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鐵面天王鄭雄,帶着三乘轎子,夠奔民山門而來,心中甚是提心吊膽。剛來到艮山門,一看城門關着,門汛官廳四位老爺由裏面出來。這四位老爺,一位姓王,一位姓馬,一位姓魏,二位姓趙,這四位老爺原本都跟鄭雄認識。本來鄭雄這個人,素常最好交友,眼皮是寬的,上至公侯,下至庶民,跟他認識的人甚多。今日四位該班老爺一着說:“原來是鄭爺,轎子裏是什麼人?上哪去?”鄭雄說:“轎子裏是我的內眷,今天是祭把日子,我要出城去上墳。煩勞衆位老爺開開城,我要出城。”四位老爺一聽,說:“鄭爺今天可不比往日,平常也不關城,任憑來往人出入。今天有京營殿帥府的令,水旱十三門緊閉,查拿越獄脫逃的大盜竇永衡。此事關乎重大,你轎子要出城,我們得掀轎簾門瞧瞧。其實咱們素常有交情。這個事公事公辦。”鄭雄一聽,說:“衆位老爺這話不對,我姓鄭的,大概你們衆位也知道。我平素也不與匪類人來往,我這轎子還能隱藏奸細麼?這轎子裏都是小男婦女,衆位要瞧,在大街上多有不便。”衆位老爺說:“鄭爺你是明白人,我們是辦的公事,這個鄭重,我們擔不了。你要出城,不叫瞧,我們把你放出去,回頭再有人,我們怎麼辦?叫你出去,不叫別人出去,豈不是有了偏向麼?”鄭雄說:“既是你們衆位不瞧不叫出去,我回家不去了。”四位老爺正與鄭雄這裏狡辯,焉想到有鳳山街的官人趕到說:“我們白老爺叫給衆位老爺送信,這三乘轎子可別放出城去。原由東街楊猛、陳孝家搭出來,搭到鄭雄家,我們老爺要查,鄭雄又帶着搭出來,其中定有緣故。”四位老爺一聽這話說:“鄭雄你叫瞧,我們也得瞧,不叫瞧,我們也得瞧。”鄭雄說:“我不能叫年輕的婦女,在街上拋頭露面的,我不去了,我回去就是了。”衆位老爺說:“你回去,我們也得瞧。”鄭雄說:“你們衆位,這就不對了。我出城,你們要瞧瞧,怕帶出奸細。我回去,怎麼你們還要瞧呢?”衆位老爺說:“鄭雄,你這三乘轎子裏是誰?”原本頭一頂轎子是周堃,第二是竇永衡,第三是周氏。鄭雄說;“頭一頂轎子是我敝賤內,第二項轎子是我侄女,第三是我外甥女,都是年輕的少婦姑娘。”衆老爺說:“有竇永衡沒有?”鄭雄說:“我也不認識竇永衡,哪裏來的竇永衡呢?”衆老爺說:“既是沒有竇永衡,我們瞧瞧也無妨。”鄭雄說:“你們太不講理,真是倚官仗勢。”正說着話,只見由那邊“踢踏踢踏”,濟公來了。原來和尚由京營殿帥府大堂上,被秦相府的管家請到秦相府去。秦相一見,連忙讓座說;“聖僧因爲什麼,刑廷陸炳文敢把你老人家鎖去?”和尚說:“相爺問我和尚,原本有點不白之冤。昨天我們廟裏應了一個接三,本家一鍋冷飯,叫饒一臺焰口。五個和尚唸完了經,本家不給錢,說正座嗓子不好,還要打和尚,把我們那四個和尚都打了,就是沒打我。我要見刑廷告他,焉想到刑廷不講理,把我頓了去。及到了大堂上,陸大人他瘋了,他把大盜黑麪熊竇永衡給放了。”秦相一聽,說:“竇永衡白沙崗斷劫飽銀,殺死解餉職官,情同叛逆,我已然奏明聖上,呈請勾到,怎麼他又給放了?”和尚說:“他現在已給放了,大人不信,你派人打聽去。”秦相說:“好。既是他給放了,我看聖上旨議下來,他怎辦?他真要把這案放了,那可是找着被參。暫且不便管他,聖僧,在我這裏吃酒罷。”和尚說:“也好。”秦相剋到派人擦扶桌案,把酒擺上。和尚喝了兩三杯酒,站起來要告辭,秦相說:“聖憎忙什麼?喝完了再走。”和尚說:“我去瞧熱鬧去。現在刑廷他把竇永衡放了,他又派人傳今,水旱十三門緊閉,按戶搜查大盜竇永衡。”秦相說:“這事可新鮮。”和尚說:“他要自己倒亂說着話。”和尚告辭,出了秦相府,一直來到崑山門。鄭雄正跟門汛老爺在這裏狡辯,怕人家搜轎子,見濟公來了,鄭雄連忙說:“濟公來了,你是出家人,你給評評這個理。”和尚說:“什麼事呀?”鄭雄說:“我帶着家眷,要出城上墳,他們衆位老爺要搜轎子。我想在大街上,年輕婦女拋頭留面的,多有不便,我說不去了。他們說不去了,也要瞧瞧轎子裏什麼人,你想這事,他們衆位太不講交情了,有些不對罷。”和尚說:“不對罷,可是鄭雄你不對,人家這是公事,你要不叫瞧,別位走到這裏也都不叫瞧了。你想人家公事,還怎麼辦呢?”衆老爺一聽說:“大師父這是明白人。”鄭雄一想,心裏說:“濟公,這可是跟我玩笑。他叫我拿書信轎子接的竇永衡,現在人家要擺,他倒說這些話,這可是存心叫我打這場官司。”自己無法,說:“你們瞧罷。”衆老爺說:“頭一乘轎子是誰呀?”鄭雄說;“是敝賤內。”衆人掀轎一看,是一位白鬍子老頭,連鄭雄一瞧也愣了。衆人說:“鄭雄,你不是說這是你賤內麼?”鄭雄說:“你們沒聽明白,是我賤內的父親。”衆人說:“第二乘轎子是誰?”鄭雄說:“是我侄女?”衆人打簾子一看,是一位老太太。衆人說;“這是你侄女。”鄭雄說:“是我侄女的姥姥。”又問第三乘轎子,鄭雄說:“是我外甥女。”打開一看,是一老尼姑。鄭雄說:“是外甥女的師父。”衆老爺說:“鄭雄,你這是存心打哈哈,轎子又沒有年輕的婦女,又沒有竇永衡,你故意戲耍我們。開城放鄭爺他們出去罷!”立時把城開了。三乘轎子連和尚一併出了城,來到鄭雄的陰宅,周堃、竇永衡、周氏下了轎子,過來給濟公行禮。竇永衡說:“聖憎,你老人家真是佛法無邊,搭救弟子再生、我竇永衡但得一地步,必報答你老人家的厚恩。”和尚說:“鄭雄,你送給他三匹馬,一把佩刀,叫他三人逃命去罷,將來你我還有一面之緣。”竇永衡又謝過鄭雄,這才同周氏、周堃三人告辭。鄭雄說:“你們三位打算奔哪去呢?”竇永衡說;“我也無地可投。”周堃說:“我打算同我們舍親,暫爲投奔一個朋友處安身。”說罷拱手作別,三個人上了坐騎,順大路往前走,也沒有準去處,道路之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往前走,天色已晚,有掌燈的景況。三匹馬正往前面走着,眼前是山口,“嗆卿嘟”一棒鑼聲,出來了數十個人,都是花布手巾纏頭,短衣裳小打扮,各拿長槍大刀,短劍闊斧,把去路阻住。有人一聲喊嚷:“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有人從此過,須留買路財。牙縫說半個不字,一刀一個土內埋。”又說:“對面的綿羊孤雁,趁此留下買路金銀,饒你不死。如要不然,要想逃生,勢比登天還難。”周堃一看,對面有了截路的,趕緊往前一催馬說:“對面的朋友請了!在下姓周名堃,原本是北路鏢頭。今天我同合親由此路過,煩勞衆位回稟你家寨主,就提我周堃今天不能上山去拜望,暫爲借山一行,改日再來給你家寨主請安。”衆嘍兵一聽,說:“原來尊駕是北路的鏢頭周望,尊駕在此少候,我等回稟寨主一聲。”說着話,有人往山上飛跑。工夫不大,就聽山上“嗆啷啷”一棒鑼聲,來了二百餘人,各掌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日一般。周堃擡頭一看,爲首有三騎馬,當中一匹紅馬,騎着這人,頭上戴寶藍緞扎巾,藍箭袖,黃臉膛,押耳黑毫,脅下佩刀,得勝鉤掛着一條槍。上首一匹黑馬,這人穿黑褂,皁黑臉膛,也是掛着一條槍。下首裏一匹白馬,這人穿白愛素,白臉膛,得勝鉤上也掛着槍。三位寨主來到近前,把馬一拍,問:“對面來者何人?”周堃說:“我乃北路鏢頭鐵頭太歲周裏,今日同舍親由此路過,要借山一行,改日再謝。”這位黃臉的大寨主說:“令親是哪一位?”周堃說:“我姐丈打虎英雄黑瞼熊竇永衡。”三位寨主一聽,“呀”了一聲,說:“原來是竇大哥。”趕緊三人翻身下馬,上前行禮。不知三位寨主是誰,且看下回分解。