她对奶奶告辞,她瞧着母亲的时候,还不相信真正会走。别了,这个城!她忽然想起一切:安德烈啊,他的父亲啊,新房子啊,裸体女人和花瓶啊,所有这些东西不再惊吓她,也不再压着她的心,却显得幼稚渺小,不住地往后退,越退越远。等到他们在车厢里坐定,火车开动,那整个极其巨大严肃的过去,就缩成了一小团,同时这以前她不大留意的那个广大宽阔的未来,却铺展开来。雨点抽打车窗,从窗子里望出去只看见碧绿的田野,电线杆子和电线上的鸟儿纷纷闪过去。欢乐忽然使她透不出气来:她想起她在走向自由,去念书,这就跟许多年前大家所说的“出外做自由的哥萨克”一样。一时间,她又笑,又哭,又祷告。

  “没关系,”萨沙得意地微笑着说,“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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